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宇不情不愿地应了,“是,父皇。”
蜀王殿下自此便开启了上朝生涯,最开始的时候,各派系对他颇为警惕,担心从此又冒出一个蜀王党来分一杯羹,可没多久他们就觉得这担心纯属多余。
因为他们发现蜀王还是那个蜀王,散漫无状,上朝经常迟到不说,好几次还在朝堂上睡着了,加上蜀王过分“谦虚”,四处宣扬自己没本事,剿匪成功全赖太子帮忙,不过小半个月,朝中就无人将他放在眼里了。
太子心安理得收了这功劳,并私下里将自己的“仁义”之举散播开来,企图收一波民心。青州府以外不知情的百姓对太子赞誉连连,可青州府知情的百姓私下却将太子骂上了天,认为是太子抢了蜀王的功劳。
剿匪之后,青州府及周边百姓对蜀王那是感恩戴德,当地匪帮也对他服气,但凡他们有权利,早将他拥立为王了。
虽然蜀王私下告诫大家不要对太子有意见,也不要过分拥护他,可民意这东西跟洪水一样难挡,百姓们明面上不说,私下却照样传。这些传言从青州府蔓延到全国需要多少时间不知道,但迟早会传遍。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金秋时节,定做的家具终于搬进了新院子。
晏长风迫不及待收拾东西往里搬,她再也受不了徐嬷嬷唠叨了。
这一个多月裴二一直以身子没好利索,怕过了病气为由睡在书房,人家本来是好意,可徐嬷嬷她老人家就认为是姑爷冷落姑娘。
她天天给晏长风传授为妻之道,说什么作为女人不应该嫌弃夫君生病,要日日侍奉塌前,什么要时刻牢牢抓住夫君的心,不能冷落,还说最好在成亲之初,夫妻感情最好的时候怀上子嗣,否则将来夫君纳了妾,她怀上子嗣的机会就少了。
更要命的是,徐嬷嬷还将此事告知了外祖母,害得她被老太太说了好几回。外祖母让她尽量赶在秦惠容之前生子,否则等长房有了孙子,他们将来便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国公府。
这道理她懂,可他们一对儿假夫妻,想要孩子也得能生才行。
新屋子完美地解决了分房睡的这个问题,因为它够大,可以放一张巨大无比的床,还可以放软塌。
新床是特意定做的,宽能并排躺下三人,且内有乾坤,中间有一道隐形的帘子,夜里睡觉可以放下帘子隔开。”
去到新院子,晏长风第一时间躺在床上,将间隔的帘子放下。这帘子是双层锦缎所制,不透光,像一道软墙,哪怕两人在床上换衣也没问题。
“裴二,你这主意绝了。”她对出主意的人大加赞赏,“这样真的很方便。”
“你喜欢就好。”裴修躺在另一边,两人并肩而卧,竟是互相碰不到。他对此很满意,有了这张床,二姑娘就不会再尴尬,也就不会天天想着分床睡。
躺得舒服,两人一时都没起来,睡意渐浓之时,忽听院子里如兰喊道:“世子夫人您来了!”
晏长风噌一下坐起来,做贼似的将帘子收起来,见裴二还惬意地眯着眼,抬手推他,“起啊愣着干嘛?”
“夫人,”裴修睁开眼看她,“你心虚什么?”
是啊,他们名义上是夫妻,除了这帘子见不得人,躺在一张床上再正常不过。
所以她紧张什么?
“我脸皮薄,做贼心虚不成吗?”她想不通就耍赖。
裴修笑,“那夫人的意思是说我脸皮厚?”
这还用问?“你难道没有这种自我认知吗?”
“哦……”裴修做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又闭上了眼,“脸皮厚的人就更不需要起了。”
……好想打人。
晏长风怒瞪他两眼,抬起长腿越过他的身子,径自下了床,出房间的时候秦惠容已经进屋。
“听闻二弟跟弟妹搬了过来,我过来看看。”秦惠容笑得温和,她四下打量房间,“布置得真是雅致,跟原先完全不一样了。”
这院子原是布置好的,不过是依着赵氏的审美,给未来儿子布置的。晏长风跟裴修都不喜欢,且不想用本属于另一个人的床椅桌凳,这才都换了。
秦惠容这话颇有挑事之意,少不得她也会在赵氏耳边这样说。
“大嫂有心了,母亲昨日来过,她也夸了一句好看呢。”晏长风将她的话甩了回去。
秦惠容敛目微微一笑,将这小小的火药味遮掩过去,“我可以瞧瞧内室内么,听闻抬了一张特别漂亮的床来,我想观赏一下可以么?”
不等晏长风开口,裴修披着外衣,衣衫不整地从房间出来,婉拒:“今日怕是不行,我跟夫人刚刚眯了一会儿,床还没来得及收拾,非常不便。”
秦惠容笑起来,“我说怎么半天了不见你俩出来,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裴修笑着送客。
晏长风感觉自己又被裴二带沟里去了,她斜睨他,“你让她看就是,倒显得咱们有什么见不得人似的。”
裴修不以为然,“新婚小夫妻在一起,能干什么见得人的事?不需要那么坦荡。”
晏长风无语。
秦惠容回到院子里,跟裴钰交代:“屋子里一应东西都换了,除了物件都挺贵,倒是没看出什么来,我特别好奇他们的床,但是没让我进去看。”
“不让看肯定有猫腻。”裴钰哼了一声。
“倒也不见得,一张床罢了,小两口白日亲热让我撞见了,大概是没收拾不好意思。”秦惠容说,“我的多心是来自二弟,我总觉得他还有底,如今蜀王在朝中崭露头脚,未必没有他的功劳,世子您得多加提防才是。”
第95章 醉酒
裴钰对此不以为然:“你说他有些心机我信,但深浅用眼睛就看得见,打小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有什么底能逃过我的眼?至于蜀王,我看他是要随了老二靠向太子的,这次剿匪,获利的可都是太子。”
秦惠容没有反驳,转而问:“二弟他身子不好可是天生的?”
“好像是吧。”裴钰很少关注老二,有些事记忆不深,“我记得他打小就弱,跟个女娃似的,兄弟们经常嘲笑他,后来几岁来着大病了一场,差点儿没了,哦,他娘也是那时候死的。”
“可知是什么病?”秦惠容觉得这里头不简单。
裴钰有些不耐烦,“这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凶险得很,他娘信不过府上的郎中,抱着他四处求医,最后不知怎么,他好了,他娘没了。”
秦惠容沉思片刻,说:“世子,你说会不会是中毒?”
裴钰一愣,他虽不管府上的闲事,但多少也知道后院一些腌臜事,比如家里曾经前后有过十几个姨娘,十几个兄弟姐妹,后来就剩下那么几个,总归不可能都是自己命薄死了。老二的母亲极为受宠,又生下了父亲的第二子,没有理由不受迫害,不然后来怎么就一直住在了偏院。
“你说的倒不无可能,母子俩一起中毒,最后只救活了一个。”
“这问题就来了。”秦惠容顺着他的话说,“我听闻二姨娘无权无势,是个风尘女子,哪里寻得高人来给儿子解毒呢?”
裴钰轻轻抽气,若有所思。
“上回二弟妹中了砒石之毒却好了,是因为她身边有个柳四姑娘,我听说她是个用毒高手,想来天下但凡中了厉害的毒,非得是此道高人才能救,那么二姨娘会找谁呢?”
裴钰所能想到的,大概也就是悬壶山庄柳家了。晏家有人脉能结识柳家人不奇怪,老二他娘就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了。
“此事是有必要查一查。”裴钰忽然想到了老二的一个把柄,“秦王被这小子忽悠得五迷三道,甚至有意让他代替我的位子,可如果老二不是父亲亲生的,又如何呢?”
秦惠容:“世子是说,二姨娘外头可能有别的男人?”
“那不然呢?”裴钰嗤笑,“风尘女子除了会勾引男人还会做什么,说不定外头勾引上了哪个有权有势的,生下了老二,儿子一出事立刻带着他去找那男人救命,否则她怎么可能短时间内找到救命的郎中?”
“还是世子聪明,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秦惠容适时恭维,“不过,世子只是找到二弟的把柄怕还是不够的,你得重新建立秦王对你的信任。”
“我当然知道要重新赢得秦王的心,但眼下也没有什么好的契机。”裴钰很烦躁。
“机会总要提前准备的。”秦惠容说,“你得想秦王之所想,帮他拉拢势力或者牟利。”
这话倒是提醒了裴钰,“兵部,秦王一心想收拢兵部,但兵部尚书是个铁皇党,油盐不进,我之前一心想跟兵部尚书攀扯关系,但也只能是表面的关系,再深了攀不上。”
“兵部尚书刘大人吗?”秦惠容忽然一笑,“可巧了,我原先一个闺中密友刚跟了刘大人,虽说是个妾室,可正受宠呢,别的不敢说,私下里多接触接触刘大人还是可以的。”
“哦?”裴钰眼神一亮,“你还有这层关系呢,怎么不早说!”
“我那闺中密友也是最近才进了刘府的门。”秦惠容笑道,“不瞒世子,我出身低微,对世子没什么助力,每每想起来都很苦恼,如果能帮上忙,也不枉费世子对我的一片心。”
裴钰当初执意娶小容,固然是有喜欢的成分,但也是为了拉拢户部尚书。谁承想秦家说败就败了,坦白说成亲那日,他是有些后悔坚持成这门亲了。
但成亲后,小容温柔似水,贤惠大方,还能陪他聊一聊朝堂中事,深得他欢心,如今又能帮他拉拢兵部尚书,这当真是贤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笑着将她拉进怀里亲吻,甜蜜道:“你出身虽低,却比大部分的大家闺秀好多了,性子好有见识,若能尽快给我添一个儿子,那就更好了。”
秦惠容娇羞地偎依在裴钰怀里,羞赧得说不出话。
二房的新院子今日来客不断,秦惠容走后没多久,蜀王殿下又来串门儿了。
“呦,这园子不错啊!”
盛明宇听闻兄弟搬了院子,特意来贺喜,他搬了一大筐不知道什么东西,地动山摇地搁在地上,招呼八角,“快来把贺礼收了。”
八角稀奇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蜀王殿下居然没空手来。”
盛明宇敲他的脑瓜,“你这话没有良心,上回你们少爷大喜,我没送东西吗?”
八角无语,“您这话说的,您回头大喜,我们少爷难道不送吗,我说的是平日。”
“你个小财迷,我平日不就是来蹭几个番薯吗,呐,今日都还给你了。”盛明宇大方地指着筐说,“这起码有一年的量。”
八角惊奇地望着那一筐东西,“您别说这一筐都是番薯。”
“瞎说,还有芋头呢,这东西烤着也好吃。”
八角嘴角抽搐。
“小八角,你得体谅蜀王殿下。”晏长风听见动静从屋里走出来,“他不事生产,整日花天酒地,手头肯定不宽裕,这一筐东西也得花不少钱呢。”
“还是二妹妹会体谅人。”盛明宇搓着手上前道,“二妹妹,我来问问,我投的生意可有盈利?”
裴修在屋里道:“你最近不是有了差事了,怎么又缺钱了?”
蜀王殿下白顶着个亲王名头,其实是个十足的穷光蛋,入不敷出的时候,经常要靠裴修接济。最近他被圣上派去兵部车驾司当差,虽说不是什么大差事,但好歹是有了进项。
“快别提了!”盛明宇提起这茬就头大,“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当官的都贪财了,不贪过不下去啊,俸禄还没拿呢,已经不知道出去多少了,人情世故哪样不需要钱?比我花天酒地花的还要多!”
晏长风笑起来,“敢情今日十一表哥不是来祝贺我们搬了院子的,是来要银子的。”
“二妹妹话不能这样说啊,我首先是来祝贺的,其次才是来要银子的。”盛明宇笑着迈步进屋,打量一圈说,“嚯,比我的屋子气派多了。”
“我那园子受上次事件影响,没有预期赚的多。”晏长风坐下给蜀王斟茶,“能分到你手上的大概有个二百两吧,你可以都拿走,也可以拿走一部分,或者让这些钱再生钱。”
“二百两?”盛明宇惊了,“这才两个月就回了本还赚了一百两?”他当即决定这钱不拿了,“二妹妹,你可真是个赚钱的人才,我决定把我的钱都交给你帮我打理,我另付给你酬劳。”
晏长风最初找蜀王投银子,本来也不是图他那点本钱,她知道十一表哥不富裕,就是变相帮他赚钱的。
“只要你信得过我,我肯定没问题,不过酬劳就不必了,我有一桩事想请表哥帮忙。”
盛明宇:“跟我还见外,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我有另一桩买卖,需要购入大量的马匹。”晏长风将茶盏端给表哥,“如今朝堂管理马匹严格,民间私人买马都要到官府登记,做马匹生意更是要层层审批,我没什么门路,表哥,你如今在兵部,可能说得上话?”
“你是要办马场?”盛明宇看了眼裴修,“这恐怕难点儿,你表哥我这点关系怕是拿不下来。”
“不是,”晏长风说,“是车马租赁,我瞧着北都城中这一行当做得都不成熟,有很大的赚钱空间,就想试试水,短期内大概需要五十匹。”
裴修闻言看了她一眼,这姑娘做生意的主意还真是多,别的姑娘脑子里想的都是诗词歌赋胭脂水粉,她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掏人家的荷包。
盛明宇思索道:“马车租赁倒是可以,只是你可知如今干这一行的都是有关系的,甭管成熟不成熟,这肥肉不好碰啊。”
晏长风笑了笑,“赚钱各凭本事,一个行当想要发展,就不能被权势垄断,马车租赁这么惠及于民的行当,怎么能让它埋没,我是向来不服气的,表哥可敢同我冒险?”
“二妹妹的眼光与胆识,我向来是服气的。”盛明宇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饮得十分豪迈,“我有什么不敢的,横竖就二百两银子,干就干!”
裴修笑道:“你这二百两可干出了两万两的豪气来。”
“有二妹妹在,两万两还远吗?”盛明宇瞬间感觉自己已经拥有了金山银山,“八角,去多烤一些番薯芋头来,今日我请客!”
“表哥真是豪爽!”晏长风跟如兰说,“光吃烤番薯怪噎人的,让厨房配酒来,再弄几样下酒菜。”
盛明宇哈哈大笑,“二妹妹是懂吃烤番薯的。”
裴修笑着摇摇头。
有酒有菜,一桌席这就算是成了。
新院子的小厨房是第一天开灶,厨子将这顿饭当成了温居宴,把自己的看家本事都拿了出来,菜品层出不穷,整个院子里的人一起吃都是要撑死的程度。
一顿饭从晌午断断续续吃到了临傍晚,酒喝了足有五坛。把蜀王殿下这个日常饮酒的酒中客喝得东倒西歪。
晏长风比他好不了多少,勉强维持着姑娘的形象,但眼神发直,站立不稳。
“十一表哥,还喝吗?”她举着酒杯朝盛明宇挑衅,这人不相信她酒量好,非要比,结果把自己比吐了。
盛明宇摆手求饶,“我服了二妹妹,我盛十一这辈子没服过什么人,你是头一个!”
盛明宇好交朋友,但投缘的也就裴二一个,他们俩最初因为同病相怜结交,又脾气相投,是一路人。如今又多了个二表妹,这姑娘随性仗义,敢做敢为,是他跟裴二最为羡慕但这辈子也成不了的那类人。
或多或少的,他们对二姑娘都有仰慕之情,无关情爱,就是欣赏崇拜。
“十一表哥也别谦虚,我这辈子也没被人喝成这样过,你是头一个,再喝一口我大概就要倒了。”晏长风打了个酒嗝,“如兰扶我一把,我得眯一会儿。”
她喊着如兰,手却跟没长眼似的,伸向了裴修。
裴修一把撑住她的胳膊,将浑身没了支撑的人揽在怀里,他朝八角说:“把殿下扶到客房里醒酒,你亲自伺候着,别让他被呕吐物闷着。”
“哎,您放心吧少爷。”
“如兰,我得洗把脸。”晏长风不太清醒地抓住裴二的手,“诶,你手怎么变大了?”
“那是我的手。”裴修颇为吃力地纠正她走直道,但醉了酒的人不听使唤,自己歪着不算,还老想把扶着的带歪了。
他没办法,只好将人抱起来。
“哦,是裴二啊……哎呀你力气不小啊,居然能抱得动我。”晏长风无意识地勾住他的脖子,像个调戏姑娘的嫖客,手指勾着人家的下巴笑,温湿的酒气直往人家脖颈处喷,“辛苦你了啊,回头我给你买胭脂,非烟阁还是夕岚阁,随你挑!”
裴修:“……”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怎么不高兴啊,非要我把铺子都买下来送你啊,夕岚阁没问题,非烟阁就不成了,姐姐我暂时应该买不起。”
裴修颇有些心猿意马,他一半脑子在想二姑娘以前是不是经常光顾风月场所,一半脑子在维持理智,尽量忽略怀里这个动手动脚还乱喷气的登徒女。
外室到内室的床没几步,但他感觉仿佛走了十万八千里,好容易走到床边,他解脱了似的将人放下。
可二姑娘并不想放过他,手一直勾着他的脖子,迫使他弯下腰与她脸对脸。
裴修今日滴酒未沾,却陷入了迷醉中。
他被浓浓的酒香气缠得浑身发软,双手用力撑着床才勉强维持着平衡。很吃力,可他又不舍得强行把脖子上的手拽下来。
“夫人,松手。”他轻声哄着。
“什么夫人,占便宜没够啊裴小二?”晏长风拿手掐他的脸颊,迷瞪着眼说,“外人面前意思意思就得了,没人的时候少占我便宜,小心我揍你!”
裴修笑出了声。这时候的二姑娘一点也吓不住人,可爱得要命。
“那长风,你松手,我脖子要断了。”
“长风也不是你叫的,换一个。”
裴修无奈,“二姑娘,放手。”
“嗯,这才乖。”晏长风满意地拍拍他的脸,手又绕到他脖子后面轻一把重一把地揉着,“脖子疼我给你揉揉,想跑是不行的,不乖我可罚你。”
裴修哭笑不得,这都是哪里学来的登徒子路数!
“你要怎么罚我?”
晏长风揉着他的脖颈轻笑,“二公子混迹醉红尘,难道不知道风月场上都是怎么惩罚的?”
她轻轻吹了口气,勾着他的脖子拉到眼前,坏坏地笑了笑,然后头微微一仰,嘴唇贴上了他的唇。
裴修的脑子“嗡”一声,顿时一片空白。
有什么东西轻而易举地进到他的心里抓了一把,酸楚难耐,他的心像个被人攥在手里的果子,有什么好似存在已久的东西随之爆发出来,热乎乎地流入全身,
他的身体久违地感受到了一股舒适的温度,冲散了他身体里焦灼的寒与热,他想沉溺其中,永远也不要出来。
但调戏他的那个姑娘分明只是哄他,嘴唇象征性地贴了一下,一触即分,“惩罚”得十分敷衍。
他的心没有道理地固执起来,他想让她的唇继续贴着自己的唇,就像他擅作主张地想要守护她眼睛里的赤诚明净。
这种一厢情愿的念头推了他一把,他允许自己低下头,含住了她的唇。
她的嘴唇不厚不薄,恰到好处地被他含着,难以想象的柔软,他着了迷,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他舌尖轻轻抵开她的唇隙,她不安地皱了下眉,他看着她因为醉酒而迷离的眼睛,将她摁在枕头上,放肆的,不为人知地占有着。
直到身体里涌上了一股超出他舒适度的热度,他才如梦初醒似的将人放开,逃也似的走了。
他去偏院的浴房泡了会儿药浴,这种他一度闻恶心的药味压下了他心里不合时宜的躁动,再出来时他又成了冷静的,随时随地可以入戏的裴修。
他端了一盆热水回到房间,用巾帕沁了水,凉到适宜的温度才坐到床前给她擦手擦脸。
二姑娘睡觉十分霸道,整个人横在最中间,刚好挡住了那道“君子”帘。她不知梦到了什么,嘴里嘀咕着:“老爹我偷喝酒了,别打我啊,打我你回头还要心疼,何必呢?”
裴修笑出了声,只这一句他就体会到了岳父养女的艰难,这么气人又可人疼的姑娘,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可叫人怎么办呢。
他反正是不舍得打的,当然,也不好打,喝醉的二姑娘像团棉花,任他摆弄,醒了就是狮子豹子,手伸一下都要被她打肿。
他将人挪到床里面,放下中间的帘子,自己和衣躺下。睡不着,那扰人的酒香霸占了他的感官,将睡意轰到了天外,他一夜清醒地数着她的呼吸,直到天亮。
晏长风是被脑袋疼醒的,她梦到有人拿锤子在她头上敲,生生把她锤醒了。她捂着额头睁开眼,发现自己的睡姿有点豪迈。
她面前垂着“君子”帘,一半身子在帘子里面,一半身子在外面,她的腿不知道搭在了哪,软乎乎的,好像带着人的温度。
等等……人?
她倏地清醒,想起来昨天换了院子换了床,帘子那边躺着裴二!
脑子一清醒,一些被酒封存的记忆就打开了,她好像……调戏了一个人,就像她当年跑去青楼调戏姑娘那样。当时她年少无知,就觉得姑娘家脸红特别好玩儿,就可劲儿哄人家,嘴里也不知道跑了几辆马车,最后险些哄得人家姑娘以身相许。
那次她还偷喝了酒,被老爹打了个半死。
她使劲儿搓了搓脸,不那么情愿地把记忆拉回到现在,她觉得不出意外,这屋里不会有第二个人被她调戏。
老天爷,她都干了些什么!
她记得她应该是亲了人家,好像还亲了蛮久的……
娘啊,晏长风捂住脸,太他娘丢人了!
不过话说回来,裴二这个色胚,居然没趁机做点什么?
是他故意装呢,还是她误会了,他其实对自己没那种想法?
她眼睛转向帘子,刻意勾了勾小腿,正常男人与女人这样亲密,应该多少有点反应吧?
但帘子对面的人仿佛是个死人,除了身体有温度,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不成睡着了?
她若无其事地将腿收回来,动作故意很大,她知道裴二睡觉浅,这样一定会醒,但旁边的人一动不动,好似是知道了,但怕她尴尬装作不知道。
晏长风陷入了沉思。
照这么看,她好像真的误会了裴二。如果是她,对一个人存了非分之想,昨日那样的机会她肯定忍不住。
那大姐当初那样怕裴二,到底是因为什么?
酒的后劲儿太大,她想着想着就又睡着了。
裴修听见她的呼吸又均匀起来,才动了动麻到没有知觉的腿。这姑娘喝多了睡觉像打仗,要没中间这帘子隔着,他脸都要被她打肿了。
好容易睡安稳了,腿又不请自来,在他腿上搭了有一个多时辰。开始他没舍得挪开,后来就动不了了,腰以下麻得像木头,以至于方才她在自己身上蹭都没起太大的反应。
幸好,不然太尴尬了。
待腿上酸麻的感觉慢慢消失,他才起床,先去厨房吩咐了几句,然后去客房将睡得昏天昏地的盛十一拖起来,一起去上职。
“下月北蒙古来京朝贡。”裴修一边啃着包子说,“你躲远点,不要掺和太多。”
“我说,”盛明宇手里也被迫拿了只包子啃着,他一边啃着一边看裴二,“我怎么感觉你风里风气的?”
“什么?”裴修莫名其妙。
盛明宇用手里的包子指着他手里的包子,“你以前可不爱吃包子,更不可能这样在路上啃,你这做派越发像我二妹妹,叫做风里风气。”
裴修愣了一下,看着手里的包子笑了起来,“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呦呦呦,听听这腻掉牙的口气。”盛明宇啧啧两声,“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死活不承认对人家有心,连我都骗过了,后来又说什么为了二妹妹安危,不得不娶了人家,我还当你多么深明大义,多么的舍身为人,敢情都是套路,把人骗到了手,色狼尾巴就露出来了不是。”
这话将昨夜裴修心里冒出来的当时被忽略掉的东西又勾了出来。他是什么时候对二姑娘有那种心思的呢,是成亲后,成亲前,还是初见那时?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他一直对她有好感,从前世听到她被赶出晏家,然后白手起家开始,这好感就一直在。
但他的好感确实没有冒犯之意,成亲也是为了她的安危,只是婚后相处久了,好感就成了爱慕,这才有了昨晚的情不自禁。
可想到这里,他不禁又开始忐忑,如果二姑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大概会更讨厌他吧。
裴修味同嚼蜡地啃完了包子,拿帕子用力捻着手指的油,好像多用点力气就能把昨晚的事抹掉似的。他刻意不去想,正色道:“跟你说正事呢。”
“我听见了,你又得着什么信儿了?”
裴修有前世的记忆,有些事不需要刻意去查,“凡来朝贡的基本都没安什么好心,蒙古国缺粮少菜,为了来讨要好处,恨不能卖儿卖女,我得了信儿,随行而来的有个郡主,他们想把郡主送给圣上,可后宫里各国送来的郡主都能组一个国了,圣上也懒得收,八成会送给皇子,你自己算算,如今北都适龄的没有大婚的皇子还有谁。”
盛明宇嘴里的包子咕噜滚进喉咙,险些给噎死,“你不要这么咒我吧……”
蜀王殿下这辈子只想花天酒地,对成亲一点兴趣都没有,更别说让他娶个北疆女子——他欣赏不来那边的女人,他只喜欢江南女子。
但是想想自己那些兄弟们,可能大概或许真会送给他。
“那那那,那我称病好了。”盛明宇决定效仿好兄弟,蒙古的郡主总不想嫁给一个病歪歪的。
裴修笑他,“你别学我,你把你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风格发扬一下就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