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长风只恨不能堵住她的嘴,表个屁姐夫!
今日与裴二约好出门花金子,中午才碰面,他倒是积极。
她走出后堂,先一眼瞧见了蜀王。
蜀王殿下今日打扮得分外耀眼,穿了件骚气四溢的浅紫色锦袍,与裴二的清隽矜贵不一样,他是将轻浮风流发挥到了极致。
“啧,北都的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风骚。”柳清仪看一眼蜀王只觉得眼睛疼,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谁在夸我呢?”盛明宇大冬天举着扇子扇风,身上那香得浓墨重彩的骚包气能糊人一脸。
他隔着人看到了一脸嫌弃的柳清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朝人家笑,“姑娘真是好眼力。”
柳清仪想往此人脸上撒毒粉。
裴修躲着盛十一站到晏长风身边来,低声说:“今日要多一个蹭饭的,二姑娘可介意?”
晏长风求之不得,她一点也不想跟裴二单独吃饭,“我这边也要多一个。”她指着柳清仪说,“我的丫头小柳。”
裴修朝柳清仪颔首,他看得出来柳清仪不是一般的丫头,但并不多问,“如此便更热闹了。”
“啊,雪衣姐,你今日也有约了啊!”姚文琪崛起嘴,为自己今晚没有伴发愁,“今晚就剩我跟三姐姐了,大哥约了余家姐姐,二姐姐要跟季公子出去,惠容也约了裴世子,我好可怜啊!”
姚文媛反应冷淡,“我可没说要出去,今年圣人要在启明楼观灯,人定要挤破脑袋,且城中定然防备极严,没意思。”
三姑娘姚文颖一向老实,又习惯看二姐的眼色,一听她不出去了,也说不想出门。
姚文琪更是郁闷,尽管她也不是很想跟闷葫芦三姐出门,但总比只有她一个人出门的好。
“文琪妹妹要是不嫌弃,我与你一道吧。”裴萱走到姚文琪身边说,“我也是落单的。”
“好啊!”姚文琪低头看见裴萱裙上的荷花绣样,一喜,“你也选了这个绣样呀!好巧,我跟惠容也选了这个。”
裴萱今日穿的正是那日定做的荷花绣样新衣,而姚文琪与秦惠容方才也挑了同款花样,只是颜色样式略有不同。
“那真是好巧了,证明这个绣样是真好看啊。”裴萱笑说。
两个女孩子年纪相仿,很快便玩到了一起。
晏长风交代完铺子里的事便跟裴二几个出了门。
“去哪?”她询问两个本地人。
盛明宇今日打定主意要尽地主之谊,早就盘算好了,“真正的热闹要下午才开始,咱们先去琉璃阁吃午饭,他们家的黄鼠跟羊肉做得一绝,”
“什么玩意儿?”晏长风听见了一个鼠字,身上开始起鸡皮疙瘩。
北都人是缺吃的吗,为什么要吃鼠?
“是黄鼠,也叫大眼贼。”裴修同她解释,“你只需知道它跟老鼠不是一回事就行了,肉很好吃。”
晏长风不想听,凡是跟鼠字沾边的她都膈应。
“二妹妹,你是不是害怕老鼠?”盛明宇嘴上说着老鼠,偏偏还摇着扇子。
晏长风浑身一哆嗦,“不要提这两个字!”
“老天,我二妹妹居然也有害怕的东西。”盛明宇笑了起来,在他的眼里,他二妹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中豪杰,女豪杰害怕老鼠,听起来有些啼笑皆非。
裴修也意外,他看着二姑娘吓得惨白的脸,明明有些可怜,他却莫名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可爱,跟她平常或精明强势,或防备揶揄的样子都不一样。
他一失神看了许久,又被逮了个正着。
晏长风吊着眼梢瞅他,“没憋坏吧二公子,想笑就笑!”
裴修简直要冤死,明明笑的是盛十一!
盛明宇笑得更大声。
“喂,这位骚包公子,你冷到我了。”柳清仪被盛明宇的扇子晃得头疼,被扇子扇出来的香风熏得又冷又想吐。
盛明宇收了扇子,盯着柳清仪的脸端详,“敢问姑娘出门是否不照镜子?”
柳清仪活这么大,江湖闯荡了这么多年,从没有人敢这样盯着她看,感觉此人的胆怕是被骚气撑爆了,简直找毒!
她站到盛明宇面前,冷着脸笑了笑,“你有什么意见?”
盛明宇啧啧两声,“姑娘这张脸堪比千年寒冰,用我的扇子吹吹没准儿还能暖一些。”
“你整个人十里飘臭,我说什么了吗?”柳清仪以手做扇,放在面前扇了扇,身体力行地扇出了“嫌弃”二字。
“姑娘啊,你这个样子是嫁不出去的。”盛明宇遗憾摇头。
“操心你自己吧。”柳清仪抱臂走开,站到晏长风身后。
晏长风预感十一表哥要倒霉。
正在她考虑要不要提醒一下的时候,盛明宇忽然脸色潮红,手撕扯着衣襟,纳闷儿:“怎么忽然热了起来?”
他扯开衣襟,露出大片的脖颈,手里的扇子扇出了幻影。
晏长风捂着额看向柳清仪,无声问:“你下了什么药?”
不会是春药吧!
柳清仪面无表情地小声说:“能让他融化千年寒冰的药。”
裴修眉头一抬,看了眼柳清仪,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
晏长风知道不是春药就放心了,这大冷天的,暖和一点也还好。
能融化千年寒冰的蜀王殿下可一点都不好,热到当街解袍,到琉璃阁这一路收获了一众看傻子的眼神。
琉璃阁三楼的观明台能遥望启明楼,是卖了蜀王的脸花了裴二少的钱定的,然而此时,蜀王殿下毫无赏景的心情。
“我说柳丫头,你是不是动什么手脚了?”盛明宇再傻也反应过来了,自己肯定中了什么药,不然哪里能热成这样!
柳清仪轻蔑一笑,“居然才反应过来,你这样的警惕性放到江湖上,八百条命都不够死的。”
“哎,你这个姑娘怎么这样毒辣!”盛明宇阅女无数,就没见过这种女人,也算开了眼,“不过几句玩笑话,你至于吗?”
柳清仪勾起嘴角,“公子哥儿,不过一点让你发热的药,半个时辰的药效,离毒辣还远着呢。”
盛明宇:“……”
居然要半个时辰!
晏长风无奈摇头,对店小二道:“我看也别吃什么羊肉了,上点冷菜吧,再来个冰碗,哦,二公子体弱,来盘生姜丝?”
裴修嘴角一抽,二姑娘真的好生记仇。
见裴二那活像吞了二斤生姜的脸色,晏长风心情大好,她笑起来,“开玩笑的二公子,来碗姜汤吧,十一表哥中了药消耗自身的热量,冻半个时辰怕是受不住。”
裴修暗自叹气,“二姑娘想得周全。”他又抬头对小二说,“黄鼠也不要上了。”
晏长风闻言看他,这人表面功夫做得极好,但凡不是早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怕是早被他这些细微处的小手段俘获了。
点完了菜,她看向远处的启明楼。
此时启明楼还在搭建看台,没什么可看的,倒是楼下的杂耍十分热闹,引了不少人围观叫好。
“今夜圣人驾临,这些杂耍台子也还在吗?”
裴修也看过去,点头,“在,圣人与民同乐,不会清场,且今晚会有幻术表演。”
“你怎么知道?”晏长风看向他,她总有种感觉,裴二这人永远气定神闲的,好像无所不知一样。
裴修笑,“我现在是南城兵马司副指挥,知道这些也是分内之事。”
“哦,我差点忘了,二公子新官上任,那今天晚上要不要巡城啊?”
裴修点头,“有需要的话会的。”
晏长风只当他是话赶话,一个病秧子公子不过挂个闲职,还真能让他巡城不成。
她没想到的是,这晚上若非这个挂闲职的病秧子公子,险些就出了大祸。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太阳西落,因为蜀王殿下解了药之后又开始发冷,在烧了炭炉的屋子里还要捂着棉被,没法出门,大家只好点了些酒菜,边吃边看楼下的人山人海。
“诶,那些穿奇装异服的是不是要表演幻术的?”晏长风忽然看见楼下有一队人马经过。
“是。”裴修说,“其实都是中原人,不过打扮得奇异些显得神秘。”
“这些也是副指挥的分内之事?”晏长风揶揄。
裴修笑,“二姑娘说是就是。”
“能在圣人面前表演,应该有两把刷子吧。”晏长风没见过幻术表演,迫不及待想过去凑热闹,“二公子跟十一表哥一起么?”
“我要去!阿嚏!”捂着被子的盛明宇身残志坚,虽然冻得狗一样,却玩心不改。
“你还是老实些。”裴修喊下晏长风,“二姑娘倒也不必一定到近前看,幻术在高处看效果更好。”
晏长风隐约感觉裴二似乎是不想让大家去启明楼,但越是如此她越好奇。
“这么远,大晚上的哪里能看清他们的动作,我没见过世面想看仔细些,走吧小柳,咱们到近前去凑热闹去。”
晏长风下楼的时候,刚巧遇上了裴钰与秦惠容。
秦惠容披着裴钰的狐毛披风,小鸟依人地半靠在裴钰的怀里,被他簇拥着上楼,两人看起来如胶似漆的。
“呦,好巧,二位这是来吃晚饭的?”晏长风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
“哦,是准弟妹啊。”裴钰原本深情款款的眼神立刻变得冷淡,显然对见到她这件事感到很扫兴。
秦惠容偷偷拽了拽裴钰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这样,她朝晏长风友好一笑,“长风妹妹,之前世子因为对家里安排的婚姻不满,迁怒了你,还请你大人大量,莫要计较,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亲近些才好。”
“那怎么会计较?”晏长风对着裴钰展开嘴角,“若说迁怒,我先前也一样,也要请世子莫要怪罪才好。”
裴钰知道这女人心眼多,话不能全听,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他大事化小地笑了笑,“弟妹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误会解开了就过去了——呦,二弟也在啊?”
裴修这时从楼上下来,站到晏长风身后,朝楼下两位颔首,“大哥,大嫂。”
许是被大嫂二字取悦,裴钰难得对他态度和善,“二弟跟弟妹这是要去哪?”
晏长风:“我们吃饱喝足,打算去街上逛逛。”
秦惠容低头轻轻咳嗽一声,“好可惜,如果不是我染了风寒,咱们一起逛逛才有意思。”
“逛街有的是机会,秦姑娘还是先保重身子要紧。”晏长风客气完了,拉着裴二的衣袖,“我们先走了。”
裴钰看着两人拉扯的小动作,心想,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居然真是看对了眼,世上的缘分真是神奇。
裴修任由二姑娘拽着,两人的手在宽大的袖子的掩盖下,显得十分亲密。
走离玲珑阁,晏长风才松开,她有心在裴钰面前演戏,本想抓着裴二的手,可无论如何下不去手。
“二公子怎么又出来了,十一表哥一个人没关系吗?”
“他喝了风寒药,很快就会睡着了。”裴修跟在她身后,挡着周围拥挤的人群,“我想二姑娘人生地不熟,或许我可以帮忙引路。”
“那就有劳二公子了。”
天色渐暗,花灯的光彩显山露水,照得满城富丽堂皇,如人间盛世。
晏长风一直觉得北都城比不得扬州城繁华,作为一个都城,似乎没有可取之处,直到此刻才体会到它厚重的奢华,与扬州城如梦一样迷人眼的繁盛大不相同。
此时,启明楼的看台已经搭建完毕,城楼上挂满了宫中特产的富贵逼人的灯,楼下的表演台子上幻术表演已经开始,技人变幻出缤纷的花瓣与纷飞的蝴蝶,与彩灯遥相呼应,令人眼花缭乱,拍手称赞。
晏长风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游鱼一般灵活,也不见她推搡别人,或是横冲直闯,但就是走得比别人快,没多一会儿就到了城下。
“姑娘你仔细些走。”柳清仪在身旁提醒她注意周围人。
晏长风说没关系,她现在不再是什么人的威胁,不会再遇上泰安州那样的意外。
她又想起裴二,回头看了一眼,这人还是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心说柳清仪功夫好,跟得上不奇怪,裴二一个病秧子居然也没落下。
“二姑娘没必要再靠近城楼了。”裴修微微喘息着说,“城楼周围会被禁严,届时会有宫中禁卫把守,反而不如远一些自在。”
“多谢二公子提醒。”晏长风停在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上,刚好在表演台的侧方位,能清除地看见幻术技人的动作,也能看到城楼上的贵人。
“对了,今日这场面,皇子应该到场的吧,十一表哥不来要不要打个招呼?”
裴修摇头,嘴角勾了个微带讽刺的笑,“圣上皇子众多,多一个少一个他不会注意的。”
酉时三刻,禁卫军就已经严阵以待地守在城楼四围,城楼上有内侍提醒圣驾将临,鼓乐不停。言外之意就是圣人来的时候要万民同庆,能有多热闹就弄多热闹。
百姓得见天颜本就是乐事,根本不用提醒,人群顿时沸腾起来,好似迎接天神降临。
戌时正,圣人携皇后贵妃,诸位皇子,以及刚出生不足十日的太孙驾临城楼,霎时间万岁高呼,响彻天际。
晏长风才不跟着傻吆喝,她只张嘴不出声,眼睛偷偷瞄着楼上。先在一堆贵人中找到太子妃的身影,见她穿着新做的石榴花样新衣,放了心。
太子妃在这样的节日里穿着天衣坊的新衣,就算是最大的宣传。
然后她的视线转向了太子妃身边的太孙,太孙被乳娘抱着,捂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鼻子眼。
这样小的孩子大冷天抱出来,又受了这震山动地的呼喊声,居然不哭不闹,倒是挺乖的,
今日的主角除了圣上,俨然就是这小太孙,东宫后继有人,意味着龙脉延续,国祚昌盛。因此圣上大开恩赦,允许三日不禁夜,让上元节的热闹延续三日,普天同庆小太孙的降生。
城下又是一阵山呼万岁,吵得晏长风脑瓜子嗡嗡响,她就纳闷儿了,小太孙居然还没吓醒?这觉睡得也太死了吧?
待内侍唱完了漫长的吉祥话,楼下的表演才又重新开始。这次不是小打小闹的蝴蝶花瓣,而是变幻出了龙凤飞天。
硕大的宛如真身的龙与凤自天际呼啸而来,先是在高空盘旋数周,与城楼上的圣上皇后遥遥相对,而后又忽的附身临近,靠近城楼看台,对着真人温顺颔首,好似是要给人皇人后当众磕个头。
圣上见此笑得合不拢嘴,大呼重赏!
晏长风睁大了眼端详那龙凤,尽管知道它们都不是真的,但却看不出一点作假的痕迹,简直匪夷所思。
“这是如何做到的?”
一向有问必答的裴修却没答,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知道。
晏长风正要回头看一眼,却忽然见那龙头转向了小太孙,好像某种吉祥的预示一样,旁边的太子与太子妃顿时惊喜万分。
可那抱着太孙的乳娘却被迎面而来的龙头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就要抱头躲避。
为了让万民瞻仰太孙,她站得离城墙极近,这一撒手不要紧,手里的襁褓顿时撒钱似的抛了出去。
满世界的吵闹声先是静默一瞬,紧接着便炸起杂乱无章的叫喊声。
“啊——小太孙掉下去了!”
“救人救人快救人!”
“救不上来你们今日都要陪葬!”
“太孙的乳娘也跳下去了!”
“天啊,这是怎么了!”
“快看!有人冲过去了!”
“居然是个女子!她可一定要接住啊!”
裴修的注意力一直在那乳娘身上,措眼不见的,身前的两个姑娘就一前一后飞了出去,他呼吸一滞,一颗心险些从喉咙里蹦出去。
而与此同时,表演台后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悄悄融入了人群之中。
他抿着唇,朝人群里的某个方位看了一眼,紧接着,隐在那个方位的人悄然离开。而他顾不上人群推搡,强行挤到了禁军前。
那被百姓寄予厚望的女子正是晏长风。她一直注意着城楼上的小太孙,在乳娘惊叫的时候她便预感不好,想也没想就纵身而起,踩着前面人群的肩膀冲到了城楼下。
因为事情突发,连训练有素的禁军一时都乱了阵脚,晏长风就这样钻了防卫的空子,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险伶伶地接住了掉下来的襁褓。
可要命的是,随后又掉下来一个,她被惯性累带得站立不稳,再也没有余力施救,眼睁睁看着那乳娘往地上摔。
就在这时,几个官兵样的人忽然抬着几床厚厚的棉被冲到城下,合力接住了砸下来的乳娘。
而踉跄不稳的晏长风也被紧随其后的柳清仪托住,这才没落个四脚朝天的下场。
虚惊一场,险些吓掉了十年寿数。
晏长风将要松一口气,却听那群吃屎敢不上热的禁卫军在身后举刀大喝:“什么人乱闯禁区!”
晏长风心说你们是瞎吗?姑奶奶舍命救人,就这待遇?
她正要破口,随后赶来的裴修解释说:“是德庆侯府的表姑娘,她为救人情急乱闯,诸位莫要问罪。”
德庆侯府几个字的分量不亚于皇宫,禁卫们一听顿时不敢造次。
“二姑娘,你可有事?”裴修简直魂都吓飞了,禁卫军并非像晏长风想的那般无用,若不是事出突然给她钻了空子,她根本没有机会冲到城楼下。
“没事,多谢二公子及时解围。”晏长风此时的注意力都在小太孙身上。
一是这小家伙金贵,她生怕自己抱不好再碰了磕了,二是她心里纳闷儿,怎么这么折腾这小屁孩还没动静?
此时,有两个内侍急匆匆过来,为首的是圣上跟前的陈公公,他一边擦着吓出来的冷汗一边跟晏长风道谢:“多谢晏姑娘仗义相救,圣人与太子说了,姑娘大义,必有重赏!”
晏长风将襁褓递给内侍,“举手之劳,赏就不必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太孙一直不哭。”
裴修闻言神色一凛,眼神蓦地射向那襁褓。
与此同时,柳清仪伸手阻拦,“等等,让我看看。”
陈公公还没意识到问题,笑呵呵的:“想来是小太孙睡得香,也是有福气,这样的惊吓完全没有妨碍到他。”
“别福气了,小太孙已经咽气了。”柳清仪面无表情地砸下了一记重锤。
锤得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陈公公体胖,虚汗多,方才被吓出来的汗刚散了,瞬间又涌上了脸。
柳清仪说:“小太孙中了毒,毒针扎入脚心,两个时辰内与睡着无异,两个时辰后身体会出现淤青,继而发黑溃烂。”
陈公公惊得面无血色,他声音颤抖着吩咐身边的小太监,“还,还不快报与圣人!”
还抱着襁褓的晏长风只觉得浑身冰凉,好像怀里抱着块千年寒冰,她拼尽全力救了一条小生命,还宝贝似的抱着,却居然已经死了?
她看着跟熟睡一般的小娃娃,心里五味杂陈。
消息很快传到城楼上,太子与太子妃连滚带爬地跑下来,连储君的仪态都不顾了。
“怎么会这样!是谁下的毒手!”太子几乎崩溃,他近三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生下来不到十天居然就夭折了!
且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中了毒!
“太子节哀啊!”陈公公拉着失态的太子。
“我节什么哀!”太子甩开他,“在场这些人统统给我带走,包括那些表演幻术的!”
如果晏长风没理解错,这些统统带走的人应该也包括她。
这太子没毛病吧?这时候难道不应该去查他身边的人?
说到身边人,她想起了跳城楼的乳娘。那乳娘先是一顿惊吓,又带罪自杀未成,此时已经晕了过去,被两个官兵架着。
晏长风方才觉得那乳娘的反应有些过头,可真细究起来又不能说她哪里有问题,人受到惊吓之下的反应都是不能预料的。
还有,这几个官兵是哪里来的?看打扮应该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这些人地位不高,在北都城中属于小喽啰级别,有禁卫军在此,哪里轮得着他们管事?
她看向了在跟太子说话的裴二。
“太子殿下,臣今日带晏家姑娘出来游玩,是得了大长公主的允许,臣承诺早些带她回去,倘若不能按时回府,大长公主恐要担心。”
裴修嘴上客气着,心里却骂太子糊涂,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这是嫌自己储君之位坐太稳了。
太子妃也觉得抓晏家姑娘太过了,大长公主的外孙女,都是自己人,怎么也不可能有问题,于是也跟着劝了一句。
可太子这会儿哪里还有理智,看谁都像是害他绝后的刽子手,不耐烦地一挥手,“真相不明,所有人都有嫌疑,先带回去,我回头亲自与姑祖母赔罪便是!”
裴修脸色一沉。
“她们没有做错什么啊!”
被噩耗击坏了脑子的太子终于被骂回了些许理智,但太子这人多少有些刚愎自用,还要面子,知道自己做得不太妥当,却不想当众服软。
就在他要下令继续抓人的时候,忽然有禁卫喊:“幻术技人跑了!”
太子顿时震怒,这么多禁卫,眼巴前的人居然都能让他们跑了!
“关闭城门全城禁严,一个都不准放过!”
然而他命令刚下,便有内侍从城楼上跑下来传达圣令,“太子殿下,圣上有令,上元夜不禁,抓捕犯人勿要惊扰百姓,另外,晏家姑娘救人有功,需重赏。”
太子的台让亲爹拆得稀烂,那脸色比五彩的灯还好看。
他痛失爱子,只想抓到罪魁严惩,而圣上关心的是社稷安定,百姓拥戴,刚刚才放了恩,三日不禁夜,哪怕是太孙夭折也不能朝令夕改。
晏长风看得出来太子多疑,恐怕并不能完全相信晏家的立场,又加上柳清仪对太孙所中之毒了如指掌,所以才要抓她回去调查。
真抓回去了也就罢了,让他调查个够,没问题就过去了。可现在圣上与百姓纷纷来打他的脸,他怨气无处发作,怕是会迁怒于她,无罪也落不下好印象。
终究太子是外祖母扶持的对象,晏家将来的荣辱系在他身上,所以晏长风必须不能跟太子有嫌隙。
于是,她给太子递了个台阶,“太子殿下,太孙不幸夭折,我算不得有功,不敢求重赏,只希望能为揪出真凶出一分力,若太子信得过我,五日之内给您个结果,倘若不能令太子满意,您再抓我惩处不迟。”
裴修闻言看向二姑娘,心下一笑,这姑娘做事果然大胆,她初来北都没几日,人脉没几个,势力也没建立起来,居然就敢揽下这样阴谋重重的事。
柳清仪却感觉晏长风是疯了,何必揽这样出力不讨好的事,万一查不出来,就太子这小心眼,那还能有好?
太子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总算捡了回来,他脸色稍济,不过也没把晏长风的话当回事,“晏二姑娘倒也不必如此,我看姑娘身边这位姑娘认得此毒,所以才想让两位姑娘回去配合调查,你们愿意配合自然是好事,查不出来也不至于惩处。”
可若查出来了,太子定然会对晏家另眼相待,将来她在北都也就有了依仗,这就是晏长风所求。
“太子宽宏,乃社稷之福。”
太子看不上这两句恭维,但毛却被顺平了,他对传口谕的太监道:“代我多谢父皇教诲。”
按照圣上的意思,禁军秘密去往城中搜寻幻术技人。
他们前脚刚离开,裴修便瞧见自家的丫头从拥堵的人群中艰难地挤过来。
他心下一沉,这丫头是跟着裴萱的,她怎么独自在此?
“二公子不好了!”丫头满脸急色地跑到他跟前,“姑娘不见了!”
裴修皱眉,“怎么回事?”
晏长风听见了,也走过来听。
丫头心急如焚,说话带着哭腔,“我们与姚家的四姑娘一同逛街看灯,因为人太多,走着走着就跟两个小姐挤散了,我在附近找了半天,连个人影也没瞧见,二少爷,你快派人去找找吧!”
居然连姚文琪也丢了!
晏长风急问:“可有去侯府报信?”
“报了,我与四姑娘的丫头分头报信儿,想来侯府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侯府有府兵,出去找人成算大一些,不过今夜人太多,只靠侯府的人怕是不行。
“二公子,你可有调动兵马司人手的权限?”晏长风询问裴修,“如果有,劳烦给我几个人引路,我与小柳帮忙去找。”
“有。”裴修不敢耽误,很快做出决断,“咱们兵分两路,我往城北你们往城南,如果找到人,兵马司的人会互相传递消息。”
五城兵马司的人成日巡察街道,在全城搜捕找人这方面比禁卫好使。事实上,被派出去抓幻术技人的禁卫私下里也要靠兵马司的人帮忙找,这一来,兵马司的人几乎全体出动,大街上到处都是找人的官兵。
圣上不扰民的指令形同放屁。
晏长风跟柳清仪带了五个司吏,沿着纵贯南北的主街开始寸寸搜寻。
一边走着,她分析:“裴萱这丫头稳重,如果她发现跟丫头走丢了,应该会立刻想办法回府,或是找到裴二帮忙找丫头,不会这么久了没有消息。”
柳清仪立刻意会:“你是说,她们可能遇上了麻烦?”
“但愿是我想多了。”
“那这样找不成,我去上面。”柳清仪话音一落便就近跳上了屋顶。
晏长风还没反应过来上面是哪,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会轻功的人真是好气人。
很快,站在高处开了天眼的柳清仪就发现了一辆形迹可疑的马车。
她没犹豫,当即就飞檐走壁地追了上去。
柳四姑娘独来独往惯了,没有与人配合的习惯,因此地上的晏长风不知道她这是去了哪。
“那个方位有几条街?”她问道身边的司吏。
司吏:“一共三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