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修在一边笑,“你这叫什么话?”
“就是要跟哥哥抢媳妇儿的意思。”裴萱是真的高兴,见天儿盼着嫂子嫁过来,“嫂子,去我屋里坐坐?”
“今日恐怕不行。”晏长风打算待会儿去东郊看庄子,“不过我可以带你出去玩,如何?”
“出去玩?成亲第一天就出去吗?”裴萱看向哥哥询问。
她哥分明是一副媳妇让干啥他就干啥的表情。
裴萱对她哥无奈,对嫂子喜欢得不得了。嫂子过门第一天,她就感觉到生活大不相同了,如同一潭死水里落入了一条欢快的锦鲤,扑腾地日子都美好起来。
正说着,秦惠容与秦淮月一并几个丫头走过来,她笑问:“弟妹这是打算去做什么?”
晏长风实话实说:“我得出府一趟,铺子里一堆事等着我处理呢。”
秦惠容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弟妹是女中豪杰,不像我们这些整日无所事事的妇人,咱们家家风算是开放日,你出去母亲不会说什么的。”
“你个丫头看什么看!”
忽然,秦淮月指着如兰的脸骂道,“要看就正大光明地看,做贼似的瞄来瞄去做什么?”
如兰被她的忽然发作惊着了,她最初是偷偷看了那么一眼,因为她对现在的秦家大小姐充满好奇。但她谨记姑娘提点,知道在国公府要谨言慎行,所以没敢看第二眼。
谁知道被秦淮月发现了。
如兰下意识地朝晏长风身边退了一步,她如今也有看人的眼力,知道秦淮月不如当初的姚文媛好相与,于是避其锋芒,低头认错。
“月儿姨娘莫怪。”
“你躲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秦淮月逼近如兰一步。
晏长风上前一步将如兰挡在身后,笑呵呵地看着秦淮月,“月儿姨娘这是做什么,你生的花儿似的好看,我这丫头没见过世面,难免被你的花容月貌震撼,你何须跟她生气,倘若你说你这张脸是忌讳看不得,那咱们以后尽量躲着就是。”
换做以往,秦淮月必定扬起下巴施舍一般受了这一番吹捧,如今她低人一等,只能不情不愿地低头道:“二少奶奶折煞我了,我这张脸没什么不能看的,只是怕您看出一些不该看的罢了。”
诈她的话呢,晏长风笑了笑,秦大小姐这道行还浅了点。
“不该看的啊,你别说,还真有。”她仔细盯着秦淮月的脸端详,“月儿姨娘的脸好看是好看,只是有点挂不住粉,想来是入了秋天气干燥,又没用好一点的润肤膏子所致吧。”
这话可谓戳了秦淮月的心窝子,她当大小姐的时候要什么有什么,脸上涂抹的都是非烟阁里最好的润肤膏子,那皮肤鸡蛋似的水嫩。可自从来了国公府,她用的都是丫头们用的润肤膏子,前两天脸上还起红疹子了。
人最禁不住的就是落差,起初秦淮月来国公府的时候,满心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可没过几日就变成了满腹怨怼。这种低人一等的日子是比流放好些,可这些将就的好不过是给她留足了积怨的空间,日复一日,耻辱感在她心里堆积如山,简直要把她逼疯。
“姐姐莫要放在心上。”
回去世子院中后,秦惠容安抚秦淮月,“晏家这个姑娘一向厉害,你也不是没领教过。”
秦淮月想起上元夜那日阴谋败露,自己被父亲打骂一气,最后还被大长公主硬塞了一门烂亲事,气顿时不打一出来。
秦惠容又道:“咱们父亲的事忽然败露,也未必没有她的推波助澜,一来晏家章家本就是竞争对手,二来姚家大姑娘是个什么性子咱都知道,无人怂恿她不会揭发的。”
“肯定是她!”秦淮月一想到自己如今沦落至此是拜晏长风所赐,简直恨不能咬死她。
“姐姐没必要生气,”秦惠容笑了笑,“如今她不过是个庶子妇,而你如今正受世子的宠,在这府里她的地位还不如你,要对付她容易得很。”
被世子宠爱,是秦淮月这些日子里难得的顺心事了,她万万没想到秦惠容会这样大方,成亲才一个月就抬了她做姨娘。
原本她以为世子会不喜欢她,不过在秦惠容的撮合下倒还不错,唯一的问题就是世子过于粗鲁,弄得她很疼。
但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只要她将来生下子嗣,苦日子就算是到头了。
至于晏长风。秦淮月轻蔑地勾起嘴角,一包毒药就够了。
“嫂子,你还是提防一下秦淮月的好。”
去往东郊的路上,裴萱提醒晏长风,“她现在在府里可威风了,知道父亲母亲不会拿她怎么样,又受了世子的宠,谁也不放在眼睛里,尤其对咱们这些之前认识她的人,动不动就挑衅,逼着咱们说出她的身份,好一起担一个包庇的罪。”
晏长风压根儿没将秦淮月放在心上,这落难的大小姐如今不过是秦惠容利用的枪靶子,要提防的是秦惠容。
“世子当真宠她?”
“不宠她能这样嚣张么?据说世子去她屋里的次数跟世子夫人差不多呢。”裴萱又说起秦惠容,“但依旧比不上秦惠容受宠,因为给世子提了姨娘,秦惠容在府里可吃得开了,刚嫁过来的时候母亲不怎么待见她,是很明显的不待见,母亲那人对人总是和气,心里再不高兴也不会摆在脸上,唯独对秦惠容冷脸,可见她对秦家获罪的事耿耿于怀,可是啊,咱们这个大嫂颇会为人,每日晨昏定省,亲自侍奉母亲吃饭,哦,好像还很会捶肩捏腿,把母亲哄得很高兴,这就罢了,又很大方,成亲这才四个月,已经给世子添了两个姨娘了,母亲对她的大度很满意,渐渐地就改了态度。”
不意外,秦惠容没点手段,也不能成了秦家最大的赢家。
“现下世子屋里有几个姨娘?”晏长风想多打听一下裴钰房里的事。
旁边一直听她们讲话的裴修微微侧目,心中疑惑,二姑娘为什么如此关注裴钰房里的事?是针对裴钰还是针对秦惠容?
秦惠容这女人危险不假,但他认为眼下二姑娘应该猜不到她的身份,那么表面上看,秦惠容并没有什么可以指摘之处,最多就是心机了些。
或者,二姑娘还是想查醉红尘的事?
裴萱回:“不算一些没了的,得有四五个吧,这只是抬了姨娘的,他屋里还有几个没名分的。”
好嘛,一个小小世子的后院,比后宫还热闹。
晏长风心里不是滋味,大姐当初还不一定受了多少委屈呢,她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如何能应付那么多女人?
“没了的都是因为什么?”
“好像都是生病吧。”裴萱一个姑娘家不好打听大哥房里的事,知道的有限,“有一个我记得清楚,是小产没的。”
小产还能致死?
晏长风想,会不会是被虐待死的?
“都办后事了吗?”
裴萱摇头,“娶世子夫人之前,那些女人都没名份,死了连口棺材都没有,好几个悄没声息就没了,唯独上个月死掉一个姨娘,是用棺材抬出去的。”
晏长风怀疑,这些女人不一定都是在府里死的,说不定裴钰还有别的玩乐的地方。
聊天的功夫,马车行到了东郊庄子。
晏长风把那些糟心事暂时抛去脑后,迫不及待掀开帘子出去,站在马车上往外瞧。
庄子如今尽数被圈在了院墙里,形成一个巨大的花园子,隔着距离居高临下望去,比皇家别院也不差什么,十分的壮观。
这时节枫叶正红,成片的红叶灿若云霞,比之花海还添一分惊心动魄,又是桂香时节,虽看不到桂树,但隔着老远就能闻到甜丝丝的香气,舒心极了。
除了有大片壮观的花木,还有清丽温婉的江南景致,溪水,假山,廊亭,以及融在了美景中的商铺。
当然,这只是远观可以看见的,走进里面还会有无穷细节。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地方?”裴萱直接看呆了。
晏长风指着院门上的匾额说:“喜乐园。”
裴萱一听这名字就笑起来,“好让人开心的名字啊,一听就是嫂子取的。”
“你就直说我没学问得了。”晏长风自己也笑,“我走不了文雅路子,想着就是给姑娘们提供乐子的,就直白点好了。”
裴修跟在后面乐,确实是个让人一看就会心一笑的名字,他来过几次,每次看见这名字都很开心。
“有学问的又有几个?”裴萱道,“附庸风雅的是多数,开心才是实在的,这名字取得好。”
马车直接驶进大门,入目先是一大片的矮树,有桃有梨,春日当是粉白一片。两边有宽道,可供马车通行,中途可下车观景,也可直接通往里面的园中园。
“那里面的院子是用来做什么的?”裴萱好奇。
“是供人租住的。”晏长风说的正是原先魏国公夫人住的别院,“比如你想去个风景好的地方自在两日,就可以来租一间屋子或者一个院子,可以与好姐妹一起,也可以认识陌生的姐妹,是不是很向往?”
“嗯嗯!”裴萱现在就想跟他哥要银子来租一间屋子住,“什么时候开张啊,我一定第一个来,哥,你给我点银子。”
裴修笑,“你记我账上,想花多少就花多少。”
“我不,我要自己花钱。”裴萱说着坐回马车里,连景也不看了,“我要花钱从头体验一次,这样才有乐趣。”
“枝枝说得也有道理。”晏长风也有了体验的兴趣,“我计划八月十四开张,办一个赏月节,到时候我把文琪她们都叫来,咱们一起逛逛。”
裴萱拍手,“好啊!”
“这么好的地方,男子不能进实在太可惜了。”裴修一想到今后都不能来,便觉可惜。
不料遭到两个姑娘一起反驳:“你们男人四处可玩乐,哪里差这一处,且给我们留一处净地吧!”
裴修首当其冲地担了天下男人的罪过,哭笑不得,“我没有要染指这里的意思,就是想问,能否也给男人建一处这样的园子?”
“不能!”晏长风果断拒绝,“这世上男女不平等,我这园子也不要平等,就是我们女子特有的地方。”
裴修身在女子的地盘上,自觉不受待见,索性闭了嘴。
因着裴萱想留点新鲜感,所以没有深入游览,只乘马车在外围观赏一圈便打道回了府。
还没进府门便看见了厉嬷嬷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别人家里住着,晏长风这会儿看见厉嬷嬷竟然生出了亲近感,她老远便亲热地喊:“厉嬷嬷!您怎么来了?”
可惜厉嬷嬷天然不会与人亲近,面冷心硬,不管如何都要坚守原则,“表姑娘身在婆家越发要守礼才行,成婚头一日怎好就这样出去疯玩?”
晏长风在侯府住了近一年,也算了解厉嬷嬷的脾气,她在家严苛,犯一点错都要指正,是为你好,而在外面严苛却是为护短,这话是说给国公府的人听的。
在家晏长风经常会与她对着干,在外她却极为配合,下了马车便小媳妇儿似的低头认错,“我知道错了厉嬷嬷,您可别跟外祖母说去。”
厉嬷嬷知道她脸皮厚,并不给她好脸,“跟我认错用不着,还不快去与国公夫人认错。”
“哦,我马上去。”晏长风挪着小碎步往府门口走,一边问,“厉嬷嬷今日是来做什么的,是不是外祖母想我了?”
厉嬷嬷冷脸看着她,不答,“你且先去认错,回去就知道了。”
晏长风失望,“好吧。”
“厉嬷嬷莫要怪她。”裴修与厉嬷嬷说,“是我许了她自由,母亲那里我自会告罪的。”
“姑爷疼我们家表姑娘,我深表感谢,只是也莫要一味惯着她,终究她是要在内宅生活的。”厉嬷嬷颔首时看见了裴修腰间的荷包,那万年不变的门神脸不由自主地一抽,“姑爷,您这是……”
裴修低头看了看腰间缀着的小王八,笑,“既然是夫人亲手绣的,我自然是要用的,您不觉得这小乌龟很可爱吗?”
厉嬷嬷觉得裴二公子委实是个奇男子,她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想法,就这玩意儿别说媳妇儿亲手绣的,就是圣上亲手绣的一般人也不能甘之如饴地戴着。
晏长风给赵氏赔礼时,秦惠容姐妹俩都在,端茶倒水捏肩捶腿,跟伺候太后似的。大家都是当媳妇儿的,这差距仿佛天上地下。
“我回来了母亲。”她没打算认错,认了错就代表自己心虚。
“回来就好。”赵氏半眯着眼,享受秦惠容的揉捏,看似热情却是不多话。
因为嫁妆之事,赵氏心里对晏长风十分不满。原以为她嫁给心仪的老二会多带些嫁妆,谁知竟是一文也不带,送来的都是些不好变卖之物。
今日早上敬茶,她不便表现出来,这会儿只剩两个媳妇儿,却是要摆一摆姿态,好叫二儿媳知道做媳妇的本分。
晏长风但凡要是能守规矩也就不是她了,大长公主都耐她不得,何况一个赵氏。她没眼力介地说:“昨日母亲忙了一天,想必也累了,好好歇息才是,就劳烦大嫂代我孝敬着了。”
秦惠容笑着点头,“弟妹何须客气,你下去歇着就是,成亲最是累人,我是知道的。”
晏长风也就不客气了,“长风告退。”
竟是大摇大摆走了。
赵氏心里骂了一声没规矩。
“二少奶奶真是目中无人啊,竟是连长辈都这样轻慢。”秦淮月朝着晏长风的背影翻白眼。
赵氏懒得接茬儿,比起老二媳妇儿,她更不喜这姨娘。
“夫人,”王嬷嬷进来说,“我方才去别院瞧了,侯府送的都是吃用之物,有大长公主给的,也有姚家的两个夫人给的。”
赵氏睁开眼,感觉被人啪啪打了两巴掌,“吃用之物?侯府真是疼爱我这二媳妇儿啊。”
侯府这是集体来给表姑娘撑腰的,昨日姚文庭回府告国公府的状,说表妹在婆家得不到一点优待,住着偏院就罢了,一应用度竟是也不增添,分明是不给德庆侯府一点面子。
大长公主从来就不受这种气,谁敢给她没脸,她必让谁没脸。今日往国公府送东西,她特意让厉嬷嬷大张旗鼓地送,只差敲锣打鼓地让全城的人都知道国公府不做人。
“这不是骂人么?”秦淮月气道,“大长公主未免太欺负人了,出嫁从夫,哪有娘家人管这管那的,何况住在偏院也不是母亲之过,是二少爷他自己不肯搬出来。”
原本赵氏是打算着收拾一个新院子出来给老二成亲,主要是为着讨好媳妇儿,毕竟还想要人家的嫁妆。谁知那丫头贼得很,陪嫁的竟然都是些值钱但没有价值的东西。
既然晏长风不肯让裴家讨便宜,那赵氏也不想费一处院子,只是假模假样地跟老二提了一嘴。
裴修才不拿人手短,在国公府得好处是要有代价的,因此婉拒了赵氏。
“月姨娘莫要口没遮拦,没得给母亲招惹不是。”秦惠容提醒说,“国公府与德庆侯府如今是一家人,无需分彼此,侯府给弟妹送东西再正常不过,母亲也不是小气之人,自不会往心里去。”
赵氏就喜欢老大媳妇懂事听话,还会说话,“惠容说的是,我要是有女儿出嫁,也是恨不能给她送好东西的,没得到了媳妇儿这里就说什么,王嬷嬷,既然侯府送了,我也应该表示表示,晚上添两个菜吧。”
“是,夫人。”
秦淮月眼珠子一转,等赵氏又闭上眼后便悄悄退了出去。
晏长风回到偏院傻了眼,她怀疑厉嬷嬷是把侯府的后厨都搬来了,什么锅碗器具,肉菜蛋鱼,补品零嘴,灵芝人参……一箱一箱的东西,把小院塞得满满当当。
“表姑娘,大长公主怕您在国公府吃住不习惯,特意命我送来这些,还有大夫人二夫人也添了东西,往后您跟姑爷可以在院子里自己开灶。”厉嬷嬷交代说。
晏长风自嫁过来还没吃过国公府的饭食,不过从那几个酸果子看,估计也好不到哪去,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自己吃饭呢,外祖母这就给她解决问题来了。
“厉嬷嬷,替我谢谢外祖母,还有两个舅母费心了。”
正说着,国公府的王嬷嬷端了食盒过来。
晏长风亲自迎上去。
“二少奶奶,是夫人叫我送饭菜来的。”王嬷嬷笑说,“二少爷一向不与公中一起用饭,我们夫人怕怠慢了您,让我多添几个菜来。”
“是吗,让母亲费心了。”晏长风亲手接了食盒交给如兰,“您代我转告母亲,我不是娇贵之人,好养活得很,不用事事费心。”
“如何能不费心呢。”王嬷嬷这话说给厉嬷嬷听,“我们夫人怕您嫁过来受委屈,特意让人收拾了一个更大的院子出来,但咱们二少爷知足又懂事,说是让给三少爷四少爷成亲用,说什么也不要,为这个,我们夫人担忧了好几日呢。”
厉嬷嬷面无表情地听着。
“我在这里住得挺好,没受一点委屈。”晏长风一边朝如兰道,“去把外祖母给我的那盒润肺膏子拿来,我听王嬷嬷似有痰喘之症,应该用得上。”
王嬷嬷确有痰喘痼疾,每年春秋两季各要犯一回,如今刚入秋,只是稍微有些嗽症,她整日忙得什么似的,自己都没顾上,哪里想到这个才嫁过来不到一日的二少奶奶居然注意到了!
小恩小惠的不起眼,可若有“有心”二字加持,便能润物细无声地暖了人心。
王嬷嬷在国公府侍奉了几十年,见惯了勾心斗角人情冷暖,一颗心不比厉嬷嬷软几分,轻易不能被触动,这会儿竟有些动容。
“哎呦二少奶奶,您这也,也太客气了!”王嬷嬷知道赵氏的心思,打心眼里也有些瞧不上,但她在国公府纵横这么多年,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只做自己该做的,别的一概不问。
可这一刻,她心底却隐隐生出了一些惭愧来,回想方才所说之言,尽是虚情假意。
“一盒润肺膏子罢了,不值什么。”晏长风将一个大瓷罐塞给王嬷嬷,“原是外祖母怕我受不住北方干燥,给了我润燥的,但我什么毛病也没有,白放着可惜,不如给了你。”
大长公主一应用度都是比肩宫中,这润肺膏子必也是宫中的方子,这就不是一般的恩惠了,怕是国公夫人轻易也得不着这样的东西。
王嬷嬷更是受宠若惊,捧着这罐子好似捧了圣物,沉甸甸地压手,“老奴就谢过二少奶奶了!”
打发走了王嬷嬷,厉嬷嬷板着一张脸道:“宫中秘方,大长公主一年就得那么一罐,知道二姑娘不爱喝茶,怕您体燥肺热,特意留给了您,您倒是当成个不值钱的玩意儿送出去了。”
晏长风挽着厉嬷嬷的胳膊笑:“既是珍贵之物,就得让它物有所值嘛,您也瞧见了,我们二房在这府里好似无根浮萍,一点根基也没有,总要收拢那么一两个人吧,东西用在点子上,才不枉费外祖母一片心意不是,我身体好得很,无非多喝几口茶就好了,吃那么珍贵的东西也怪浪费的。”
厉嬷嬷板着脸动了动嘴角,心想姑奶奶在府里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其实哪用担心呢,这丫头论精明论眼界,比当年的大长公主也不差什么,来国公府头一天,就收买了这府里最要紧的人物,这可比讨好婆母聪明多了。
满院子的东西收拾到天黑才算完,饭是来不及做了,便只好吃王嬷嬷送来的吃食。
如兰将热过的菜一一摆上桌,说:“厨房都收拾好了,吴嬷嬷已经叫厨子煮上了鸡汤,姑娘若是不想吃府上的饭菜,厨房现煮两碗面也是赶得及的。”
吴嬷嬷就是晏长风从晏家带来的嬷嬷,她原先在府里专管姚氏的吃穿用行,那厨子也是从扬州过来的,最擅长淮阳菜。这两人在侯府无用武之处,歇了近一年,如今好容易等二姑娘自己开灶,皆摩拳擦掌准备着开火。
晏长风看了看桌上的菜,有鱼有肉有菜也有汤,卖相倒还不错,“我肚子早饿了,就这么着吧,你们要是想吃扬州汤面就让厨子煮,来北都这一年没吃着,怕是早馋了。”
如兰不知道别人,她反正是真馋,她吃不惯北方口味,可又不好要求什么,只能干想着。听姑娘这样讲,高兴得喜出望外,“那姑娘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啊。”
“谁要你们客气了,去吧……诶,等等!”晏长风又想起裴二喜欢吃扬州的面,“给你们姑爷也留一碗吧。”
裴二公子讲究得要命,吃饭前得先沐浴,晏长风不想等他,留碗面就当是补偿了。
如兰却只当姑娘姑爷恩爱,高兴地应下:“哎,我知道了!”
晏长风自己先动了筷子,她见烧鱼卖相不错,先挑开腹部鱼皮,夹了块嫩肉,刚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便见如兰慌慌张张地去而复返。
一边语无伦次地喊:“姑娘有毒!别吃!”
“噗——!”
晏长风一听见有毒,本能地将口里的肉吐了出去,但她方才嚼了两下,多少咽进一些汤汁去,正想找茶杯来漱漱口,又听有人大喊。
“别动!”
沐浴过后的裴修刚巧回来,见二姑娘已经入了口,当即出口制止她乱动,以防气血波动加速毒发。
他沉着脸大步进屋,一边吩咐如兰,“去接柳姑娘过来,快!”
如兰从未在姑爷脸上见过急色,好像天下就没有能让他着急的事,这会子急起来,竟是带了一股叫人胆颤之意。她本能地点头如捣蒜,遵了圣旨一样立刻跑出去。
柳清仪昨日本来一起来了国公府,但晏长风觉得小偏院没什么危险,怕四姑娘无聊,今日又叫她回去了南郊别院。
所以这一来一回,少说得一个时辰。
裴修不敢等,如兰从厨房过来,既然断定菜里有毒,必定是方才厨房热菜的锅里有残毒,又用那锅子做了菜,或者有人碰了那锅子,沾了毒这么快就发作,肯定是急性烈毒。
他对八角道:“去拿盐来!”
八角就比如兰了解二公子,这种时候点头应答都不必,麻溜该干嘛就干嘛,他兔子似的跑去厨房,抱起一罐盐就往回跑。
裴修拿来水壶,舀了几勺盐进去,晃了几下就给二姑娘往嘴里灌,“得罪了二姑娘。”
不过几瞬息的功夫,晏长风已经觉得神志有些模糊,便知道毒性不小,那一点点的汁液竟然就有这么大的反应。
但她还算镇定,知道裴二要给她催吐,所以极为配合。
灌完了一壶盐水,裴二又将手指伸到她口中,探到舌根抚慰咽部。他的手指有淡淡的药味,晏长风本就不爱吃药,双重的作用下,很快便恶心作呕。她一把将裴二推开,将方才灌进去的盐水吐了出去。
虽然及时推开,但难免不及,仍有一些呕吐物沾到裴二的手指还有衣裳。
裴修浑不在意,又融了一壶盐水给她灌下,如此反复催吐四五次,吐出来的水才见清。
只是尽量将毒液吐出来还不算完,毒性未解仍有危险,他又从日常服用的药盒子里拿了一颗药丸出来,塞进了二姑娘嘴里,“有些苦,保命用的,应该能撑到柳姑娘来。”
晏长风吐了几次后人已经吐傻了,药丸子再苦也没感觉,稀里糊涂就吞了下去。
可能是催吐及时,她的症状虽然没有减轻但也没有加重,昏昏沉沉的,但是对周围的事还有感知。
她感觉自己被抱到了床上,药味一直在身边徘徊,有只微凉的手不时给她擦脸擦嘴,不时来探鼻息。
又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身上有些疼,胃里火辣辣的像是吞了一肚子热碳,她知道这是毒开始慢慢发作了。
但很奇怪,她一点也不慌,不知道是不是那药味有安心的作用,她从小不爱吃药,老爹就哄她,说吃了药就什么都好了。
她吃了裴二的药……他说是救命的药,应该很稀有吧,裴二一个短命病秧子,有这种好东西干嘛不自己留着。
八角看见公子把那救命的药喂给二少奶奶时,急得小眼睛都圆了。那可是救命的药啊,就剩一颗了!他倒不是说救少奶奶不应该,只是少爷那身体……万一哪天……唉!这可如何是好!
“少爷……”
“你莫要多话。”裴修横了他一眼,“去厨房看看是谁出事了。”
八角就知道多说无益,叹着气出去了。
厨房无人出事,出事的是一只苍蝇,厨子用锅热了菜,没多久有个不长眼的苍蝇落进去,不消片刻就四脚朝天翻了肚。幸而厨子一直在旁边守着瞧见了,否则今日二姑娘若吃下那一桌子菜,恐怕得肠穿肚烂。
柳清仪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国公府时已经是近一个时辰以后。
她进房间后什么也没问,只闻了闻菜的味道便给晏长风喂了药,然后开始行针,前后不过盏茶的功夫。只看她这笃定又胸有成竹的架势,就让人安心。
裴修旁观不言,只在心里赞叹,这柳家四小姐的本事只怕比悬壶山庄里那几个正统的兄弟强得多。
“是信石,”柳清仪做完所有救治程序后说,“也就是砒石,沾一点就要命。”
裴修面色一沉,他虽料到定是剧毒,可没想到这样毒,砒石之毒中者必死,因为没有解药。
“那二姑娘她……”
“她没事了。”柳清仪轻描淡写道,“算她幸运,我来北都这几个月闲来无事,碰巧研制出了克制砒石毒性的药。”
裴修先是松了口气,后又震惊于柳四姑娘的天赋,小小年纪竟然连砒毒都能解!
“不过我是第一次给人用,不知道量对不对。”柳四姑娘吓死人不偿命地说,“解药本身也是剧毒,量少不管用,量多会中毒。”
裴修一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他决定暂且收回方才的赞誉。传闻这柳四姑娘行为乖张,下手没轻没重,常拿活人来试药,是个地地道道的毒妇——可见传闻是有些道理的。
“不过二公子,”柳清仪挑眉看着裴修,“这毒发作极快,二姑娘状况却还好,我赶来之前你一定做了什么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