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赵氏与裴钰的目光齐刷刷地,不敢置信地看向秦惠容。
“小容?”
“老大媳妇!”
秦惠容神色淡定,丝毫不为所动,“那银针不是我给的,小柳姑娘应该看见了,我那日什么也没做。”
“你胡说!分明就是你放在桌上的!”梅姨娘的愤怒转移了目标,比之方才更激动,因为她搬到这鬼地方来要防的就是秦惠容这个女人,没想到防来防去,还是中了她的招,岂能不恨!
“你口口声声说二少爷要夺取世子之位,说二房不会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我看人家夺世子之位都是没影儿的事,你不让我生才是板上钉钉!我恨!我恨自己一时鬼迷心窍,信了你的鬼话!我恨啊!我的儿啊!”
梅姨娘哭得人心里难受,引得人无声叹息。
秦惠容朝赵氏跪下来,说:“母亲,梅姨娘如何说我管不着,但媳妇儿问心无愧。”
好个有恃无恐。
晏长风又看向那配菜的小仆。他八成有什么短处捏在秦惠容手里,所以不敢说。
她重新走到他面前,蹲下说:“眼下看来,是你有心害了世子的子嗣,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那小仆越发抖得不成样子,“我,我没有害世子的子嗣,我纵然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那没办法。”晏长风可惜道,“目前证据就是指向你,你如果不说实情,那我只好报官,或者,就任由你被世子打死?”
最后一句终于击败了小仆的心理防线,他本来罪不致死,若是被打死了岂非冤枉?
“我说,我说,是世子夫人她发现了我偷厨房的东西,就以把我送官为由威胁我,让我在其中一组螃蟹里下药,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药啊!”
众人的视线再次射向秦惠容。
秦惠容神色些许动荡,但还强自镇定,“口说无凭,焉知不是污蔑?”
“你还敢狡辩!”裴钰的怒火尽数转向了秦惠容,说话就要去打她,“枉我信任你,你居然!”
“钰儿!”赵氏拦住儿子,“今日是什么日子!你要打也过了这两日再打!”
“世子。”秦惠容梗着脖子面对裴钰的怒气,“世子别忘了我一切谋划都为了你。”
这话让裴钰神情一动,他想了想今日的事,硬生生将火气压了下去。
晏长风听话听音,这两位今日怕是还有更大的阴谋。
秦惠容能在螃蟹上动手脚害梅姨娘坑她一次,就可能坑第二次。
还是那句话,不怕秦惠容跟裴钰动手,就怕他们不动。今日秦王过来,他们挑这样的日子挖坑,固然是能给二房重击,可相应的,也能给他们以重击。
“母亲,宾客马上就要到了,不好再耽搁,大嫂固然有错,也要过了今日再发落。”
赵氏被闹得头疼,一时半刻也不想再过问这破事,她摆手,“老二媳妇今日受委屈了,你看着办吧。”
这事一耽搁就是小半日,等处理完了,寿宴也就要开始了。
宾客们陆续上门,裴修要去前院陪着宋国公迎客,而晏长风则要陪着赵氏与诸位女眷寒暄。
分开时,裴修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说:“夫人,裴钰不是等闲之辈,你轻易不要与他交手,有气先忍着,回头咱一起算账,别吃了眼前亏。”
晏长风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她一直将裴二当成是个合作伙伴,有事的时候互相配合一下,没事的时候保持距离,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成了可以一起承担困难的朋友了。
“裴二,今日我又欠你个人情。”
这话说多了就显得怪没诚意了,可除了记在心里,晏长风也不知道该怎么还。
裴修嘴角微扬,歪头在她耳边道:“你我一张床上睡着,何须客气,若实在过意不去,夜里少踢我两脚就好了。”
晏长风:“……”
怎么什么话到他嘴里就这么别扭呢!
不等她真踢两脚,裴修就溜了。
秦王与王妃姗姗来迟,几乎是踩着开宴的点来的。裴延庆跟四个少爷便一直在门口等到他们来。
秦王下了马车,先与众人告罪,“我有些私事来迟,让你们久等了。”
裴延庆忙称不敢,“秦王与王妃能来已是天大的面子,何况也没等多一会儿,外头冷,您快屋里请。”
裴钰做出恭请的姿态在前引路,秦王却没看他,而是看了裴修一眼,“霁清身子骨不好,怎么也不多穿一点。”
裴钰一愣,余光斜了裴修一眼。
裴修跟在裴钰身后,姿态低微,“多谢秦王关怀,我尚受得住。”
秦王点了点头,径自迈进府门。自门口台阶起,一路铺了红毯子,两边摆放着德庆侯府借来的盆栽鲜花。凛冽冬日里,这些红花绿叶全无锦绣之姿,只有不合时宜的单薄。
秦王无端觉得这些盆景鲜花眼熟,仔细一端详,可不是大长公主府特定的吗!他之所以没一眼认出来,是因为这些花红柳绿的在德庆侯府的世安院繁花似锦,相得益彰,摆在这里却毫无美感。
他瞥了一眼身后的宋国公,“我听闻府上最近是二少奶奶在理事?这鲜花可是她挑的?”
裴延庆一时没听出来秦王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又看向秦王妃,她似乎甚是喜欢的样子,一直在看。于是回道:“是老大媳妇儿记着秦王妃喜欢这些,所以跟拙荆提了一嘴,这才临时想办法弄了这么几盆来,也不知合不合王妃的眼。”
秦王闻言瞥了裴钰一眼,点头笑了笑,“很好,世子夫人是个有心的。”
裴钰心里有些惴惴,总觉得秦王这夸赞言不由衷。
待秦王与王妃入了席,这宴才算是开始。随着秦王入座,现出锅的蒸蟹便端上了桌。
裴延庆笑道:“这时节不是食蟹的时候,也不知膏子肥不肥,殿下将就些,只当吃个鲜吧。”
“宋国公有心了,这时节螃蟹可不好找。”秦王说话揭开盛螃蟹的盘盖,脸上的笑容一滞。
他爱食蟹,螃蟹是否新鲜他心里有数,这螃蟹一看就是死了以后蒸的。
因着秦王与秦王妃来,此次寿宴特意分桌而食,两人一桌。
秦王与秦王妃一桌,宋国公与夫人一桌,两桌并列上首。晏长风与裴修一桌,坐在下首左侧,对面是裴钰跟秦惠容。
以晏长风的位置,很容易就能看见秦王脸上的微表情。他在看见螃蟹的时候表情短暂地僵了一下,似乎是诧异,又有些不悦。
晏长风早就有数,倒也不奇怪。
只是那些螃蟹早上还好好的,这会儿就出了问题,可见牛嬷嬷与秦惠容串通一气。厨房是大家族里最重要的地方,多少阴私都是出在那里,如果不能把厨房掌控在手里,日后必定更多被动。
她又观察宋国公夫妇,螃蟹只上了上首的两桌,都是一起上的,可宋国公两口子却是没什么反应,要么是吃不出问题,要么就是没问题。
秦王人前一贯温善,什么也没说,照旧拆螃蟹吃。他先拆了一只蟹腿,取了肉蘸了醋碟吃了,然后拆开了蟹壳。
蟹膏子不算饱满,但还过得去,看成色跟新鲜的差别不大,但口感不好。秦王推断,死了不超过半日。
蟹死则伤人,这东西如果是在秦王府端到他面前,那厨子的小命这会儿就已经没了。
他招手唤来身边随从,命他将拆开的螃蟹赏给宋国公世子与世子夫人。
一旁正拆蟹腿的裴延庆愣了一下,诧异地看着秦王的螃蟹端去了老大那一桌。他与赵氏对看一眼,都没明白秦王这是何意。
看起来像是赏赐,但也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螃蟹不合秦王的意。
裴钰心里一时窃喜,秦王的举动看起来就是赏赐,且只赏了他们,明显是抬举。他领着秦惠容一起起身,朝秦王行礼谢了恩。然后坐下,也开始拆蟹腿吃。
他是行武之人,喜吃大鱼大肉,对螃蟹这种费力吃不着肉的东西没兴趣,也就吃不出好赖。而秦惠容是一贯的淡雅温顺,赏给她人肉她也能神色如常地吃了。
晏长风的视线从他两人脸上划过,心想,裴钰明显不知道秦惠容在螃蟹上做了手脚,可见秦惠容不是什么事都告诉他。
对喜欢的女人心太大不是什么好事,迟早害了自己。
这时裴修的胳膊碰了她一下,然后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死”字。
晏长风点头,她大概也猜到了。
只是给秦王一只死蟹,似乎还差着点,必定还有后手。
她立时朝招手让如兰贴耳过来,吩咐她去厨房盯着菜品。
但如兰刚离开,问题就来了。
秦王妃食素,给她的菜品都是单独做的。其中有一道素烧肉,是以冬瓜代替猪肉做的。晶莹红润的烧冬瓜盛在青瓷敛口盘里,雅致又诱人。
秦王妃对摆盘很是喜欢,端详片刻,只是她不确定这是肉还是什么,于是歪头问道赵氏。
赵氏笑着与她解释:“回王妃的话,是用冬瓜做的,没有丁点荤腥,您放心用就是。”
秦王妃满意地笑了笑,拾起筷子轻轻拨了一个角,夹着放在了嘴里。然而刚一入口她脸色就变了。
她以袖掩口,将嘴里的食物吐在了漱口盂里,又接连漱口几次,这才好些。
一旁的赵氏神色惶恐,“可是不合胃口?”
秦王妃本是不想在人家寿宴上责难,可刚才那一口真是恶心到她了,后面的饭菜她是一口也不想碰了。
她沉着脸道:“国公夫人,你不妨尝尝这是什么。”
秦王妃侍女将烧“冬瓜”端给赵氏,赵氏尝完也变了脸色。
怎么会是肥肉?!
她怒向下首的晏长风,一边让王嬷嬷下去质问。
晏长风正想亲自去厨房看看,借机委托王嬷嬷跟赵氏告罪,然后起身离开宴席,可人还没到厨房,便见如兰慌慌张张返回。
“姑娘!”如兰快跑至晏长风面前,惊魂未定地说,“不好了,厨子他,他自尽了!”
玩这么大?晏长风暗自冷笑,既然闹出了人命,可就别怪她借题发挥了。
“什么时候的事?”
如兰:“就方才,端菜的侍女进内厨端菜时发现的,刚咽气,锅里还烧着菜呢,哦对了,还留了字条!”
听着倒像是自杀。
晏长风急步往厨房走去,一边吩咐:“你去宴席那里盯着,如果我猜得没错,牛嬷嬷肯定已经通风报信儿去了。”
“哎!我这就去!”
晏长风所料不错,牛嬷嬷不知道何时溜去了宴席上。
原本厨房管事哪怕去了宴席上也不能直接到赵氏跟前说话,非得是经过王嬷嬷的口才能传话。可这会儿赵氏正上火,急于询问厨房出了什么乱子,怎么会给秦王妃上了烧肥肉!那肥肉真是一丁点瘦肉都见不着,看着像故意的似的。
赵氏看见了牛嬷嬷,当即招她过来询问,怎料牛嬷嬷语出惊人,一开口就将她惊了个仰倒。
“夫人,厨子方才自尽了!”
赵氏此时只恨自己方才为什么要多嘴当面问,哪怕让王嬷嬷去问,也不至于让这丑事当面说出来!
她尴尬地笑着圆场:“可能出了什么意外,我去厨房看一眼,王爷王妃先慢用。”
“国公夫人且不着急走。”秦王叫下赵氏,又转而问牛嬷嬷,“厨子为何会自尽,你且说清楚。”
厨子忽然自尽多半是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秦王此时担心的是方才吃的菜里会不会下了毒。
“这……”牛嬷嬷面露迟疑,一时瞥一眼赵氏,一时又瞥一眼二少爷。
裴延庆低声斥道:“殿下让你说你就说!”
“是是!”牛嬷嬷不敢再隐瞒,“方才我去内厨催促上菜,却见厨子一身血地倒在地上,用,用菜刀抹了脖子,他留了一张字条。”说着拿出了一张带血的字条。
秦王身边的随从亲手取了那字条,转交给秦王。秦王迅速看过,眉心微微一皱,他转而将字条交给了宋国公。
裴延庆忐忑接过,只看了几行字便神情动荡。
晏长风到了厨房,仔细查看了厨子的尸体,是用菜刀自尽的,但如兰说的字条却没了。
她问过厨房里的人,所有人都说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就不知道了,她感觉大家好像都对她避而不言。
她琢磨着,这会儿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宴席上。她离开厨房返回,刚走一半就碰上了前来报信儿的如兰。
“姑,姑娘!”如兰比之方才慌乱百倍,她几乎是有些语无伦次,“姑娘,如您所料牛嬷嬷已经先一步去报了信儿,她将厨子留下的字条给了秦王,那上面写着,写着,二公子并非国公爷之子,而是,是二公子母亲白氏与外人私通所生!”
什么玩意儿?
晏长风心说裴钰还真是会扯,什么二公子是私通所生,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国公爷怎么说,宴席上这会儿什么情况?”
如兰咽了口口水,说:“国公爷十分生气,当即让人把牛嬷嬷带了下去,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他自然要否认。”
自然该否认,晏长风想,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它都必须不是真的!
她脑子迅速思索着,她不能就这样回去了。
正想着,八角匆匆跑来与她说:“二少奶奶,少爷让我出来跟您说一声,不管什么都不要相信。”
晏长风敏锐地察觉裴二可能知道此事,她审视八角,“小八角,我不明白,能不能说得清楚点?”
八角心说,二少奶奶也忒镇定忒不好糊弄了,明明刚刚才得了信儿,不震惊就罢了,还能从他的话里察觉到少爷可能参与其中。
虽说这事二少奶奶知道了也没什么,但八角不能让她从自己这里套话,要说也是少爷亲自说。他眼珠子一转,道:“我是说,我们二少爷必定是国公爷亲生,少爷说今日之事分明是有人蓄意陷害,认真就着了道,还请二少奶奶不要慌乱,一切如常便可。”
晏长风笑了笑,“行,我知道了。”
得了裴二的话,她心就定了,不必去顾忌真相如何,可以甩开手跟裴钰秦惠容干一场。
她没有返回宴会上,而是先叫几个婆子人把牛嬷嬷绑了关在柴房里。
牛嬷嬷从没这样被人下过脸,立时就恼了,朝晏长风大吼大叫:“二少奶奶你凭什么关我!夫人都要对我礼让三分,你好大的脸!我要去找夫人讨要说法!”
“找夫人啊,找去啊。”晏长风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嬷嬷现在要是能请夫人放了你,你尽管去。”
牛嬷嬷一噎,她刚刚是怎么被人从宴会上押出来的还历历在目,纵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回去找死。
晏长风一笑,抱臂看着牛嬷嬷,“嬷嬷,我敬你是府里的老人,又照顾过二少爷的生母,因此一直对你礼让三分,但你今儿是怎么个意思,在这样的日子,当着秦王与王妃的面造这样的谣,安得什么心,嗯?”
“谁说我造谣了!”牛嬷嬷仿佛受了奇耻大辱,扯着脖子为自己辩解,“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厨子老黄今日做完了秦王妃的菜就留下字条抹了脖子,是他在上面写了这个秘密!他说曾经发现过白姨娘跟外男私通,但一时心软保守了秘密,最近听闻二少爷有夺世子之心,再加上你,二少奶奶,在府里独断专权,苛待下人,他怕国公府被你们二房掌了家,所以打算说出真相,又怕等闲说出来不被重视没人相信,才出此下策,用肥肉做了烧冬瓜端给秦王妃,然后将大家的视线引到他这里来!这都是明明白白写着的,秦王与国公爷都看了!”
“哦……”晏长风细琢磨牛嬷嬷的话,反问,“你给秦王与国公爷看了,他们信了吗?”
牛嬷嬷又是一噎。
晏长风轻笑,“我猜肯定没信吧,不然你怎么被请出来了呢?公爷都不信,证明这事就是子虚乌有,别人不知道就算了,你当年伺候过二姨娘,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你既然知道还故意当众去说,你不是造谣是什么?”
牛嬷嬷被堵得哑口无言,一个字的嘴也还不了。她不是没话可还,她早已与世子对好了说辞,她的那些话足以“证明”二姨娘不干净。可她忽然明白过来,今日这事不该当众说出来。
国公爷为什么当众否认,不过是为了脸面。她现在如果咬死了二姨娘私通,就是跟国公爷对立,恐怕对自己不利。
“把牛嬷嬷看好了。”晏长风吩咐关押的婆子,“她渴了就给水,饿了就给饭,在公爷跟夫人处理她之前别怠慢了。”
“二少奶奶!”牛嬷嬷急了,她到此时才想明白,不该上了世子的贼船,世子让她当众说出来,固然是能最大限度地打击二少爷,可她这个出头鸟也不会有好下场!起码二少奶奶就不会让她有好下场!“二少奶奶您能不能先放了我,您心眼最实在最好了,一定不忍心苛待我们这些老人对吧!”
晏长风都被她夸乐了,“虽然你这样说我很感动,但我不能放你,你造谣生事,破坏寿宴,哦,我不知道这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谁教你的,但眼下真相不明,我只能先绑了你。”
她语气微压,隐含威胁,是想让牛嬷嬷悬崖勒马,说出幕后指使。
可牛嬷嬷不敢,她心里反复衡量,无论如何都不敢得罪世子。
“二少奶奶……我,我真不是造谣,我就是实话实说……”
“嬷嬷,是不是实话早晚会查出来。”晏长风见她不敢说,便不再逼她,她对看押的婆子道,“将她看好了,她要是跑了,你们可都说不清楚。”
几个婆子不敢怠慢,纷纷说是。
晏长风交代完了才返回宴席上。方才被牛嬷嬷那么一闹,寿宴的气氛透着诡异,客人笑不由衷,主人强颜欢笑,不像是办寿宴,倒像是办鸿门宴。
晏长风入座之前,特意同裴延庆与赵氏回禀,声音不大不小,但能确保在场的人都听见,“父亲母亲,我自作主张将造谣生事的牛嬷嬷绑了,回头交由您二老处置。我方才问过了,牛嬷嬷所言纯粹子虚乌有,因着近来媳妇儿管家,府里总有些莫须有的谣言,说我们二房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加上我与她男人赵全闹了些不愉快,她就记恨在心,所以对我,对二房蓄意报复,这才有了今日的闹剧,扰了您的寿宴也坏了大家兴致,媳妇儿实在过意不去。”
裴延庆与赵氏双双一愣,都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信息。
听起来,牛嬷嬷是受人指使,而这个指使她的人……
夫妻俩,以及秦王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裴钰与秦惠容。
第113章 我家裴二
晏长风这么长时间没回来,裴修猜到她八成是抓了牛嬷嬷,但他认为牛嬷嬷应该不会这么快招供。牛嬷嬷上裴钰的贼船是孤注一掷,没有退路,只能帮着裴钰把二房扳倒。
不过二姑娘这慌说得极好,既能挽回国公爷的面子,挽回宋国公府的面子,又能在牛嬷嬷与裴钰这条船上捅个窟窿。
裴修此时看向裴钰。他若无其事的脸已经有些绷不住,心里必定已经对牛嬷嬷生了疑心。
裴钰何止快绷不住,他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他不确定姓晏的这娘们儿说的是真是假,可越是不确定就越是要猜忌,他不停地思索着,如果牛嬷嬷把他招了出来要怎么办,如果没招而是晏长风挑拨离间又怎么办?
他今日的计划是当众揭穿老二的身份,让所有人都知道老二不是父亲亲生。如果牛嬷嬷把他卖了,那就最好到此为止,不然待会儿当众对峙,他只会惹一身骚。
可如果是晏长风故意说谎,那今日的计划就必须要进行到底,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如果不能把老二彻底毁了,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就在他举棋不定时,秦惠容忽然起身,走到晏长风身边同她一起跪下,告罪:“弟妹近来为寿宴一事操劳,功劳苦劳皆有,岂能由那些流言蜚语中伤?父亲,母亲,儿媳斗胆在这样的场合多一句嘴,弟妹抓了牛嬷嬷没有错,造谣之人必须严惩!”
晏长风余光扫了她一眼,这女人看似是在替她说话,其实是想将事情闹大。
有了今日早上的事,秦惠容必定要豁出去扳倒二房,重新挽回裴钰的心,这一步她是孤注一掷。
孤注一掷好,如此才能跌得彻底。
裴钰心惊胆战,在秦惠容走出去才那一刻。他从来没想到柔柔弱弱的小容居然胆子这么大,自作主张地替他做了选择。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箭在弦上,这一局必须要干倒老二。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压下心里的疑虑,又恢复了镇定。
可裴延庆却不想现在追究,面子捡回来就好了,没必要再闹得沸沸扬扬。他道:“惠容说得有道理,不过此事稍后再议,今日让大家来是享乐的,不是来听家事的,来人,让舞姬……”
“父亲此言差矣!”秦惠容打断,“正是因为今日有秦王与王妃,还有北都众权贵在场,才更应该当众为二弟正名,以避免那些不实的消息被有心人利用,传出去污了二弟,也污了咱们国公府的名声!”
裴延庆皱起眉头,老大媳妇儿这是搞什么鬼,为什么硬要揪着此事不放?她说的虽然有道理,可也不必非要如此,人家秦王夫妇是来贺寿的,喝酒听曲儿才是正道,谁要听这些乌七八糟的陈年旧事?
何况,万一那婆子没造谣呢?
他正要否了,却听旁边秦王开口:“既是如此,那本王就多事,管管这家务事吧,霁清如今在朝为官,颇得圣上看重,不能任由这样的谣言传出去。”
裴延庆也只能答应了,“罢了,将那造谣生事的婆子带上来,我倒要亲自问一问她到底安了什么心!”
裴修心里多少有些担心,让牛嬷嬷来当堂对峙,恐怕二姑娘的谎言就要被揭穿,不知道她是否能应对。他两指摩挲着,抬眼看向二姑娘,刚巧她也看过来,很是从容地朝他眨了眨眼。
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二姑娘还是一贯自信,他就是喜欢她这股劲儿。
牛嬷嬷很快被押上来。裴延庆当众问:“厨子那张字条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他写的?”
牛嬷嬷低着头,眼珠子转了转。既然把她叫来当堂审问,那必定是世子争取的,不然公爷不会丑事重提,也就是说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如此,她只好先得罪国公爷了,只要能将二房干倒,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回公爷,那字条是我在厨子尸体旁边发现的,当时还有几个侍女在场,她们都看到了。”
裴延庆看向晏长风,他方才就有些疑心老二媳妇说的不是真话,果真如此。
但他并不怪老二媳妇,反而觉得她懂事,此事事关国公府颜面,压下来是明智之举。可惜现在压不住了,他只好顺着牛嬷嬷的话公事公办。
“老二媳妇,你先前是怎么说的来着?”
晏长风不慌不忙,“先前我审问牛嬷嬷时,她起初并没有否认她造谣,在场的几位嬷嬷都可以证明,可见她并不敢肯定地说字条是真的。再者牛嬷嬷当年伺候过二姨娘,如果真有什么,她当年为何不说,可见她知道那字条所言不实,既然不实,那她将字条内容当众说出来就是别有用心,虽然后来她又犹犹豫豫的说那字条是真,可明显心虚,像是被什么人逼迫而不敢说实话。”
秦王闻言放下酒杯,眼皮子往裴钰的方向掀了掀。
牛嬷嬷当即否认:“二少奶奶未免自说自话,我当时只是在回想当年之事,被厨子的话一提醒,我方想到一些当年不曾怀疑过的细节!”
裴延庆皱眉,难道那厨子所言是真的?
牛嬷嬷继续道:“当年二姨娘最爱逛非烟阁,根据那厨子所言,他当年发现二姨娘与外男私会的地方正是在非烟阁,我仔细回想了一番,确有那么几次,二姨娘将我支开独自逛街,我当时并未多想,如今想来,确实疑点重重。”
在场众人纷纷开始窃窃私语。
裴延庆的脸色不好看,任谁被当众戴绿帽子也不会有好脸色。他不悦地扫了眼裴钰,怪他不看好媳妇儿,这时候出来抖机灵。
裴修此时开口:“厨子老黄当年是从老醉仙楼招到咱们府做厨子的,我记得没错的话,老醉仙楼距离非烟阁不近,至少是看不见非烟阁的情形,此一点疑点。其二,老黄是贫苦人家出身,不识字,是来了咱们府上后才认了几个字,我幼时贪玩去厨房还教过他认字,但他并不好学,恐怕不能言辞达意地长篇大论,牛嬷嬷,可方便将字条拿出来看看?”
牛嬷嬷一愣,二少爷知道这么多是她没想到的,不过幸好早有准备。还是世子夫人提醒的,她问老黄识不识字,如果不识字,那字条就要按照不识字的写法来伪造。
老黄的确识不了几个字,所以那字条上错字很多,东拼西凑的,能大概看懂意思。牛嬷嬷将那字条交给二少爷。
裴修接了,两手指夹着仔细看了片刻,放在桌上,抬眼看着牛嬷嬷,缓声问:“你说这是老黄写的?”
二少爷声音温和随意,好似是在问你吃没吃饭,可牛嬷嬷后背却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心莫名有些虚。她咽了下口水,说:“我觉得是,他确如二少爷所说那般不怎么识字,写的这磕磕绊绊的,十有八九是,再说是在他尸体旁边发现的,要不是他写的,他干嘛自杀呢?”
“是啊,他干嘛自杀呢?”裴修的话像水滴,不轻不重的,一下一下往人心里滴。
牛嬷嬷只觉得心被他捻在了手里,呼吸不由自主地停了,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喘不上气。她急促地喘了几下,为了掩饰慌乱,又咽了口唾沫。
秦王扫了她一眼,又拿起酒杯在手里把玩。
裴修大喘气似的,接上方才的话:“十几年前的没有实证的发现,十几年后为了一个不知道真假的传闻就自杀了,还自杀得这样轰轰烈烈,唯恐天下人不知,这是为裴家好呢,还是为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