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侯世子的报丧信儿很快传到了德庆侯府。
晏长风听见消息很是意外,“不是前两日说病情稳定了吗?”
冯世子被人打得没了人样,但求生心出奇的高,从阎王殿门口走了一圈愣是没被收走,前两日大表姐派人回来报信儿,说是已经没了性命之忧,打算去京郊的庄子里调养。
如兰道:“方才我听报丧的跟厉嬷嬷讲,是去庄子的路上遇了害。”
晏长风吃惊不已,堂堂安阳侯世子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被杀了?
她立刻去往世安院,正听外祖母询问那报丧的老仆。
“怎么没报官?天子脚下青天白日的出了这样的命案,断然是不能姑息的!”
那老仆道:“回大长公主,我们家侯爷跟夫人都不想家丑外扬,所以就只对外说是病故。”
大长公主十分无语。
安阳侯那两口子不是什么好性儿人,儿子吃了这么大的亏断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定是自己手脚也不干净,不敢让官府查
“既如此,就只好请你们侯爷跟夫人节哀了。”大长公主正琢磨着派谁过去看看,恰好晏丫头进来,她道,“雪衣丫头,回头你跟文庭一起,代我跟你大舅舅,大舅母去安阳侯府吊唁。”
冯淼是小辈,长辈们过去不合适,有姚文庭代替父母,晏长风代替外祖母过去全个礼数就罢了。
“是,外祖母。”
随后,晏长风便同大表哥一起去往安阳侯府。
虽是去吊唁,但两兄妹没有一个有哀伤之色,可见冯淼混得猪狗不如。
姚文庭甚至十分高兴,“天道好轮回,大姐算是解脱了,我看等丧期过了就将她跟两个外甥女接回家,也省得在那里受闲气。”
晏长风知道他心疼姐姐,但未免想得太浅了,“表哥,大表姐只是丧夫,终究还是冯家人,有这层关系扯着,她就没有自由。”
姚文庭觉得此事可解,“那就和离便是,冯家还有嫡次子,将来必定要继承爵位,大姐对他们而言是多余,没有不放人的道理,便是不肯放,有祖母一句话也就妥了。”
“外祖母恐怕不会同意。”晏长风叹气,“你忘了大表姐是为何要嫁给冯淼那个烂人了吗,她老人家不会轻易放弃安阳侯府的。”
“可安阳侯府跟咱们怕也不是一心。”姚文庭说,“那冯淼虽是荒唐,但不傻,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他跟咱们家结了亲,算是攀上了太子的船,可私下里也没忘了跟秦王套近乎。平日里结交的多是秦王一党的家族子弟,眼看着如今秦王势强,这才越发不把大姐放在眼里。”
晏长风确实也怀疑过冯家的立场,只是不知道其中因由,大表哥这样一说她就明白了。
“那冯淼跟裴钰可也相熟?”
“说起裴钰,我正要告诉你。”姚文庭低声道,“现下外面都在传,是北大营的一个副将杀了冯淼。”
晏长风一愣,裴钰为何要杀冯淼?
总不见得是为了未来小舅子报仇吧?那裴钰也未免过于儿女情长了,杀一个侯世子不是小事,这与他,与宋国公府半分好处也无,甚至麻烦重重,图什么?
况且杀就杀了,做什么这么不小心暴露出来呢?
此事宋国公裴延庆也不理解,只好怀疑是自家儿子脑子让门挤了。
“你去杀冯家世子做什么?办的这都是什么糊涂事?”他指着裴钰的前胸狠狠戳了几下。
裴钰理亏又懊恼,没脸躲,被亲爹戳得踉跄后退好几步,“我也没想到刘副将这么不小心,居然把身份暴露了!”
他特意派了手底下功夫最好的去,本以为杀个半死不活的冯淼轻而易举,谁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他娘问你为什么杀他!”裴延庆怒瞪着儿子,但凡这小子长得别这么壮,他早一脚踹上去。
裴钰抿嘴不答,一副随便骂不还嘴的架势。
“是不是又为了那女人?”裴延庆看他这冤大头的倒霉样,就猜到与那丧门媳妇有关,更是气不答一出来,“你是吃了她的迷魂药了吗,还不快给我老实交代!”
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的,裴钰就交代了,“是冯淼跟几个少爷一起把秦怀义的一个女人玩死了,于是秦怀义就去醉红尘报仇,把冯淼打得险些丧命,安阳侯便派人暗杀秦怀义,您也知道,小容她就这么一个亲人,宝贝似的,我实在见不得她伤心就……”
“就什么就!就糊涂吧你!”裴延庆从来没怀疑过自己儿子脑子有问题,此时怎么看他怎么像个蠢货,“你可知道那冯淼私下与秦王来往颇深?你如今杀了他,秦王得恨死你!”
裴钰猛地抬头,“您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你就知道跟那个女人卿卿我我!你还能知道个屁!”裴延庆气得头疼,“秦王此人薄情寡义,只以利益为先,你断了他的利,还指望他对你留情?他恐怕已经疑心你被秦慎收买,与太子一条心了!”
裴钰仿佛被五雷轰顶,怎么会是这样?!
“怎么不会呢?”裴修将一碗凉掉的药汤倒在花盆里,用帕子拭去手指上的药汁,回头对八角笑,“咱们家的世子在选择了那个女人的时候就注定了是这样的结局。”
道理八角都明白,但还是有一点想不通,“可是少爷,您怎么料到秦家的姑娘有这样的本事呢,咱们的人没有查到她任何不妥。”
裴修没有料事如神的本事,他不过是见识过那个女人的手腕罢了。
当初她身为裴钰的小妾,不仅一手掌控了宋国公府,还迫使她爹秦慎倒戈秦王,让大长公主跟太子栽了好大的跟头。
“查不到证明咱们的对手比想象中还要高明。”裴修点了八角一句,“去查过秦惠容的亲娘了吗?”
八角摸着脑门想了想,“我记得她娘是个穷苦人家的姑娘,没什么背景,十二年前就死了……她不会也是秦王的死士吧!”
秦王培养了大批的死士,安插在各处,有些甚至连玄月阁也查不到,这些无孔不入又查不到的死士俗称“蟑螂”。
“所以秦惠容是接替了她娘的位置,为秦王所用?”八角顿时醍醐灌顶,“怪不得您让咱们把裴钰杀冯淼的消息放出去,如果秦王知道了,那秦惠容跟裴钰就会在秦王心里记上一笔烂账!”
裴修不置可否。
八角:“所以少爷,您之前百般促成秦惠容与世子的婚事,其实是因为秦尚书吧?秦慎是太子的人,世子非要与秦家联姻,这已经能叫秦王对他提防了,如今又为秦怀义杀了冯淼,嘿嘿……少爷您真是黑!”
更狠的是,秦惠容作为秦王的死忠狗腿子,可能知道裴钰杀冯淼的风险,但偏偏她只能求裴钰。
“那下一步要做什么呢少爷?”八角不知道为啥,莫名有些兴奋,他好期待他家少爷快些把家里那个不可一世的世子给干掉。
“四月,咱们家办喜事。”裴修顺手掐掉了一片枯叶,用手指揉搓着,“世子娶亲,总归要热闹些才好。”
热闹?怎么热闹?
八角心说,总不能一边抄家一边办喜事吧?
安阳侯府的白事热闹至极。
为了给世子超度,侯府请了一大帮和尚来诵经,又因为世子好热闹,请了一班乐师来,吹拉弹唱一样没落下,老远听着比醉红尘还热闹。
晏长风属实开了眼,她记得扬州城里以前有个活到八十八的老太太办喜丧都没这么喜庆。
不过府上的人都是一脸如丧考妣,连“斗战胜佛”孟氏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坐在灵堂前两眼发直。
姚文竹作为未亡人,跪在灵前低头烧纸,有客人过来她便点头致谢。
晏长风看她脸色还好,就知道她近日没受什么委屈,再看她待人接物有条不紊的,便知道她心里没乱。
这是个好的开始,孟氏如今自顾不暇,家里没有主心骨,大表姐这时候如果能周全地应对,就会让下人对她改观。
一个人想立起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但只要勇于改变,一步一步来,总会有收获。
晏长风还注意到孟氏身边站着个妇人,年纪不大,十分有眼力见儿。一会儿给孟氏端茶倒水,一会儿低下头嘘寒问暖,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这家里的女主人。
“大嫂,你若是撑不住便回去歇一歇。”她哄完了孟氏又抹着眼泪来到姚文竹面前,“我知大嫂定然伤心,不过是为了大哥的体面硬撑着,但你这才小产了,无论如何要好生保养着,万一连你也倒下,咱们侯府可怎么办呢?”
姚文竹垂眸道:“多谢弟妹记挂着,我还好。”
这妇人正是侯府的二少奶奶,如今大房没了,她心里渐渐起了一些想法,打定主意想趁着办丧事的时候表现一番,好叫婆母还有家里的人看到她的本事。
可谁知平日里软柿子似的世子夫人居然这么能撑,非但没倒下,看着倒还精神了许多,她一身本事没处使,别提多郁闷了。
晏长风将这看在眼里,倒不那么担心了,这二房如此沉不住气,不成气候。
但子嗣是个问题,长房没有嫡子,二房有好两个,如果过继,八成是得从二房抱一个,将来侯府还是二房的。
在侯府一直待到天黑,晏长风跟姚文庭才跟姚文竹说上话。
“表姐,我看你跪了大半天了,快起来歇歇膝盖。”晏长风扶着姚文竹站起来,“你才养好了身子,可别累垮了。”
姚文竹从善如流地起身,按理第一天应该为亡夫守灵一夜,但她不想为了冯淼那样的人委屈自己的身子。
“我醒的。”姚文竹朝二弟跟表妹笑了笑,“走吧,先去我屋里坐一坐。”
守灵的人一走,灵堂前空荡荡的,看着像闹鬼。
“大嫂是累着了么,这脸色好差!”二少夫人一直盯着灵堂这边,就等着世子夫人守不住离开,“方才母亲还说,你身子弱,不能让你跪一宿。”
她说着,将身边的两个小儿子推到灵堂去,“还不快些去替你们大伯守灵,跪好了知道么?”
二房的两个哥儿,一个两岁一个三岁,让两个这么小的孩子去守灵,亏她想得出来。
“不用你们守灵!”
不等姚文竹说什么,姚文竹的大姐儿忽然挡在灵堂前,拦住要进门的两个小崽子,“父亲有我们守着就好,不必劳动两个堂弟来守灵。”
晏长风看向这个大外甥女,四五岁的年纪,表达清楚,小脸沉稳坚定,十分难得。
“瞧你这孩子,说这样见外的话做什么?”二少奶奶上前拉着大姐儿哄道,“二婶是心疼你们两个小可怜,还有你们的娘,她身子骨不好,如今夜里还凉,她万一冻出个好歹来可要怎么办呢?”
“有我呢,二婶不必担心。”冯嫣拍着胸脯说,“我娘休息就换我来,我们为了爹爹受累受冻都是应该,可让堂弟来受累就不应该,二婶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你们还是回去吧。”
二少奶奶噎得够呛,到底没能把两个儿子弄进灵堂。
“冯家这二房心思也忒大了。”姚文庭私下道,“这丧事还没办完呢就上蹿下跳的,大姐,你还是快收拾东西跟我回家,咱不在这里受这些气,母亲临走还嘱咐我,如果冯家再欺负你,一定把你们接回去。”
姚文竹回到自己屋里才露出疲态,她坐在圈椅上锤着腿,说:“文庭,我是冯家媳妇儿,没有道理男人死了我就要回娘家,这只会叫人看不起。”
姚文庭皱眉,“大姐你就是要面子,平日里受了欺负只管自己忍着,如今好容易熬出来了,却又要顾及面子,你得想想两个孩子不是,将来二房掌了家,你们娘仨还能有好?”
“谁说二房要掌家来着。”姚文竹的脸上难得露出自信的笑容,“大房又不是没有人了,我是世子夫人,我两个女儿是冯家嫡孙女,男人死了还有我,我老了还有女儿,无论如何是轮不到二房掌家的。”
姚文庭听得愣住,大姐的意思是,将来让嫣姐儿继承侯府?
这……可能吗?
转眼上巳将至,天衣坊的新样皆已备好,只等当日开铺销售。
可谁知上新前两日,盛放新品的货仓莫名其妙走了水。
晏长风当时正在体态训练,教席让她头顶一碗茶学猫走路,如兰慌慌张张过来嚎了一嗓“货仓走水”,她一愣神,头顶的碗立刻地动山摇地往地上滚。
她本能地伸手一捞,险伶伶地将茶碗稳住,没落得个热茶浇头的下场。
“教席,我得去一趟。”她没细问,将茶碗放下就匆匆走了。
教席嬷嬷已经见怪不怪,她这学生三天两日有事,就不是个安于后宅的女子,倒也没必要一定用礼数束缚着,索性随她去。
货仓在南郊别院,晏长风赶去的时候,火已经灭了,因为发现及时,烧的面积也不大。但是,灭火要用水,布品衣物沾了水就废,因此货品损失惨重。
她去现场大概查看一番,货仓地面全是水,布匹、绣样、数十套新衣皆泡在水里,五彩斑斓与燃烧的黑灰融在一处,像是美人罹难,叫人扼腕叹息。
“昨晚守夜的是谁?”晏长风尽量沉住气,询问事情经过。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兄弟低头耷拉脑地站出来认错:“是我,对不起二姑娘,我没看好,您罚我吧。”
别院管事道:“二姑娘,这事不怪他,是有人夜里放了火箭,若非他发现及时,这火怕是要殃及其它的房间。”
晏长风点点头,对站在这里等着挨训的兄弟们说:“大家近来为了铺子里的新品看家护院都辛苦了,每人去账房领五两银子。”
原本等着挨训的兄弟们一个个惊讶地抬起头,没想到二姑娘不罚反赏,心中感激与愧疚交织成了一团火,烧得他们怒从心头起,只恨不能立刻将那始作俑者揪出来拆成八块。
“意外虽然不是咱们大意造成的,但必须要查个清楚。”晏长风看着那个守夜的小兄弟说,“就有你负责,查好了我不罚你,查不好这月工钱全扣,再去庄子上种俩月地。”
那小兄弟刚被赏了五两银子,只恨不能为二姑娘肝脑涂地,别说让他去种地,去挖山开荒他都干,“成!您瞧着吧二姑娘,我一定把那狗日的东西揪出来,我要抓不住他,我他娘天天去种地!”
逗得兄弟们憋笑憋得肚子疼。
晏长风笑着摆了摆手,将他们打发走,然后沉着脸去到绣娘们劳作的地方。
从扬州城过来的绣娘一共十二个,她们辛苦了近一个月才赶制出新品,这下一把火烧没了,大家都非常失落。
晏长风过来照旧先赏,然后商讨如何弥补,“如果现在重新做,上巳节前能做出多少?”
绣娘的领头是个三十来岁的大姐,她算了算时间说:“恐怕十分有限,我们不眠不休,每人最多绣两套,何况还要先等裁剪师父将成衣做好,而且我方才去货仓看了,所需布匹与绣线所剩无几,现下恐怕只能接受预定。”
果然不容乐观,预定是可以,但如此就错过了上巳节这个最佳的赚钱的机会,那些专为上巳节出的绣样就用不上了。
但晏长风倒也没有悲观,她一向是出了事尽量解决,解决不了就代表天意如此,横竖钱有赔有赚,人有得有失,这里失去了别的地方再赚回来就是。
她马上离开别院去往铺子查看布料存货,上次因为布料短缺之后,她便也在北都开了作坊,以便随时供货。
不过作坊才开工没多久,恐怕没有多少存货。
到西市街,路过原先的锦绣庄时,她愕然发现封掉的铺子又重新开张了。
不过名字换了,改成了百绣阁。
她好奇进去看了看,发现此间绣样的风格与原先锦绣庄几乎差不多。
这是改头换面又重开了?
此时,平民区的一处小院外面出现一个身披斗篷的身影,他谨慎地四下观望片刻,这才敲门进去。
“哥哥!”
他进得屋内便掀开帽子,赫然正是秦王的茹侧妃,章如烟。
被唤作“哥哥”的人正是“已经”斩立决的章德容。他蹲在小板凳上,守着一个大火盆,屋里没有地龙,阴冷冻骨,他一个锦衣玉食的少爷没遭过这样的罪,简直生不如死。
“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章如烟将一个油纸包的油鸡展开,两手捧着递给章德荣,“快趁热吃吧。”
章德荣自从入了牢就没吃过人饭,好容易出来了却又不能接触旁人,每日只能靠妹妹带些吃食过来,可谓又冷又饿,日子过得比砍了脑袋没好多少。
“怎么才来!”章德荣不顾形象地捧过油鸡,哼哧哼哧地啃了几口,总算感觉重回了人间。
可娇惯的肚子矫情,填饱了非但没有满足感,还又生出一股窝囊气,冲得他怨气横生,恨不能出去砍几个人过瘾。
“我饶不了晏长风跟姓裴的!”他将吃剩的碎骨头丢进火盆里,崩得火星子四溅。
“哥哥别气,天衣坊的新品我已经叫人给烧了,咱们的新铺子也已经开了,你瞧着吧,上巳节咱们肯定会把天衣坊的风头压下去。”
“你叫人烧了?”章德荣先是一惊,又是狂喜,“烧得好烧得好哈哈哈——”
“没有什么难的。”章如烟的脸上已经没有往日的娇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她的脸极不相称的阴狠,“秦王指望不上,咱就靠自己,不是也照样将哥哥换出来了吗,只要命在,以后有的是报仇的机会。”
“你说得对!”章德荣狠狠抬手摸掉嘴上的油,“秦王这人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后别与他交心,还有那个宋国公府,既然不能为我们所用,就不如借秦王的手除掉!”
说起宋国公府,章如烟就恨得牙痒,“当初爹爹想叫我取代晏长风嫁进宋国公府,咱们与宋国公百般示好,他们却看不上咱们,一心要与晏家联姻,连秦王都放弃了晏家,他们却坚持,我看根本就是有异心,说不准就是太子党!”
“你把这些世家想得太简单,他们一个个猴精,既要拉帮结派,又要打着自己的算盘。”章德荣哼道,“宋国公要的也就是晏家的钱罢了,当初秦王原本看中晏家,但是晏家不好控制,所以就放弃了,但宋国公不死心,谁还跟钱过不去呢,有了钱干什么不行?至于立场如何那不重要,只要你能让秦王相信宋国公是太子党,那宋国公府就是秦王的弃子,迟早完蛋。”
“哥哥是要我离间他们?”
“对!”章德荣阴沉着脸说,“我成了这副样子,还不都是裴修跟晏长风害的,借秦王的手除掉宋国公府除掉晏长风,那晏家还能指望谁?等晏川行上了岁数精力不济,咱们章家还愁吞不了一个晏家?”
“好,我都听哥哥的。”章如烟说,“哥哥再忍受两日,等上巳节那日,趁着进出城的车马多,我安排你出城去,然后爹爹会把你送去南边,去个无人认识的地方,你就安全了。”
章德荣点点头,“大理寺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章如烟:“不会有问题,代替哥哥的人已经被处决了,这案子已经过去了,只要你能顺利出城就永无后患。”
章德荣放了心,“那就好,这破地方我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从百绣阁出来,晏长风看见了正在巡街的裴副指挥。
“诶?裴副指挥怎么巡到西市来了?”
裴修立在原地,朝二姑娘颔首微笑,“兴许是有预感会遇上二姑娘。”
晏长风脸颊抽动,对此人一派正经聊骚的本事叹为观止,她扯了扯嘴角,“是么,那二公子找我有事?”
“那日匆匆一别,我以为二姑娘或许会想要问我一些什么,等了几日不来,我只好来求个偶遇。”裴修看了看热闹的街市,以眼神询问,“一起走一走?”
晏长风确实想问,“但我这会儿没空,我家仓房被人烧了,得想办法补救。”
裴修拧眉,“仓房被烧了?”
“嗯,”晏长风便往自家铺子走边说,“南郊别院,昨夜被人放了火箭。”
裴修回头瞥了眼百绣阁,“这会不会太巧了?”
晏长风歪头看他,“所以二公子是为了百绣阁过来西市的吧。”
“什么都瞒不过二姑娘。”裴修笑,“昨日我听闻锦绣庄的铺子又开了一家绣坊,就觉得不对劲儿,所以过来看看,二姑娘方才进去过,可有发现?”
晏长风点头,“改头换面。”
“那就说得通了。”裴修思索着说,“只是有一点,秦王上次险些被章家兄妹坑了,断然不会这么快就帮他们重新开张,秦王妃应该也不敢,会是谁帮的?”
晏长风没想到这一层,“会不会是章家的门路?章家攀交秦王的那个桥还没寻到。”
裴修也这样想,看来是得查一查,找一些证据的好。
转眼到了天衣坊,晏长风立刻叫齐掌柜查库存。
齐掌柜查完道:“不多,但是还有一些。”
“那就好,立刻送去南郊别院。”晏长风盘算着,应该用不完,毕竟只有两日,“齐掌柜,做好预订的准备吧,出不了太多的货。”
齐掌柜叹气,这新铺子怎么这样波折。
裴修听了几耳,问:“二姑娘可是缺绣娘?”
晏长风点头,“说缺也不能算缺,我家绣娘已然不少,缺的是时间。”
“二姑娘可信我?”裴修看着她。
晏长风眉头挑向他,“莫非你有法子?”
裴修说:“我恰有几个绣娘,如果不嫌弃,二姑娘可先用她们。”
晏长风心底升起的一点期待顿时回落,天衣坊的绣娘自有一套绣法,与别家不一样,人再多恐怕也帮不上忙。
“二公子家也有绣坊?”
裴修不瞒她,“是,我母亲当年喜好绣花,所以就开了一家绣坊,只是水平有限,恐怕只能打打下手,不过她们水平虽然不行,但绝对可靠,不会偷走天衣坊的花样子衣样子。”
“可有懂裁剪的师傅?”
“她们都会。”裴修说。
“那好。”晏长风不是小心眼的人,别人诚心要帮忙,她便不会猜忌怀疑,“有劳二公子请她们过来,可会耽误你们铺子的生意?”
裴修就是欣赏二姑娘的心胸与魄力,他笑说:“没关系,小生意,耽误一两日无妨。”
半个时辰后,晏长风见识到了裴二所说的小生意。
“这么多绣娘?”她粗略那么一数,少说有三十个。
天衣坊扬州城的铺子最多也就这么多,裴二竟然有这么大规模的绣坊?
裴修笑,“希望能帮上忙。”
这忙可太帮的上了。
裴二的这些绣娘手艺出乎意料的好,且手脚麻利,既能帮裁剪师父裁衣缝制,也能帮绣娘绣花,有一些甚至懂苏绣,手法虽有不同,但成品效果非常不错,完全符合天衣坊的水准。
两日两夜不眠不休,到上巳节早上,一共出了近五十套成衣,这速度几乎赶得上原先半个月的出货量。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齐掌柜看见货的时候都傻眼了,“咱们天衣坊一向出货慢,是为保证品质,这么快做出来的居然也还不错?”
的确没有慢工细活精巧,但也属上乘了,若非是满意,晏长风也不会同意上铺子。
“这一批价格就定得低一些吧。”
“好嘞二姑娘!”齐掌柜眉开眼笑,立刻张罗着小伙计们往货架上搬。
一场危机算是有惊无险,新开的百绣阁虽然热闹,但是没能抢走天衣坊的风头。天衣坊有太子妃助力,加上上次锦绣庄的事,在北都已经有了很大的名气,此次新品一出,更是备受欢迎,五十套成衣不出半日便销售一空,预定的订单眼看着要排到快清明。
“怎么会如此?”
百绣阁后院,章如烟听闻天衣坊生意火爆,气得摔了茶杯,“他们哪里来的成衣?”
掌柜的哭丧脸,“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出来的,咱们的成衣比起天衣坊来还是有些差距,在他们家有货的前提下,售卖不过两三成。”
百绣阁想在上巳节大赚一笔,于是做了一百多套成衣,本以为会大卖,谁知居然存了七八成!
章如烟恨得牙痒。
但很快,她就顾不上绣坊的这一点损失了。
她安排的送哥哥出城的马车在城门口被截下了。
章德荣被兵马司的人截获的时候,晏长风正在琉璃阁请裴二吃饭。
上巳节的风波多亏了裴二公子出手相帮,于情于理都应该回报,她本想送裴二几个干股,但二公子不肯要,就只能请顿饭聊表心意。
“上个大眼贼吧。”晏长风对小二说。
这小二显然不知道大眼贼就是黄鼠,一脸茫然。
上回上元节来这里吃饭,因为晏长风害怕黄鼠,累带大家都没能吃到,这回为表诚意,怎么也得给裴二点一盘。
裴修手指墙壁上,写有清蒸黄鼠的木片,“不要上整只,剁碎去头尾再上。”
店小二立刻恍然大悟:“二位稍等,马上就好!”
裴二公子细微处的体贴确实叫人舒服,晏长风经常不知道该如何定位他,于是对此人的恨意就随之摇摆不定。
她很不喜欢这种迷茫不定的感觉,她想要爱恨分明。
她给自己倒了一盅酒,举起敬向裴二,“接连两次受二公子相助,敬一杯薄酒聊表谢意,二公子随意。”
“二姑娘客气了。”裴修也给自己斟了杯酒,双手举起敬受。他不常饮酒,偶尔喝一次剐得喉咙不舒服,低头轻咳了一声。
“醉红尘里房间的暗道是我做的。”他知道二姑娘想问,直接交代。
晏长风微微惊讶,一是因为裴二坦白,二是诧异于裴二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做直通那里的暗道,可是为了方便享乐?”她不得不产生这样的怀疑。
裴修呛得咳了好几声,他无奈道:“想要击败对手,自然是要做些准备,二姑娘信也好不信也罢,确然不是为了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