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中人没了主心骨,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听从柳清仪的话,将世子跟王妃先行带回府。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喜乐园里灯火通明。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避着有人有光的地方悄悄来到园子西墙下,这里是大片的枫树,黑夜里人躲在里面很难被发现。
这人意图翻墙而出,可他身体笨拙,挣扎半天也没能攀上墙,爬不上墙她便想上树,可无奈树也上不去,扑愣半天,晃了一地的红叶。
可他颇有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摔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肯放弃,之坚韧感天动地,终于在体力耗尽之际爬上了树。
眼看着她就能够到第一节 树枝,墙外忽然闹鬼似的翻进来一个人,他吓得浑身一抖,惊叫着从树上掉了下去。
翻墙而入的人躲过了这里的看护,却没想到遇上这么一个没用的棒槌,这一嗓子出来,他们俩同时暴露了行迹。
“什么人!”
喜乐园的看护正满园搜查下毒之人,听见西墙下有异响,顷刻聚集过来。
翻墙而入的人正是刺杀世子的马睿,他刺杀未遂,想留在这里意图再找机会,却没想到这里的防卫比想象中厉害。他下手之前观察过,并没有发现园子周围有人看护,可他一暴露,这些看护就好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严防死守地堵住了他的去路。
他不得已只能往园子里逃,他知道园子里出了事,这会儿乱哄哄的定是自顾不暇,他只要找个不易被察觉的地方躲过这风头就能逃出去。
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遇上这么一个坏事的。
他当即扼住这人的脖子,纵身一跃上了树,又在树丛间几番跳跃,几息之间就躲到了更远的树上。
“唔唔——”
被扼住脖子的倒霉蛋正是乔装成老妇的秦淮月,她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又稀里糊涂被掐住脖子上了树,刺激得险些尿了裤子。
“你放——”
“闭嘴!”
马睿捂住她的嘴,低声威胁:“姑娘,你方才做了什么我可都看见了,再出声我就把你丢下去。”
秦淮月顿时冷汗上头,她下毒的时候明明再三确认过没有人,怎么会被发现!
晏长风拎着灯,在世子出事的地方反复查看。
王府留下的几个护卫紧紧跟着他,生怕她这个“罪魁祸首”跑了。而晏家的兄弟则围住了几个护卫,随时准备着干仗。
“他是从这里落下的吗?”晏长风随口问道跟着他的王府护卫。
护卫被她问懵了,心说你问得着我们吗?
晏长风倒也不依赖他们回答,她依着距离估算,判断那刺客就是从这个位置的树上落下的。她停在那棵树下,招呼也不打直接爬上了树。
“哪里跑!”
王府的护卫以为她要跑,顿时如临大敌地围在树下。而晏家的兄弟紧随上前,围住了准备发作的王府护卫。
“几位大兄弟别一惊一乍的,我们二姑娘是在查找凶手知道吗?”
“少贼喊捉贼!”王府护卫拔剑相向,“我们王爷很快就会派人来,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有没有脑子?是我们的兄弟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们世子,要没有他,你们这会儿已经给你们世子收尸了!”
“都闭嘴!”晏长风很快从树上跳下,“刺客应该进了园子,你们有吵嘴的闲工夫不如进去搜。”
“进了你的园子,还说不是一伙的!”
晏长风忍住骂人的冲动,没好气地吼了一嗓:“跟我一伙的,我他娘早放他跑了,还等着你们来抓人吗!”
护卫们被她吼得面面相觑。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
晏长风骂完了人,径自走到墙根下一跃跳上了墙。她踩着两人高的墙头边走边俯瞰全园,连高树的缝隙都不放过,她就不信那人会飞天遁地。
王府的护卫还有晏家兄弟也学着她跃上墙头,与她分头搜查。
躲在树上的马睿看见了墙头上忽然多出来的几个人,顿时头大,树下的看护还没摆脱,树上又多了十几个人,他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么下去迟早被发现!
而被扼住喉咙的秦淮月一直在心里权衡,这男人知道了她的秘密,就算他们能安然离开,她也随时会面临被告发的危险。而且她等于也知道了他的秘密——虽然她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但大晚上鬼鬼祟祟出现在这里,定然不会干什么好事。
如此一来,她多半会被他灭口。
可如果他们现在被园子里的人发现,这个男人肯定跑不了,而她却可以抵赖,她完全可以说自己是被男人胁迫的,她什么也不知道。
秦淮月越想越觉得后者更可行,她一边留意着树下的动静,一边伺机而动。
园中看护自听见响动后就一直在附近巡视,他们根据地上落下的红叶还有树上的刮痕,判定方才发出声音的是个人,且这人一定还在周围。
只是他们功夫不到家,察觉不到那人的呼吸,想必是个高手。
就在他们琢磨如何将贼人引出来时,有一棵树毫无预兆地无风摇摆了几下,树叶簌簌下落。看护们顿时警觉,目光齐刷刷聚集到那棵树上。
与此同时,行至附近的晏长风耳朵一动,目光倏地射向马睿所在的那棵树。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马睿将忽然就不配合了的“老妇”果断舍弃,他把人丢向围在树下的看护,自己从树上飞跃直墙头。
没有累赘拖后腿,他的身形快到让人看不清,愣是在好几个看护的眼皮子底下飞身跳出了墙外。
眼看那人要跑的紧要关头,晏长风折了一节树枝当武器扔向刺客,扰乱了对方快到无形的动作。她看准机会纵身跃下,截住刺客的去路,与他缠斗起来。
一交手,她就感觉到自己技不如人,此人身法快且狠,招招都是要命的招式,不似一般的江湖客,倒像是某个杀手组织出来的,但又比一般的杀手还要厉害。
这是什么人!
她忽然想起上元节那日见到的白夜司司夜,那人的身形与此人十分相似,莫非是白夜司的人要杀秦王世子?
这又是什么道理?
无暇再细想,她很快就落了下风,刺客急于摆脱,动作越来越快。她堪堪避开了直劈向面门的一掌,可下一掌紧随其后,直攻她的脖颈要害,同时旋腿攻她下盘。
她暗道要完,倒不是担心自己受伤,而是她拦不住他,如果被他跑了,她可是有嘴都说不清!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劲风自身后袭来,替晏长风挡掉了致命一击。她借此退开看向来人,这人身披黑色斗篷,身法与刺客如出一辙,这两人缠斗在一起,岂是一个眼花缭乱,简直快瞎人眼。
但后来的人的内力明显比那刺客高出许多,单以内力压制,那刺客不是敌手。
不单是内力,马睿见到来人就发自内心地怂了,连继续打的念头都没了,随时准备束手就擒,但不知为何阁主没有要擒他的意思,而是一路逼着他越打越远。
他被迫退到密林中,因为惶恐与灰心,他频频失手,几乎招架不住。
而就在此时,又有几个身影从天而降,他不用看也知道,是玄月阁的兄弟。
他心灰意冷,被阁主亲手逮住根本没有活路,他只求马上一死,好歹能保全太子。他收了招等死,但阁主并没有杀他,只是卸掉他的胳膊,将他推给了另外一个人。
再然后,他不明所以地看着阁主脱掉黑斗篷,将斗篷丢给了他身后的人。
“别说我来过。”
众人敬重畏惧的阁主大人只朝吴循撂下这一句就快步离开,翻身上了一匹马,逃也似的纵马离去。
吴循嘴角抽搐,不知道阁主这是唱的哪出。
晏长风带着人很快跟了上来,看到的便是穿着黑斗篷的吴循逮着马睿的情形。
“司夜大人?”
晏长风看见吴循的时候倒也没有很诧异,她见识过吴循的身手,确实高不可测,比这个刺客厉害很多。
可同时,她心里又带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没有道理地支配着她的判断。
“二少奶奶。”吴循微微颔首,“手下人糊涂,给二少奶奶添麻烦了。”
“方才多亏司夜大人出手相救。”晏长风抱拳道谢,“既然司夜大人亲自来捉拿刺客,想必此人刺杀秦王世子的行为乃个人立场,我已报官,等会儿衙门来人,还请司夜大人替我说一句公道话。”
吴循微微眯眼,阁主夫人当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断绝了他包庇自己人的可能,同时也将他们白夜司从这件事情里摘了出来。
第89章 弃子
晏长风并不能十分确定白夜司在这件事情里是什么立场,她也不想知道。她这样说,是笃定白夜司不敢当众承认与这件事有关,如此就不敢包庇这个刺客。
吴循当然不敢包庇,白夜司只听从圣命,从不涉及朝堂争斗,出了这样的事,自保尚且不及,他拱手道:“二少奶奶客气了,自当尽力配合。”
“二姑娘!”
这时,园中看护押着从树上掉下来的秦淮月过来,同二姑娘交代:“姑娘,抓到了一个可疑女子,此人同刺客一起躲在树上,但她说是被刺客挟持到树上的。”
秦淮月用力埋着头,恨不能把脸塞进领口,她虽然已经做好了被抓到后丢人现眼的准备,但还是不想以这样狼狈的样子面对晏长风。
晏长风举着灯低头端详被押着的老妇,待看清模样,无声叹了口气。
秦惠容果然又利用了秦淮月。
晏长风有些闹不明白秦惠容到底意欲为何。她把秦淮月当枪,固然是能报复以往长姐的欺凌,可她就没想过失败的结局?
上次的事就不提了,这次投毒影响如此之广,国公府哪里能逃开干系?到时候秦淮月的身份一公开,她自己第一个就要受连累。
晏长风转而看向刺客,这人年纪与吴循相仿,看面相倒是个宽厚之人,他大概是不抱希望了,低着头,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她问吴循:“我可以问他几句吗?”
吴循看了看老马,道:“二少奶奶尽管问。”
“这位大哥,”晏长风抬头看着他的脸,“今日我这园子来了数百人,几乎都中了毒,人命关天,我希望您能说句公道话。”
马睿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抬了抬,指向秦淮月,“是她往井里下的毒,我亲眼所见。”
“你胡说!”秦淮月立刻抬起头来反驳,“我什么都没有干,无缘无故就被你掳上了树,你为什么要污蔑我!”
“我没有必要污蔑你。”马睿说,“你抵赖没有用,你去过井边就会留下痕迹,很容易就能找出来。”
秦淮月神情一僵,眼珠子不安地转着,“我,我不怕查,我没有下毒,有本事你就拿出证据来!”
晏长风可没有这种查找痕迹的本事,她估计一般衙门也没这本事,恐怕得白夜司,或者玄月阁的人才行。
可她没有理由要求人家帮忙。
“好猖狂的妇人!”吴循目光森冷,利剑一样射向秦淮月,“天子脚下竟有公然投毒致使数百人中毒的事发生,我白夜司受命于圣上,岂能眼见着凶犯逃匿!”
他转而对晏长风说:“二少奶奶,还请允许我进园中亲自搜查。”
晏长风自然求之不得,她做出相请的姿势:“司夜大人请便。”
秦淮月得知竟是白夜司的人亲自来查,脸色当即煞白。
晏长风走到她身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早知会落在白夜司手里,何苦呢?”
吴循查找证据的时候,吃屎赶不上热的府衙中人终于到了。
一同到的还有秦王府的府兵,他们带着秦王的盛怒来势汹汹,直接将园子层层围住。
“奉秦王殿下之命,将晏长风连同其手下统统带走!”
晏长风挡在大门口,与为首之人对峙,“怎么秦王府抓人都不问证据的么?”
“裴夫人莫要误会。”府衙是知府大人亲自来的,他跟裴修有些来往,怕裴夫人激怒秦王府的人,插嘴当和事佬,“凶手未明之时,将嫌疑人带走也是题中应有,贵园中人如果不是凶手,自会还大家公道的。”
晏长风朝知府颔首以示感激,“有劳知府大人亲自跑一趟,我的园子遭歹人投毒,致使数百人中毒,我等心急如焚,此时司夜大人正在查找线索,还请知府大人前去配合一二。”
知府惶恐,“原来司夜大人也在,我这就去从旁协助。”
打发走了府衙中人,晏长风才对秦王府的府兵说:“凶手已经抓住,只是凶手并非一般人,我不能做主将他交给你们……”
“大胆!”秦王府兵都是急脾气,不等人说完就打断,“裴夫人如此包庇凶手,与我秦王府为敌,可知后果?”
晏长风笑了笑,忽然就不想解释了,她往门口一坐,说:“要抓也行,好歹等司夜大人与知府解决了投毒之事,我身为嫌疑人,还要配合他们调查呢。”
秦王命令即刻带人回去,府兵们不敢耽搁,可又不敢干预白夜司办案,只能怒视着晏长风。
等秦王府兵气到八成饱的时候,吴循与知府从园子里一起出来了。
“裴夫人,已经查明了,确乃这个女子所为。”吴循拎着秦淮月的胳膊说。
知府在一边默不作声,他认出来这个下毒之人是本应该被火烧死了的秦家大小姐,但司夜大人不说他不好多嘴。
晏长风:“有劳司夜大人替我们喜乐园讨回公道。”
“应该的。”吴循又看着老马说,“他是我白夜司的人,又刺杀了秦王世子,事关重大,理应由我带回去交由圣上处置。”
秦王府兵都愣了,不敢置信地看向马睿,刺杀世子的居然是白夜司的人?
“我自然是没有意见。”晏长风看着秦王府兵笑,“可这几个大哥说,凶手不交给他们就是与秦王府为敌,我担不起这罪名,所以……”
“司夜大人!”秦王府兵慌道,“我等不是这个意思,既然有白夜司的人插手此案,秦王府相信一定能还我们一个公道。”
方才趾高气扬的秦王府兵顷刻怂得不成样子,不敢再喊打喊杀地抓人。
吴循微微点头,“既如此,我便随诸位走一趟秦王府,亲自与秦王交代一二。”
两个凶手皆被白夜司的人带走,晏长风则返回园中处理后续事宜。
柳清仪已经回城去弄解药,她临走前将抑制毒性的针法交给这里的郎中,大家毒虽然没解,但也不再那么难受。
方才知府大人已经澄清事实,大家知道了真相也就不再闹,只除了一些嫌这嫌那的贵女贵夫人嘟囔着不满。
晏长风将所有人都安排进内院的房间里,让大家免费享受了一回优质服务。一些原本意见很大的人又因此改观,认为这里的房间很值得租住。
安顿好了众人,晏长风又去见了赵氏,与他交代秦淮月下毒之事。
赵氏听闻下毒的人是秦淮月,且还被白夜司的人带走了,当场吓出了冷汗,“那我们国公府岂不是也要受牵连?这可如何是好?不行,得快些派人与公爷说一声,让他赶紧想办法!”
秦惠容当即扑通跪下,“母亲,此事皆由我而起,您放心,倘若圣上降罪我必一人承担,绝对不会连累国公府!”
“你担有什么用!”赵氏简直悔不当初,当初如果她再狠心一点,杀了那罪臣之女以绝后患,就没有今日之事了,“她在我们国公府里住了那么久,谁会相信我们不知情?”
她想起什么,又瞪向秦惠容,“下毒之事你知不知情!”
“媳妇儿若说不知情,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秦惠容低着头道,“不管怎么说她是我大姐,当初如果不是我一时心软,也不会有今日之事,如今她犯下滔天大罪,我于情于理都不能置身事外。”
这姿态做的真是让人没话说,晏长风无声嗤笑,坏事做尽,好人也都让她当完了。
赵氏对着秦惠容也是没脾气,她若矢口否认,她还能骂她一句糊涂,她把什么都拦在身上,倒是叫人无话可说。
“罢了罢了,你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赵氏眼神一冷,果断道,“若圣上追究起来,咱们就咬死了不知情,反正也没有外人知道她在咱们府里住过,你前阵子不是说她被世子送出府避嫌了吗,回头让钰儿将那地方处理了,凭她怎么说也没有证据!”
秦惠容面色惶惶,“这……这妥当吗?”
“总比让她连累了一家人强!”赵氏一改和善的模样,露出当家主母的狠劲来,“惠容你就是太心软,这时候不是念旧情的时候,此事不是她死就是咱们亡,事关国公府荣辱前程,只能牺牲她!”
秦惠容哭着说:“惠容全凭,全凭母亲做主……”
晏长风捕捉到了一句信息,秦淮月不在府上这几天是被裴钰送到了一个地方,会是什么地方呢?
翌日一早,柳清仪带来了解药,一场风波总算是平息。
但这次的不良影响估计一时半会儿不能抹掉,为了挽回些许损失,晏长风将中毒的人都做了登记,承诺她们一年以内可以免费进喜乐园,并免除所有吃喝费用。
回到国公府还没来得及回偏院,白夜司的人就到了。
晏长风刚迈进二院门,听到消息又返回前院。
裴延庆亲自迎接白夜司的人,“哎呀!司夜大人当真是稀客,不知您过府有何贵干?”
想必国公爷已经与赵氏统一了口风,打算装糊涂到底。
晏长风敛目在一旁听着,不问不答。
吴循生的冷峻,也没有官架子,对这种客套没多大反应,公事公办道:“宋国公见谅,今日过府是奉圣上之命来查案的。”
“查案?”宋国公诧异,“可是因着我二儿媳的喜乐园中毒之事?不是昨日已经查清楚了?”
吴循不跟他多说,招手叫人把秦淮月带过来,“烦请宋国公辨认一下,可认得此女?”
裴延庆肃着脸观察被押到面前的女子。此时的秦大小姐早已花容失色,不知道是不是在白夜司待了一宿被吓掉了魂儿,面无血色,眼神里带着惶恐,与昔日趾高气昂的大小姐判若两人。
“这……”裴延庆反复辨认,身体一会儿前倾一会儿后仰,“瞧着眼生……老二媳妇,你来帮我看看,你可认得她?”
晏长风心说这老狐狸,戏演得可真是好。
这问题不好回答,如果一语道出她是秦淮月,那假如白夜司以后证实秦淮月诈死后在国公府当姨娘,那她就是知情不报,少不得一个包庇罪。
可说不认识就太假了,宋国公与一个晚辈素无往来,不认得是正常,她却是跟秦淮月有过交集的。
同样如果白夜司证实了秦淮月的身份,她这样此地无银地否认,反而透着猫腻。
她端详着道:“瞧着眼熟,但不敢认,您看是不是该叫大哥大嫂来辨认一二?”
她说眼熟,没说是像秦淮月,还是像月儿姨娘,模棱两可,怎么都对。又暗示此事与裴钰与秦惠容有联系,也不算说谎。
吴循此时看了她一眼,心说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阁主夫人跟阁主一样藏了八百个心眼子。
他朝宋国公道:“既然如此,那就烦请宋国公把世子与世子夫人,还有国公夫人一起请来吧。”
裴延庆客气:“应该的应该的,还不快去请世子跟夫人!”
随后,他们三人过来,反应与宋国公如出一辙。
赵氏端详半天说:“不认得,我很少与寻常百姓家的女孩儿有往来。”
裴钰道:“我素来与姑娘家交集不多,一时半刻的看不出来。”
秦惠容说:“我也不认得。”
“你们居然都不认我?!”秦淮月这么个惯常欺负人的人都没料到世上竟还有这样睁眼说瞎话的人,“我在府上住了小半年!你们怎么可能不认识,世子,我是你的姨娘,与你同床共枕你也不认得我?”
“姑娘莫要乱扣帽子。”裴钰面不改色道,“我才成亲不过半年,怎么会收姨娘,便是收了也会过明路。”
“你!”秦淮月彻底绝望,亏她在白夜司受审的时候还惦记着裴家人能救她,想方设法地帮裴家人遮掩,谁知人家居然已经将她当成了弃子!
“裴钰,别逼我把你那些破事说出来!”她疯了似的嚷道。
裴钰不解:“你在说什么?”
秦淮月气得浑身发抖,她朝吴循说:“司夜大人,宋国公世子裴钰他就是个畜生!”
晏长风从未见过这样的秦淮月,发狂,绝望,好似是燃烧着生命在控诉。
“他玩弄女子,被他弄死的人不知有多少,他还有个密室,里面关押了好几个女子,不信你们就去搜!”
“我身上到现在还有伤痕,你们看你们看!”
秦淮月愤怒地撸起衣袖,撕开衣领,露出身体上的伤痕。有新有旧,有鞭伤也有烧伤烫伤,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吴循见惯这些,面不改色地看向吴循,“世子大人,她说的可是实情?”
裴钰神情茫然,“这位姑娘,我与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污蔑?”
“是不是污蔑,司夜大人去东市的刘记胭脂铺子查看便知!”秦淮月指着裴钰怒吼,“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得好死!”
吴循朝手下使眼色,“速去东市查探。”
“是,司夜大人!”
“这位姑娘怕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裴延庆笑呵呵道,“我儿虽也常去醉红尘饮酒作乐,但却不是耽于美色之人,与儿媳感情甚笃这北都中人也都是知道的,成亲不过数月,怎么会纳妾?”
“你才受了刺激!”秦淮月气得脸色涨红,她破口大骂,“有你这样的色鬼爹,难道还能教出不好美色的儿子?还有你秦惠容!”她矛头又指向秦惠容,“我原先是对不住你,可你也不必这样害我,你三番两次怂恿我给晏长风下毒,自己却躲在背后当好人,别以为都看不出来你那些鬼心思,如今我完了,你也难逃干系!”
“姑娘你这话又是从何而来?”秦惠容无比诧异。
“你少装蒜!你窝藏我这个罪犯,迟早要获罪!”秦淮月又朝晏长风说,“上次指使香荷给你下毒的就是我,我是恨你,想除掉你,但我这个好妹妹秦惠容她也有份儿,那毒药就是她给我的,这事我敢去大长公主面前交代,我相信她老人家肯定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对这个惯会做好人的毒妇有所提防!晏长风你也最好信我,她杀你之心不死,以后肯定还会下手的!”
“这……”晏长风震惊地看向秦惠容,“大嫂,她说的可都是真的?”
赵氏也目露惊讶之色,但她不好表露出来,只是偷偷用质问的眼神瞪着秦惠容。
秦惠容矢口否认,“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我与弟妹闺中便有往来,虽不甚要好但也没有仇怨,我做甚费心去杀你?”
晏长风点头,“我自相信大嫂不会做这样的事,可这姑娘所说听着句句可信,且还知道那咱们府上香荷的名字,这又是怎么回事?”
秦惠容亦纳闷儿,“这我也糊涂着呢。”
“我非但知道香荷,还知道她为什么投井!”秦淮月狞笑,“宋国公不是说自己儿子不好美色吗,说儿子儿媳感情甚笃吗,那你问问你的好儿子为什么不顾香荷的意愿硬要纳她为妾,你的好儿媳又为何一力撮合?香荷畏惧世子,怕自己也像其他姨娘一样被虐待死,所以才会被我钻了空子,我利用她想逃走的心思哄骗她在菜里下毒,败露之后她自知没有活路,这才投井而死!秦惠容,世子夫人,你再赖账啊,你继续赖啊,你嘴上赖了,却赖不掉别人心里的怀疑!”
都说人之将完其言也善,想不到秦大小姐被逼到这份上,脑子都顺溜了,她这一番话说出来,别人不说,裴家人肯定得怀疑秦惠容。
晏长风觉得有必要让她再说点什么,于是诱问:“姑娘你为何知道得这样详尽?那你倒是说说,这次为何要在喜乐园投毒?”
秦淮月哼笑一声,“晏长风,我知道你肯定早认出我了,不过是陪着裴家人装蒜罢了,我给你的喜乐园投毒,当然也是冲你,你也不想想,我无缘无故的毒害其他人做什么?至于我为什么会去喜乐园投毒……”
她冷眼看向秦惠容,“我被裴钰关在密室里,连你哪天开园都不知道,是我这个好妹妹特意跑了一趟告诉我的,她说只要我给你的园子投毒,你必定会惹恼那些世家贵族,就会在北都混不下去,你们夫妇俩离开北都自然对世子有利,对了世子……”
她的视线又转向裴钰,“你那个密室可有告诉过你的夫人?”
裴钰神色微动,眼睛下意识地瞥向秦惠容。
“没说过对吧?”秦淮月得逞地笑,“那你可要好好想想,为什么她会知道,并且去了之后还能让那里的人瞒过你。”
裴钰强装镇定地笑了笑,“这位姑娘编故事的本事真是叫人叹为观止,你说的那个密室到底在是不是存在还有待验证,且先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吴循看双方说得差不多了,开口问:“你说你是秦淮月,可有证据证明?”
“自然有。”秦淮月看着秦惠容道,“我知道我爹,我妹妹,知道整个秦家的事,司夜大人如果不嫌烦,我可以说一整天。”
吴循心里有了数,但并没有继续询问秦惠容,他叫人把秦淮月先带下去。
又不多时,前去东市查探的人回来了,一并带回的还有胭脂铺子里的掌柜伙计,以及几个女子。
“回司夜大人,东市刘记胭脂铺里确有一间密室,那密室里的情形与这位姑娘所描述的情形一般无二。”
此言一出,赵氏的神情先是绷不住,她看向裴钰,似是在无声询问。裴钰也有些慌,他明明已经叫人处理了那地方,为什么还会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