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惠容来偏院看梅姨娘,估计是怕被人说她别有用心,没有关屋门。她越不关门,柳清仪就越不好离得太近,只能远远看着。
等秦惠容从屋里出来,柳清仪才靠近房间,她端详梅姨娘的神情,好似没什么不妥。
“让小柳姑娘久等了。”秦惠容朝柳清仪笑道,“我们姐妹多日不见,话难免多了些,你快进屋暖和暖和去,脸都冻白了。”
天冷,没有柳四姑娘的脸冷,她淡然颔首,“世子夫人慢走。”
秦惠容并不计较她的态度,回头朝梅姨娘笑了笑,“我走了雪梅,有什么短了缺了就只管朝二少奶奶开口,她最是好说话的。”
梅姨娘笑着点了点头,待秦惠容离开偏院,她朝柳清仪道:“小柳姑娘辛苦你了,不知道今日的燕窝什么时候送来?我身子有些乏了,想早些喝了歇息。”
这是明摆着想把柳清仪支走。
“还没到送的时间。”柳清仪径自走进房间,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秦惠容坐过的地方。
梅姨娘紧张得呼吸一滞,“小柳,小柳姑娘,你可还有什么事?”
柳清仪不答,站在秦惠容的位置后面,座位上没什么问题,桌子……
她忽然不打招呼坐下,从茶盘里拿了只没用过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在外面站太久,口渴了,梅姨娘不介意吧?”
梅姨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茶盘里的那根银针,强装镇定,“没,没关系。”
柳清仪没碰那根针,她猜那针必定有问题,但既然二姑娘是放任的态度,那就没必要现在揭穿。
她喝完茶起身,“我去厨房催催燕窝吧。”
梅姨娘松了一口气:“有劳小柳姑娘了。”
待柳清仪离开,梅姨娘立刻关上门,走到方才坐的桌子前,拿起秦惠容留在桌上的银针,神情凝重地收在手里。
她心里反复思量着秦惠容的话,她不知道该不该信。
秦惠容说二少爷想要夺取世子之位,二少爷跟二少奶奶不会让世子有后。她说二少奶奶一定会在燕窝里动手脚,多半会是慢性毒,一时半刻孩子没事,时间长了就掉了,如果她不信,可以用银针试毒。
梅姨娘感到难以置信,这府里谁不知道二少爷是个没用的病秧子,不得公爷喜欢,即便现在娶了大长公主的外孙女,看起来也没有夺取世子之位的可能。
可秦惠容的话如鲠在喉,没听说的时候也就罢了,一旦听了就忍不住想。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
梅姨娘在房间里忐忑踱步,如果待会儿用银针验出了毒要怎么办?真要按照秦惠容说的,后天请个郎中来,当众揭穿二少奶奶的阴谋吗?
不多时,燕窝送了来。
梅姨娘手里握着银针,想试又害怕,她害怕万一有毒,那她喝了这么久的燕窝,孩子必定已经受了影响。
不会的不会的,她给自己心理安慰,秦惠容那女人说不定是在挑拨离间。
她怀着忐忑,哆嗦着手,将手里的银针放入装燕窝的碗中。她凝神盯着银针的尖,渐渐的,银针头开始慢慢变黑。
她倒吸一口气,手哆嗦着捂在肚子上,半天没回过神儿。
柳清仪回去二房,跟二姑娘交代:“秦惠容留了一根银针,我没碰,我猜可能会有毒。”
“原来如此。”晏长风明白了秦惠容的计谋,“一般人的认知中,银针是试毒的,秦惠容必定也利用了梅姨娘的这种心理,让她用银针试燕窝有没有毒,咱们知道燕窝肯定没有毒,那么银针上必定有毒。”
柳清仪点头,“我觉得你想得很对。”
“只看梅姨娘如何选了。”晏长风不是不能保护她,只是如果她自己不能明辨谁好谁坏,非要上套,那她能救一次也救不了第二次。
第二日一早,赵氏便动身去往德庆侯府。刚巧裴安瞧见问了一句,听闻是去德庆侯府,当即主动请缨,说要跟着去帮忙抬花盆。
赵氏一向不吝啬挖苦贬低这些庶子,跟下人一起抬花盆怎么看都挺没脸,可表面上呢又能说是老四孝顺,做出一番母慈子孝来。
两人“母慈子孝”地去了德庆侯府。赵氏先是夸了府上园景精致秀美,又一脸和气地跟大长公主开口讨要:“不瞒大长公主,我们府上没有一个文雅人,我又没什么精力,家里花园子十分不像个样子,这不明日我家公爷寿辰,连盆像样的花也拿不出来,这才厚着脸皮上门跟您借两盆,您看可行?”
大长公主敛目笑了笑,没接茬,而是先端详裴安一眼,“这是你家老几,瞧着倒是安分。”
“哦,是我家老四,年纪小不懂事,但是心眼儿好,听我要来借盆栽,非要来帮我抬花盆。”赵氏朝裴安使眼色,“还不见过大长公主。”
裴安打起万分精神来,起身给大长公主作揖行礼,“裴安见过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几岁了,可还读书?”
“回大长公主,我过了年就十五了,如今准备着谋个营生,虽然不才,但也希望为朝廷做些事。”裴安仔细斟酌道。
大长公主脸上的笑意顿时寡淡起来,这孩子功利心未免重了些,恐怕不是单纯来抬花盆的。她的视线重新看向赵氏,接着前面的话茬儿,“几盆花罢了,回头让厉嬷嬷给你挑几盆带回去,我这里的花三五日就要换一批,你用完了就随意处置吧,不必还回来。”
赵氏顺了心,喜笑颜开,“哎呦,我就说大长公主您最是热心的,您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
精养的花,精心修剪的盆栽一盆盆搬进了德庆侯府,再摆上圣上赐的红珊瑚老寿星,这一场讨好秦王与王妃的寿宴就算是成了。
生辰当日,晏长风一早起来,先去厨房查看一番,将不新鲜的瓜果菜肉挑拣出去。昨日宋国公从一家酒楼里高价买了十几只蟹,虽然仔细储存了,可也难免有死了的,死的螃蟹是万不能端上桌的。
一共挑出了三只死蟹,万幸,剩下的还够招待秦王。
照管好了厨房,晏长风又去到前院准备开门迎客,步子刚迈出二门,便见梅姨娘跟前的丫头跑来道:“二少奶奶,您快给我们姨娘请个郎中吧,她一早起来肚子就不舒服,刚才还见了红!”
晏长风叹气,梅姨娘到底还是害了自己。
国公府上没有郎中,平日里有人生了病,通常会去请德仁堂的郎中来。
德仁堂在北都的名声甚好,请那里的郎中来原是没有什么问题,可今日晏长风有些不放心。
她一边打发了梅姨娘的丫头,叫府里管家去德仁堂请郎中,又指派了徐嬷嬷去德庆侯府请个太医过来,免得那德仁堂被收买了。
原本让柳清仪看是最妥当的,只是对待梅姨娘,二房需要避嫌,免得说不清楚。
她安排完了,又亲自去往北定院跟赵氏报备:“母亲,梅姨娘一大早说是有些不好,我自作主张先派人去请了郎中,但我想着,郎中过来要有些时候,恐怕耽误事,我又不懂生产之事,是不是请您先去瞧一眼?”
赵氏刚刚穿戴好,一身的锦衣华服脏不得皱不得,听见这个立时心生烦躁。
怎么偏偏今日出了事!
可到底是自家孙子,再不情愿也不能怠慢,只好环佩叮当地去了偏院。
梅姨娘的丫头在廊下焦急打转,屋里传来阵阵呻吟声,听着像是要生了似的难受。
“夫人,二少奶奶,你们可来了!”丫头急道,“郎中何时才能到啊,我们姨娘要坚持不住了!”
“怎会忽然如此?”赵氏本来以为只是有些不舒服,女人嘛,一旦怀了孕就矫情起来,没事也要凭空生一些事,根本没以为会这样严重。
晏长风问:“夜里可有着凉?早上又吃了什么?有没有磕了摔了的?”
丫头摇头,“没有着凉也没有磕了摔了,早上就用了碗粥,吃了几只蒸饺,再没旁的了。”
晏长风琢磨着,秦惠容在银针上动手脚,却不见得是在银针上下堕胎药,否则她自己很容易就暴露。她必定还有后手,梅姨娘是今日早上发的,那问题很可能出在早上的饭食里。
她陪着赵氏匆匆进了房间。
里屋内,梅姨娘蜷缩在床上,脸色煞白,额头上渗着豆大的汗,嘴里“哎呦哎呦”地呻吟着。见赵氏进来,她立刻伸出手求救:“夫人,救我!”
“这是怎么了?”赵氏站在床边握住她的手,掀开被子看了眼,当即倒吸一口气,“真是见红了!”
晏长风也垫脚看去,只见被褥上染了一层红,像是月事脏了那般。她一个姑娘家不懂这些,问道:“可要紧?”
“不好说。”赵氏心里也没底,“且等郎中来吧,再去请个稳婆来瞧瞧。”
晏长风立刻去叫人请稳婆来,又插空问了柳清仪,“见了红就是要小产了吗?”
柳清仪摇头,“不一定,少量见红救治及时多半没事,但如果出血量很多则十之八九是。”
晏长风有了数,“那梅姨娘恐怕不太好,小柳,你先进去看一眼,不管做什么都当着夫人的面。”
柳清仪遂即进了房间,当着赵氏的面一番检查过后,说:“我瞧着是不好,但不敢妄断,还是等郎中来瞧过才能下决断。”
赵氏急了,“叫了半天了,这郎中怎么还不到?”她又指派王嬷嬷,“去把世子请来吧,哎,好容易有了一个,又没了。”
床上的梅姨娘听闻孩子不保,当即哭嚎起来,虚弱的手指向晏长风:“二少奶奶,你还我的孩子!”
一口黑锅砸下,晏长风不为所动,“梅姨娘,且莫要着急定论。”
正说着,德仁堂的郎中与太医先后脚赶到。郎中让了太医一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先后诊脉查看,皆说已经没救。
梅姨娘哭声顿时破了音儿,“好你个二少奶奶,枉我信任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怎么回事!”裴钰跟秦惠容随后也匆匆赶来,“母亲,梅姨娘她如何了?”
赵氏摇摇头,“孩子没了。”
“都是她!”梅姨娘的手指穿过一屋子的人,直指向晏长风,“是她叫小柳在燕窝里下了堕胎药!我处处提防,入口的饭食都是亲自检查,只有那燕窝是经了他们二房的手,不是他们二房还能是谁!”
裴钰闻言怒瞪向晏长风,“你该死!”
“世子,事情还没查清楚,先别着急给我定死罪。”晏长风转而问道太医,“张太医,她可是吃了堕胎药才导致小产的?”
张太医斟酌道:“我方才诊脉判断,不是她自身的缘故,再排除摔倒这些外力因素,吃了什么不利于保胎之物的可能性很大。”
晏长风又问德仁堂的郎中,“您觉得呢?”
那郎中回:“我与这位太医的看法一致。”
“晏长风,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裴钰十分的不客气,“你害了我儿子的命,我要你偿命不过分吧?”
“钰儿!”赵氏觉得他说得太过,“怎至于就到了这步田地,今日你父亲过寿,莫要喊打喊杀的。”
“她害死了我儿子,难道还要我装不知道出去笑脸相迎吗?今日我非要讨个说法!”裴钰说着欺身上前去抓晏长风。
晏长风抬手一挡,裴钰再次出招,一击一挡,一进一退,两人瞬间就在这狭窄的屋子里过了好几招。
裴钰身强力壮,又是战场上摔打下来的,身上都是硬功夫,但晏长风比他灵巧,并不硬抗,只故意引着他往屋里的易碎器物或是人身上打,只听屋里一时是碎裂声一时是人叫声,桌椅板凳东倒西歪,裴钰打得火气上头,拳头稀碎,就是没碰到晏长风一根头发,活要把自己气成个球。
跟世子打架无疑是吃亏的,打死了要偿命,打不死自己不痛快,倒是这样耍一耍他还畅快些。
她这玩得高兴,有人看红了眼。
裴修听闻消息过来,看见裴钰的拳头不留情面地往二姑娘身上招呼,火登时窜到了头顶。
就在裴钰将要一拳砸在晏长风头脸上时,裴修出手横插进两人之间,也不见他如何用蛮力,似乎就是那么轻飘飘地挡了一下,便卸掉了裴钰如重石锤山似的一击,并迫着他退后两步,同时勾住晏长风的腰,将她捞进怀里。
晏长风本是要朝反方向躲开裴钰,谁知稀里糊涂就被人扯进了怀里,一头埋进了那带着药香的熟悉的胸膛上,并感受到了那里传出来的前所未有的怒气。
她不解,这是谁惹他了,因为裴钰打她吗,可她没吃亏啊?
还有他这身鬼魅似的功夫到底哪学来的?方才她专心耍裴钰,几乎没感觉到裴二近身,无声无息动作奇快,忒是邪门。
裴钰更觉邪门,他握着被拧痛的手腕半天没回神儿,他那一拳力道不轻,一般人接不住,却被老二这病秧子轻巧挡开,并且手腕莫名其妙就被拧了一圈。那感觉怎么说呢,就像被一个极速旋转的齿轮绞了进去,因为转速太快,除了心惊什么也感觉不到。
他甚至分不清手腕是被对方拧的还是在意外撞击下寸了筋儿,太快了,他连看都没看清,方才那一瞬简直如同做梦一般!
“咳咳咳……大哥。”裴修一贯温和孱弱的声音里掺了一丝冷意,“一家人怎么动起手了?”
裴钰看着老二这幅活不起的样子,无论如何不能相信手腕上如潮的痛感是被他击出来的,他下意识地又出了一拳。
裴修敛目看着重拳击到眼皮子底下,克制住还击的本能,方才那一挡别人看不出端倪,再打可就藏不住了。
他握着晏长风的腰闪身避开,“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晏长风却火气上了头,她撑着裴二的肩膀,一脚踹向裴钰,“没完了是吗!”
裴钰的注意力都在裴修身上,没提防姓晏的娘们儿,被她一脚踢中子孙根,疼得火冒三丈,“你找死!”
“都给我停手!”赵氏大喊一声,“再胡闹我找你们父亲来!”
裴钰被迫停手,面色不善地瞪着晏长风,又抬手拿手指点她。
他一抬起手指,裴修就挡在了指前,掩口咳嗽几声,分明又是一副文弱样子,只有眼梢凝着一点冷意,“大哥,有话好好说。”
裴钰如鹰一样的眼神在裴老二脸上来回刮,像是要从他脸上刮出二斤油来,可他竟是一点也看不出老二的深浅,这让他心里更加烦躁,“好好说?你们俩害死我儿子,你让我怎么好好说!”
晏长风将裴二往身后拽,顶着裴钰的高嗓门冷笑,“仅凭表相就往我俩身上扣罪名,不得不让我怀疑世子您有没有脑子。”
裴钰脸都气歪了,“你!”
“弟妹。”秦惠容这时走上前来,替裴钰解释,“世子方才怒极,冒犯了弟妹,还请你多包涵,我跟世子都不会也不想污蔑自家人,只是照方才梅姨娘所言推断,问题确实出在燕窝上。”
“那倒也未必。”柳清仪把秦惠容的话怼了回去,“燕窝皆由我亲自查验,又亲自端给梅姨娘,什么有问题它也没有,我奉劝你们还是去找别的可能。”
裴钰斜看她,“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你凭什么保证?”
“就凭我是柳清仪。”柳清仪轻蔑地扫视裴钰,“我,柳清仪,不屑于下堕胎药,可听明白了?”
裴钰被她的眼神扎得浑身膈应,冷哼一声,“你说没下药不好使,得去大理寺评判。”
柳清仪懒得再解释,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裴钰,心想这人再惹我一回,我定让他浑身长脓疮!
“既然你知道口说无凭,就不要轻易下结论了。”晏长风碍着赵氏的面,没对裴钰说脏话,“燕窝已经没了,双方各执一词没有用,我看不如从别的方向入手,小柳,去厨房查今日早上的吃食,连菜渣子也不要放过。”她又朝赵氏道,“母亲,我向您借王嬷嬷做个见证人。”
赵氏此时心里也有些怀疑是二房,可她不能跟儿子似的张口就定罪,得允许人家查找证据以证清白,“你尽管查就是。”
裴钰:“母亲,让她自己查那指定对她有利,哪有这样的道理,我看不如直接上报大理寺。”
“世子就别提大理寺了。”晏长风讽刺道,“你跟大理寺是什么交情,我是知道的,没有公平可言。”
“你!”裴钰又想起上次被这女人耍的经历,恨得牙痒痒。
晏长风勾着嘴角笑,“世子要不放心,尽管跟着去就是,反正我不屑于背后做手脚,坦荡得很。”
“查就查!”裴钰道,“你要能查出不是你,就算我冤枉了你!”
“世子爷冤枉了人可要怎么说呢?”晏长风心里记仇,当着赵氏的面挑衅裴钰,“道歉还是赔钱?”
道歉跟赔钱都能要裴钰的命,他立时又捏起了拳头。
裴修挡在裴钰面前,不咸不淡地微微一笑,“我媳妇儿每日尽心照顾梅姨娘,却受了这样大的冤屈,心里总归不平,还请大哥不要生气才好。”
说着道歉的话,分明是站在媳妇儿一边,帮着她气人。裴钰一甩袖子,坐在屋里上座,吩咐身边的丫头跟嬷嬷,“你们都跟过去盯着,查,我看能查出什么来!”
柳清仪与王嬷嬷还有世子屋里的丫头婆子一起到厨房检查。今日早饭刚刚吃过,用下来的剩留物还没来得及收拾干净,只需检查有没有问题即可。
柳清仪先去灶台边检查锅具碗碟,这些皆已洗干净,几乎查不出什么来,早上吃的粥也没剩,只有丢弃的菜叶蛋壳……等等。
她在一堆丢弃物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她上前扒拉着仔细辨别,从中找出了几根蟹脚尖。
螃蟹是大寒之物,按说厨房不应该送这些食材过来。不过只是吃蟹,也不至于小产。
柳清仪捻起几根蟹脚尖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眉心微微一皱。
王嬷嬷辨别出是螃蟹,立刻惊道:“怎么会把螃蟹送了来!”她察言观色,问,“可是吃了螃蟹的缘故?”
柳清仪不答,仔细扒拉出里面所有的螃蟹残渣——看样子应该是被院子里的野猫扒拉过,剩下的东西寥寥无几。
她极为艰难地收集了小小一撮,包在手帕里,对王嬷嬷道:“是螃蟹的缘故,劳烦嬷嬷去把负责送食材的人叫来。”
王嬷嬷打心眼里不信是二少奶奶所为,比谁都希望柳清仪能找出证据来,闻言不敢怠慢,立刻亲自去叫人来。
柳清仪拿着螃蟹渣返回梅姨娘的屋子,朝等候的众人说:“查到了。”
晏长风立时松了口气,她就知道柳四姑娘靠得住。
柳清仪先没说,而是问道梅姨娘的丫头:“你再仔细同大家说,今日早上你家姨娘吃了什么。”
丫头看了看夫人又看了看晏长风,支吾着回道:“吃了蟹粥,还有几样小菜。”
“蟹粥?”赵氏吃惊,“螃蟹怎么会送到这里来?”
昨日国公爷好容易才弄到十几只蟹,别说梅姨娘了,便是国公爷都没舍得吃,都留着今日招待秦王,这可好,一个姨娘倒是先吃上了!
“是厨房送来的。”丫头道,“送菜的人说今日给公爷过寿,府里有好些好东西,也有我们的一份儿。”
“把送菜的还有看管螃蟹的都给我叫来!”赵氏敏感地察觉到是螃蟹有问题,因为没有人要他们把螃蟹送到偏院。
王嬷嬷很快将人带了来。负责送菜的是个胖婆子,她路上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进屋就给自己辩解:“回夫人的话,菜是我送的,但螃蟹是那丫头自己挑的。”
赵氏的目光扫向梅姨娘的丫头,“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那丫头扑通跪下来,告罪:“那螃蟹是我挑的,二少奶奶嘱咐过厨房,说每日多带几样食材来让我们自己挑,今日我见有螃蟹,这东西不常有,且姨娘爱吃,所以就挑走了螃蟹,我之所以起先没告知,是怕您说我擅自给姨娘吃蟹。”
赵氏怒道:“你既然知道有了身孕的人不宜吃蟹,为何还要挑了来?你安的什么心!”
梅姨娘的丫头跪在地上哭到发抖,神色间懊恼,伤心,后悔皆有。
晏长风冷眼瞧着,她倒是不像有什么歪心思,但偏偏选了螃蟹这一点有些说不过去。虽说有孕的人吃螃蟹不见得会有事,给姨娘挑稀有的爱吃的吃食也无可厚非,但梅姨娘来偏院是为保胎,都那样小心翼翼了,怎么还能存这种侥幸心理?
再说这螃蟹,她问道跪在另一边的胖婆子,“谁让你往偏院送螃蟹的?”
赵氏也正想问这个,质问的目光从丫头移向胖婆子,“还不如实说!”
这胖婆子倒是镇定,她抬头瞥了眼晏长风,“是厨房配菜的小仆送来的,我也纳闷儿为什么会有螃蟹,那小仆说是二少奶奶挑拣出来的死蟹,让送去偏院。”
“死蟹!”赵氏猛地看向晏长风,“老二媳妇,这又是怎么回事?”
吃螃蟹就罢了,还吃的死蟹,这好人也要吃出点毛病来!
晏长风冷笑,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不用问,那配菜的小仆恐怕是被收买了,问出来的口供一定对她不利。
她没解释,问道太医与郎中:“敢问两位,姨娘小产是吃死蟹导致的吗?”
太医道:“理论上说不至于,不知姨娘吃了几只?”
晏长风:“不超过三只。”
太医:“哦,那倒是不至于,腹泻的可能倒是有。”
“那就是说,姨娘不是吃死蟹导致小产的。”晏长风说,“且不提螃蟹是不是我让送的,先说说姨娘到底是怎么小产的,小柳?”
柳清仪又问梅姨娘的丫头,“你拿到螃蟹的时候它可是有些泛黑?”
丫头回忆道:“是有一些,还有点淡淡的汤药味,我问了送菜的为什么是这样,她说这个时节螃蟹不好保存,从南边运到北都,再几经转手,基本都是死的,她说秦王今日也是吃死蟹。”
“这就对了。”柳清仪对众人说,“这螃蟹应该是用堕胎药泡过了。”她将从厨房找来的螃蟹残渣分别给两位医家闻,“请两位鉴定一下,我说得可对?”
两位医家也都是圣手,闻药的功力不比柳清仪差,仔细辨别一番,都点了头。
这下不必晏长风说,赵氏立刻道:“去把厨房能接触到螃蟹的人都叫来!”
不多一会儿,负责看管螃蟹的还有配菜的人都被带到了偏院。
裴钰从座位上起身,一人赏了一脚,暴怒道:“谁指示你们干的!”
两个小仆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嘴里直呼冤枉:“世子饶命,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一切事宜都是二少奶奶吩咐下来的!”
裴钰横眉瞪向晏长风,“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晏长风毫不留情面地嗤笑,“世子,你脑子是摆设么,这么明显的漏洞你也信?既然燕窝里下了药,我何必多此一举?”
裴钰被噎得七窍生烟。
她先走向送菜的胖婆子,蹲下来盯着她的眼睛问:“教你说话的人没教教你,如果事情败露要如何圆谎?你说大部分的螃蟹都死了,那厨房里还活着的十几只怎么解释?”
胖婆子摇头说不知,她指着配菜的小仆道:“是他这样说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晏长风挑眉看向配菜小仆,“那你说吧,这谎怎么圆?”
配菜小仆脸刷地就白了,他身体抖若筛糠,声音颤抖,咬死了是晏长风指使,“是,是二少奶奶教我……唔唔唔!”
晏长风忽地欺身过去,用力捏住他的下巴,声音冷冽,“我今天就让你长长记性,没事别往你二少奶奶头上扣屎盆子,我如果指使你干坏事,一定教你把谎圆了,不会让你一味睁眼说瞎话,记住了吗!”
配菜小仆合不上嘴,嘴里发出“嗬嗬嗬嗬”的声音,头下意识地点着,像在求饶。
屋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被突然发火的二少奶奶震住,一时都没了声。
晏长风将小仆的头甩到一边,拍拍手站起来,面向吓愣的赵氏告罪:“母亲莫怪,媳妇无端被冤枉,一时气急,火没收住。”
赵氏:“……”
“再给你一次机会。”晏长风回头笑看着小仆,“谁教你的?”
那小仆跪在地上低着头发抖,面前地面上吧嗒吧嗒滴着水,不知道是泪还是汗,他似有什么顾忌,不敢说。
晏长风并不逼他,转而问负责看管螃蟹的仆人,“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那仆人忙跪地磕头,“回二少奶奶,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小的只是负责看管,那些螃蟹每三只被装在一个盛水的盆里,确实有一盆水颜色是深的,像药汤子,那里面的蟹老早就死了,被我捡了出来,就是二少奶奶早上看到的那三只,我听您的,将那三只蟹丢了。”
晏长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又问道床上的梅姨娘,“姨娘或许可以说说,是谁告诉你燕窝里被下了药的?”
梅姨娘听到现在,心里也开始不确定,如果二少奶奶在燕窝里下了药,为何还要弄螃蟹来,且偏偏还是今日?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看向秦惠容,这个女人当时说要她今日假装流产找来郎中揭穿晏长风,可没想到今日早上竟然真的不舒服。
她先入为主,认为是那些燕窝导致的,几乎就肯定了是晏长风要害她,没仔细想这其中的漏洞。
螃蟹,燕窝,秦惠容。梅姨娘一时缕不清楚这其中关联,可却肯定秦惠容必定也有问题。
“是她!”梅姨娘指指向秦惠容,“是她那日告诉我燕窝里可能被下药,给我留了根银针,我后来试过,银针确实变黑了!”
柳清仪神情一震,“银针在哪?”
晏长风余光盯着秦惠容,这女人还真是沉得住气,到现在了脸色丁点儿未变。
梅姨娘将那银针宝贝似的收着,是为了以后给吃食验毒。她指着梳妆台的妆盒,“在第二层。”
柳清仪立刻取了银针出来,仔细看了看银针表面的黑色,又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说:“这银针事先淬过毒,遇水就会变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