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这些铺子都只有女子可入。”路边的小仆适时过来讲解宣传,“里面还有一个院子,是用来住宿的,姑娘们若是逛得晚了,就可以租住一间住下,夜里咱们这里有灯会,园子关上门便不禁夜,想玩到几时就到几时。”
“天啊!”
姑娘们都听傻了,这不就是人间仙境吗!
那小仆又道:“今日开园,又逢中秋,所有铺子都让价,过夜留宿是最划算的。”
姑娘们无不心动,纷纷决定今夜留宿赏灯。
晏长风与姚家姐妹来得迟了一会儿,院子里已经没有空房了。
“啥?这才开园一个多时辰就没了?”姚文琪悔得直拍大腿,“都怪我挑衣裳挑花了眼,耽误了时间,这可如何是好,我已经跟祖母说好了,今夜不回府了。”
姚文竹道:“我也是没有想到,这么看,里面的铺子怕是也没有位置了。”
“啊!”姚文琪简直要哭死,“早知道我说什么也要早点来。”
姚文媛就不那么着急,“这园子也不是不开了,以后人少的时候再来呗。”
“那怎么能一样?”姚文琪说二姐不懂,“要的就是这第一份的体验,回头跟别家姐妹聊起来也有的说,否则人家都来过就我没来,我话都接不上的。”
姚文媛看了看这满院子的姑娘说:“依我看以后大家小姐必定来得少,她们自持身份,才不愿意跟寻常人家的女孩儿聚在一起,也就是一时的新鲜罢了。”
“小媛你这就想窄了。”姚文竹说,“大街上那么些铺子,不是也没分个三六九等吗,只要铺子里的东西好咱们就会去花银子,当然不排除有些不愿意与寻常人为伍的高贵人,那她们不来就是,所有买卖都有人群受众,不可能所有人都喜欢。”
姚文媛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家大姐。大姐是宅门妇人的典型,知书达理不食人间烟火,何曾有这样的见识见解,这些话能从她嘴里说出来,简直比她哪日改嫁还叫人意外,这才几月不见,她怎么像脱胎换骨了似的?
“就是就是,二姐姐,大姐姐说得对!”姚文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再一味听从二姐姐的话,“不喜欢就不来呗,自有她们爱去的地方,这园子本就是为天下女子所建,少数自恃尊贵的不来倒是免得大家迁就她们。”
姚文媛自觉讨了没趣,便不说话了。
“可今日怎么办啊?”姚文琪的问题还没有解决,“雪衣姐,你好歹是这里的东家,就没有个特权什么的?”
晏长风注意着大门口的马车,远远见着裴家的马车来了,便说:“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约裴萱一起,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是枝枝啊!”姚文琪自从上次与裴萱共患难后,便对她另眼相待,便是不为着意外收获,她也是要约的,“我去把她带过来,她跟着国公夫人必定没有自由。”
也亏着姚四姑娘嘴巧,不仅把人约了来,还求着国公夫人允了裴萱在外过夜。
“文琪你可太厉害了。”裴萱得了自由,脸上的笑就压不住了,“我看我母亲都让你说迷糊了,最后稀里糊涂的就同意了,你再给她考虑那么一会儿,她可能就不会答应了。”
姚文琪偷笑,“我跟雪衣姐姐学的,忽悠人的时候就不能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裴萱道:“我以后也要学学,我脸皮太嫩了,憋了一路都没好意思张开口提,也亏着你文琪,不然我那院子就白租了。”
“嗯?你租了院子?”姚文琪终于意识到她表姐说的意外收获是什么了。
裴萱:“是啊,我前儿就租了,怕开园后租不到好的位置。”
“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枝枝!”姚文琪激动得拍手跳脚,“你可知道这会儿已经没有空房了,你居然租了一整个院子,分给我一间屋子行不行?”
“是吗,生意这么好!”裴萱替嫂子高兴,“没问题啊,那院子里好几个屋子呢,今晚叫上我嫂子,咱们一起住!”
姐妹们开开心心逛园子的时候,裴修匆匆出了府。
“少爷您别急别急啊。”八角急步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大毛氅衣,“您下月就要换药了,现下不能动气不能着凉,今日天儿有些凉,多穿些再出门啊!”
他嚷嚷的功夫,裴修已经上了马车,“别唠叨了快赶车。”
八角无奈,将氅衣塞进马车里赶车去。
马车一路行到寿康街的小院,便是上次上元节晏长风来的那处小院。
下车后,裴修披着氅衣匆匆进了院子。
吴循早已等在屋里,见了裴修,拱手行礼:“阁主。”
“吴师兄不必虚礼。”裴修抬手示意他坐,“先说事情。”
吴循坐下来道:“今日早上老马跟我说要回家看老母亲,我寻思中秋是该回家看看,就允了他,结果圣上今日临时调用了几个兄弟,宫里缺人巡防,我就派人去叫老马回来,可是老马不在家,我疑心他暗中在做什么事情,就擅自做主,临时借调了阁里的几个兄弟去查询他的踪迹,只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老马是吴循的手下,也是他的师弟,同为玄月阁出身,如今都在白夜司为圣上效命。按照白夜司的规矩,手下所有人的行踪都必须报由吴循知晓。而老马偷偷行动,是犯了大忌。
裴修摆手,“我说了,有要紧事的时候,你有权调用阁里的兄弟,事后跟我说一声是一样的。”他顿了一下,问,“老马近日可有什么异常?比如神情恍惚心不在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或是与你有什么意见相左……”
“诶!”吴循想起什么抬手打断,“阁主这样一提醒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秦王被禁足,当时是老马在圣上跟前当差,回来同我嘀咕一句,说秦王有才干但心思不在正路上,倘若一个人的才干都用来助自己为过,那还是平庸一点好,我当时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没多想,只是劝他不要妄议朝局,他后来也没再提过。”
裴修思忖片刻,眉头一动:“派人去秦王府盯着。”
“您是说?”吴循顿时就明白了,“我马上去!”
傍晚时分,晏长风跟姐妹们逛至一家食铺,被里面传出的油炸糕的香气吸引。
“好香啊!”姚文琪踮脚往铺子里瞧,“那是什么好东西,我好像从来没吃过。”
园子里有十几家商铺,这会儿家家人满为患,女孩子们从没有去过没有男子的商铺,难得不受约束大大方方地随意进入,都兴奋得紧,挨家体验,大把消费。
食铺是最受欢迎的地方,这铺子是喜乐园所有,里面的小食涵盖南北,有民间的吃食也有富贵人家的吃食。寻常姑娘没尝试过有钱人的吃法,富贵人没吃过寻常百姓的食物,而大多数的北都人都没吃过正宗的南方食物。各自都能找到新奇之物尝试,因此队伍排了老长。
“是油炸糕,”晏长风介绍说,“一种用油面混合物,是寻常百姓能力所及的一种好东西,日子过得不错的能经常吃,日子不太好的逢年过节咬牙给孩子买几块,它有着简单粗暴的香,吃一口很有满足感。”
“你说的我都流口水了。”姚文琪立刻让丫头去排队,“我今日无论如何得尝尝。”
“我倒是对那个带着花瓣儿还有大米的饮品感兴趣。”裴萱盯着一些姑娘们手里的碗看。
“是醪糟汤。”晏长风说,“各种花瓣与江米发酵产物,可以直接饮用也可以做各种汤羹。”
“那个我也要尝尝!”姚文琪让姐姐们的丫头都去排队,没吃过的东西通通都买,铺子里坐不下就送到房间里去。”
姚文媛无语:“你不是要少吃减重吗?”
美食当前,姚文琪管不了那么多了,“哎呀哎呀,不差今日啦!”
大家哄笑的时候,园子里的一个小仆过来跟晏长风低语:“二姑娘,秦王妃领着小世子来了。”
“我知道了。”
晏长风一听就明白怎么一回事,秦王妃领着小世子来逛园子,但园子不许男子进入,小孩子也不行。
她与姐妹们说了一声便匆匆赶去园子大门口。
此时,位于园中东墙角的一口井边,一个老妇模样的人鬼鬼祟祟地在井边徘徊,待确定四下无人,她迅速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撒了一小半进去。做完之后,她那张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喜乐园大门口,秦王妃的马车停在当中,像一尊拦路的大佛。
秦王妃端坐马车中,她生得文雅,平日脸上的表情就淡淡的,生气也看不出来生气。她朝拦路的小仆道:“园子的规矩好生大啊,我家世子不到六岁,还是个孩子呢,哪里就能当成个男人看了,便是当做了,我这事先也不知道你们规矩这样严苛,就带着世子一道来了,这来都来了,你们总不能再让我打道回府吧?”
那小仆该说的都说了,可秦王妃撂不下面子,不肯妥协,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陪着笑,等二姑娘来处理。
晏长风来的时候,秦王妃的脸色就快挂不住了,她好歹是一个王妃,从没有过想去哪去不成的时候,被人这样下面子委实受不了。
“秦王妃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晏长风先恭维几句,然后奉着笑站在马车旁边,说,“是我考虑不周,没提前想到小娃娃的问题,如果我事先提醒,也就没这回事了。”
“既然是你们的问题,今日合该通融一二。”秦王妃勉强同晏东家笑了笑,“我也并非不讲理的人,若早知道便不会带世子来,既然来了,还望晏东家给我几分薄面。”
晏长风表情和善,态度却坚定不改,“秦王妃也要体谅我的苦衷,这园子规定只能女子入内,今日我若是给王妃开了先河,往后我就难以说服大家,万一客人们都觉得有漏洞可钻,都带着娃娃来,我委实不好办啊。”
秦王妃见她不准备改变主意,脸色更是不好看,“你这意思,我们今日就白跑一趟?”
“怎么能让王妃白跑呢。”晏长风笑着招呼几个小仆来,“我虽然没有事先提醒妇人们不可带娃娃来,但是也做了准备,毕竟有些妇人只能自己带娃娃,倘若有领着娃娃来的,我们都会派专人看顾陪玩,母亲便进去赏景,当然也可以选择不进去,无论如何我们不会强求。”
“你的意思是让世子独自在外玩耍?”秦王妃难以想象这种画面,不由提高音量,“世子身份尊贵,岂能跟不认识的人在陌生的环境里玩?”
第87章 集体投毒
秦王与王妃成婚多年就得了这么一个哥儿,眼珠子似的宝贝着,五六岁了吃喝拉撒都离不得人。
晏长风观望随行的侍女仆从,足有十几个人,都围着世子一个人转。那世子被养得白白胖胖,圆圆的眼珠子滴溜乱转,天真顽皮,还有一些不合时宜的聪明劲儿。
“母妃,我想下去玩!”世子揪着秦王妃的衣角撒娇。
秦王妃正端着架子生气,想等着晏长风妥协,世子这一闹顿时没了脾气,她搂着世子哄:“这里没什么好玩的,跟母妃回城里去,今日大街上也热闹得很,不比这偏僻地方有意思?”
世子小孩子只图新鲜,他瞧这里与旁处不同就觉得有意思,一个劲儿嚷嚷着要下去玩,“要下去要下去,母妃你瞧,这里比咱们的别院还气派,有那么多的漂亮姐姐,还有香香的花……”
“这里不安全!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可如何是好?”秦王妃有些生气。
生气却又不走,分明是想进去又拉不下面子。
晏长风递上台阶,弯腰朝着马车里笑,“小世子,我带你下去玩好不好?这附近还有野兔子呢。”
世子的眼睛登时睁大了,“野兔子是什么样子的,我要玩!”
说着就往车下跑。
“你做什么去,都给我跟上跟上!”秦王妃抓不住他急得不行,文雅端庄的做派一概不见。
晏长风朝身边的小仆道:“你们也跟上,别让世子跑远了。”
她又转而对秦王妃道:“王妃您不必担心,那么多人跟着呢,您啊就只管踏踏实实逛园子。”
“我踏实的了吗?”秦王妃依旧不满,不过也没继续停着挡道,她叫车夫将马车开进园子里去,“来都来了,便随意转转吧。”
晏长风虽说不让王妃担心,但心里却小心着,这宝贝疙瘩要是有个磕碰,可是要把秦王得罪了。
她目送秦王妃的马车进了园子,然后亲自跟着世子陪他玩。
这园子外围并不是空空荡荡的,也栽满了花木,景致不比园子里差,为了增加野趣,晏长风还让人放养了一些动物。
她引着逗着世子在外围玩闹,他觉得有趣,便不吵着要进园子。
“你们去给我抓只野兔子来!”世子奶声奶气地发号施令。
世子发了话,王府的下人们登时得了圣旨一样跑出去逮兔子。可他们不得章法,满地里扑腾,连个兔子毛都没逮到。
小世子不高兴了,操着奶音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连只兔子也抓不住,今日若是抓不住,你们都不要吃饭了!”
趴在地上逮兔子的下人们立刻就着跪地的姿势转身,此起彼伏地磕头:“世子赎罪世子赎罪!”
晏长风皱眉,瞧着秦王妃知书达理的,怎么把娃娃惯成这个样子,便是宫里的皇子怕也不能这样动辄对下人出口谩骂。
王府里的下人们一边冒着冷汗一边趴在地上逮兔子,看这惶恐不安的样子,恐怕平日里没少受处罚。
晏长风朝自己人使眼色,示意他们去帮忙。
不一会儿,众人便逮了一只兔子过来,抱着给世子看。小世子新奇地盯着兔子瞧,“这就是野兔子?长得好丑啊,没有家养的兔子好看。”
晏长风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真丑!”小世子一脸嫌恶地从地上捡了块石头狠狠砸向野兔子的,“去死吧!”
“哎!”晏长风没料到他居然下手这么狠,没来得及拦下。
“咚!”
石头狠狠砸中了兔子的头,又反弹砸到了抱着兔子的下人的脸,登时血花四溅。
裴修那里终于有了结果。
“阁主,老马跟着秦王世子出了城!”吴循得了信儿就匆匆告知裴修。
裴修:“走的哪个方向?”
“是城东。”
裴修皱起眉,“世子是同秦王妃一起出城了吗?”
吴循:“是跟秦王妃一起。”
“坏了!”
裴修二话不说大步跨出门去。
“公子公子!”八角从没见过他家少爷抽这样的风,一时也反应不及,“您这是去哪啊!”
走到院子里的裴修远远撂下一句:“去喜乐园!”
八角一拍脑门儿,“坏了,司夜大人,劳烦您调派几个兄弟去帮忙,我们少奶奶的喜乐园今日开园,秦王妃定是去逛园子了!”
吴循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好,我这就去。”
兔子被砸破了头,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王府里的下人们跪了一地,埋着头大气不敢出。
晏长风忍着想打这小屁孩一顿的冲动,吩咐自己人:“收拾了吧。”
“谁说要收拾了!”小世子还没玩够,又从地上捡了块石头砸向了那奄奄一息的兔子。
兔子被砸得浑身抽搐,世子却乐得咯咯笑。
这是怎么养出来的狠心东西!这要是自家弟弟,晏长风早把他吊起来往死里打了。偏偏说不得骂不得,真是气人。
“秦王妃逛到哪了?”她问身边的人。
“二姑娘,方才里面传出信儿来,王妃没有下马车,只在车道上逛,想必很快就完事了。”
王妃不屑跟寻常人为伍,不愿意下车,倒也好,快些逛完了快些走。
“二姑娘不好了!”
这时,一个小仆神色慌张地匆匆跑来。
晏家的下人从来遇事不慌,这般神情定是有大事发生。
晏长风退到角落里,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小仆气也忙不上喘,“二姑娘您快去瞧瞧吧,园子里好些人都上吐下泻的,大家都嚷嚷着咱们园子里的吃食有毒!”
晏长风神色一紧,“你们几个好好看着世子,我去看看。”
她大步流星地进到园子,一边询问事情经过。
“先是从食铺传开的。”小仆道,“忽然就倒了好几个人,铺子里的伙计一看事情不对,马上就叫来园子里的郎中还有小柳姑娘,小柳姑娘说是有人下了药,具体下在哪里还没查到,但是小柳姑娘让咱们封锁了园子,不过您知道,今儿好些夫人小姐来,大家都很有意见。”
柳四姑娘干得好,这种时候抓住下药的人比较重要。
“你跟大伙儿讲,封锁园子的同时也做好安抚工作,大家的意见来自恐慌,等事情明了了就好了。”
“是,二姑娘!”
晏长风回到食铺的时候,地上已经躺了一大片,方才还兴高采烈的姑娘们个个痛苦哀嚎。她先在人群里找到了柳清仪的身影,这姑娘正忙着四下救治,她似乎是有解毒的药,挨个给人喝着什么,喝过的人便不再那么痛苦。
她稍稍放了心,有小柳在总归出不了大事。
可救治的速度赶不上中毒的速度,一个人好了,倒有两三个倒下去,那些没倒下去的人比倒下去的还要恐慌,纷纷出口指责。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园子是要谋财害命吗!”
“这园子就是骗人的,什么免费,分明就是贼窟!”
“你们倒是放我们出去啊,我们要看郎中,我们信不过你们的郎中!”
“就是,谁知道给我们吃的是什么药!”
“大家冷静一下,我保证你们都不会有事!”晏长风站在高处安抚道,“中毒的事是意外,是有人蓄意投毒,但请你们相信,我们定会全力救治大家,这位柳姑娘是悬壶山庄的人,有她在,什么毒都能解!”
悬壶山庄的名头世人皆知,听闻是悬壶山庄的小姐,恐慌总算消散了一些。可按下葫芦浮起瓢,另一重慌乱又随之而起。
“药不够。”柳清仪忙得满头汗,过来同晏长风说,“我今日随你来早有防备,身上带了各种解药,只是分量都不多。”
这可麻烦了,“家里还有吗?这是什么毒?”
“是雷公藤。”柳清仪道,“解药得现配,我现在回去,最快要明日早上,这期间倒是不致命,但她们恐怕等不得,我还得告诉你更不好的消息,这毒有潜伏期,这些提前毒发的应该是喝过了酒,没有毒发的不代表没中毒,只要吃过这里东西的怕是都不好。”
晏长风直挠眉头,眼下在园子里的得有几百号人,若是都中了毒,这可乱了套了。
大家很快就发现柳四姑娘的药用完了,比之方才更加慌乱,贵族里出来的人仗着地位,都来要求药先给她们用,可这里贵女良多,贵中还有更贵,谁先谁后又成了问题,很快就又发展成了高低贵贱的比拼。
而寻常人家的姑娘又说这里仗势欺人,人命关天的时候只顾有钱人家的,都嚷嚷着要出去报官。
报官,是该报官!
晏长风被她们一提醒,觉得这事不能私了,几百号人的命,还有喜乐园的名誉,是该公开公正地办。
“当然要报官!”晏长风压住大家起哄的声音,“我们园子遭歹人投毒,好好的乐事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我必须要替我自己也替大家讨回一个公道!”
许是她共了大家的情,吵闹声渐渐平息。
晏长风趁势道:“好在下药的人并不为要人命,药量很少,这药只是会让大家呕吐腹痛,柳姑娘会很快帮大家缓解,只是,下药之人多半没有离开,官府来之前需请大家配合留在这里。”
这么一解释大家心里就明了了,不再因为不知情由而慌乱,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以及部分贵女贵夫人的抱怨。
“嫂子!”裴萱从人群里跑出来,拉住晏长风道,“母亲跟大嫂都中了毒,这会儿难受得厉害,你看是不是让她们先回府看郎中呢?”
秦惠容,晏长风险些忘了她。今日这事明白着是冲她来的,除了秦惠容,她想不出来还有谁会这样针对她。
只是,秦惠容必定不会亲自投毒,她会安排什么人进来呢?
“你跟姚家姐妹吃没吃东西?”晏长风问。
裴萱摇头,“我们是买了不少,但因为想等着你一起吃,就先送回到我租的院子里了。”
“那就好。”晏长风道,“中毒的人太多,可否劳烦你们帮忙安抚照顾一下,母亲跟大嫂暂时不能回去,需要配合官府调查。”
裴萱懂道理,可她知道母亲肯定不理解大嫂,这结要是结下,今后大嫂不受母亲待见,在府里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
“嫂子……”
“没事,我去同母亲说。”晏长风知道裴萱想什么,“枝枝,这里就先交给你帮我看顾了。”
“啊?”裴萱没有这样的自信,如果换做是她遇上这样的场面,怕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但现在嫂子需要人帮忙,她再不中用也要帮衬一二,于是故作镇定地点点头,“行,你去吧。”
赵氏跟秦惠容此时身在食铺中,赵氏症状比较严重,捂着肚子冷汗涔涔地趴在桌上。看见晏长风过来,立刻抬手质问:“你,你,老二媳妇,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秦惠容比赵氏好点有限,倒是还强撑照顾着婆母,“母亲,这也不是二弟妹的错,您别怪她。”
这会儿不是晏长风的错也是她的错,她的园子,她园子里的吃食有毒,赵氏是看她的面子来的,难受成这样怎么可能不埋怨她。
“这自然有我的错,大嫂不必替我遮掩。”晏长风不咸不淡地将秦惠容的话堵回去,“母亲,今日原本是乐是一桩,请母亲跟大嫂来是过节享乐来的,谁也没想到会遇上歹人投毒,既然遇上了就要应对,我已经报了官,官府查明之前,还请母亲跟大嫂委屈在这里等一等,您若是先走了,我们国公府可都说不清楚了。”
赵氏方才只顾着难受没细想,晏长风是国公府儿媳,她的园子出了事,国公府也难逃干系。
“弟妹说得有道理的母亲。”秦惠容帮着劝导,“咱们是一家人,难道还让弟妹一个人应对这么大的事吗?”
晏长风看着她,笑了笑,“多谢大嫂体谅,母亲就交由大嫂看顾了。”
从食铺出来,晏长风打算亲自在园子里搜查,她琢磨着秦惠容可用之人有限,或许就能遇上面熟的人呢。
可还不等她搜查,又出了更大的变故。
“二姑娘!”
一个跟着秦王世子的小仆连滚带爬地跑来,嗓子都喊破了音,“二姑娘不好了,世子遇刺了!”
事儿就出在晏长风离开世子之后,她前脚走,刺杀的人后脚就出现了。
当时小世子还在跟奄奄一息的野兔子较劲,那兔子被砸得血肉模糊,周围的下人都不敢靠近,生怕被血溅一脸。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蒙面男子从天而降。
此人身法极为诡异,快到当你肉眼看到他的时候,他的刀已经砍向了小世子。
离世子最近的王府的下人们没有一个反应过来,只有晏家的几个兄弟还有王府的护卫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但他们距离太远,没能第一时间赶到世子跟前。
一个晏家的兄弟拼死冲过去,却只堪堪伸出手臂去挡刀。倘若换做一般的刀客,这一挡理应能挡掉这一刀的威力,可那刺客的刀尤有千钧之势,一刀下去竟是连砍断了两个人的手臂。
杀猪一样的惨叫声从世子嘴里嚎出来,惊得二里以内的鸟兽均逃之夭夭。
“刺客!有刺客!”
“保护小世子!”
王府的护卫惊鸟一样一拥而上包抄那刺客。而刺客一刀未中失掉先机,只能旋身逃开。
晏长风听闻小世子没死,当即带了柳清仪一并过来。赶到时小世子已经疼晕过去,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秦王妃比她们先到一步,抱着昏死过去的世子哭得几欲昏厥。这会儿见了晏长风,又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怒目圆睁,指着她的鼻子骂:“你不是说能保证世子安全吗!我看你分明是早有预谋!你肯定是太子派来的,太子没了儿子就来杀我的儿子,肯定是他!”
秦王妃一向知礼得体,此时却疯了似的没有顾忌,这话倘若被圣上还有那一干太子党听见了,秦王怕是要惹祸上身。
晏长风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裴二虽然是获得了秦王的信任,可她却没有,她头上明明白白贴着太子党的标签,完全有理由帮太子杀害秦王唯一的子嗣。
她索性不辩解,只说:“王妃,此时不是追究的时候,且先顾着世子的伤,再不救可迟了。”
“你少来假惺惺!”秦王妃防备地盯着她,“你们的人都不许靠近!我儿今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保证你们所有人都活不过明天!”
柳清仪的眼里只有伤者病患,对秦王妃的威胁充耳不闻,她先处理完了晏家兄弟的伤,见世子状况不妙,不由分说地走上前。
王府护卫纷纷挡在前,“大胆!”
柳清仪冷冷看着他们,“我不大胆,你们世子肯定活不过一刻钟,刺客这一刀不致命,若被你们耽误了救治,杀死世子的可就是你们。”
一口杀死世子的锅从天而降,砸得一众护卫张皇失措。
柳清仪将六神无主的护卫扒拉到一边,又将百般阻拦的王妃一掌劈晕,然后跪地救治世子。
“王妃!”
“世子!”
下人们七手八脚地将晕过去的王妃抬起来,护卫们纷纷拔刀围住柳清仪,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晏长风只管盯着柳清仪,有她在没人敢对四姑娘动手。
僵持了约莫一刻钟,柳清仪站起来,对世子的下人说:“世子命保住了,想必王府不缺太医,剩下的皮外伤他们会自己看着办,但要快回去不能耽搁,注意不要碰他的伤口,路上出血我不负责,至于你们王妃,她受了刺激,这时候晕过去比清醒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