牛嬷嬷摇头,“这,这我也不知道啊二少爷。”
“你不知道。”裴修遗憾道,“你特意跑来报信儿,大肆宣扬,我还以为你知道老黄怎么想的呢。”
“老二!”裴钰听不下去了,“你这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裴修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裴延庆瞪了裴钰一眼,他心里已经有数了,老大两口子今日故意将事闹大,就是针对老二的。
“大哥做什么不让我家裴二说呢?”晏长风疑惑地看着裴钰,“大嫂方才为我说话,明明是想为裴二正名,怎么到大哥这里倒像是巴不得证实裴二不是父亲亲生呢?”
裴钰一听见这女人说话就牙疼,他嘴皮子上不沾光,老被她堵得没话说,若是动手,看不把这女人打得满地找牙!“弟妹未免太紧张了吧,我可没有这意思,只是想告诫老二,不要给牛嬷嬷压力,遇上这种事我知道他不好受,急于想给二姨娘洗刷名声,可也不能落个干扰证词的罪名是吧?”
裴修只是兀自咂摸着“我家裴二”四个字,在心里咂摸出了一朵五彩缤纷的花。闻言他慢半拍似的点点头,视线对着二姑娘说:“大哥说得有道理。”
裴钰简直恨透了他这棉花似的二弟。
“牛嬷嬷,你还有什么话说吗?”赵氏提点了一句,也是隐隐警告,警告牛嬷嬷不要说什么不该说的。
牛嬷嬷被二公子吓得忘了要说什么,被夫人一提醒又想了起来。她道:“还有一事,二姨娘当年生二公子其实是足月产。”
“什么!”裴延庆闻言不淡定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当年德仁堂的郎中亲自检查的,确认是早产,且还滴血验了亲,怎么你一句话就成足月产了?”
“那郎中都是二姨娘收买的!”牛嬷嬷信誓旦旦道,“我整日伺候她最是清楚不过,她怀二公子的时候吃得很少,就是为了减轻体重,控制孩子大小,按说她那么瘦,吃那么少,肚子应该比正常小,可她的肚子看起来却跟正常月份的差不多,甚至还大一些,我对此心有疑虑,就偷偷听她跟郎中说话,没想到听见她跟郎中串通一气,说孩子是早产,还说可以伪造滴血验亲。”
裴延庆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撅过去。他抬手揉了揉发蒙的头,盯着牛嬷嬷,“这话你当年怎么不说?这么重要的事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我,我……我不敢啊!”牛嬷嬷惊慌道,“公爷赎罪,我不是有意隐瞒的,德仁堂的郎中都被二姨娘收买了,他们连滴血验亲都能伪造,我说了谁信啊!万一我弄巧成拙,公爷您还能让我活着吗?”
裴延庆确实不会让她活着,哪怕她说的是真的也不会让她活,就像现在。
“这……”赵氏都听懵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牛嬷嬷还能来这么一出,“这怎么可能呢公爷?”
裴延庆哼道:“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当年你无法自证不敢说,过了这么多年,证据更没了,还不是都凭你一张嘴!”
“公爷,老奴敢跟德仁堂的郎中对峙!”牛嬷嬷信誓旦旦,理直气壮,“您可以去问,老奴不怕对峙,老奴心安理得!”
裴延庆自然要问,他打发府里管家即刻去请德仁堂的坐堂郎中来。说实话他一个字也不信,德仁堂的郎中常年为府里看病,几乎是他的心腹一般,怎么可能被二姨娘收买了糊弄他。
牛嬷嬷敢信誓旦旦地请德仁堂的郎中来对峙,必定是裴钰买通了德仁堂的郎中。
这是晏长风没有料到的。
帮着国公府小妾子嗣做假,这是砸招牌乃至犯罪的事,谁会这么蠢?
是德仁堂有什么把柄在裴钰手里?还是,这根本是真的?
她下意识地看向裴二,却冷不丁的,对上了他的目光,心突地一跳。
她不止一次地感觉到裴二在看她,或是审视探究的,或是关注的,又或是戏谑的。她都没当回事,她觉得好色之徒可能都这德行,好用眼神调戏人家姑娘。只不过裴二的眼睛生得讨喜,叫人看不出轻薄之意,反而透着一股子迷惑人的深情。
但现在这些内容都没有,只有单纯的专注。就好像整个世界里没有什么能入他的眼,只有她。
裴修一时忘我,被逮了个正着,他心下微微有些乱,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他的“贼心”终于被发现了,她是接受还是不接受,终于可以有个答案了。
他睫羽轻颤,视线若无其事地移开,但眼角余光还挂在她身上,忐忑期待着她的反应。
晏长风没有什么反应,她虽不通情爱,但能意识到裴二或许对她有那么点意思。只是这点意思带给她的只有些许错愕,并不足以撼动她。
她很清楚自己跟裴二是什么关系,什么立场,哪怕将来证实裴二没有对大姐不轨,他们的立场也不太可能天翻地覆大转弯,最多她不杀他罢了。
所以裴二的心思在她这里什么也不是,不予理睬比较妥当。何况现在是什么时候,郎中马上就要来揭穿裴二非亲生子的身份,哪有功夫理会这些。
裴修一颗期待之心叭唧落地,摔了个稀碎。他早该知道跟二姑娘眉来眼去没有结果,却控制不住躁动的心,总试图撩拨。
他无声叹了口气,将思绪拉回到寿宴上。他心情不爽,非常想看一些人倒霉。
与他心境相反,裴钰此时得意满满,到了这个地步,等待老二的就是当众落实他野种的身份,然后名誉扫地,彻底与世子之位无缘。
只可惜今日老夫人没能赶回来看这一场好戏。老夫人最不喜老二他娘,如果知道老二不是亲生,恐怕会把他赶出家门。
不过明日回来也是一样,反正老二是没资本再跟他争了。
约莫三刻钟左右,德仁堂的郎中谢伯贤被请到了寿宴上。
此人便是早上给梅姨娘看病的郎中,约莫五十多岁,面白有须,沉稳儒雅,有大医之风。
“谢先生,一日劳动你来两次,委实过意不去。”裴延庆让人看座,“请坐下吧。”
谢伯贤恭敬谢过,然后坐了下来,“不知公爷唤我来是有何事?”
裴延庆指着牛嬷嬷道:“先生可还记得她?”
谢伯贤多年与国公府的人打交道,几乎都认识,他点头:“是府上的牛嬷嬷。”
“那先生可还记得原先的二姨娘?”
谢伯贤依旧点头,“记得,当年正是这位牛嬷嬷贴身伺候二姨娘。”
裴延庆点头,直接问:“当年二姨娘怀头胎,是足月产还是早产,先生可还记得?”
“自是记得。”谢伯贤说话时往二公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二公子先天不足,乃是早产所致,二姨娘当年胎相不好,保胎十分艰难,我印象非常深刻。”
裴钰闻言,眼睛倏地睁大,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谢伯贤方才说什么?他居然说二姨娘是早产?
这老东西搞什么?明明答应他来指认老二是足月产的!
牛嬷嬷闻言也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往世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是说买通了谢郎中么,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不过她转念一想,一下子承认了好像也不对,当年没说,现在一下子承认了,怎么看都很刻意。
于是牛嬷嬷与他对峙:“谢郎中何不说实话呢,当年你被二姨娘收买,替她遮掩足月产的事,还帮她伪造了滴血认亲,这些我都亲耳听见过!”
谢伯贤面露诧异,“牛嬷嬷此话从何而起?谢某行医多年,治病救人问心无愧,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晏长风都听懵了,不明白他们这是唱哪出。
赵氏也是不解,牛嬷嬷信誓旦旦的要对峙,难道没有事先串通好?这不是闹吗,没串通好你对什么峙!
裴延庆心里却结结实实松了口气,他和颜悦色地看着谢伯贤,谨慎问:“先生可有证据?”
谢伯贤摇头:“牛嬷嬷这样的指控我很难自证,还希望牛嬷嬷能拿出实证来,我这里只有当年的脉案,如果公爷需要,我回头会送到府上,公爷可请信得过的太医一看。”
裴延庆点点头,目光不善地看向牛嬷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牛嬷嬷有些慌了,大家都是空口无凭,谁有证据啊!
“公爷!我确实拿不出证据,若能拿出来,我当年就拿了。”她指着谢伯贤控诉,“谢郎中,做人要凭良心,当年你拿了二姨娘的好处替她隐瞒无可厚非,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二姨娘给你再大的好处也该到头了,便是看在国公爷的面子上也该说实话了吧!如此混淆血脉,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谢伯贤无言地看着她,似是不想与她胡搅蛮缠。
“谢先生,”裴钰眯眼看着谢伯贤,隐含压力,“我希望你能说实话,事关我家血脉,我们需要一个真相,若你有什么顾虑大可不必,这里有秦王在呢,他可以替你做主。”
“诶,世子这是做什么呢。”晏长风道,“你方才不让裴二干扰证词,你怎么又许了?”
“弟妹!”裴钰恨得牙痒,“我不过是关心我们裴家血脉,想知道个真相罢了。”
“哦,那裴二也是怕自己凭白被污蔑成野种,也是事关裴家血脉啊。”晏长风气死人不偿命地说怼。
裴钰捏紧了拳头,发誓迟早有一天要打爆这女人的头!
晏长风不理会裴钰气歪的脸,问道牛嬷嬷,“嬷嬷说当年二姨娘收买谢郎中,敢问是如何收买的?这样大的秘密,得有万贯千金才够封口吧?二姨娘当年有这么多钱吗?”
牛嬷嬷看了眼宋国公,“二姨娘当年受宠的时候,公爷赏了不少好东西……”
裴延庆沉着脸,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这婆子再拿不出什么有利证据来,她别想活到明日!
晏长风道:“照牛嬷嬷这么说,二姨娘散尽私财,收买谢郎中,只为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可为什么后来她又甘愿搬去偏院了呢?总不会是去享福了吧?”
牛嬷嬷噎住,其实她知道,二姨娘没什么钱,原本府里就没什么钱,夫人抓得又紧,如果不是公爷私下赏她一些,她恐怕还不如府上的管事有钱。
“牛嬷嬷!还不说实话!”裴延庆怒拍桌子,“你今日污蔑二姨娘与二公子,到底是何居心!那字条到底是真是假,给我从实招来!”
牛嬷嬷伏在地上磕头,“公爷,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并非有意污蔑,今日若不是厨子老黄自杀,将那秘密说了出来,我根本不会旧事重提,我没有证据,既然说了就做好了被质疑的准备,公爷可以不信我,但我问心无愧!”
好个没眼色的老东西!裴延庆气得要命,都这种时候了,借坡下驴认了错就罢了,非要较真儿让人遐想联翩!
晏长风也看出来了,牛嬷嬷孤注一掷,必定会咬死了不松口,可今日这局面,不能就这么含糊了结,必须要明明白白地证明裴二是国公爷的亲生儿子。
“父亲,母亲,”秦惠容这时说道,“既然牛嬷嬷没有证据,不如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今日是您……”
“诶,大嫂此言差矣!”晏长风知道秦惠容想含糊了事,不可能叫她如愿,“没有证据却偏要在今日父亲寿宴上说二公子不是亲生,这分明没安好心啊,若是不查清楚了,岂非叫她如愿了?再说还不明不白死了个厨子,不查清楚了,你叫大家怎么吃得下饭,传出去了叫国公府的脸往哪摆?”
秦惠容敛目一笑,“弟妹说得也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裴延庆附和:“老二媳妇说的有道理,牛嬷嬷,你今日若不能为你所言做出交代,咱们就只好报官来查了。”
晏长风的眼珠子又转向了裴二,这人全程一副淡定的样子,到底有没有谱啊?真报了官这要查到猴年马月去?
她正琢磨怎么破局,八角回来了。
他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直走到国公爷面前,将东西呈上,“公爷,这是小的方才在厨子老黄房间枕头底下找到的。”
晏长风到现在才注意到八角刚刚不在,这孩子居然去搜厨子的房间了?她下意识地又看向裴二,这肯定是裴二授意的,但他怎么知道一定会搜出什么来呢?还是去碰运气碰来的?
谁知裴二这回不看她了。
什么人啊,该看的时候不看了,不该看的时候瞎看!
裴延庆眉头紧锁地看着八角给的几张纸,纸上四仰八叉张牙舞爪地写了些字,还有一些图画,凑在一起堪比天书,看得别提多费劲,“这都是什么?”
八角回:“小的奉二公子的命去厨子老黄的屋子找线索,在枕头底下找到了他写的字条,据小的辨认,老黄应该是说他听到了牛嬷嬷与赵全说话,听到了什么没写,但看得出来他很害怕。”
裴延庆皱紧眉头,立刻比对字条辨认,细看下来,确实与八角说的相差无几。
“牛嬷嬷,我再问你一次,厨子的字条是哪里来的?”
牛嬷嬷听到八角所言,心已经慌成了一滩烂泥,她强制自己镇定,说:“回国公爷,是在老黄的尸体边发现的,不止我一个人看到……”
“大胆刁奴,还不说实话!”裴延庆举着手里的字条给大家看,“诸位看看,这才是老黄的笔迹,他不识几个字,文字图画并用,根本写不出来那通篇是字的遗书!”
裴钰狠瞪了牛嬷嬷一眼,不是让她处理干净了吗,怎么还会留下这样要命的证据!
晏长风恍然大悟道:“哦,原来老黄自杀是因为听到了牛嬷嬷与赵全的秘密啊!”她惊诧地看着牛嬷嬷,“是什么样的秘密能逼得老黄自杀啊?总不能是嬷嬷与赵权准备图财害命吧?”
“二少奶奶莫要冤枉我!”牛嬷嬷急道,“我们对国公府从无二心!”
这时候牛嬷嬷的话就没有可信度了,几张天书似的字条就足以证明她说的都是假的。
晏长风:“是不是冤枉,还是要看证据不是?牛嬷嬷拿来的字条很明显是有人仿写的,且不说是什么人写的,为什么要这样写,我先问问牛嬷嬷为什么着急忙慌地公布于众?还有,牛嬷嬷跟赵全那天到底说了什么,不妨说来让大家听听?”
牛嬷嬷慌得一时找不着借口,裴钰怕她坏事,代替问:“那何以见得,后来那些字条就不是谁伪造的?”
晏长风道:“老黄刚刚自杀,除了想灭他口的人没人提前知道,显然打算灭口的人不会留下这样的东西,那么就只能证明这是老黄自己写的。”
八角补充:“我不得已去老黄房间找证据给二公子正名,为了不落人口实,所以特意请了厨房的人一起作证,他们都能证明是从老黄枕头底下找出来的。”
好个机灵小八角,说话故意说一半,引着裴钰问了再说出关键打脸,瞧瞧裴钰那黑脸,八成要气疯了。
“此事基本能确定是牛嬷嬷造谣。”裴延庆觉得到这里就可以了,虽说没有完全证实牛嬷嬷说的都是假的,可确定了老黄的遗书是假的,这样起码能堵住一些人的嘴,“来人,将这造谣生事污蔑主子的恶奴带下去看管起来!”
“公爷!夫人!我说的都是真的!”牛嬷嬷知道如果自己就这样被带下去,八成就没命了,所以死活不肯走,她扯着嗓子喊,“二姨娘当年确有相好,她对公爷不忠啊!公爷不能这样稀里糊涂地被她蒙蔽一辈子啊……”
“再敢胡说我撕了你的嘴!”裴延庆心神动荡,一个字也不想再听,他摆手让人快些把牛嬷嬷带走。
而裴钰却给拉人的使眼色,让他们动作慢点,只要牛嬷嬷坚定地多说几次,假的也会透出几分真。
而就在此时,府里的账房先生忽然求见。
裴延庆没好气,“账房来做什么?”
报信儿的说:“回公爷,账房说他听到了那日牛嬷嬷与赵权的对话。”
此言一出,裴钰的脸色当时就变了,怎么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账房先生的出现,着实令晏长风吃惊不小。
她对这位账房印象深刻,是个颇有心计的老油子。之前她让各位管事列单子算预算,凭白多算了一万多两,就有这账房的功劳。
晏长风查过往年寿宴开销,每年都会多出实际两成左右,不多也不会少,控制得这样精确,非得有个会算账的人把控,使得贪走的钱不至于太多被查,也能满足私欲。
可偏偏今年多算了三四成,为什么,因为账房知道今年是她出钱,有油水可捞。
账房帮着各位管事捞油水,自己也见机行事地捞一笔,出了事却有几个管事顶着,稳赚不赔,没有风险。
就这么个明哲保身的老油子,怎么会这时候出这个头呢?
晏长风不由又瞥了裴二一眼,心想不会也是他的安排吧?
倒还真不是裴修的安排,他原本是安排了一个人来做伪证,但没想到半道杀出个账房来。他立刻给八角使眼色,让他去善后。
趁着账房过来占据众人的视线,八角悄悄离开了寿宴。
账房姓钱,叫钱忠,四十多岁,长得精瘦。他迈着小碎步上来,先给上首的四位主磕头行礼。
“这种时候就不要多礼了。”裴延庆摆手让他起来,“你听到了什么,快说。”
“是,公爷。”钱忠回道,“是约莫半月前的傍晚,我去大厨房找牛嬷嬷,恰听到她跟赵权两口子在低声说话,说的是今日寿宴之事。”
他说着,视线往裴钰跟秦惠容的方向瞥了一下,“牛嬷嬷说世子与世子夫人让她伪造当年二姨娘与人私通的细节,在公爷寿宴当日想办法说出来。赵全说世子爷这是将牛嬷嬷当枪使,倘若最终不能毁了二少爷,那公爷与二房都不会饶了牛嬷嬷。”
说到这里,裴延庆的胸腔已经被怒火涨成了球。
旁边的赵氏则犹如五雷轰顶,这奴才说的是什么!这岂非要毁了世子!她指着钱忠斥道:“大胆东西,谁叫你来编造这些的!”
“让他把话说完!”裴延庆也知道说下去对世子不利,可他心里聚了一团火,非得知道真相才能疏解。
“夫人,我说的是真是假,知情人心里自然清楚。”钱忠继续说,“牛嬷嬷说只能孤注一掷,二少奶奶当家没几天,赵全就丢了采买一职,若是不把二房撵出府去,恐怕没有好日子过。赵全说这事情要好好谋划,怎么说得恰到好处,不显刻意,后面就没有了,因为厨房里传来一声响,打断他们的对话,我怕被发现就走了。”
这事情已经再明白不过,裴钰跟秦惠容指使牛嬷嬷伪造二姨娘与人私通生下了野种二少爷。岂料牛嬷嬷与赵全密谋之时恰好被厨房老黄听见了。
他们一定对老黄威逼利诱过,最终逼得老黄不得以自杀,再用一张事先写好的假遗书来将此事公之于众。
老黄的死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契机,没有什么比用死人的嘴说出来更有力,更能叫人相信。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老黄私下里写了那些字条,更没想到还有账房听到了他们的密谋。
“如此,事情倒是说得通了。”始终不发一言的秦王开了口,“宋国公虚惊一场,可喜可贺。”
裴延庆心里可一点喜都没有。小老婆没对自己不忠,二儿子也是自己的种,这是万幸,可长子却要毁了!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老大,简直恨不能当众抽他两巴掌。这糊涂东西怎么这么不长进,一个庶出的二弟能对他有什么威胁,何至于冒这样的险!
“秦王殿下,父亲,这都是污蔑!”裴钰从座位上起来,指着钱忠控诉,“你在我裴家这么多年,裴家从未亏待过你,你怎能吃里扒外地毁我!”
“世子这句吃里扒外倒是叫人听不懂。”晏长风揪着裴钰的话柄回怼,“都是一家人,怎么帮着二房澄清事实就叫吃里扒外了?”
“你个挑拨离间的女人给我闭嘴!”裴钰指着晏长风骂,“你没来府上之前,我们家都好好的,自从你嫁进来,出了多少乱子,我看你是唯恐国公府安生了!
“你才给我闭嘴!”裴延庆拍案而起,“来人,将世子给我带下去!”
随即,上来两个府兵,一左一右站在裴钰身后,“得罪了,世子。”
裴钰怒将两人推开,径自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寿宴闹到这份上,菜也凉了,兴致也败了。裴延庆本想结束寿宴,等明日再请大家来赔罪,可秦王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方才不是叫了舞姬?”秦王坐在位子上,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说,“继续吧。”
裴延庆没法子,只好叫舞姬上来跳舞。
酒过三巡,秦王眼看着有了些醉意。裴延庆便叫赵氏安排客房,劝秦王去歇息片刻。
秦王没有推辞,他揉着额头起身,朝裴修的方向抬了抬手,“霁清陪我去府上园子里走一走吧。”
众人皆是一愣,看秦王这意思,是要抬举裴家二少爷了?
裴修点头称是,起身随着秦王离开了寿宴。
晏长风用手指轻轻蹭掉了桌上用水写的“出城”二字。
看来秦王今日来贺寿是个幌子,他找裴二陪同出城,莫不是为着蒙古使节一事?
裴修陪着秦王从国公府后院的门离开,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走北城门出了城。
蒙古使节明日正式进城朝贡,今日下午才到离北都十里外的驿馆,在那里休整一夜后才进城。
马车一路行进驿馆,裴修下车后去找驿丞喝茶,秦王独自去见此次使节团的首领,北蒙古的三王子莫日根。
莫日根是名悍将,人生的五大三粗,体毛丰富,一张脸几乎被胡子包围,像个活土匪。
他打量着一身阴柔气的秦王殿下,眼神有些轻蔑,“不知秦王殿下背着皇帝来找本王有何贵干?”
秦王并不理会他的无礼,径自坐下,说:“听闻北地今年冬日多风雪,猜想贵国必定缺衣少粮,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王子的。”
莫日根闻言,立刻收起了轻蔑的神色,语气也认真起来,“秦王殿下打算如何帮忙?”
秦王笑了笑,对他识时务的态度十分满意,“本王在朝中人微言轻,能做的无非就是帮助王子多争取一些赏赐。”
似北地那些小国,野心虽大,无奈人不开化,除了放牧食肉养一身蛮力,别的一无是处。没钱没粮也没兵器,只能与大周朝以物易物。故而美其名曰是来朝贡,其实就是用马与皮毛,或者再加个郡主什么的,来换赏赐。
多争取赏赐这话令莫日根非常心动,但他也不傻,知道对方必定有条件,“那么秦王殿下想要些什么回报呢?”
秦王:“马。”
莫日根怀疑自己听错了,“秦王要我们的贡马?”
本来朝贡就是为了换取赏赐,如果减少贡马,只会令赏赐减少,这岂非矛盾?
秦王没有否认,他伸出三根手指,“三成,我要贡马的三成,但可以为你们换取少说多一倍的赏赐。”
莫日根倏地睁大了眼。
连办三日寿宴是噩梦,收拾完第一日的残局后,还要准备第二日的菜品,更糟糕的是厨子没了。
赵氏紧急将晏长风叫了去,“老二媳妇,你看去哪寻个合适的厨子来应急呢?去外面找倒是容易,但是又不放心,可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了,今日国公府的脸丢得够大了。”
晏长风说:“我院子的小厨房倒是有个厨子,只是他更擅长南菜,又没有做过什么大宴,恐怕不能胜任,要不,我去侯府借一个厨子来,母亲看如何?”
赵氏求之不得,“自是好的。”
于是晏长风连夜打发徐嬷嬷回侯府,跟外祖母借厨子。
裴延庆听闻赵氏要从德庆侯府要人,当即就火了,“你脑子是不是坏了!从德庆侯府搬花的主意是你想的吧,你可真是糊涂啊!”
赵氏被骂得愣住,“搬几盆花怎么了,秦王妃喜欢这些,咱一时半会儿又找不着,这不是多亏了人家侯府吗?”
“找不着你可以不摆!”裴延庆今天这寿过得少说得折了十年阳寿,“德庆侯府跟秦王什么关系你不知清楚吗?你怎么不干脆去太子府上借呢!”
赵氏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是啊,她怎么这茬给忘了!
怪不得当时老二媳妇说不好借,她还误会人家不肯帮忙,敢情是这层意思。
“我这不是,我这不是想着讨秦王妃的喜吗,再说跟大长公主……那大长公主是秦王长辈,应该也没什么吧?”
裴延庆揉揉发晕的头,耐心解释:“秦王跟大长公主人家是没什么,毕竟是一家子的长辈,可咱们去借了人家的花摆给秦王看那是另外一回事,知道什么叫膈应吗?我去哪房姨娘屋里拿盆花摆在你屋里,你什么心情?”
赵氏:“……”
这比喻可真够膈应的。
“那怎么办啊?”赵氏也觉得不妥了,“现在家里厨子没了,一时半会儿上哪去找个合适的顶替?我寻思着明日秦王他们不来,暂时借用侯府的厨子应该没事吧?”
“一个厨子是没什么,可我担心老大,秦王对他恐怕是失望透顶了。”裴延庆叹气,“也怪我没早想明白,当时看秦王妃喜欢,就说摆花是老大媳妇的主意,唉,罢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这么着吧。”
“那……”赵氏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不祥之意,“那钰儿怎么办,秦王对他失望了还有机会挽回吗?”
“不好说。”裴延庆心烦得要命,“之前秦王就跟我透露出一点让我换继承人的意思,但我觉得他那时候警告裴钰的意思比较大,你想换个世子是多大的事,咱们就那一个嫡子,便是我同意了圣上也未见得同意,可现在……”
“现在怎么了!”赵氏顿时慌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告诉你有用吗?裴钰要不是你惯着,他也许还能收敛点!”裴延庆捂着头瘫坐在椅子上,默了片刻说,“想办法让牛嬷嬷跟赵权把罪认了,不管今日多少人听到了,起码公面上裴钰不能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