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约莫一刻钟,才见到裴二所说的那处大庄子。
确然是不小,晏长风用眼睛估算了一下,有南郊庄子的两倍大。
不过看起来有些萧条,正是耕种的季节,田间却没几个庄户劳作,大片的土地都荒着。
“有这样大庄子的人应该非富即贵,为什么会这样萧条呢?”
裴修将两人的马拴在树上,引着她往庄子里走,一边说:“是有缘故的,这庄子是魏国公名下的产业,二十四年前魏国公一并两个儿子战死后,家里便只剩了魏国公夫人,她一个人日子得过且过,对名下的产业难免疏于打理。”
魏国公?
晏长风年纪小,对魏国公没什么印象,只知道这是北都四大家族之一。
本朝开国一共封了四位国公,分别是庆国公,安国公,宋国公,魏国公。庆国公也就是如今德庆侯的祖父,国公爵位传了两代,到这一代才降为侯。安国公是安阳侯他祖父,这一脉亦是后继无力,没能再承袭国公爵位。如今还手握兵权的就只剩下了宋国公。
“一家两代三人战死,老夫人独活这么多年也怪不容易。”晏长风想着,这庄子应该容易买吧,“我看这地方不错,老夫人既然无心打理,我出高价买了岂非正好?”
裴修叹气摇头,“怕是不那么容易,今上潜龙之时与当初的晋王不睦,晋王生母乃魏国公胞妹。”
这话在晏长风脑子里转了一圈才明白话中隐藏的意思。也就是说今上曾经与晋王争夺皇位,魏国公身为晋王的舅舅,很可能是死于朝堂斗争。
按照这个逻辑,老夫人应该恨透了圣上一脉,更包括当年支持圣上的大长公主。
“所以二公子,我们为什么还要来碰钉子呢?”晏长风不太理解裴二公子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因为这里最合适。”裴修说,“总要争取一下,不行再说。”
那倒也是。
正巧,魏国公夫人近日就住在庄上的别院里。
晏长风登门与别院门房说明了来意。小门房年岁不大,脸拉得像个厌世老头,一听说是来买庄子的,非常干脆且冷淡地甩了两个字:“不卖。”
说罢便要关门,晏长风眼疾手快地扒住门缝,“这位小兄弟且慢!别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买卖不成还能聊点别的不是?”
门房打量他俩,“两位还有什么好聊的?”
晏长风随口瞎聊:“比如,小兄弟你几岁了,可有娶亲?”
门房黑了脸,这年月怎么还有登徒女上门调戏良家子?
裴修险些绷不住笑。
“这跟姑娘有什么关系?”门房无语。
“没什么关系,就闲聊。”晏长风神叨叨地盯着人家的脸看,“我瞧你印堂发红,今年保不准能红鸾星动,多笑一笑桃花运更好。”
门房显然还小,听这种话题耳根子不由自主地发起热来。
趁他脸色缓和,晏长风道:“既然登了门,怎么也该拜访一下老夫人再走,劳烦你通传一声,我们不耽误多长时间的。”
魏国公府如今鲜少与人交际,老夫人上了岁数更是常年闭门谢客,小门房当门房这些年,还是头一回碰上主动登门拜访的。
“我可以通传,但我们老夫人恐怕不会见。”
裴修开口:“劳烦说,我们路过讨两杯陈茶喝。”
门房点头,重新关上门。
晏长风不解:“为何是讨陈茶?”
“老夫人不爱见客,说登门拜访她肯定婉拒,说讨杯茶水希望比较大。”裴修解释道,“之所以是陈茶,因为老夫人爱喝。”
晏长风盯着他看,这人连这都知道?
“是原先祖母无意中说的,我刚好记住了。”裴修主动解释。
晏长风险些忘了裴家还有个老夫人。
片刻后,门重新打开,门房让开门,“二位请进。”
“有劳。”
两人随着门房进了别院,边走边四处看。
这院子大得看不到头,比秦王妃那个别院还要大些,十分符合晏长风的要求,只可惜买不到。
走了半天才到得老夫人的屋子,屋里弥漫着一丝丝烟气,应该是烧了香。
亲人不在,四大皆空,魏国公夫人余生大概就只有佛祖陪伴了。
“见过老夫人。”晏长风对着内室里出来的老太太颔首行礼。
魏国公夫人头发全白,神情寡淡,“你是德庆侯府的表小姐?”
“不是什么小姐,我叫晏长风,老夫人叫我什么都成。”晏长风放低姿态,生怕被撵出去。
“我的庄子还有任何产业都不卖。”魏国公夫人略过不必要的寒暄,“喝过茶二位便回去吧。”
晏长风其实也没报什么希望,不过既然见了面,便随口聊聊,“可方便告知因由么?”
魏国公夫人耐着性子说:“亡夫的产业我得守住了。”
如果是这个原因,晏长风问:“那可否租赁呢?这么好的庄子闲置了怪可惜的,我想租来做生意,您就当雇我给您打理庄子了。”
她又将自己的想法大概那么一说,魏国公夫人安静听完,却仍旧摇头:“姑娘还是另寻他处吧,我快要入土的人了,只想守着往日的一点念想,不想折腾。”
说到这份上,晏长风就不好再勉强了,喝完了茶便告辞离开。
“二公子可还有别的合适的地方介绍?”晏长风重新牵了马,边走边问。
裴修翻身上马,“倒还有那么一两处,趁着天色早,领你去看看吧,”
午时之前,两人又跑了两处庄子,皆没有第一个合适,且人家都不想出售。
“难不成真得找地方重建了?”晏长风估摸着,一年半载的怕是建不成。
裴修看得出她很心仪第一个庄子,便道:“魏国公的庄子,二姑娘或许可以回去请个人来再试一试。”
“请谁?”
“府上二夫人。”
“二舅母?”晏长风不知道这里头的牵扯,“为何?”
裴修点头,“二夫人的母亲与魏国公夫人是同父异母的姊妹。”
那就是一家姐妹,关系倒是挺近的。不过魏国公夫人既然是为亡夫守着,估计谁来都够呛。
“那便试试吧。”晏长风想着反正不能更糟了。
“今日辛苦二公子陪我跑了大半天,中午就去我家别院吃饭如何?”她诚意邀请。
裴修欣然接受,“好啊。”
吃饭这样的事少不了蜀王殿下,差八角将人请了来,加上柳清仪一起,四人在院子里围着烤炉吃烤肉。
烤炉是一个四方鼎,腹下烧火,鼎口烹烤,可用竹签子穿了肉架在上面烤,也可放上铁盘烤。
晏长风喜欢吃烤鸡,先从盛肉的盆子里挑了一只肥鸡,她烤肉一向很原始,就用两根粗签子穿了整只的鸡架在火上烤。
她三下五除二地烤上了鸡,扭头看见裴二在用刀子肢解另一只鸡。他左手握刀,右手剖肉,修长白净的手指滴血不沾,那动作优雅流畅,近乎写意,若不看那血淋淋的肉,还以为他是在做什么风雅之事。
他很快分解好了一只鸡,然后将每个部位分别穿在细竹签上烤。
晏长风心想,果然是世家子弟,烤肉也这样文雅。不过她还是喜欢豪放一些,烤肉嘛,就得连皮带肉烤得油滋滋的,趁热撕咬一口外酥里嫩的肉,别提多爽。
可没过一会儿,她就对世家子弟的文雅吃法改了观,因为裴二烤的鸡熟得快,且上面涂抹了油料,烤起来一样金灿灿油滋滋,让人垂涎欲滴。
裴修听到了二姑娘肚里的馋虫在鸣叫,将两只烤熟的鸡翅递给她,“帮我尝尝熟没熟。”
晏长风一面觉得这样吃不过瘾,可又禁不住诱惑,手没经过脑子同意就接了裴修递来的签子。尝了一口,焦香油润,比整只的入味,吃一口就停不下来。
倒不如全烤鸡翅算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鸡翅这么好吃呢?
“二公子以前经常这样吃吗?”
“冬天有火盆的时候,盛十一常去我那烤东西吃,因为火盆小,就只能拆了烤。”裴修将那整只鸡翻了个。
晏长风想象那个画面,觉得很有意思,“话说,十一表哥怎么还没来?”
说十一十一到,盛明宇一来就笑眯眯地看着坐在一起吃烤肉的两个人。路上他听八角说了,这两人今日结伴出城踏青,还一起骑了马,描述得那叫一个双宿双飞,羡煞旁人。
“听说今日是踏青赏春的局,早知你们成双成对的,我也找个伴儿好了。”
晏长风笑着打趣回去:“十一表哥太谦虚了,找一个伴儿哪里够,怎么不得环肥燕瘦的围一圈。”
“我哪里有那样不正经?”盛明宇谦虚地摆摆手,“我是最崇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了,为了我将来的命定之人,我至今守身如玉。”
“切!”
一边烤肉的柳清仪就着蜀王殿下的“守身如玉”翻了好大一个白眼,仿佛听到了什么大笑话。
“这位姑娘有什么意见吗?”盛明宇眼睛斜睨过去,忽的看见柳清仪手上抓了一条蛇,吓得叫了一声,“天啊,那不是毒蛇吗!”
柳清仪拿的确实是一条毒蛇,刚放了毒,正好拿来吃肉。她用一种没见过世面的眼神瞅着蜀王殿下,“这位守身如玉的公子有什么意见吗?”
这太有意见了,是个人都会有意见好吧!
盛明宇怀疑这女人不是人,吃蛇肉就算了,居然吃毒蛇肉!
他嫌弃地远离柳清仪,仿佛靠近一点就能沾上毒。
柳四姑娘偏要恶心他,将一条刚扒下来的蛇皮丢向蜀王殿下,正好沾在他鞋面上。
蜀王殿下当即跳出了三尺远,忍不住口出脏话,“你这毒妇好恶心!”
柳清仪:“不敢当,守身如玉骚公子。”
晏长风笑出了鹅叫。
裴修也笑得很大声,“我第一次见盛十一吃瘪。”
“世上怎么能有这样的女人?”盛明宇脱掉鞋子,赤足回来,拿了串烤鱼哼哧哼哧啃,分明是把鱼肉当成了柳清仪。
柳清仪:“不光有,还让你遇上了,怎么着?”
盛明宇气得想咬人,他背对柳清仪不搭理她,问道他二妹妹:“今日裴二带你去哪玩了?”
“二公子陪我去看庄子了。”晏长风有心拉蜀王出资,“我打算建一个只给姑娘进的消遣地,赏景游玩,吃酒喝茶,十一表哥要不要入股?”
盛明宇想也没想,“好啊,跟着二妹妹混有肉吃,要钱还是要力尽管开口就是。”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晏长风拉了一个人入伙,心里越发有底,“等我找到合适的地方就开始筹划。”
“看了一上午还没定下?”盛明宇看了眼裴二,不应该啊,这家伙有的是门路,找个庄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晏长风叹气,“哪里那样容易,看中了魏国公府的庄子,但魏国公夫人不想卖,其它也没有合适的,实在不成大概就要重建了。”
盛明宇瞥了眼裴二,看中魏国公府的庄子肯定是没戏,但这家伙明知道不成为什么要带人家去?
待吃饱喝足,趁着两个姑娘去鸽谷的时候,他问裴二:“你搞什么名堂?”
裴修吃多了肉,泡了壶浓茶喝着,说:“我打算把那庄子买下。”
裴修点头,“魏国公夫人不会卖给二姑娘的。”
“你还知道人家不卖呢?”盛明宇揶揄地笑,“还说没对我二妹妹真上心,出手就是这么难买的庄子,普通合作伙伴可干不出来这样的事啊。”
裴修脸皮厚,让人揶揄到脸上也面不改色,“是我私下跟魏国公夫人买,你可别告诉她。”
“啥?”盛明宇怀疑这兄弟脑子坏了,“你白送套庄子还不叫她知道你是不是傻?”
随即他反应过来,“你让魏国公夫人卖庄子,必定要有筹码,可是为着当年魏国公的事?”
裴修默认。
盛明宇沉吟片刻,“现在就动朝堂那帮老家伙,会不会太早了点?”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裴修想着前世,再有那么一两年点光景就见不到这家伙了。
盛明宇侧身看着他,那种离他很远的感觉又涌上心头,无端就觉得朝堂已经风雨飘摇,时不我待,“你这话从何而来,圣上身体康健,时间多得很,还是你收到什么消息了?”
裴修摇头,“圣上身体康健,但有的人等不及,秦王年长,已经快三十了,他怕是不会给我们时间慢慢布局。”
自上元夜盛明宇确定了自己要走的路,他每天都在构想路怎么走,“我入不得朝堂,官场没有人脉,只能从军中入手,可军功不是一日两日建立的,眼下似乎也没有合适的机会。”
“官场有我。”裴修将一杯茶给他,“军中你眼下插不上手,得先攒一攒民心,我近来收到消息,青州的匪患又开始猖獗,去年大旱导致灾民遍野,大家活不下去就上山投靠土匪,匪帮大盛,当地官府快要镇压不住了。”
盛明宇:“你是说让我争取这次剿匪的机会?”
“不必争取。”裴修微微一笑,“这种出力不讨好还有生命危险的事没人肯去,自然会落在你头上的。”
盛明宇无奈失笑,“你倒是不怕我命没了?”
“不是让你拼命去的。”裴修看见二姑娘她们远远走来,加快了语速,“官逼民反,镇压不得民心,你得安抚,你要知匪帮有些时候也可以为己所用,蜀王殿下人情通达,办这差事不难。”
盛明宇若有所思,等两个姑娘即将靠近,他压着声音问:“你是玄月阁阁主这事,是不是没跟你准媳妇儿交代啊?”
裴修清了清嗓子,“没有,二姑娘对我有所芥蒂,还不是挑明的时候。”
“啧啧~”盛明宇同情地看着他,“都合作成夫妻了,怎么还没能在人家心里落个好呢,我二妹妹多好说话的一个人,怎么到你这就这么难,你到底干什么得罪人家的事了。”
裴修一阵苦笑,他要知道倒是好了。
“十一表哥,我可听见你念叨我了。”晏长风走过来笑看着两人,“聊什么呢?”
盛明宇指着好兄弟说:“裴二他说他心……唔唔!”
裴修抄起一只冷掉的烤鱼堵上了盛十一的嘴。
晏长风狐疑地看着裴二。
“我说今日心情不错。”裴修面不改色地看看天,“天色不早了,二姑娘。”
唉,放风时间结束了。
太阳落山前,晏长风乘坐蜀王的马车回了侯府。裴修与他们一起进了城,分开后又走东城门出城,去了魏国公的庄子。
门房看见去而复返的裴修,诧异都写在了脸上,“这位公子如何又来?”
裴修微笑,“你只管去告诉你家老夫人就是。”
门房不解,但有了上午的经验,他没再多说什么。
片刻后,裴修再次坐在了魏国公夫人的面前。
“老夫人好像并不意外我回来。”
魏国公夫人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你是如何知道公爷爱喝陈茶?”
爱喝陈茶的不是魏国公夫人,而是故去的魏国公,这种不熟悉的人的私人习惯,别说隔了二十几年,便是如今尚在,也不应该是裴修该知道的。
裴修微微一笑,“若有心,知道什么都不难,老夫人不必疑心我的来意,我敬仰魏国公风骨,有心替他洗刷冤屈,还请老夫人莫怪我旧事重提,扰您安宁。”
魏国公夫人那双昏黄的眸子骤缩,眼中的平静瞬间被打破,“你要做什么!”
“老夫人,看来您的执念并没有放下。”裴修坦然地接受老夫人的审视,“既然不曾放下,何不让它大白于天下,还您一个安心,还魏国公府一个公道呢。”
魏国公夫人笼在袖口里的手微微颤抖着,她用修了几十年的佛心努力压制内心的起伏,却无济于事,那埋藏在心底的旧事已然地动山摇,任凭如来佛祖在也压制不住。
“你年纪轻轻,不过是裴家的一个庶子,如何有这样的本事?”她紧咬着牙根,盯着这个年轻人。
面对质疑,裴修一派从容,“晚辈没有什么大能,也不敢保证一定成功,但这世上除了我,恐怕没人敢再旧事重提,太夫人如今还担心什么呢,于魏国公府而言,情况已然不能更糟糕,如果我是您,就赌一把,赌我这个看起来毫无用处的年轻人能做到。”
魏国公夫人闭了闭眼,沉下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恢复镇定,“你想要什么?”
“是有一个不情之请。”裴修摆出请求的姿态,“我想买下贵府的庄子。”
魏国公夫人似乎不能相信,“你搬出旧事,为我国公府洗刷冤屈,却只是出钱买我的庄子?”
这怎么看他都不赚什么。
裴修笑着点点头,“事儿这不是还没办成么,眼下是我有求于您。”
魏国公夫人终于开始觉得这个年轻人不简单。从容,会洞悉人心,身上有股化于无形的狠劲儿,最主要的是很会说话,恐怕他如果是要杀人,也能让人死得心甘情愿,舒舒服服。
“是为了那个丫头么?”魏国公夫人了然地笑了笑,“我恨不着她,但也不想与她有什么牵扯。”
“这庄子想必魏国公应该很喜欢,当年也该是兴旺繁盛,荒废了这么多年,老夫人难道不想看它重新活过来么。”裴修道,“不需要您与她有什么牵扯,您只需替我收租就好了。”
魏国公夫人到底也没看出他图什么。
晏长风一回府就去了二房。
姚文琪一天没见着她表姐,正想呢,见她过来,高兴得不行:“雪衣姐你上哪去了,我去找了你好几趟也没见你回来,是不是偷偷跑出去玩了?”
晏长风可不能当着她说实话,这丫头的嘴四处漏风,什么话也藏不住,“哪有,是铺子里有事,我这忙了一天呢。”
姚文琪不好糊弄,“瞎说,我都闻着你身上的烤肉味了!”
“看把你聪明的,出去吃饭沾上的味!”晏长风戳戳她的小脑袋瓜,“回头再跟你玩,二舅母在吗,我找她有事。”
“谁来了?”
余氏听见动静出来,见是晏长风,立刻笑着招呼她进屋吃点心,“雪衣丫头难得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确实有事要麻烦二舅母。”晏长风吃多了肉口渴,坐下来先讨了杯热茶,“我看中一处庄子想买下,需要二舅母出面讨个人情。”
“庄子?”余氏没听说谁家要卖庄子,“谁家的?”
晏长风:“是东郊魏国公府的庄子。”
“啊?”余氏吃惊,“她老人家可是有什么……”
她以为是魏国公夫人不好了,临终变卖家产。
“没有,她老人家好好的,是我看中了庄子,但是她老人家不肯卖也不肯租。”晏长风忙道。
“哦。”余氏明白了,“行,明日我就替你走一趟,不过我不给你打包票,她老人家不怎么好说话。”
“没事,您能去我就很感谢了。”晏长风不能多求什么。
第二日,晏长风与二舅母一道坐马车去了东郊。
余氏独自登门,如果魏国公夫人同意卖或者租赁,晏长风再进去。
约莫等了两刻钟,别院小门房匆匆过来马车外请:“姑娘,我家老夫人有请。”
这是有戏了!
晏长风心里狂喜,等了这么长时间,她本来以为又要失望而归了。
她立刻从马车里跳下,朝小门房咧嘴笑,“小兄弟今日脸上有了喜气,想必桃花不远了。”
小门房的脸一时又恼怒又发烫,简直讨厌死了这个登徒女。真不知道老夫人为什么老要见她。
晏长风熟门熟路地跑进别院,进屋之前又装作矜持,进屋拱手一拜,“长风又来叨扰老夫人了。”
魏国公夫人对她还是神情淡淡的,“就不必多礼了。”
“小辈跟你多礼那还不是应该的。”余氏缓和着气氛,“雪衣丫头,老夫人还是通情达理的,听说你没能再找到合适的庄子,终于松了口,不过卖是不能卖的,只能租用。”
能租已是难得,晏长风不敢再多求什么,“这已是求之不得,多谢老夫人成全!”
定了租赁事宜,接下来便是重新改造。魏国公夫人一夜间不知经历了什么,居然同意她大兴土木,态度转变之快简直令她受宠若惊。
晏长风在府里绣花这段时间一直在构想,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改造方案,只是她画技不行,不能将想法附于纸上,只能请姚文竹来帮忙。
她指派如兰丫头去安阳侯府请人,可如兰却无功而返。
“怎么就只你一个人回来了?”
如兰着急道:“姑娘,我没见到世子夫人,我连安阳侯府的大门都没进去,人家一听说是德庆侯府的人就不让进了!”
晏长风仔细问如兰,“他们是怎么说的,是谁不让你进门?”
如兰回:“安阳侯府的门房直接就把我拦下了,态度倒是客客气气的,只说世子夫人尚在丧期,不便见客,也不便出府回娘家。”
前几日大表姐还回来给外祖母请安来着,怎么今日又不让出门了?
“我去看看。”晏长风不放心大表姐,她一个柔弱妇人,如果婆家为难,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她先去禀告了外祖母,老太太一听说安阳侯府又作妖,立刻派她去助阵,还嘱咐她不要客气,出了事有她老人家担着。
晏长风风风火火去到安阳侯府,侯府门房照旧是对付如兰的话术。
可惜二姑娘不好打发,回道:“我是奉了大长公主的命,特意来向侯夫人请安的,还请您通报一声。”
在北都,大长公主的名号放在哪都好使,门房岂敢阻拦,只能去请示侯夫人。
但安阳侯夫人也不是个一般人,并不卖大长公主的面子,推说自己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既是身体不适,那更要探望了。”晏长风先礼后兵,面子不通就只好来硬的。
她把拉开挡路的门房,扬长入府。
但她没有先去侯夫人处,而是直接去了世子夫人的院子。
院子外面站了有十几个婆子,一个个门神一样立着,好像看犯人的架势。
晏长风一靠近,她们就神情戒备地挡在门前,“表姑娘还是请回吧,我们世子夫人今日不见客。”
“是吗,那是我来的不巧。”晏长风客气着问,“怎么好端端不见客了,前几日还回家了呢。”
一个婆子道:“今日奉七,我们世子夫人一早起来就心情不佳,说是要一个人待着,不见客。”
这可真是青天白日的放瞎屁,冯淼死了姚文竹就差放鞭炮庆贺了,怎么可能心情不佳。
“表姑娘!大姑娘被禁足了!”
这时,院里有人高声喊了这么一句。
晏长风听出来,这就是上次回府报喜的那个丫头小玉。
这丫头真是好样的,没白把她派到表姐身边来。
“这又是怎么话说的?”晏长风笑着,眼神一一扫过几个婆子,“我没记错的话,我家大表姐是圣上才封的二品夫人吧,怎么越发连出门的自由都没了?”
“表姑娘,是侯夫人不让大姑娘花钱跟您做生意!”小玉隔着门控诉,“那钱是姑娘自己的,可他们非说是世子的钱,说姑娘没有私用的权利,还说姑娘一个寡居妇人只能待在家里,不能随意抛头露面,我们姑娘与他们理论,侯夫人就说姑娘对长辈不敬,让婆子打了她好几个巴掌,到现在脸还肿着呢!”
晏长风可算知道大表姐的嫁妆是怎么被抢了,有个混账男人就算了,婆母还土匪似的蛮横,拿那些狗屁不通的道理来欺负一个不会反抗的弱女子。
她断然忍不了这样的气,别说是自家大表姐,便是不相熟的路人她也是会出头的。
“好丫头,你仔细照顾着表姐,让她不要往心里去,侯夫人年轻的时候八成是受了不少委屈,己所不欲都施给自己儿媳妇了,摊上这样的婆母也没辙,只能熬日子,好在日子也没多少,熬熬就过去了。”
小玉愣了片刻,待想明白表姑娘话里的意思,噗嗤就笑了出来,“诶,我知道了表姑娘!”
门口的十几个婆子的脸齐刷刷绿了,这是在骂他们夫人没几日好活了吗?
“这个没有规矩的野丫头!”
孟氏听闻德庆侯府的表姑娘又闯了进来,气得当场砸了茶碗。
身边的二少夫人添油加醋:“可不是呢,也不知是怎么教养出来的东西,目中无人胆大包天,大长公主将这样的丫头接来北都,也不怕遭人耻笑!”
“谁要耻笑我呢?”
晏长风一来就听见二少夫人骂她,笑眯眯地往地上一扫,“呦,侯夫人这是跟谁呢?”
孟氏压着火笑,“是表姑娘来了啊,下人不懂事,惹了我的火,让表姑娘见笑了,还不快上茶。”
“茶就不必了。”晏长风就近坐在圈椅上,翘起腿,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我来没别的事,就是想请我家大表姐回娘家一趟,商量一下做生意的事,还请侯夫人应允。”
“这不妥吧。”孟氏一听这个脸色就拉了下来,“文竹一个寡居的妇人,又处在丧期,理应安安稳稳在家,我不知道你们扬州城是什么规矩,在我们北都她就是不能随意抛头露面,再说我们侯府也没闲钱同晏大小姐做生意。”
“规矩是死的侯夫人。”晏长风笑看着孟氏,“倘若安阳侯府家财丰厚,可以不用三天两头从媳妇儿嫁妆里拿钱过日子,那我大表姐安安分分在府里享福我也没什么意见,可现实如何呢,她从姚家带来的丰厚嫁妆都让贵府花掉了呀!您也说了她如今寡居,没有男人赚钱养着,身边还带了两个孩子,自己不赚钱可怎么活呢?别说你们侯府会养着,她花自己的钱还要挨您几巴掌,伸手要银子怕不是要比登天还难?”
孟氏的脸色不好看,“你这话怎么说的,我们安阳侯府虽不如你们晏家那样富足,可也用不着吃儿媳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