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府贵媳—— by淮西
淮西  发于:2023年10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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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家女儿出嫁,气氛多少都会伤感,到晏长风这里,一家人笑得肚子疼。
这笑声跟着晏长风一路到了府外,兄弟姐妹们自发一路相送,场面十分欢快。
前来迎亲的裴修看到这一幕,不由失笑,二姑娘是个神奇的姑娘,能让身边的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笑。
“大表哥你帮我看看。”眼前一片红的晏长风问姚文庭,“裴二今日穿了什么?有没有穿冬衣?”
“啊?”姚文庭不明所以地朝马上的新郎官看了一眼,“没穿啊,是秋日的喜服,表妹是怕他冷吗?”
居然没穿啊,是没犯病还是没好意思?
“我才……”
她正要回答不是,跟在后面的如兰此时提醒道:“姑娘一个月不许说不哦。”
晏长风:“……”
她感觉这分明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她随口说的赌注,谁知道刚出门就先难为到自己了。
“……我才没有怕他冷。”她机智地换了个词。
“表妹何必不好意思?”姚文庭好似看穿一切了一样,“都过门了,关心姑爷也是应该的,我这就去替你问问,大喜的日子别真着凉了才好。”
晏长风:“……”
于是,裴二公子下马接媳妇的时候,莫名得到了一通关心。
姚文庭:“霁清你冷不冷?长风方才关心你呢,见你穿得单薄,担心了半天。”
裴修:“?”
二姑娘这是……要做这么?
他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但也难免稍微自作多情地想上一想,二姑娘真会关心他?
“我……确实有点冷。”裴修想了想说,“但也能忍得住,总归今日这场合穿厚衣不太合适。”
姚文庭心想,还是表妹关心裴二,他愣是把表妹夫怕冷的事忘了,也幸而问上一问,万一冻坏了岂不是耽误成亲?
“身子要紧,你冷了该穿就穿,别叫长风担心你才好。”
裴修心里嘀咕,听起来好像真是关心?
姚文庭转而又跑去喜轿跟前同表妹说:“还真叫你猜着了丫头,霁清那家伙明明是怕冷,但是为了新郎官的形象愣是忍着,我估计啊也是有顾忌你的颜面,回头可对人家好点。”
晏长风嘴角抽搐,她怀疑不是大表哥误解了,就是裴二有病。
迎亲的队伍遵循吉时出发,热热闹闹地去往宋国公府。
喜轿摇摇晃晃,晏长风昏昏欲睡,没忍住先睡了一觉,一直到喜娘提醒踢轿门才醒。
新郎官踢轿门是为展示威严,让新妇婚后百依百顺。裴修没有这种需求,也没这胆子,所以不必做,只是用手指轻轻挑开轿门,将手交给二姑娘,“夫人请下马。”
晏长风看着那只白净的手,心下一动,这裴二怎么每件事都能做得合她的心意?
她看别人成亲,最反感男人踢轿门这一步,分明就是带有欺压女子之意,如此不尊重人的动作却反而成为了婚礼良俗,简直岂有此理。
她不知道裴二是跟她一样想法,还是单纯出于礼貌,总之这一举动很让她有好感。
她将手放到裴二手中,听见外面喜娘小声提醒这样不合规矩,裴二只是淡淡地回说:“无妨。”
这人天然带有一种温和的压迫感,只两个字就让喜娘不敢再多嘴。
晏长风被他牵着一路进府,绕过了所有的繁礼,甚合她意。
进了门拜完天地,然后入洞房,又行过合卺礼后,婚基本就算结成了。
洞房就在裴二的偏院,国公府竟是也没给娶亲的二公子腾一间好屋子出来,不过晏长风还挺喜欢裴二的小院子,清净舒适,闹中取静,挺好。
反倒是跟来的姚文庭意见颇大,觉得自家表妹受了委屈,回府跟祖母发牢骚,不过这是后话。
闹洞房的人比想象中多,裴修前几个月入了户部,封了陕西司郎中,空降五品,又监管了粮饷事宜,人脉一下子广了起来,再加上以蜀王为首的一帮狐朋狗友,人多得塞满了院子。
好在晏长风好结交朋友,喜热闹,不反感大家这样闹腾,还跟各家的夫人们相谈甚欢,颇是赢得了一些好感。
如此闹到天黑,大家皆去前院吃酒,屋里这才安静下来。
晏长风起得早还没吃饱,又累又饿,把屋里能吃的东西吃了个遍。
裴修拎着食盒进来的时候,见二姑娘兔子似的在啃苹果,不由笑起来,“快别啃了,这里有好吃的,是盛十一家里的名厨做的。”
“是吗!十一表哥有心啊。”晏长风立刻丢弃了酸不拉唧的苹果,“我说,府上采买真的不行,挑的果子没一个是甜的,我牙都快倒了。”
裴修表示赞同,“你有所不知,采买买东西往往会买两种,一种好的一种次的,价格却都报好的,好的给正房用,次的都给偏房。”
晏长风嗤笑,“怪……”她想说怪不得府上穷。忽然想起她这一个月不能说不,又将话头收回去。
真他娘麻烦啊,她为什么不挑个别的字?
裴修不解地看着她,“怪什么?”
晏长风没好气地看了看裴修的衣裳,“你换季容易犯病,怎么没穿厚一点?”
裴修品了品二姑娘这口吻,似乎是有些嗔怪之意,有那么点“爱之深责之切”的意思,诧异之余又有些受宠若惊。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二姑娘原来这样关心我吗?”

晏长风当即否定:“没有!”
“这样啊~我还以为二姑娘会有那么一点点关心我。”裴修含笑的眸子漾出了一点失望,湿漉漉的十分招人愧疚,“不过没穿冬衣也没关系,我近日还好,只是稍微有点咳嗽。”
说着掩口低咳了几声。
晏长风被他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得浑身难受,一丝丝愧疚涌上心头,“那什么,该穿还是穿,夜里凉。”
裴修的眼睛又笑开,“好,我听二姑娘的,你慢慢吃,我出去应酬一下。”
晏长风:“……”
她为什么要打那无聊的赌。
别院的好处是安静,人都离开后就与外面的热闹隔绝殆尽,只有屋里燃烧的大红烛还留有成亲的喜庆。
吃饱喝足后,晏长风先行沐浴更衣,完了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正要打个盹儿,便听见如兰在外与八角说话,依稀听见有送礼字样。
“什么事啊如兰?”她隔着门问。
随后,如兰开门进来,怀里抱着个大木盒子,“姑娘,是三少爷送礼来了!”
长青?!
晏长风蹭的从床上起来,连珠炮似的问:“从哪里来的礼,谁送来的?”
如兰把大木盒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喘着粗气道:“八角说是个脚夫送来的,那脚夫只说是拿钱送货,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晏长风没说话,着急忙慌地去开箱子。
如兰也好奇地凑过来瞧,“是什么啊姑娘,可沉死我……天啊,这好漂亮!”
箱子打开后,入眼的第一样东西是个西洋钟,金灿灿的风景座钟,很是精巧。此外还有一些西洋首饰,皆是精美绝伦。
如兰丫头最喜欢这些,当即趴在箱子边仔细瞧。
晏长风没顾上细究,先拿出箱子里的信展开看。
信是晏长青亲笔所写,告知他眼下身在出海的船上,没办法赶回来给二姐贺喜,只能托人弄了点西洋的小玩意儿来做贺礼,希望二姐喜欢。
还说他现如今一切都好,这段时间一直随船去海外做生意,长了许多见识,还挑拣了几样趣事说给二姐听,并托二姐跟爹娘大姐问好。
晏长风仔细看完了每个字,没看出什么异样,确定这是老三在清醒状态下亲笔所写。
“姑娘,三少爷怎么会送这么多西洋玩意儿?他信上说了什么?”
晏家也做一些海外生意,将茶叶丝绸通过中间渠道贩卖给西洋人,赚他们的银子,偶尔也会得一些西洋玩意儿,只是因为姚氏不喜欢这些东西,所以家里从来不摆放。
但晏长风喜欢猎奇,对这些精巧的东西很是感兴趣,小时候还偷偷藏了一座西洋钟拆开来玩过。兴许是什么时候老三注意到她摆弄这些玩意儿,记住了她喜欢,所以才送做贺礼。
这孩子一向是挺有心的。
“他说在海上,去海外做生意了。”晏长风折起信,有些忧心忡忡地说。
“啊?他怎么跑去海外了!”如兰吃惊,“不过有消息总算是好事吧,您之前不是还老担心他。”
是啊,有了消息总算是好事,只是可能这消息有些出人意料,晏长风总隐隐不安。
他跟谁走上的这条路呢?安全吗?做什么生意呢?怎么联络他呢?这些全不清楚。
这些西洋物件定然不便宜,他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赚这么多钱?
正想着,裴修敲门提醒:“二姑娘,我回来了。”
晏长风让如兰把东西收了,“请进。”
裴修进屋,带进来一丝淡淡的酒气,他瞥了眼如兰收起来的箱子,又看向已经做家常装扮的二姑娘。
晏二姑娘今日大婚,穿戴妆容皆精致,是原先没见过的摄人心魄的好看。这会儿卸掉妆容,散开头发,收起一身的锋芒,露出姑娘家最本质的样子,是那么柔和可爱。
在裴修心里,二姑娘过于传奇,是个遥不可及的,甚至有点让人畏惧的存在。他对她充满了好奇,总是忍不住观察她,琢磨她,好像她是什么异于常人的存在。
直到此刻他才真切地意识到,她是个寻常的姑娘,是个聪明外向更招人喜欢的姑娘,如果不是家族责任,不是仇恨逼迫,她也许就会像普通姑娘那样快活一生。
“我听八角说了,是长青送来的礼。”裴修脱掉大氅,洗了手坐下来说。
晏长风点头,“嗯,是老三,这小子跑去海外做生意了。”
裴修眉尖一挑,“是么,听起来像是出息了。”
晏长风正出神琢磨老三,没留意到裴二话音外的一点讽刺之意。
“不求他有出息,就怕他憋着一股想要出息的劲儿过于激进。”她摆摆手,“算了不说他了……哎呀我这一不小心破规了。”
裴修不解:“嗯?”
如兰笑道:“是我们家姑娘与我赌输了,一个月不能说不字,我看她一天也忍不过去。”
晏长风放弃了,“得了,我认罚,如兰你自己挑几样喜欢的,这破惩罚到此结束。”
如兰咯咯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啊姑娘。”
说完笑嘻嘻地退出了屋子,关门时留下一个暧昧的眼神。
裴修笑看着二姑娘,“不会是赌我穿不穿冬衣吧?”
晏长风不想再提这蠢事,蒙混道:“天色不早了二公子,该睡了。”
裴修觉得可爱,忍不住逗她:“一起睡么?”
晏长风想起裴二那不堪的私德,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好啊二公子,新婚之夜,理应一起睡的。”
面对二姑娘的这个笑,裴修只觉得脖颈一凉,还隐隐有些幻疼。他预感今夜如果真跟她睡在一起,下场恐怕是要被大卸八块。
“我开个玩笑,二姑娘莫怪。”他站起身,”我去书房,你早些休息。”
晏长风冷眼旁观察,这人眼神举止毫无逾越之意,走得也干脆,没有一点以退为进的意思。
“你慢着!”
裴修将要出门,被二姑娘一嗓子定住。
“跟我过来的徐嬷嬷是外祖母身边的人,你今晚出去了,外祖母不用明天就知道了。”晏长风拿下巴指着床,“二公子还是睡这里吧。”
裴修自然知道大长公主安排了人,只是跟挑战二姑娘的底线比起来,他还是睡书房比较好,“没关系,我……”
“姑爷,姑娘,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徐嬷嬷的声音闹鬼似的在门外响起。
抱着被褥的裴修看着门外的人影,头疼地挠了挠眉头。
徐嬷嬷必定也能看见他站在门口的影子,并且还抱着被褥,这是有心提醒。
晏长风道:“你就别妄想跟我外祖母较劲了,躲得了今日躲不过明日,迟早还是要睡一起。”
她刚才说睡一起是试探也是说真的,有徐嬷嬷盯着,分房睡是不可能的。
裴修只好抱着被褥回到内室,“我睡床不合适,今夜且先铺在床边,等日后徐嬷嬷不盯着了,我睡到外室去。”
就裴二这身子骨,晏长风哪里敢让他睡地上,“秋日夜凉,又没有炭炉,你还是别拿身体开玩笑了,你睡床,我睡地上。”
裴修看着她。
晏长风不跟他墨迹,抢走他手里的被褥,将人推到床上,“要么睡一起,要么我睡地上,你看着选吧。”
强行被摁到床上的裴修:“……”
二姑娘好生霸道。
晏长风将被褥扬开,随意那么一躺,丝毫没有姑娘的矜持,“我闭眼了二公子,不看你更衣。”
裴修哭笑不得,他低头看着那张被红烛映照的脸,在坚持换回来可能跟她打一架与从善如流听命之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放弃抵抗。
他吹灭蜡烛,宽衣躺在了床上。
二姑娘心宽,一会儿功夫居然就睡着了。
裴修觉浅,旁边守着一个大姑娘,院子里又一下子多了好些脚步声,他根本睡不着,躺在床上干瞪眼。
不时有脚步声靠近窗下,应该是徐嬷嬷过来听墙角,这时候他会刻意翻几个身,制造一点响动。
估摸有一个时辰后,那脚步声踱到了门口,紧接着响起敲门声。
晏长风是习武之人,警觉性很高,她一下子从熟睡中睁开眼。
徐嬷嬷:“姑娘,姑爷,老奴来取喜帕。”
晏长风的身体反应总是快过脑子,她还没来得及想“喜帕”是个啥,便本能地卷起被子跳上了床。裴修反应也快,他及时地滚到床里面,留足了空间让她跳。
但晏长风没料到他配合这样默契,她预想的路线用的力度都是奔着床内侧去的,于是悲剧发生了……
她一脚踏向了裴二的腿,重心一个不稳,险些仰翻下床。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胳膊被人牢牢攥住,身体生生从后仰变为前倾,然后重重砸在了裴二的身上。
也不知怎么那么巧,两个下巴严丝合缝地撞在一起,晏长风牙齿登时一酸,晚上吃那几个酸果子的后遗症翻涌上来,爽得眼泪横流。
“嘶……”
裴修也不好过,他的腿先是挨了一脚,身体又承受了一个人砸下来的重量,然后便是下巴一顿亲密接触。
身体本该又酸又疼,可他眼下所有的知觉都集中在了嘴唇上。方才撞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嘴唇短暂地碰触到了另一片唇,一瞬间的异样让他的身体陡然僵硬,他知觉全失,只留唇畔的那一点温热。
“这默契真不是时候……二公子你没事吧?”晏长风感觉到撞得不轻,裴二的身子骨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
“咳……没事。”裴修清清嗓子,松开二姑娘的手腕。
这时,徐嬷嬷又敲了几下门,“姑娘?姑爷?”
晏长风的脑子终于跟上,反应过来徐嬷嬷是来取他们的同房“证据”的。
“哎!等会儿啊徐嬷嬷!”
她说着便要下床拿刀,手腕又被人攥住,“干嘛?”
裴修看她早有准备的样子,笑问:“你要去做什么?”
“拿刀放血啊。”晏长风心说这还用问吗?
裴修哭笑不得,她一个姑娘家做这种事怎么那么理所当然,哪怕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呢。
“你就不怕徐嬷嬷看到你的伤口?”
这一点晏长风倒是没想过,“要不放你的血?徐嬷嬷总不会注意你……诶?你这是什么?”
她看着裴修变戏法儿似的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白色的喜帕上,赫然是一滩殷红的血迹。
晏长风:“……”
这人还真是面面俱到的。
“这是……谁的血?”
裴修:“鸡血。”
晏长风:“……”
片刻后,这染了鸡血的喜帕就被徐嬷嬷一脸喜色地收走了。
“姑娘姑爷大喜!”
随后,徐嬷嬷又叫两个丫头来换上了新的被褥,这一晚上才算是消停了。
“成个亲可真费劲。”晏长风坐在床上搓了把脸,“明日几时起?”
裴修:“卯时。”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晏长风懒得再往地上铺被子,翻身往床上一躺,“就这么睡吧,明日徐嬷嬷她们肯定一早就来叫起,我不想再折腾了。”
“二姑娘不怕我冒犯么?”
晏长风怎么会把裴二那身子骨放在眼里,她还巴不得裴二撕开表面伪装呢,那么她就有理由直接打死他。
她故意靠近裴修,在他耳边吹热气,“二公子有兴趣可以试试啊。”
裴修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朝墙边移动,“不敢,登徒子遇上二姑娘怕也遭不住。”
“你骂我呢?”晏长风瞅他。
裴修认怂,“二姑娘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二姑娘武艺高强,一身正气,能震慑一切邪魔外道……嘶!”
晏长风直接给了他一肘子,“别以为你身子不好我就不敢揍你。”
裴修捂着被撞疼的胸口,无辜地看着她。
晏长风受不了他这眼神,翻过身去用被子盖住头脸,“睡觉!”
裴修无声地笑起来。
一夜好眠,翌日醒来时,床里面已经没了人。
裴二什么时候走的?
天色已明,肯定过了卯时,她起身喊了一声:“如兰?”
这时门被推开,如兰领着几个丫头进来伺候,“姑娘早,姑爷一早起来就出去了,吩咐不让我们打扰您睡觉。”
晏长风嘀咕:“一大早的他能去哪?”

晏长风穿戴停当后,裴修才回来。
他换上了那套天青色的锦袍,缎子似的长发松松束着,在晨光下闪动着柔和的光,应该是刚沐浴过,白玉一样的面上透着淡淡的潮红,像有一朵红花嵌进了晶石中,十分的赏心悦目。
晏长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家伙的皮相是真好,怪不得文琪那丫头整日如痴如醉的。
“你一早就沐浴不怕着凉么?”
裴修说没关系,“泡了药浴。”
他靠近了,晏长风才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味,不知是什么药,还怪好闻的。
“时辰不早了,得去前院敬茶了。”她风风火火地就要出门。
“不急,我与母亲说了,晚点过去无妨。”裴修让八角端早饭来,“先吃点东西,我让八角一早去街上买的,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晏长风正饿得发慌,听说有吃的立刻回来坐下,“我不挑食,有吃的就行,像你这样没人管也怪让人羡慕的,我在侯府就没有这样的自由,起床必须先请安,对我这样睡不够的人太不友好了。”
裴二公子在府里是个自生自灭的存在,心酸却也自在。
裴修笑了笑,“国公爷是武将,规矩上就没有侯府那样严苛,夫人惯会做人,也不太约束各房,谁不想去请安派人去打个招呼就行。”
国公爷生了十七八个孩子最后就剩了五个,国公夫人未免也太会做人了。
吃过早饭,裴修才让八角帮他束发,他头发乌黑顺滑,让一屋子的姑娘羡慕不已。
晏长风却注意到他腰间空空如也,“二公子不佩戴腰饰吗?”
公子们不管穷富,好赖都要挂几样物件,她记得裴二原先挂了块玉。
如兰小声提醒:“姑娘,新婚的姑爷通常要佩戴夫人亲手做的物件。”
晏长风:“……”
之前教席好像是说过有这么种讲究,当时她没往心里去,她寻思着反正是假成亲,裴二不会讲究这些。
谁知他还真讲究。
裴修自镜中看着她,笑,“我等着夫人送我呢。”
夫人这称呼真是别扭,可几个嬷嬷都在跟前,不做样子也不成。
“你早说我给你买几样。”晏长风挠着头,让如兰把她绣的大作拿出来,“我倒是做了个荷包,只怕你嫌弃,所以压箱底了。”
裴修意外,二姑娘居然还会做荷包?那可真是个扛得了大刀,拿得起绣针的奇女子。
“怎么会,夫人做什么都是好……”
当他看见如兰手里的荷包时,有点夸不下去了。
不是,这姑娘心得多大才会给夫君做一个王八荷包啊!
“我没骗你吧,我说我手笨,外祖母非让我亲手缝样东西给你,没办法,我只会绣王八。”晏长风破罐破摔道,“送给你就算完成任务了,你丢……喂,你干嘛?”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裴二居然把那王八荷包挂在了腰上。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裴修不以为意,“夫人不擅女工,却努力为为夫亲手做了荷包,如此更显珍贵,我自是要珍惜。”
晏长风脸颊抽动。
裴二你要不要演得这么感人?
真夫妻也不必这样牺牲啊!
就这样,新婚头一天的裴二公子挂了夫人亲手缝制的,王八荷包出门。
因着提前打过招呼,各房都是用过早饭才到北定院请安。
晏长风与裴修到的时候,大家皆已到齐。甫一进正屋的门,她就感觉出了国公府的不同。
侯府一大家子其乐融融,虽然各人不免有些小心思,但总体而言是一个正常大家族该有的氛围。而国公府是散地,尽管一家子都聚在一起,却没有任何氛围可言。
裴延庆与赵氏分坐高堂,下首右边是裴钰夫妇,他们后面是裴萱,左边分别是三公子裴显与四公子裴安。
一家人皆看向新婚的二房夫妇,除了一来就同哥嫂眨眼睛的裴萱,以及世子夫人秦惠容,与惯会做好人的赵氏,目光都不怎么热情,显然是没将二房放在眼里。
“瞧瞧这小两口这恩爱劲儿的。”赵氏笑着开口,“一早老二就派人来与我告罪,说他媳妇儿昨日劳累,得多睡会儿,我一听这哪里要怪罪,我高兴还来不及,哪日老二若是不疼媳妇儿了,才应该来跟我告罪呢!”
秦惠容附和道:“母亲说的正是呢。”
大家族里的人多数以规矩为上,便是裴钰对媳妇儿那样喜欢,也没有在成亲第二日顾念她劳累。
晏长风的一双耳朵早已修炼出了自动屏蔽这些客套废话的本事,她含笑跟在裴修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秦惠容身后站着的秦淮月。
秦淮月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人前,想必国公府的人已经接受了她的存在。她如今不是做丫头装扮,而是妇人模样,可见她应该是被裴钰收了房。
新婚不过才四个月,裴钰居然就收了秦淮月这是晏长风没想到的,按说裴钰应该不怎么喜欢甚至讨厌秦淮月才对。
新妇需依次给众人敬茶,在裴二的指引下,晏长风与国公府的人一一打招呼。
“这是大哥大嫂。”裴修面向裴钰跟秦惠容,给媳妇儿介绍说。
晏长风敬上茶,颔首道:“长风见过大哥大嫂。”
秦惠容接了茶回礼:“弟妹。”
晏长风抬头的时候感觉到一道目光,是秦惠容后面的秦淮月在看她。秦淮月一改那日惶恐的样子,刻意且挑衅地看着她,像是要故意引起她的注意。
晏长风忽然意识到,秦惠容这样高调地带着秦淮月,怕就是有意让大家认出她。认出了却不举报,就成了藏匿罪犯的同犯,等于让国公府的人都上了她的贼船。
好个秦惠容,真是又狠又胆大。
但晏长风偏不上她的船,她看着秦淮月好奇地问:“这位是?”
秦惠容眼神微微一闪,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她,是世子新收的妾室。”
她故作躲闪,就是想让人看出她心虚,毕竟藏匿罪姐心虚是应该的。
晏长风不上她的套,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大嫂真是贤惠,这么早就给大哥身边添人了,不知怎么称呼?”
秦惠容微微一笑,“叫月儿。”
“人如其名。”晏长风不走心地夸道。
这一幕让国公爷裴延庆很是窝火,他不愈地瞥了眼赵氏,眼神里有责怪之意。
国公爷两口子就是一不小心上了秦惠容的贼船。
世子成亲当日,秦淮月毫无伪装地站在丫头堆儿里,国公府的人只要不瞎就都看见了。当时赵氏正在气头上,发现秦家罪女出现在自家府上,没多想就一通责问。
秦惠容当即跪下求情,求赵氏给姐姐一条活路,这姑娘求情没有声泪俱下,恨不能甩人一身的眼泪鼻涕,她是平静中带着一点我见犹怜,态度坚决姿态却低,极易让人动容。
再加上还有裴钰帮衬,赵氏没能顶住儿子的那句“人已经带回来,国公府已经是包庇罪了”的话,大意地放过了秦淮月。
当天晚上赵氏就被裴延庆骂了个狗血喷头,可事已至此,儿子又鬼迷心窍,国公爷一个人清醒也改变不了什么,就这样将错就错地把秦淮月留在了府中。
秦惠容想故技重施,拉晏长风下水,晏长风下了水德庆侯府就下了水,可没想到晏长风根本套不住。
她的预感果然没有出错,秦惠容看着晏长风想,从第一眼看到这个与众不同的姑娘时就有一种危险的预感,她会成为自己最大的障碍。
媳妇茶敬完,晏长风得出一个结论,国公府里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宋国公是个历经沙场的老狐狸,人生的高大粗犷,眼中满是城府。赵氏跟谁都一团和气,稍不留神就会被她的和气感染,让人误以为她是真的和气。
裴钰算是这个家里最“浅显”的,大概因为他是天之骄子,生来不需要勾心斗角,但绝对不是没心机,他长到宋国公那个岁数,怕跟他爹差不多。
裴二不必说,藏了八百条尾巴,还能让一家人都觉得他是小白兔。剩下的裴三裴四也不简单,裴三一脸阴郁之气,像条毒蛇,被他看一眼浑身凉飕飕,裴四则像个笑面书生,笑里藏着刀。
相比之下,裴萱简直是这个家里的一股“清流”,娴静又可爱。
离开北定院,裴萱便赖上了嫂子,“昨日想与嫂子亲近,可根本挤不进去,今日你可算是我一个人的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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