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竹咬着嘴唇想了想,“我平日不爱过问他那些脏事,不过他会口没遮拦地跟我提,我记得他说醉红尘是烧银子的地方,一个月光进门就得花一百两,还说,说那些嫩雏都是天价,玩一次至少二百两,他一些狐朋狗友都好这个,基本都是北都的纨绔公子,说出来你怕是多少都听过,他们,他们有时候还会一起玩……”
果然是这样。
晏长风在心里暗骂畜生,大姐说的那句“你们不要过来”,八成就是指这一群混账。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裴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单独确认一下他,大概是怕忍不住在成亲前就砍了他。
“我哪里认识几个,我也就知道裴家兄弟罢了,总不能也有他们吧?”她拐弯抹角地问。
姚文竹:“还真有。”
晏长风的心跟着一紧,腹中的怒火瞬间就窜到了头顶,枉她偶尔觉得裴二还像个人,他竟然真的!
“是裴家世子。”姚文竹顿了一下才说,“冯淼常提他,是有些嫉妒的提,他总说裴世子勇……勇猛得不像人。”
晏长风一噎,默默把才窜到头顶的火又拽回了肚里。
但她还是不太能完全肯定裴二没有问题,大姐曾说过不让裴二再来的话,那样的恐惧,总归不会是好事。
第二日,晏长风带着柳清仪再次去了醉红尘。
这次她准备充足,特意让柳清仪帮她画了张爹娘都认不出来的脸,还用药改了声音,打算进他们的秘密基地一探究竟。
“呦,这位公子看着眼生,是头回来咱们醉红尘吗?”
晏长风与扮作小仆的柳清仪两人一入醉红尘,就有一个风韵十足的美妇人笑盈盈迎上来,一双眼睛上下那么一扫,立刻就引着她们往楼上去。
“楼上都是可以包场的雅室,公子您是喜欢乐还是喜欢舞,咱们这里的姑娘都是才艺双全,随便挑不会出错。”
晏长风四下打量,这醉红尘果然不俗,丝毫看不出一点风尘之气,比扬州城的乐坊还要雅致许多,如果不是一家青楼,来这里喝茶听曲儿倒是不错。
“叫两个唱曲儿的来吧。”她吃了柳四姑娘的药,说话声音粗如男子,自己还不大习惯。
“好嘞!”美妇立刻挥动手里香气熏人的帕子吩咐,“去叫两个顶好的唱曲儿姑娘来,这位公子第一次来,可得拿出看家的本事。”
她又将香气熏人的帕子甩到晏长风胳膊上,“公子您还需要什么吗?咱们这里美酒美人儿应有尽有,只要您开口!”
“有什么好的你只管上就是。”晏长风学着盛十一的样子摇着一把风骚的折扇,开口又大方,看起来很有纨绔子弟的样儿。
“公子真是好性情~”美妇笑得花枝招展,对着晏长风更是热络。
晏长风二人被引向一间雅室,恰在进去的时候,隔壁一间门自内打开,走出一个衣襟大敞的风骚男子。
落在后面的柳清仪眼观六路,一眼就瞥见了那男子,嫌弃之色随之从抿起的嘴角溢出。
那风骚男不是别人,正是皇室第一大闲人蜀王殿下。
盛明宇也注意到了柳清仪与晏长风,不过他没认出来,只是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尤其跟在后面那个小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人在嫌弃他。
这嫌弃的样子颇有那姓柳的毒妇几分神韵。
一想起那姓柳的毒妇,蜀王殿下心气儿就不顺,他气哼哼地回去房间,挥手叫唱曲儿的人都散去。
“你这是跟谁呢?”裴修今日没上职。
因着前几日他抓了闹事学子有功,得了圣上几句夸赞,这几日赵文康看他不大顺眼,他便不去衙门讨嫌。
“不认识!”盛明宇一想起那小仆……不,是姓柳的毒妇就来气!
裴修乐了,“不认识你跟人置什么气。”
盛明宇冷哼,“你说也怪了啊霁清,现在这些仆人一个个都眼高于顶,恨不得比主子还傲气,方才我出门就看见一个,瞧他把人嫌弃的,跟你媳妇儿身边那毒丫头一个德行。”
裴修捏着茶杯一顿,“什么样的仆人?”
“就……”盛明宇刚刚看得分明,这一下子却又想不起来那小仆的样貌,“就普通人吧,我哪记得住。”
裴修略微思索,朝侯在门边的一个侍女使眼色,“他跟个什么样人来的,去了哪个房间?”
盛明宇没怎么细看前面的主子,就一晃眼儿,“细麻杆儿似的一个小公子,脸生,没见过,长得也怪普通的,就在右手边隔一间的屋子”
他说完,门口的侍女悄悄走出了房间。
晏长风的房间里进了四个姑娘,两个唱曲儿的,两个伺候酒水的。
都是好模样儿,看着也顺眼,可见美妇老鸨没糊弄她。
但晏长风却微微皱了眉。
老鸨是何等眼色,立刻殷切询问,“可是没叫公子满意?”
晏长风摇着扇子,挑剔地来回打量这几个姑娘,“模样儿还好,就是年纪大了些。”
老鸨神色一顿,暗自思度片刻,又裂开嘴说:“呦~这可是咱们这里最嫩的姑娘了,掐尖儿似的嫩,都才过十五呢。”
“十五还掐什么尖儿,都能嫁人了。”晏长风斜睨老鸨,“你要是拿不出好的来,我可就换个地方了。”
“别介啊公子!”老鸨陪笑着,“再嫩的可不易得,谁家得了又嫩的又好的去都不舍得早早亮……呀,这怎么话说的呀!”
晏长风将一锭金子压在桌上,“我说了,有好的尽管上,别拿次的糊弄我。”
“那不能够的!”老鸨脸上有些为难,“只是……”
晏长风挑眉看她,“钱不够你开价,墨迹什么。”
“倒也不是钱的事。”老鸨心里衡量了片刻,一咬牙说,“咱们这里是有规矩的,凡是要十五以下的,皆要是来过五次以上的熟客,您也知道,天子脚下规矩多,咱们也是没法子。”
所谓北都的规矩,就是十五以下的幼女不得在青楼接客,这是当年大长公主定的。
但什么规矩都是定给老实人看的,暗地里各种交易比比皆是,醉红尘不过是一堆老鼠屎里的一颗罢了。
“嬷嬷这里没法子,总有地方有,我来北都只是暂住,五次以上可真是难为我。”晏长风知道这种暗中交易不好接触,只能强硬些,她作势起身,“罢了,看来我与这里无缘。”
“公子莫要着急呀!”老鸨又不远不近地靠上来,“我又没说不行,这样吧,您先在这里喝酒听曲儿,我去问问看有没有得空的姑娘可好?”
晏长风不耐烦地皱起眉。
老鸨颇会看眼色,说完就走,不给客人反悔的时间。
此时,裴修屋里的侍女去而复返。
“如何?”
那侍女跪坐在桌案边,一一描述那两人的样貌,“应该是易了容的,没有带假面,只是通过一些修饰手法将面部特征淡化,所以两个人完全没有记忆点,看身型八成是女子。”
裴修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是以没怎么惊讶,只是担忧,那两个姑娘虽然身手都不错,但来这种地方还是太危险了。
盛明宇却是惊讶万分,“你是说那俩人是……我的老天,她们怎么还敢来?”
约有一刻钟后,晏长风与柳清仪被带去了一楼的某个房间。
房间布局跟楼上相差无几,但却没有那种温香软玉的感觉,反而无端让人绷起脊背。屋里有几个侍女,以晏长风的眼力看,她们是带了功夫的。
“公子,按照规矩,进去之前您得先交银子。”老鸨这会儿笑眯眯的像个财神,“咱们这里的规矩是进门二百两。”
“二百两?”晏长风挑眉看着老鸨,“我虽然不差钱,但也不是冤大头,你给别人什么价格就给我什么价格。”
大表姐说进门一百两,到这里却二百两,要么是坑人,要么是试探她。如果是为试探,那她就不能一口答应,太急迫会显得她别有用心。
老鸨听出她知道价格,“公子可是有熟人介绍?”
“自然有,否则我来你这里做什么?”晏长风逐渐丧失耐心,“若早知道你们这样麻烦,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来的。”
有熟人介绍可信度就高了,老鸨心里清楚,来这里的那些客人都会自觉遵循保密原则,否则传将出去谁也没有好处。
至此,她对这位小公子的疑心全消。
“公子莫怪莫怪,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醉红尘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格外金贵,出不得一点差错,所以才如此谨慎。”老鸨陪着笑,“原本是一百两的入门费,但您是头一回来,是要比别人贵一些的。”
晏长风不耐烦地朝柳清仪摆摆头。柳清仪拿出一张银票交给老鸨。
“哎呦您瞧,公子就是痛快!”老鸨收了银子再不多言,亲自引路至屋内屏风后。
这屏风后是一张架子床,晏长风看着那老鸨推着床柱转了小半圈,然后床后面的墙面上就开启了一道暗门。
门内暗道墙上挂着数颗夜明珠,门开起的瞬间就幽幽亮起来,散发出金子味道的光。
晏长风咂舌,恐怕连皇宫都点不起这夜明珠灯。
“公子您跟我走。”老鸨妖妖娆娆地走在前面,“路有些长,您要是累了,咱们可以提供轿辇。”
这一路不是直道,有上台阶有下台阶,但总体感觉路是往下面走的。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看见了一个门。
门外还是两个侍女,这次晏长风感觉明显,这两个人身上的功夫不低。
“公子,咱们的规矩,走到这里得验一下身,不能带任何工具或是药物进去。”
晏长风已经懒得费口舌,她张开双臂任由检查,没问题后就跟着老鸨走进第二道门。
但她进去后,柳清仪却被拦在了外面。
“少爷!”柳清仪被两个姑娘的胳膊拦住,这样近距离接触,她明显能感觉到高手的压力。
按照她闯江湖的经验,这种时候最好还是有多远滚多远,人在江湖飘,不要跟命过不去。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晏长风脸上见了怒气,“去皇宫也不过如此吧?”
老鸨越发笑得像朵花,“公子见谅,到了这里就只能一个人进了,除非您交两份入门的银子。”
晏长风简直想拿银子砸她脸上,“你早说便是!”
她示意柳清仪拿银票出来。柳清仪却犹豫,“少爷,我就不进去了吧,您就是把我卖了,我也不值这二百两啊。”
晏长风瞪她,“你这小子在外面能不能给少爷我长点脸,便是你不值,我的脸皮总值吧!”
柳清仪:“少爷……你这样花银子,回头老爷知道了怕是又要上家法!”
“让你给你就给!”
主仆俩一唱一和,将晏少爷人傻钱多的形象烘托得淋漓尽致。
柳清仪拗不过她,只好给了入门的银子,照规矩她也要被搜身。
但她不像晏长风那样坦荡,她身上可藏了不少东西,一般的人搜查她不怕,高手搜身她却是非常害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心虚,搜身的过程出乎意料的慢。
两只手贴着她的身子一寸寸检查,前胸,后背,后腰……
晏长风一颗心提在了嗓子眼,这么个摸法,女子的身份恐怕很容易暴露。
因着她比较劲瘦,只要裹住胸就不太容易露馅,但柳清仪跟一般姑娘一样,四肢柔软,骨骼窄薄,懂的人只要稍微一摸就能知道。
当两个侍女的手碰到柳清仪的腰腹时,忽然停住。
晏长风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似乎是达成了共识,然后双双抬起手。
晏长风蓄势待发,只要她们先动手,她必定要拼命。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忽听里面传来杀猪似的一声嚎叫,然后便是混乱至极的打杀声叫喊声。
与此同时,柳清仪趁着两个高手走神,迅速甩出两枚细针,一左一右封住了两个侍女的喉。
两人瞬间僵硬,一声没吭。
那老鸨没注意到身后,她慌了神似的走进第二道门,那门内过一条短过道,再入里面就是花了一百两银子进来的冤大头们的享乐之所。
晏长风毫不犹豫地跟着进去。
但她低估了这里的防卫,短道尽头是两个拦路壮汉,里面闹成那样居然也岿然不动。
那俩个人眼力非凡,一照面就看穿了两个姑娘的伪装。
其中一个对老鸨大吼:“你放两个易了容的女人进来做甚!”
老鸨当场一愣,立刻换上一副凶狠至极的模样,眼风如刀地盯着晏长风跟柳清仪。
晏长风动作极快,说话间已经攻到其中一个壮汉的面门。
那壮汉应对迅速抬手一挡,两个人瞬间过了数招。
另一个对老鸨吼:“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人来,这两个姑娘今日务必要留下!“
留下就是死路一条。
晏长风拼上全力,一边打着往里面道销金窟看了一眼,这里是个赌场,约莫有二十多个人。但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里面喊打喊杀的,有的说出了人命,有的人想出去却被拦下,一堆养尊处优的少爷齐声骂街,场面很快陷入混乱。
不知是哪个贵人在拦截围堵下破开一道口,然后招呼所有的人跟着他走。
幸亏了这些逃出来的少爷添乱,将晏长风跟交手的壮汉冲散,她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两个壮汉开始手忙脚乱地抓人,晏长风逆着人群趁机进去,穿过一张张的赌桌,她看见了一个大房间。
那房间里有七八个男子,还有一个被绳子吊住的姑娘,几乎都没穿衣服。其中一个男子被另一个男子摁在地上捶打。
打人的正是秦怀义,被打的那个头破血流,一时分辨不出样子。
就在她要再往里走的时候,手臂忽然被人抓住。这人手指温凉轻柔,但力道却重,不由她反抗地将她拽走。
一片混乱中她转身看见了他,是裴二。
晏长风被裴修拉去了一个无人的房间。
这房间有半间大小,没有窗户,是个暗间,关上门之后乌漆墨黑,连彼此的脸都看不清。
“裴……”
“嘘!”
一股轻柔的淡淡的药味拂在脸上,晏长风怔了一下。他们离得极近,因为房间里堆放着东西,没有地方落脚。
这样的距离让她有些不舒服。
外面的声音乱糟糟的,控诉声谩骂声,还有呵斥声,好像是这里的壮汉打手在阻止客人出去。
又不时有脚步声经过这里,像在搜查。
晏长风提着一颗心,等脚步声渐远,她才压着声音问:“你一直在这里?”
昨日听大表姐说那些人里没有裴二的时候,她暂时把裴二归为了半个人,而此时,她又毫不留情地将他踢出是个人的范畴。毕竟出现在这里的,除了她跟柳清仪都是畜生。
坏了,柳清仪还在外面!
那两个壮汉发现了她们是女子,一定会想办法揪出来,柳四姑娘功夫稀烂,能保命的只有暗器跟毒药,也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去。
“我说我不是,你信么?”裴修颇为无奈道。
“你可以有合理的解释。”晏长风说完又觉得没有道理让人家解释,“你不解释也行。”
裴修笑了笑,重新拉起她的手,“先出去再说。”
“诶!”晏长风觉得有必要警告一下这家伙,没事别这么拉拉扯扯的,他们好像并不熟。
但现在好像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裴二你先等会儿,我得出去找找小柳,她还在外面。”
裴修:“你放心,会有人带她出去的。”
“啊?”晏长风已经糊涂了。
裴修没解释,只管牵着她往房间里走,他好像知道哪里有障碍物,总能很顺利地避开,一边提醒她:“注意脚下,不要发出声音。”
“这里放的都是什么?”晏长风努力分辨房间里的东西,凭着她的视力,只能看见有几个木架子,好像还有个形状怪异的椅子。
裴修轻声说:“是刑具。”
晏长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刑讯逼供的刑具,是那些畜生玩弄人的刑具。
顿时觉得有些反胃。
裴修走到房间最里面的墙边,在墙上摁了两下,墙面就开了一道门,大小仅够一个人低头进入。
晏长风现在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只能跟着他走,穿过了小门,又走了一条乌漆墨黑的羊肠小道,然后又来到一面墙前。他又在墙上摁了两下,然后墙面也开了道小门,门外面亮亮堂堂,是另外一个房间。
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门口忽然闹鬼似的闪过一个人脸来,看着他们乐,“怎么才出来,你们俩在密道里交流感情了吗?”
裴修把盛十一的脑袋扒拉开,自己先矮身走出来,他一直握着二姑娘的手腕,本想顺势将人拉出来,但二姑娘见了光就抽走了手,坚持自己走出来。
重新见了光,他才仔细看她易容后的样子,完全是个男子的模样,还贴了短须,跟以往判若两人。不过,他还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她本来的轮廓。
“小柳?”晏长风一进房间就看见了房间里的柳清仪,“你怎么出来的?”
“是个侍女引我来的。”柳清仪不假扮小仆的时候就恢复了淡漠的深情,使得那张普通的脸都显得高深莫测起来,她拿眼睛瞟了眼蜀王殿下,“一出来就撞见了鬼。”
“诶,你这个女人怎么说话呢?”盛明宇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她了,回回见了他都是一副嫌弃嘴脸,“我好心拉你一把,你踢我一脚,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柳清仪翻了个冷艳高贵的白眼,“这位公子,顺序是你先把我吓到了,我才踢了你一脚,至于你的好心我没看见。”
“嘿!”蜀王殿下拿出了亲王的风度才克制住了骂人的冲动,“算了,本王不跟小女子一般见识。”
晏长风听着他俩吵嘴,一边打量这个房间,是在醉红尘的二楼,比她们之前去的房间大许多,茶器乐器,床榻座椅应有尽有,靠墙还有一排多宝阁,上面摆放的都是酒。
屋里有两个侍女,看装扮是醉红尘的人,但对他们所聊的事似乎都没有什么反应。
难道是蜀王的人?
“两位姑娘还是尽快抹去易容的好。”不等晏长风解惑,裴修就指着里间说,“里面有衣裳,换掉之后可以从后窗出去,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查看。”
他又看向二姑娘,“我们不方便马上离开,你们不宜在附近逗留,先回家,有什么事可以找枝枝联系我。”
晏长风看了他一眼,压着心里的疑问,快步走去里间换衣裳。
跳窗离开醉红尘后,她们并没有走远,而是去了附近一家茶楼观望。
这醉红尘不知道有什么本事,秦怀义打人的事这么长时间都风平浪静的,单从外面看,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多么骇人的事。
“被打的人看清了么?”柳清仪问。
晏长风摇头,“但我猜想应该是安阳侯世子,秦怀义不是个纨绔子弟,这次会考他没有作弊,凭自己的本事考了第四名,可见是个上进之人,平日应该不会沉溺于那样的肮脏事,要去必有因由。”
她将秦怀义的心上人惨死的事告知柳清仪,“我方才匆匆看了一眼,那屋里的几个人多多少少都挨了揍,应该是都有参与,他是去报仇的。”
柳清仪听得震惊,“畜生都不及这些人,天子脚下,怎么会允许这样肮脏的事存在?”
“我倒是更好奇醉红尘背后是什么人。”晏长风仔细梳理着方才的事,“我一直以为是是那些有钱公子哥儿捧着醉红尘,如今看来,他们没有话语权,倒像是攀附的一方,花巨额的钱来这里当孙子,说不让走就不能走,这背后之人可太不简单了。”
“那蜀王跟裴二公子又是怎么回事?”柳清仪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们的房间里会有醉红尘的人都不知道的密道?”
晏长风摊手,“我不知道……诶,你看那抬出来的是不是冯淼?”
她忽然看见醉红尘里抬出了一个人,那人半死不活的,被几个人七手八脚塞进了马车里。
“看打扮像是。”柳清仪对安阳侯世子很是嫌恶,“可惜,怎么没打死呢。”
谁说不是呢,昨日晏长风劝说大表姐的时候,忍了几忍没说出去夫的话来,这样的夫君留着不如砍了。
安阳侯世子没被打死,但出气儿也不多了。
晏长风回到侯府的时候,正赶上安阳侯府的人来请姚文竹回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描述着他们家世子的惨状。
“少夫人您快回家看看吧,少爷他快不行了,脸叫人划得血肉模糊,胳膊腿全给打断了,还,还叫人割了命根子去……郎中都让准备后事了!”
姚文竹惊得半天没回神儿,她刚刚下定了决心回去重新开始她的生活,已经武装了好自己准备回去跟婆婆夫君争斗,可没想到那座压在头上的大山忽然就倒了一个,她一时竟不知道是自己是该痛快还是怅然。
大长公主也吃了一惊,但她既不痛快也不怅然,她想的是文竹还没生下个子嗣,那孙女婿又不能再生养了,将来可怎么办?
“谁那样大的胆子?”
报信儿的嬷嬷怒道:“都是那秦家少爷秦怀义!他真真是个恶毒的,竟是就那样断了冯家的根儿,我们侯爷当时就晕过去了,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
“秦怀义?”大长公主还不知道这里头的脏事,只是诧异,“他们俩个有什么仇怨?”
嬷嬷吱唔着不答,她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仇怨,但却知道一定是见不得人的事,毕竟是醉红尘抬出来的。
大长公主看她这个样子就猜到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不会叫人割了那物去,不由厌烦。心想,安阳侯两口子但凡约束一下儿子,也不至于如此。
如今成了这样说什么也晚了,得想办法保住冯淼的命,如此才能保住文竹的世子夫人之位,儿子没有可以过继,但世子夫人没有了可什么都没了。
“文竹,你还是快些回去看看吧。”她催促孙女,“女婿成了这样,你公婆定然不好受,你回去得好生伺候着才好。”
姚文竹性子懦弱,但却很会听话,她知道祖母这是让她回去主持大局,要保住世子夫人的位子。
“我知道了祖母。”
晏长风随之站起来,“我去送送表姐。”
大长公主摆手,“去吧。”
晏长风陪着姚文竹离开世安院。姚文竹对安阳侯府的嬷嬷道:“劳烦嬷嬷先抱大姐儿二姐儿出去,我与表妹说两句体己就来。”
嬷嬷看了晏长风一眼,稍微有些不耐烦:“少夫人可快些。”
“这是跟谁说话呢?”晏长风横眉看着那嬷嬷,“安阳侯府的嬷嬷都似你这般没规矩?”
那嬷嬷一愣,因着在人家里,她已经很克制了,没想到这表姑娘如此能挑刺儿。
但是在德庆侯府,她少不得要放低姿态,“表姑娘教训得是。”
她这态度令晏长风更是不满,“嬷嬷无端被我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表姑娘训斥,定是委屈吧,是不是想着平日在安阳侯府的时候对对少夫人更放肆也没关系,到这里明明收敛了还要挨训没有道理啊?”
嬷嬷被说中心思,脸上有些尴尬。
晏长风:“对主子有应有的尊敬,这就是道理,把方才的话重新跟你们少夫人说一次。”
嬷嬷哪里还敢放肆,恭恭敬敬地朝姚文竹道:“是少夫人,我这就去抱两个姐儿先上马车。”
人话都会说,只看想不想说。
姚文竹受教,对晏长风更是佩服和感激,“雪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你。”
“表姐聪慧,有些事一点就透。”晏长风说,“只是你不必总想着别人要你如何,多想想自己要什么,顺从本心就好。”
姚文竹愣怔,她想要什么呢,长这么大,她从未替自己做主过,都是别人按部就班地帮她安排好了一切,她顺着这些路走。
如今乍然让她自己想要什么,她有些迷茫。
想要什么呢,祖母要的那些,她想要吗?
姚文竹这片刻功夫想了很多,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后半辈子不想再过这种受制于人的日子。
那么,她无论是不是想要,都要想办法站在一个可以做主的位子。
想明白了这些,她的世界忽然豁然开朗,她有了目标,知道了自己的方向,她不必再为了别人的需要不情不愿,她有了动力与勇气。
“谢谢你,雪衣。”她终于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晏长风也朝她笑,“去吧,有什么难处就跟家里人开口。”
“好。”
对于姚文竹眼下的处境,晏长风不是很担心,外祖母需要一个世子夫人,冯家也需要一个姚家姑娘当他们家的世子夫人,大家暂时不会撕破脸。
但冯淼如果死了就不好说了,冯家还有一个嫡子,改立世子几乎是必然的,到时候大表姐就只是冯家的一个寡妇,什么都不是。如果那样的话,她对外祖母而言也没有了价值,处境可想而知不会好。
要不要想办法保冯淼一条狗命呢?
可不等晏长风出手,冯淼就先把自己作死了。
冯淼被秦怀义割了命根子,如何能咽下这口气,自是要报仇。他自从清醒了能说人话开始就只重复一句话,杀了秦怀义。
安阳侯夫妇更咽不下这口气,自然要替儿子讨公道,于是就暗中派人去杀秦怀义。
可不知道是他们雇的杀手水平不行还是秦怀义命大,第一次刺杀居然没成功。
这下子激怒了秦惠容。
秦惠容视这个亲弟弟为眼珠子,得知冯家人居然想挖了她的眼珠子,如何能善罢甘休?她当即便去找裴钰哭诉,说弟弟险些丧命,说如果弟弟没了,她也不要独活。
裴钰打心眼里不想掺合冯家的事,但是架不住心上人要死要活,于是在冯淼搬去家里别庄修养的时候,派亲信在路上一刀结果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