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告诉我大表姐的嫁妆都哪去了?她自己吃了吗?”晏长风轻笑,“侯夫人心知肚明,就不必让我在这里诋毁故人了吧。”
孟氏不以为然,“他们夫妻一体,从不分你我,表姑娘还是不要管人家夫妻的事。”
“好一个夫妻一体!”晏长风双手一拍手站起身,“世子花我表姐的钱您不过问,那我表姐花她亡夫的钱您也就别过问了,我这就去把好消息告诉我大姐。”
“你给我站住!”孟氏一拍桌子站起来,气沉丹田地喊道,“今日没有我的允许,我家儿媳妇儿就出不了侯府的门!便是做生意也要经过我的同意!”
“何必呢侯夫人。”晏长风走到门口又回身,“您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不树强敌的道理,与德庆侯府闹僵了与您有什么好处呢?你要是舍不得世子留下的那点银子无所谓,清点清楚了账,拿出来供在祠堂就是,我大表姐不拿你们家的钱做生意,将来赚了钱也没你们侯府什么事,挺好,就这样吧。”
说罢摆摆手走了。
孟氏脸色阴沉。
“母亲您就让她这么走了?”二少夫人见孟氏不拦着,急了,“咱们家如今日子紧张,夫君为着做生意四处筹钱,她身为家里一份子,出点钱也是应该的,您有什么不能说的?”
孟氏横了她一眼,“以后就不要想这件事了!”
晏长风又去到大表姐的院子,对门口的婆子们道:“侯夫人通情达理,已经不拦着了,诸位回去歇着吧。”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不知真假却也没再拦着。
姚文竹的脸肿得厉害,正在房间里拿冷帕子敷着,见表妹进来,立刻丢了帕子迎上,“她没为难你吧?”
“谁能为难我?”晏长风盯着她脸看了看,“下手够黑的,不过表姐,你脸圆一点还怪好看的。”
姚文竹方才听了她一番损人的安慰,心里已经不气了,这会儿也有心情打趣自己,“是吗,那我回头就多吃点,争取把脸吃成这样。”
小玉“噗嗤”一声笑,“还是表姑娘会安慰我们姑娘,您一来她就有了笑模样。”
“到底怎么回事?”晏长风笑着坐下来。
姚文竹叹气:“还不都是钱闹的,冯家贩卖私盐,虽然罪名都落在冯淼头上,但圣上抄没赃款侯府是躲不掉的,这么一抄,家底儿就空了,这些时日老二一心想着做生意赚钱,手上又没有多少本钱,就盯上了前些时日圣上册封时赏赐给我的银子,我刚好想拿那笔钱跟你做生意,所以就拒绝了,然后就有今日之事了。”
晏长风“呸”了一口,“吃相还真是难看,甭搭理他们,你自己的钱自己收好了,实在不成就找个妥当的地方存起来,我看你们府上那两个妇人都不是什么要脸面的人,恶心事干得出来。”
“还找什么地方存呢,都说了要跟你做生意的。”姚文竹起身去房间里拿出装钱的匣子来交给表妹,“呐,我所有的身家都在这里了。”
“表姐既然信我,那我就不跟你客气。”晏长风收走了钱匣子,“但这钱是活的,你随时需要随时取,不是我跟你客气啊表姐,是银子很快就会赚,你取的不是本钱,是收益。”
姚文竹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啊看着大大咧咧,心啊比谁都细,也比谁都体贴。”
晏长风听了乐,“表姐这话应该跟外祖母去说,她老人家可是见天儿说我没心没肺。”
“祖母那是喜欢你才说你。”姚文竹有些羡慕道,“我们这几个姐妹,包括文琪那个淘气丫头,说来都不得祖母的心,平日我们从不敢跟她没大没小,她跟我们也和和气气,看似挑不出毛病,但也没有超出祖孙情之外的喜欢,唯独你不一样,一个人喜欢谁,从来都是特殊对待的。”
是么,晏长风笑了笑,或许是有点吧,但不管有还是没有,都逃不脱被她利用的命运,并没有什么区别。
“对了表姐,我找你是有大事,你得帮我绘图。”
“是庄子改建的图吗?”姚文竹说,“没问题,我别的用没有,画画绘图都在行。”
足足半个月后,改建的图纸才绘好,姚文竹画得细致,一草一木都仔细描画。看到图纸,就好像看到了庄子建成后的样子。
为了赶在秋季开张,晏长风雇了好些工匠日夜施工,终于赶在大婚前半个月完了工。
因为不能常出府,晏长风就没见过庄子几次,上一次去还是半月前,当时乱糟糟的没个头绪,因此想象不出来建成后的样子,所以她急于想去看看。
“姑娘,恐怕出不去吧,你出嫁在即,大长公主说了,你必须要绣成个物件才让你出门的。”如兰看着散落房间的布头绣线,又是想笑又是着急。
晏二姑娘之前完成的王八荷包险些把大长公主气晕过去,自然是不能通过。
“你听她的,她就是找个借口不让我出门罢了。”晏长风不以为然,“我什么水平她还不知道吗,便是关到老死也绣不出来,别耽误了,快去给裴姑娘送信儿去。”
她只要想出门,就会给裴萱送信,然后她或者裴二就会想办法把她约出去。
但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不等如兰出去送信,裴修就亲自登了门。
大长公主对裴修上门已经见怪不怪,“怎么,才半个月就又想我家丫头了。”
裴修每次登门的理由都很实诚,要么说发现了什么好吃的,想请二姑娘尝尝,要么就说多日不见,想跟二姑娘说说话,听着都很不像话,毕竟是未婚男女,不成个体统。
可偏偏又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谁不相见自家姑娘遇上个有心又会疼人的姑爷呢。
“叫大长公主见笑了。”裴修笑得暧昧,分明是默认了,“我想着婚期将近,二姑娘定会紧张,所以想带她出去散散心。”
他说多么腻歪的理由大长公主都不意外,也懒得阻拦,因为拦不住,这小子总有办法让她点头。
“去吧去吧,早些回来。”
晏长风知道裴二主动来定然是有事,出了府便问:“二公子叫我出来做什么?”
“是好事。”裴修说,“前几日我去鸽谷,接到了晏家主的一信,他说大概今日到北都,会先去南郊别院。”
“我爹来了!”晏长风喜得差点儿从马车里蹦出去。
裴修也笑,“女儿大喜,他怎么会不来。”
“唉,可惜母亲跟大姐不能来。”
虽说是假成亲吧,但她还是希望全家都在。
“你若是想她们,成亲后咱们可以去扬州府探望。”裴修说。
也只好这样了。
照例是乘马车出城,然后骑马去到别院,也是巧,他们前脚到,晏川行后脚就来了。
晏长风眼尖,一下子就看到老爹身后还跟着辆马车。
老爹出门定然是用不上马车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爹!是我娘来了吗?”
第76章 嫁妆
一瞬间晏长风想了很多,她希望是母亲来了,可不免又想,要是爹娘都来了,那大姐一个人在家怎么行?
难道大姐也一起来了?
不能吧,她那么害怕北都,爹娘怎么会带她来呢。
思绪自相矛盾的时候,车马已经到了近前。晏川行骑在马背上笑而不语,后面的马车窗帘子被人从里面挑开,探出的脸正是将近一年不见的姚氏。
“娘!”
晏长风立刻从马背上飞下,绕过她爹径直跑向马车。
说来也奇怪,平日里晏长风跟爹更亲近,没大没小,损话张口就来,对母亲则是顺从尊敬。可此时,在离家许久突然见到爹娘的时候,她却本能地想第一个抱抱母亲。
或许是母亲的到来在她的期望以外,或许母亲身娇体弱,长途跋涉来看她更加不易,又或许是与母亲亲近的天性被离别激发出来,总之她绕过一切飞奔到了马车上,不由分说地抱住了她娘。
“哎呀你这丫头!”
姚氏猝不及防地被女儿抱了个满怀,要不是后背靠着软垫,险些闪了老腰。
“长了一年的岁,怎么还这么毛躁!”
“嘿嘿,我这不是激动吗!”晏长风闻着她娘身上特有的香气,莫名地安心,就好像漂泊的人到了家,一颗心瞬间归了位。
姚氏嘴上嗔怪,心里却高兴,人不管多么讲礼数守规矩,内心总会渴望别人与自己亲近,这是天性。
“您怎么来了啊,大姐呢,她一个人在家可以吗?”晏长风挽着她娘的胳膊挤在一起坐着。平常她是不会这样的,但现在她就想这样,也就随心做了。
随了心之后发现,她娘其实也就最多斜她两眼,并不会怎么样,反而好像还高兴了些。
“我能不来吗,我亲闺女出嫁,再怎样也是要来的。”
姚氏确实偏疼长女多一些,但要说挂心,却是老二多一些。老大稳妥,总归不会出什么岔子,反倒是这个不寻常礼的二丫头时常叫她不放心。
“你大姐最近情况好了不少。”她压着声音说,“有小半年没再犯毛病了,每日在房里抄经读书,偶尔到院子里走走,还有那个隋煦,他很会照顾你大姐的,平日里你大姐最肯与他说话的。”
这些情况晏长风大概也知道,隋煦经常给她传信,偶尔大姐也会给她写只言片语,她能察觉到大姐的好转。但书信文字并不能让她真正安心,她害怕是报喜没报忧。
这会儿听母亲这样讲了,又想着有冯嬷嬷看着家,大概出不了错,她才真的放了心。
姚氏从行囊里拿出一只盒子,“呐,这是你大姐给你的贺礼。”
“啊?”晏长风意外,“她还给我准备贺礼了?”
她实在想不出晏小莺会给她送什么礼,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然后呆住。
是个木头雕刻的小玩意儿,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这一刀一痕都透着努力与诚意。
但怎么说呢……以晏长风这十七年的阅历,以及还算见了些世面的眼力,看了半天愣是没能分辨出这是个什么物种。
要说手拙吧,没人比她拙,但好赖不济绣一只王八还能让人分辨出来它是个王八,可大姐这手工……只能说诚意满满吧。
“晏小莺她什么时候学会刻木头了?”
哦,还有一封长信,晏长风展开饶有兴致地看着。
“也就这两个月的事。”姚氏笑说,“跟隋煦学的,我看她挺有兴致就没拦着,就是怪心疼她老弄破手。”
“是好事,她喜欢做什么就让她做。”晏长风一边看着信乐,“信里跟我絮叨呢,说刻坏了得有一整棵树才出了这么一只鸽子,本来想刻一对儿,但实在没刻出来。”
晏长莺能写信,但并不是以前那种逻辑清晰的信,是碎片式的,想到哪里写到哪里,有时候还有自言自语。虽然看起来有点费劲,但莫名很可爱。
“这是只鸽子呢?”姚氏也没认出来是个什么东西,但又不忍心打击老大,所以忍着没问。
“她说是鸽子。”晏长风照着鸽子认,也愣是没看出来这是只鸽子,“还说要刻两只,另一只还在刻。”
“哦……”姚氏想说她怎么看都像只蛤蟆。
“我说你们母女俩差不多了吧?”
被冷落的晏老爹五味杂陈地在马车外控诉,“小没良心的,合着就你娘来了,我没来是吧?”
晏长风才想起来把老爹忘了,立刻掀开车门帘子朝她爹龇牙笑,“爹,你连这种醋都要吃吗?”
“怎么不能吃吗?”晏川行佯装生气,“我要是绕着你只跟姑爷说话,你看你吃不吃。”
“我错了我错了爹!”晏长风理亏,倾身给了老爹一个拥抱,“我这不是没想到我娘过来,一时激动吗,你大人大量少吃点醋,怪难吃的。”
“你个没正形的东西!”晏川行甩了闺女后背一巴掌,“行了,有话进门再说,那么多东西要搬呢。”
“什么东西?”晏长风才发现队伍庞大,马车后面还跟了好几辆。
“嫁妆啊。”姚氏笑道,“我们人都来了,不带点嫁妆不像样,反正你现在不是嫁给裴钰了,嫁给心仪的人嫁妆还是要有的。”
晏长风解释不清,因为之前自己随口扯的慌,现在爹娘跟大姐都以为她是真的看上了裴二。
裴修见他们说得差不多了,这才走过来,“先进别院吧,伯父伯母舟车劳顿,喝口茶再说。”
“霁清说得对。”晏川行招呼着后面的车夫,“都先拉进去吧。”
姚氏讲排面,为了给姑娘长脸,带了不知道多少好东西来,再有给侯府亲戚的礼物,足足装了六辆马车,车辙压到哪都是两道深深的印子。也就幸亏是晏家的车队,就这阵仗换成一般人早被土匪抢了。
“娘,嫁妆我是不会带去裴家的,裴二给的聘礼多,再加上外祖母还有舅母她们给我添的,面子丢不着。”进到屋里坐下后,晏长风跟姚氏说。
姚氏不解,只是听到聘礼的时候,不由看了眼准姑爷,“怎么是姑爷给的?”
虽然女儿心仪裴家老二,但姚氏打心眼里不怎么特别满意这个姑爷,出身差了些,瞧着也没什么出息,加上身子还不好,怎么看都配不上她家姑娘。
晏长风道:“还不是宋国公府穷,国公夫人给的那点聘礼好悬没把外祖母气死。”
姚氏听了女儿说完当时的那些事,亦气得够呛,但又听说姑爷给补了好些聘礼,便忍着没发作。
“伯父伯母,嫁妆的事不用二老操心。”裴修道,“二姑娘委身于我,这些事理应由我操持,嫁妆我已经备好了。”
姚氏活到这把年纪,就没听说过男方准备嫁妆的,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了看夫君,用眼神询问:这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晏川行道:“嫁妆哪能让你准备?”
“伯父伯母有所不知。”裴修把话挑明了说,“国公府确实没钱,北疆大营也缺银子,所以他们就盯着晏家的嫁妆,二姑娘不带嫁妆是对的,另外她名下的铺子田庄都只属于她自己,不算在嫁妆里,而我准备的嫁妆都是不好变卖的物件,陪过去便无妨。”
晏长风在泰安州遇上匪徒的事姚氏不知道,也就不知道裴家装着贼心烂肺,就只当是裴钰自己混账,这下看来,竟是一家子都没个好东西!
“这简直,简直岂有此理!”姚氏气得肝火旺盛,她哪里想到裴家恩将仇报,居然贪图他们晏家的钱!
“娘,您知道怎么回事就算了,莫要跟他们生气,不值当。”晏长风安抚着娘,又看了眼裴二,她万万没想到裴二居然还准备了嫁妆。
姚氏此时对姑爷可再没有一点成见了,那样的贼窝里能出个一心为女儿着想的人,她还能再要求什么呢?
没前途就没前途,横竖晏家不缺钱,养他们几辈子都够了,身体不好慢慢调养,以晏家的人脉,天下的名医名药只有不知道没有寻不到的,只要他能对长风好怎么都行。
“难为你了霁清。”姚氏对姑爷终于有了笑模样,又指派女儿,“还不快去让厨房准备饭菜,做些霁清爱吃的。”
晏长风感觉自己失了宠,却又不好有意见,只能任劳任怨地下去准备吃的。
“我一起去吧。”裴修随之站起来,朝二老拱手告退。
姚氏笑着摆手,“去吧去吧。”
看着姑娘姑爷离开,姚氏收了笑,埋怨地看向晏川行,“这些事你怎么不告我?你年前来了一趟,别告诉我你什么也不知道。”
“嫁妆的事我是真不知道!我要知道了还能千里迢迢运嫁妆过来吗?”晏川行这会儿也气得慌,“我当初干嘛手欠救那姓裴呢。”
“嫁妆的事不知道,那什么是你知道的?”姚氏听出他话里的漏洞,拿眼睛斜他。
晏川行也是给气糊涂了,一没注意说漏了嘴,他叹了口气,“倒也罢了,事已经过去了,当时就是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二丫头路上遇上了劫匪……”
“什么!你连这种事都敢瞒我?”姚氏蹭得站起来,“谁干的,是不是又是那挨千刀的章家?”
晏川行点头,“有章家的份儿,也有裴钰的,幸而我早有防备,请了柳家的姑娘来保护她。”
姚氏只觉得眼前一黑,被这两家一起害,她的二丫头能活到现在真是佛祖保佑。
“章家被抄了家算是罪有应得。”晏川行说,“二丫头没嫁给那裴钰也算是因祸得福,你也知道她嫁来北都凶险万分,能怎么办呢,只能尽量护着她了。”
“我就说母亲怎么会放弃世子呢。”姚氏虽然不大用脑,但也不笨,有些事想想就明白了,“可也不对,母亲联姻肯定是想争取宋国公的支持,一个裴家庶子这筹码够吗?能左右宋国公府?”
晏川行思索着,“裴家世子不是娶了户部尚书的女儿吗,虽然秦家倒了,但宋国公这也算是表明立场了吧?”
姚氏锁着眉摇头,“我别的不知道,却知道母亲不会把筹码压在别人身上,如果压了,就不会再浪费掉老二,她不是个会成全儿女私情的人,我们当年有多难你也是知道的,我猜,说不定她是把宝压在了裴家老二头上。”
晏川行被她这一点拨,也想明白了,“那丫头跟霁清怎么办呢,除掉裴钰让霁清当世子?这怎么能做到,世子之位岂是那么容易就改的?”
姚氏越想越慌,这跟皇家争皇位有什么区别,多难啊!“我原以为母亲也就是让咱们女儿联姻,最多就是过得不那么自由,哪里想过这么多?要真是如此,那咱们不能嫁,要么就把他们小两口带离北都,不能让他们身处险境!”
晏川行本来就不乐意,难得夫人跟自己统一战线,也决定要反抗一下岳母的霸权。
刚巧晏长风跟裴修回来,看见方才还高兴的爹娘一脸官司,问:“怎么了,吵架了啊,一路舟车劳顿还有力气吵啊?”
姚氏不问女儿,看着裴修问:“霁清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外祖母是不是交代你们什么任务了?”
裴修跟晏长风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他们猜到了,不会连他们假成亲也知道吧?
姚氏观察他俩的反应,知道自己猜对了,“真让霁清代替裴钰当世子?不是,这事你们怎么不跟我们说呢?那是随便就能办到的事吗?”
晏长风松了口气,好像没看出来他们假成亲。
“娘,您先别着急上火。”她轻描淡写道,“这事说大也不大,那裴钰不修德行,好对付得很,再说我本来就没打算饶了他,有没有外祖母都一样。”
“哪里那样容易呢,那裴钰是上过战场的,也不是什么一无是处的人,还有宋国公呢,你们除掉了他嫡子,怎么可能饶得了你们?”姚氏越想越没活路,“不行,你们成了亲就跟我们回扬州府去,做点什么不行,干嘛要在北都拼死拼活的!”
姚氏这次态度异常坚决,连母亲的意愿也不顾,死活不让姑娘姑爷留在北都。
晏长风知道母亲是真的慌了。她恐怕已经明白大姐前世的遭遇不是单纯地遇上了一个混账夫君,而是朝堂争斗的牺牲品,她不想让另一个女儿也有此遭遇。
其实如母亲所言,成了亲就耍赖离开也不是不行,外祖母再不高兴也不能把她抓回去砍了。
可真能离得开吗?
母亲不可能就此与母族闹翻,老死不相往来,晏长风不可能任由裴钰跟秦惠容在这世上喘气儿,裴二不可能让裴萱深陷国公府,成为另一个姚文竹。
大家都有自己的责任与不得已,谁又能真的逃开?
且一旦让秦王夺得天下,姚家,晏家都没有好日子过。晏长风不敢说自己能左右朝局,但她必定尽最大的努力不让秦王得势,所以她不能走。
“娘,您当初执意跟爹在一起,外祖母不许,您可想过私奔?”晏长风不好把心中所想摊开了说,只好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让母亲自己想明白。
姚氏闻言一愣,她当然想过,任何一对儿男女在姻缘备受阻碍的时候大抵都会想走这条路。可冲动过后她就放弃了,她心里清楚自己奔不出去,逃去天边也能被母亲揪回来。
如果到了这一步,她肯定不会有什么事,可晏川行必定没有活路,母亲的手段她最清楚不过了。
同样的道理,如果长风小两口跑了,母亲不能拿外孙女如何,也不能拿怂恿他们跑路的亲女儿如何,可人家霁清呢?还有夫君呢?
想到这里,姚氏叹出了一口无力挣扎的长气,就如同她当年一样。
“伯父,伯母,”一直没说话的裴修缓声开口,“这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但我会尽我所能护二姑娘周全,或许明知有危险却依旧深陷其中是很愚蠢,但一味逃避也不是智者所为,二姑娘聪慧过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有能力去完成自己的意愿,您二老应该相信她。”
无条件的信任从一个关系不甚相熟的,甚至是仇人的嘴里说出来,这感觉十分异样。晏长风咀嚼着这几句话,心里十分不情愿地承认,她的心是被触动了。
这是父母亲人不曾给过她的一种触动。
被触动的还有老两口。姚氏想起当年夫君求娶她时跟母亲说的一番话,大抵也是这样的意思,一个男人对女人最好的承诺,无外乎是尽自己所能护她一世周全。
晏川行则是从裴修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光是求娶夫人的心酸,还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坚韧的责任感。这种源自男人对男人的了解,让他相信自己女儿的选择没有错。
“罢了,”晏川行笑着打破屋里被无奈搅动的气氛,“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也尽所能帮你们,可有一点,不能让自己身处险境,有难处也别瞒着我们,晏长风那张油嘴我不听,霁清,我只管问你,你可不能叫我失望。”
裴修躬身,拱手行了一个大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别院里耽搁了这半日,晏长风便没能去东郊的庄子,但据裴二说十分漂亮,一定在她的期望值以上,这让她更为迫切地想去看看。
可惜大婚前,她再也没能出府。
姚氏的到来,让侯府上下一片喜色,大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明显比往日深了三分。
“你这丫头,说不回来就是好几年,快让我瞧瞧。”大长公主拉着爱女的手细细打量,见她脸上没有被生活拖累的痕迹,便知道她日子过得好,心里对那倒霉女婿的成见就又少了几分。
“不能在母亲跟前尽孝,是我的不是。”姚氏对母亲敬畏,如今还有一些埋怨,但到底是亲近的,一见了面就忍不住落泪。
“现在知道不是了,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死活要远嫁。”大长公主嗔怪。
这话让大家忍俊不禁起来,姚氏的眼泪就这样憋了回去。
余氏笑道:“远嫁到富足的地方去是福气,我瞧着妹子跟几年前回来的时候一个样,可见南方的水土养人。”
齐氏附和,“可说呢,我正想问她是怎么保养的,竟是一根皱纹也没有。”
大长公主瞅着姚氏道:“她甚事也不操心,自然是不见老的!”
又惹得大家笑了好一会儿。
晏长风拿胳膊肘戳了戳老爹,小声道:“听见没有,夸你呢。”
晏川行斜了她一眼,笑意忍不住爬上了嘴角。
姚氏一来,父女俩在侯府的日子就轻松多了,晏长风不用每日费心维系府上的关系,晏川行也不用天天跟府里的盆景互相折磨。
只是姚氏却忙得团团转,她在北都有诸多亲朋密友,天天忙着叙旧,也顺便为晏长风搭建人脉。
半个月说长不长,很快便到了出嫁的日子。
北都的秋来得大张旗鼓,晏长风早起梳妆,结结实实感受了一把北方的秋凉。她忽然记起,去年就是这个时节第一次见到裴二,在南方那样温和的秋日裹着冬日的大毛氅,咳得死去活来。
他一到换季就犯病,今日不会也穿着冬衣成亲吧?
“姑娘,想什么发笑呢?”如兰一脸喜色地端来热水,伺候姑娘洗脸。
“哦,我在想裴二今日会不会穿厚毛衣,要不咱俩打个赌玩?”晏长风穷极无聊,终于找到了一点乐趣。
“啊?”如兰匪夷所思,谁家姑娘成亲会想这些?“我寻思不能吧,这样的场合姑爷还是要注重形象的。”
“我觉得裴二干得出来,如果他需要的话。”晏长风拿着湿帕子胡乱摸了把脸,“就这么定了,输了的人一个月不许说不。”
如兰该说不说,姑娘有时候真的好幼稚。
新妇出门过程繁杂,上妆穿衣,每一样对晏长风而言都是折磨。当然,对伺候的喜娘来说也很折磨,表姑娘样样不按常理,实在叫她们为难。
“表姑娘,粉太薄了不好看的。”
“表姑娘,胭脂浓一些才喜庆,不然压不住一身的喜服。”
压不住也不要猴屁股,晏长风果断拒绝,“就上淡妆吧,一路盖着盖头谁看得见。”
“姑爷看啊!”喜娘理所当然地说,“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不就是给姑爷看吗。”
“姑爷他不嫌弃。”晏长风不容置喙,“就按我说的来。”
喜娘们面面相觑,无奈又好生羡慕。
因为一切化繁为简,晏长风早早就准备妥当,她不由后悔没再多睡一会儿。
好容易挨到了吉时,她先拎着裙子去世安院跟家人磕头。
大长公主看她这仿佛要下水摸鱼的样子脸都绿了,“给我好好走路!”
晏长风笑得灿烂,脸皮刀枪不入,“穿成这样能好好走路才怪,外祖母别骂我啊,今日骂人不吉利。”
姚文琪扑哧一笑,惹得一屋子人都笑起来。
大长公主指着她笑骂:“这磨人的东西可算嫁出去了。”
晏长风拎着裙子,大大咧咧跪下磕头,“给外祖母,爹娘,舅舅舅母们磕头,我出门子后大家可千万别太想我。”
大长公主只恨不能过去踹她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