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再次攻向他脖颈,晏川行避不开,预感小命休矣。
然而预想中的致命疼痛没有来,对方不知为何收了招,又听他不确定地开口:“晏家主?”
诶?是熟人?
晏川行衬着一点天光仔细端详黑帽下的人,一愣,“是你?”
“咳咳……”
裴修忽然有点儿不想活了,他刚刚察觉到有个练家子做贼似的靠近,以为是意图袭击他的人,下手也就没留情,打死都没想到是未来岳父!
“晏家……伯父。”他摘下帽子,冷风掠过他冒了汗的头,冻得他一哆嗦,“是我莽撞了,没认出您来便出了手,没伤着吧?”
晏川行为赶在年底前进北都,一路奔波,脸没洗胡子没刮,换身衣裳就能直接入丐帮,与往日俊朗潇洒的形象天差地别。
当然,他多少也有些故意如此,生怕入了北都叫侯府的人认出来,没想到居然惹了这么大一乌龙。
“好小子,你身手居然这么好?”晏川行根本顾不上在意他冒不冒犯鲁不鲁莽的事,只是惊诧于裴家病秧子老二居然是个高手,而且他平时竟然毫无察觉!
“咳咳……”裴修过了凉风,又激起了咳嗽,孱弱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半点武林高手的迹象,“练功保命罢了,我幼时体弱,几乎养不活,幸得一个武林前辈相救,并教我内息调养之法,长大一些又开始练武强身,不过都是花架子,比不得您功夫老练,再多几招我就落了下乘。”
难怪,晏川行确实觉得他打架经验不多,可见学武不为斗勇。
“你怎么会在此?”
“我,晚辈是来给您送信的。”裴修还沉浸在险些打伤未来岳父的沉重心情中,感觉求亲之路开局不利,怕是要完。
“给我送信?老二那丫头呢,不会是她出了什么事……”
“不是不是,您别担心,是……”裴二少不光有一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眼,嘴皮子也跟得上,面对大长公主的时候瞎话张口就来,可对着晏川行却有些难以启齿,良心不安。
“那个,伯父,我想请您跟伯母允许我娶二姑娘。”他带了几分郑重地说。
“……啥?”晏川行怀疑自己听岔了,“你娶老二?她不是要嫁给你大哥吗?”
“是,我想求娶二姑娘,自扬州一见,我对二姑娘很是欣赏,因着大哥另有所爱,我不忍见她受委屈,便斗胆!”裴修说得十分真诚,也没敢有半句谎言,“本想着去信征求二老的意见,没想到您提前来了。”
晏川行听完只觉得五味杂陈,一方面他因为老二不用嫁给裴钰而松了口气,另一方面他没想到老二居然又跟裴家庶子扯上了关系。
平心而论,他觉得这孩子不错,青州府一行全赖他细心谨慎,方才能躲过沿途暗杀,只是他身为裴家人,立场不明,善恶未辨,也不知道终究会怎样。
裴修被他看得心里直打鼓,他本来以为青州一行,自己在晏家主心里应该有个不错的印象,可看起来他对自己还是有所顾虑。
晏川行:“那丫头呢?她怎么会让你一个人来碰她的鸽子?”
说到这里裴修又心虚。
那日在侯府,他跟二姑娘借鸽子送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自作主张见了大长公主惹恼了她,她说她出不去门,让他自己来南郊别院想办法。
可知他为了跟这些鸽子套近乎,废了多大功夫?
好在上次那个亲近他的鸽子给面子,今日终于将信送了出去。
艰难送信的过程肯定是不能说的,否则就证明他们俩没什么感情,裴修只能说:“二姑娘她不方便出侯府。”
“又让老太太禁足了啊。”晏川行了解女儿以及岳母的德性,倒也不意外,“那她让你自己来碰她的宝贝鸽子,倒是很信任你。”
诶……裴修没想到还能有这种解释。
晏长风对裴修自然是没有信任的,她就是故意给他些教训罢了,省得他以后凡事自作主张,一点合作的诚意都没有。
她不认为裴修能成功送信出去,只等着他无计可施的时候回来找她。
等了那么三五日后,她接到了裴萱的帖子,说是请她帮忙挑一些胭脂膏子之类。她回了外祖母,请了半日的假,外祖母体恤,说到了年底让她松快些,于是给了她一日的假期。
腊月二十三这日,晏长风一早出了门,她没乘侯府的马车,而是上了国公府的马车,以为某人会在马车里等着,却没看到人。
“就你一个人吗枝枝?”
跟裴萱混熟了,便唤她小名。
“是啊雪衣姐姐,我哥在南郊别院等你,等会儿到了胭脂铺子你再换另一辆马车。”
估计是着急送信吧,晏长风没多想,“行,那你怎么办?”
裴萱:“我就随意逛逛呗,时间很好打发的。”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晏长风顺利到达南郊别院,见到了她惦记日久的亲爹。
因为太过突然,她愣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拍了拍老爹的肩膀,说:“老晏你不要命了,居然敢偷偷摸摸来北都?”
晏川行:“……”
“您觉得您能瞒过外祖母的眼吗?”晏长风对老爹深表同情,“我跟您说了吧,我哪次出门都有人跟着,今儿晚上她老人家就能知道您来北都还不去拜见她,啧,可怜呐。”
晏川行:“……”
裴修笑着清清嗓子,说:“没事的伯父,我叫人中途换了马车,大概是能甩掉的。”
这话晏长风不信,但晏川行信,就凭裴老二那一身不知师承何处却很厉害的功夫,他手下人应该也不一般。
“死丫头,我一听说你在泰安州遇袭就星夜兼程地赶过来了,你倒是会挖苦我!”晏川行发完牢骚坐下来说正事,“你要老三来北都开绣坊的信我中途收到了,老三来不了,小子离家出走了,这是他留的书信。”
“什么?”
晏长风顿时冒火,她接了老爹递来的信,一目十行地看了,叹着气合上了信,“这小子真是,我还当他听进去了。”
晏长青还是那套说辞,说要出去历练,混出些名堂再回来。
晏长风不知道他说的名堂是什么,只知道这孩子算是与家里走远了。
“我已经派人去找了。”晏川行道,“这孩子心性不稳,容易叫人利用,出去历练没什么,就怕他一时赌气走了岔路。”
“罢了,随他去。”晏长风想开了,“越是勉强他越是恨咱们,混成什么样看他造化吧,对了,大姐如何了?”
说起晏长莺,晏川行脸上有了些喜色,“你大姐能出屋门了,你留给她那个小子人不错,给她做了个推椅,每天推着她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我看着气色好了许多。”
晏长风也高兴,大姐肯定是不愿意走出去的,肯被人推着出去也是进步。
“对了爹,”她瞥了眼裴修,“裴二公子写了封信给您,还没发出去,既然您来了,让他直接念给您听吧。”
晏川行笑起来,“你还不知道呢,昨日我来之前,他已经把信送出去了,你那些鸽子倒是蛮认他的。”
晏长风一愣,裴二居然能用她的信鸽传信?是哪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回头定要拔光它头上的毛!
裴修顺势说:“是二姑娘信任我,允许我来与鸽子交流感情。”
晏长风瞅他,心说这人还能再不要脸点吗?谁要信任他!
晏川行看着眉来眼去的两人,心里有些五味杂陈,”长风啊,我来之前,你大姐求了我一件事。“
“啊?”晏长风茫然,“大姐求您什么了?她现在会主动与人交流了吗?”
“倒也没有,是我告诉她我要来北都看你,然后她就告诉我,”晏川行看着闺女说,“她说你看上了一个身体不大好的人,求我成全你的心事。”
晏长风:“……”
裴修:“???”
晏川行:“我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是谁,偏偏你大姐也不知道,这要我如何成全?”
晏长风想说那就是个临时想出来的借口,说的时候也没具体想是谁,直到这会儿才发现,好像跟身边这个病秧子的形象有些重合……
可偏偏,她现在又不能否认,她倒不是怕老爹知道她跟裴二作假,而是一旦实话实说了,老爹必要刨根问底,那外祖母的计划就瞒不住。
老爹一旦知道自己面临什么样的危险,恐怕要跟外祖母拼命。
裴修隐约意识到这个身体不大好的人似乎是自己,可又想不通二姑娘为什么要说这样一番话。
难不成晏家大姑娘的身体比想象中要糟糕,二姑娘为了让她心安才编了这样一个理由?但听起来大姑娘好像也没有到那样严重的地步。
那……总不会二姑娘真的……看上他了?
“爹!”晏长风不知道怎么说,有些气急败坏,“您都知道了还问,非要让我下不来台啊!”
裴修:“……”
他感到十分惶恐。
晏川行则有些五味杂陈,自家调皮捣蛋的二丫头居然有了心上人,且这心上人还是裴家的,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性的孩子。
但宝贝女儿喜欢,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眼下看来比裴钰那个竖子强些。
他看向裴修,“我一向是以我女儿的意向为准,我想她母亲应该也不会反对,只是不知道你父母那里如何?”
听到这里,裴修是松了一口气的,他其实不担心大长公主反对,也不担心父亲阻拦,唯独害怕晏家不同意。因为他可以跟大长公主讲条件,可以跟父亲用计,唯独对着晏家人他不想耍心计。
“伯父放心,”裴修看着晏长风说,“只要您跟伯母不反对,其他的都好说。”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打他的脸,此时,国公夫人赵氏又亲自登了侯府的门,给自家老大提亲去了。
这回大长公主倒是没为难她,客客气气地见了她。
“年节将至,国公夫人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赵氏今日没心情寒暄,因为自家逆子已经开始准备聘礼娶秦家那狐狸精了,如何苦口婆心也劝不听,她只好硬着头皮自己过来提亲。
“我府上就那几口子,该忙的也都忙完了,只剩下我家老大的婚事,我想着年前就定下来,也好趁着此时多准备些聘礼。”
大长公主饶有兴趣地问:“贵府准备与哪家提亲?”
赵氏心里咯噔一声,听着大长公主这是准备不认了?
“瞧您说的,还能是谁,自然府上表小姐晏家长风,本来婚事早该定了,是我家那竖子平日里太纵容他的奶娘,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如今案件既然已经审完了,婚事也该定了才对。”
大长公主:“那你家世子怎么不来?”
赵氏早就想好了托词,“我那逆子不会说话,怕再来惹您不高兴,我想着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他来不来都一样,”
“是么,但我家里孩子的意见是要问一问的。”大长公主说,“恰好丫头不在,你且等她回来问问她吧。”
赵氏傻眼,这又是什么章程?
“怎么还有人晚上来提亲的?”
如兰道:“是来了好半天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没走,对了姑娘,厉嬷嬷来过,说是让您一回来就去大长公主处。”
“看来是等我啊。”晏长风从桌上茶点盘子里抓了块不知道什么糕塞进嘴里,“我去看看。”
“哎,姑娘你等等!”如兰看她一身尘嚣,八成又去骑马了,“您不换身衣裳吗?好歹是去见未来婆母的。”
晏长风今日在庄子里撒了欢儿,骑马疯了一圈,身上是有些脏,但她懒得换,拍拍身上的土,说:“没事,见国公夫人就是随意些好。”
如兰:“?”
赵氏溜溜等了一下午,心里的不满即将冲破她那张磨炼了几十年的脸皮,心里反复怀疑自己是脑子进水,为什么要在这里舔着脸等一下午!
一面自我怀疑,一面又暗骂晏家的丫头不像话,难怪都说晏家二丫头粗俗无礼,一个姑娘家整日不着家,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孩子。
就在赵氏琢磨着要不还是回家劝劝夫君,放弃与晏家联姻的时候,晏长风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赵氏发誓,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不像姑娘的姑娘。
长得没有个女孩子样就罢了,举止仪态还如此粗鲁,瞧瞧那一身衣裳,瞧瞧那张素脸,侯府的人居然不管管吗?
“外祖母您喊我?”
晏长风进门也没看一眼座上客,如往常一样往外祖母跟前凑。
大长公主笑睨她:“越发没个样子,还不先见过国公夫人!”
晏长风这才看向赵氏,用刚学会没几天的礼朝她伏了伏身,“长风见过国公夫人。”
赵氏嘴角一抽,险些被她这福礼送走。
这要是她的女儿,肯定一辈子不让她出门丢人现眼!
“礼就快免了吧。”赵氏克制住想要骂人的冲动,强行一团和气,“都说晏家二姑娘生了一张好脸,如今一瞧果然是俊俏不凡。”
晏长风谦虚:“夫人谬赞,我外祖母总说我像只野猴。”
这话没法接,也亏了赵氏生了张八面玲珑的嘴,“我要能生个这样俊俏的野猴我都该笑醒了!也该着我有这样的福气,自己生不出来,捞一个这样的儿媳妇也是好的,长风啊,今日就给你跟我嫁钰儿定了亲,一边过了年,挑一个好日子完了婚你说可好?”
晏长风面露迟疑,“夫人今日来订婚,裴世子可知晓?”
“他自然是知晓的。”赵氏替儿子圆和,“只是他自知往日惹了你,怕你生气不答应他,这才没好意思登门,好孩子,你便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他吧。”
晏长风:“夫人倒是不必道歉,裴世子为了心上人说我两句我是能体谅的,只是夫人,他明明一心求娶秦家姑娘,为何又来跟我提亲?”
“这是哪里来的谣言!”赵氏否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经过我的同意,他哪里敢有这样的心思?”
晏长风笑了,“他有没有得他自个说啊是不是,您这里保证是没有用的,要不还是把他叫了来亲自说吧,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倘或这样稀里糊涂地把一对错鸳鸯凑做一对儿,那这日子还能有好?”
赵氏心说把那混账叫了来,这婚事哪里还成得了!
晏长风又添油加醋道:“我这人啊不比大姐性子好,倘若以后夫君成日惦记着另一个姑娘,我是忍不得的,到时候不一定会干出什么鲁莽之事,再损了国公府的颜面可就不好了。”
赵氏看明白了,大长公主之前接连被钰儿下了脸面,那案子是一样,秦家丫头又是一样,案子如今是澄清了,可钰儿一心要娶秦家丫头的事还没完。看来不先解决了秦家的事这婚订不成。
“也罢,改日我让他亲自来与你说。”
赵氏无功而返,回家就朝裴延庆发牢骚:“这亲事不结也罢,我是没有脸再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了,再说我也不甚喜欢那晏家老二,固然这里头有利益成分,让她那样的女子做咱们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也不妥当。”
裴延庆:“大长公主如何说?”
说到这里赵氏更气,“她要说什么还好了,她是干脆甩手不管了,让个晚辈自己做主,那丫头也没个章程,一心记恨咱们钰儿羞辱她的事,毫无大家小姐的胸怀!”
裴延庆皱眉思索,“大长公主这是给那丫头撑脸面呢,你也莫要只说人家姑娘不像样,你那儿子就像个样子了?不知顾全大局,一心扑在个庶女身上,我看也不是个有出息的。”
“那就干脆不要结亲好了!”赵氏心累,“我反正两头都说不动,你要结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时,一个丫头进来说:“老爷,夫人,二少爷来了。”
“他来做什么?”裴延庆对这个庶子一向看不上,心气儿不顺的时候更不想看见他。
赵氏翻白眼,“你让他进来不就知道他做什么了吗,让二少爷进来吧。”
裴修被丫头引进来,朝二老作揖见礼,“见过父亲,母亲。”
赵氏一贯会做样子,和善道:“一家人还这样客气,你来是有什么事?”
裴修回:“是为父亲母亲分忧。”
“你能分什么忧?”在裴延庆眼里,老二是个要力气没力气要学识没学识的废物,一辈子能干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浪费家里的粮食,别说分忧了,他本人就是一坨好大的忧。
裴修:“我可以娶晏家姑娘。”
“你娶谁?”裴延庆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别说晏家姑娘了,连家里的丫头都宁愿给大少爷当妾也不愿意嫁给药罐子二少爷,他拿几个脸娶大长公主的外孙女!
裴修不慌不忙:“大哥不想娶二姑娘,您一味阻拦,只怕父子离心,与国公府前途无益,且如此会惹怒了大长公主,父亲跟晏家主也交代不过去,倒不如换人,如此既成全了大哥,安定了国公府,也不至于辜负晏家主的救命之恩。”
那句父子离心以及国公府前途这两句一下就戳中了裴延庆的心,他对裴钰骂归骂,心里却是看重的。
至于晏家,如果不是碍着大长公主,端的是没必要把个宗妇位置给他家的女儿,一个国公府的庶子稳稳配得上。
且一个庶子媳妇儿更好拿捏,到时候晏家的家产迟早会归了国公府。
但想归想,就因为有大长公主,这事才不好办,“你说得轻巧,你说换人就换人?大长公主怎么那么待见你呢!”
裴修:“大长公主对大哥心仪秦家姑娘不满,您想,她为了给自己外孙女出气撑脸面,会如何做?”
裴延庆与赵氏双双一愣,他们方才都没想到这一层,大长公主强势好脸面,外孙女还没出嫁就被一个庶女折了面子,她岂会放过那个庶女?
以大长公主的手段,除掉一个庶女简直跟捏死蚂蚁无异。
除掉一个秦家庶女倒也无所谓,可她是裴钰的心头宝啊,这孩子冲动好勇,到时还不得去找大长公主拼命?
这跟撕破脸皮也没什么分别了。
裴修顺势又说:“大长公主想来也不想与国公府撕破脸,但大哥又不妥协,她便不好做,这时候递一个台阶过去,她会同意的。”
裴延庆与赵氏面面相觑,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有道理”三个字。
“至于晏家主,”裴修继续说,“我与蜀王有些交情,蜀王与晏家关系不错,拖他从中撮合想来也容易。”
所有的路都铺得明明白白,连裴延庆有心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什么来。
他任命地摆摆手,“这事容我想想,你先下去。”
晏长风觉得,裴二应该没那么顺利很快说服宋国公,婚事还早,于是心情放松地在侯府等着过大年。顺便担心一下老爹万一被外祖母逮到了会如何。
哪知国公夫人第二日就又登了门。
“她是一个人来的?”
从外面回来打听了信的如兰回:“不是一个人,还有余太傅。”
“余太傅?”晏长风从榻上弹起身,“把个德高望重的老臣请来,八成是来做媒的,不会还是给裴钰说和吧?”
那裴二不行啊,昨日赵氏碰一鼻子灰回去,正是倒戈她的好机会,怎么也不抓住了?
看来还是得靠她。
不多时,厉嬷嬷过来喊她:“表姑娘,大长公主请您过去。”
晏长风准备去战斗,“好嘞嬷嬷,我马上去。”
厉嬷嬷瞅了眼她那身衣裳,“余太傅也在,表姑娘还是换身衣裳好。”说完直接吩咐如兰,“去给你家小姐找身像样的,再上个妆。”
如兰早盼着大展拳脚打扮自家姑娘了,闻言立刻去翻箱倒柜,把夫人准备的衣裳首饰都拿了出来。
晏长风一时没拦住,在厉嬷嬷不容反驳的视线注视下,被如兰摁着打扮了一通。
打扮完了后,晏长风第一次在厉嬷嬷眼里看到了一点满意的神色。
她自己瞥了眼镜子,也没看出好在哪里,无非是精致了一些罢了。
但这一点精致放在赵氏眼里,带来的却是好多点的后悔。
晏长风虽少了些女儿家的温婉柔和,但五官立体大气,眉眼张扬,不知是谁上的妆,十分懂得突出她的眉眼,使得她顾盼间自然带出几分寻常女子所没有的威严,分明是一副贵人之像。
这样一比较,那秦家庶女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见过国公夫人,余太傅。”晏长风朝二位行礼。
赵氏一见她行礼,那点后悔就不剩多少了,长得再贵也没用,带出门丢人。
余太傅头回见能把礼行得这样难看的女子,着实开了老眼,心说这姑娘跟那不学无术的裴家老二真是天生一对。
大长公主道:“长风啊,今日国公夫人还是来提亲的,但却是为他家老二来提,又请了余太傅来做媒,余太傅曾经教过裴家老二,有师生之谊。”
裴二这么快就搞定了他爹娘?
不得不说这货在忽悠人这方面确实有两把刷子。
晏长风又转而朝余太傅颔首,心说原来这就是让裴二那张脸骗得团团转的老师啊,真是,惨!
“长风丫头,”赵氏脸上又堆起了一团和气,“昨日我回去问了我那混账儿子,他啊就是让人迷了心窍,死活要娶那个庶女,我说那庶女有什么好,哪里比得上长风大气漂亮,可他就是说不通!我就想罢了,他没那福气,可我又实在喜欢你,想让你当我儿媳妇,也是巧,我家老二忽然来找我跟他父亲,说是心仪于你,我一听这岂非天意,既能全了我家公爷对晏家主的恩情,又能对你好,没有比这样更合适的了!”
余太傅尽职尽责保媒:“我那学生霁清,虽说学问上差了些,人却是顶好的,将来定不会亏待于你,你若嫌他没有建树,我回头帮他在官场上走动一二,他若不求上进,我替你鞭策他。”
晏长风心说,您可拉倒吧!骂都舍不得还鞭策?
赵氏又道:“太傅说得是,我家老二最是听话安分,身边连个通房都不曾有,必定一心一意待你。”
“国公夫人,余太傅,婚姻大事,还是要由外祖母还有家父家母做主。”晏长风不便表态,这事成不成真不在她。
赵氏笑道:“只要你好,大长公主没有反对的道理,只是眼下要争取你父母的同意才好。”
这一顶为你好的帽子扣下来,大长公主就没了否定的道理,再说动了人家爹娘,她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大长公主果然摆摆手,“我可做不了这样的主,让她父母操心去吧。”
赵氏欣喜,大长公主没有一口否定就算是同意了,这婚事成了一半。
“长风,去信给你爹娘问一问。”大长公主说,“你娘来不了,你爹得来一趟,女儿订婚这么大的事,应该到场。”
不知道为什么,晏长风感觉外祖母应该知道老爹来了北都,这是暗示他快些滚来拜见了。
晏长风掐指一算,预感老爹躲不过这一劫,于是第二日便跑去南郊别院劝他认命。
晏川行不信有这么邪乎,“那老太太真能手眼通天不成!”
“您可别忘了外祖母她老人家历经三朝,两朝的皇帝都是她捧上去的。”晏长风不得不打击老爹,“北都官场,包括都城防卫,哪里没她几个眼线,您自以为长一圈胡子就能瞒天过海,也忒天真了。”
晏川行叹气,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容易,一把年纪了还要同岳母斗智斗勇,天下没有比他更惨的女婿了。
“老二啊,你可得记得老爹为了你的婚事,做出了多大的牺牲啊!”
晏长风不吃他这一套惨,“爹,要没我订婚给您当台阶下,您只会更惨。”
晏川行:“……”
腊月二十九这日,晏川行拉了一车的礼,登侯府拜见岳母大人。
“呦,怎么前两日才念叨了你,今儿你就来了?”大长公主好整以暇地看着躬身作揖的女婿。
“岳母大人赎罪,川行十日前就来了北都。”堂堂晏家主跟个太监似的虾着腰,头也不敢抬,“之所以没来拜见岳母大人,一来连日奔波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您,二是生意上有些事要忙。”
说着咳嗽两声,表示病还没好利索,“若非因着长风要订婚,今日也是不太敢来的。”
大长公主面露关切,“你也上了年纪,有病别自己耗着,待会儿叫太医给你瞧瞧。”
“多谢岳母大人关怀。”
演完了岳母慈女婿孝,后面就开始算账了。
大长公主道:“川行啊,你起码六七年没来北都了吧,想必生意很忙,倒是难为你为了女儿这样奔波。”
晏川行的腰又低了两分,“岳母赎小婿不能跟前尽孝,委实是家里家外的琐事缠身,走不开。”
“文瑜不中用,指望不上她,确实辛苦你。”大长公主喝着茶,问,“你来北都做什么生意?”
晏川行:“是想把家里的绣坊开到北都,老二北上没带嫁妆,说是要自己做生意,我跟她娘担心夫家轻看了她,所以便将绣坊送给她。”
大长公主咽下一口茶,意味深长道:“嫁妆的事言之过早,且先等婚定了再说吧。”她看了眼身边的丫头,“给姑爷赐座上茶。”
说到赐座上茶,晏川行又想到了当年被求亲支配的恐惧。
那时候晏川行的生意做得没有现在这样大,晏家也不是什么体面的望族,求娶侯府大小姐不是一般的高攀,没少受为难。从第一次登门求亲,到得大长公主一句赐座上茶,足足等了有大半年。
第一次登门,在世安院外溜溜等了一天一夜愣是没见到大长公主的面,后又遭两个舅兄百般刁难。若非二老爷爱财,晏川行帮着他把一家亏损严重的铺子起死回生,得到了他的支持,估计就没后面什么事了。
给侯府当牛做马的表现了大半年的时间,晏川行这才第一次见到了大长公主,但也不是一开始就有座有茶,被当犯人似的审了半个多时辰这才有此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