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就不必了,请你来一是给你回礼,二是让你转告你哥,我可以跟他合作。”她说着,将准备的回礼拿给裴萱,“都是小玩意儿,别嫌弃。”
“姐姐真是个痛快人。”裴萱接过回礼一瞧,“呀”了一声,“这么多!”
是一整套的胭脂水粉,另外还有两种润肤膏子,倘若是江南来的识货的姑娘见了就知道,这一套可不是什么寻常小玩意儿。
这是在整个江南都赫赫有名的,号称掏空了江南姑娘们荷包的胭脂铺子夕岚阁所出。正所谓北非烟南夕岚,两家铺子名望相当,抢钱的功力也相当。
裴萱一个不受宠的小庶女,别说相隔甚远的夕岚阁了,连北都的非烟阁她都没进过,根本认不出来,只是看着量太多,怎么也超过了那一盒药膏子的价值。
“这都是一套的,没有拆开送的道理。”晏长风忽悠说,“再说也不花什么钱,是我家铺子里卖的,我娘非让我带几套来,我又懒得用,白放着长毛。”
裴萱一个小姑娘,正是喜欢这些东西的年纪,心里自然是想要的,再听送礼的人这样讲,便犹豫着收了,“那就谢谢晏姐姐破费了,我今日来净收礼了,文媛姐姐也给了我好些,不怕姐姐笑话,都是我没见过的好东西,我跟我哥打小……嗐,不说这些了。”
她起了这么个头,越发勾着晏长风想听,“你一个国公府的小姐,家里平日连胭脂水粉都短着么?”
裴萱低下头,手指抠了抠衣裳上的绣纹,“我不过白顶着一个小姐名罢了,我娘出身不好,在家里也就比丫头过得强点,我跟我哥自小都是在偏院长大的,我比他强些,因为家里没有嫡女,我论年纪算是家里长女,又到了快出嫁的年纪,这才受了一些优待。”
好嘛,这国公府小姐的日子过得不如晏家的丫头,少爷过得不如晏家护院,也是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
“唉!”裴萱好像被勾起了诉说欲,又继续说,“我哥就惨了,从小轻贱出了一身的病,至今还住在偏院,冬日没有地龙,三天两头生病,姐姐别怪他那日冒昧找你,实在是没了法子,他倒也不是为了他自己,多半是为了我的婚事,夫人想让我给人续弦,他若不争,我们两个都没有未来可言。”
意识到自己多说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一不小心就啰嗦了,姐姐见谅。”
晏长风知道她说这些多少有些故意的成分,但也听得出来她没说假话。她一向爱憎分明,不喜欢裴家人是真,这会儿同情怜惜裴二兄妹也是真。
“心里有不痛快的就是要说出来才好,你信任我,我当然不会怪你。”
“我也是喜欢姐姐才忍不住掏心窝,我长这么大从来没遇上个能让我安心说话的人。”裴萱抬脸笑,笑起来像朵经了雨水洗刷的荷,干净又甜美,“不过时候不早了,我回去晚了会挨骂,这就走了。”
“那我送你吧。”
晏长风把裴萱一路送去府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留下了阴影,她总感觉裴二又藏在了马车里。
裴二公子这次倒确实没在马车里,他此时正跟蜀王在醉红尘。
醉红尘是北都贵族公子哥儿们喝酒消遣的高级青楼,而裴二公子跟蜀王乃此间常客,几乎每日都要光顾。
两位常年包着二楼临窗的一间雅室,叫了姑娘来或是听曲儿或是喝酒,纸醉金迷无所事事,将纨绔子弟诠释得淋漓尽致。
裴修今日开了窗,凉风吹进,冲淡了室内迷人心窍的混杂着脂粉与酒气的暖香。
“裴二你抽什么风,冷死了!”今日无雪,盛明宇并没有挨冻的兴致,吹了片刻冷风便抗议。
刚发完牢骚,便见楼下有一马车经过,那赫然是国公府的马车。
窗帘被车内人掀开,露出了裴萱的脸,她朝楼上两人笑了笑,还眨巴了两下眼,不知道打的什么机锋。
待马车离去,裴修关上了窗。
盛明宇云里雾里,“猜谜呢你俩?”
“没有,枝枝今日去了德庆侯府。”裴修倒了热茶,将茶杯捂在手里。
“噢……”盛明宇好像明白了什么,“难不成是替你送什么信啊书的去了?我可听姚世子说了,最近我二妹妹被大长公主逼着学规矩,没了自由,这是见不着人心里惦记?”
裴修懒得辩驳,“我跟二姑娘谈了一场合作,她同意了。”
盛明宇有了兴致,“什么合作?”
“我娶她,她嫁给我。”
“噗——”
盛明宇一口酒喷了一桌,惊得当场呆成了只木鸡。
裴修嫌弃地捧着茶杯躲开。
“不是……”盛明宇咽下一口惊讶的口水,“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你们俩……那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也得可能。”等侍女收拾了桌子,裴修重新坐回来,“二姑娘不能嫁给裴钰。”
盛明宇是个闲散王爷,但朝堂中事也并非甚事不知,身在皇族,死的往往都是真糊涂的。
“前两天我听闻大长公主训斥了刘鹤,估摸着是因为泰安州那个案子,这么说宋国公爷俩真是老大一伙的,老东西藏得够深的,那这么一来,裴钰娶晏家姑娘必有所图,二妹妹嫁过去确实怪凶险。”
他稍微一想就拼了个大概,“但我猜大长公主不会放弃北大营,她不太可能同意二妹妹嫁给你,除非……”
盛明宇挑眉看着裴修,“我说你这几年怎么一改原先闲云野鹤的做派,四处布局,原来早就惦记着翻身了,可如果晏家没有换了二姑娘,你可是也打算娶大姑娘?”
“不会。”裴修甚至也没打算一定要争世子的位置,他是被二姑娘推到了这一步。
“那你这就有点差别对待了啊,为什么大姑娘就能冒险嫁给裴钰,还说你对我二妹妹没点特殊想法?”
或许是对她特殊些吧,因为她带给裴修的震撼,历经生死都不曾泯灭。
他总会无端想起她提着刀出现在宋国公府的样子,那时的她一身戾气,整个人好似刚从深渊中爬出来的索命鬼,身上唯一的一点人气儿就是那双蓄满仇恨的双眼。
二姑娘不应该是这样的,晏家的二姑娘白手起家叱咤商界,她应该像男儿一样经天纬地,她的人生应该是恣意潇洒的,不应该被仇恨毁灭。
当这一世再次见到一身红衣快意纵马的二姑娘时,裴修就想,不能再让一丝一毫的仇恨流入那双眼睛。
离开醉红尘,裴修便回了国公府。
到家时,正房吵得正欢,是为了裴钰要娶秦家庶女的事。
“我看你是被那庶女灌了迷魂汤了!”裴延庆这几日肝火旺盛,嘴上都长了泡,“堂堂国公府世子,娶个庶女回来是恶心祖宗呢?啊!你要么就老老实实去侯府提亲,要么就滚蛋!”
“您要这样说,那就恕儿子不孝了。”裴钰铁了心要娶秦惠容做正房,哪怕不当这个世子。
“你……我看你是疯了!”
“钰儿!你这是说什么呢!”赵氏忙拉住要走的儿子,“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赌这样的气有意思吗?你离开了国公府,那秦家庶女还能看得上你?”
“母亲,小容不是那样的人!”裴钰不能允许任何人质疑他的心上人。
赵氏哼道:“你看她是不是,女人最了解女人,她与你不过见了一面,那日在秦王妃处就能豁出了自己的名声去维护你,若是没有所图我是不信的。”
深陷爱恋中的人哪里听得进这种话,别人越是说自己的心上人不好,就越是坚定了他的维护之心。
“母亲,你不要说了,我无论如何是要娶她的。”
“你让他娶!”裴延庆指着门吼,“你让他滚出去试试看,离了国公府谁还看得见他!”
裴钰也在气头上,不管不顾地甩开赵氏的手,走出了门去。
在花园里,裴修拦住了他。
“大哥这是要去哪?”
“你少管!”裴钰眼里一向没这个病秧子弟弟,懒得与他说话。
“大哥想娶秦家姑娘,这样硬来是不行的。”
裴钰倏地停住脚步,回头斜睨老二。
裴修拢着披风,抄手立着,整个人好似一副寡淡白描,没什么存在感,也没有让人驻足观赏的欲望。
裴钰活了近二十年,从未仔细注意过他,此时他眯着眼将其从头到脚打量,却依旧是没有看出半分这病秧子能有什么用的可能来。
“你是在教我怎么做吗?”
“不敢。”裴修的双眸永远盛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对谁都不吝啬,“我是不忍见大哥与家里闹成这样,所以有个解决办法想说与大哥听听。”
裴钰眼中的怀疑不加掩饰,“你能有什么解决办法?”
裴修:“我可以代大哥去侯府提亲。”
“你去?”裴钰嫌弃地摆摆手,“你去有什么用,别跟我裹乱了。”
大长公主那老太太看上的是公府世子位,一个庶子怎会入她的眼。
“大哥横竖是要娶秦家姑娘不是么?”裴修不慌不忙道,“父亲也是一定要与晏家联姻的,否则难以报答救命之恩,原本非得是大哥您娶才显出咱们的诚意,只是谁也不能预料情爱之事,大哥如今有了心爱之人,哪怕娶了晏家姑娘也并不尊重,我想晏家主还有夫人,应该也不希望女儿过得不幸福。”
裴钰若有所思。他之前只想着谋大业,倒是没想这一层,其实抛开大长公主那边,老二娶了晏家姑娘也是一样的,说不定那母夜叉跟老二感情好,反而好控制些。
“你不会是喜欢上晏家姑娘了?”他试探。
裴修笑而不答,是个什么答案全由对方猜。
裴钰只当他默认,毕竟那日他为了那母夜叉还骑马挨冻了。他不由对老二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因为目前看来,他们两个人的念头都不容易实现。
“我是没什么意见的,只是父亲母亲还有大长公主那里并不好说话,恐怕是难以如愿,倒不如我离了家,世子之位让出来省心。”
这话带着试探,裴修不上当,“大哥断不能走这一步,世子之位非大哥不可,走了也无人替代,反而徒生乱,再者,秦尚书家中只两个女儿,婚事上自然择优而选,倘若大哥放弃了世子之位,他也未见得会把女儿嫁给你。”
说秦尚书有所图显然比直接说秦惠容有所图更能让裴钰接受,他此时已经打消了离家的念头。
他自然也不想放弃世子位,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但既然退这一步没有用,那就只能想办法解决。
裴修见他神色动摇,继续说:“我明日便去侯府见大长公主,倘若我能入了她老人家的眼,父亲这里也就有了胜算,大哥如愿以偿指日可待。”
裴钰挑眉再次打量这个二弟,尽管他觉得大长公主那边很难松口,但这一刻还是被他取悦了。
这个老二虽然是个没用的废物,但关键时候倒是比家里那些个不省心的兄弟能指望,也有心。
“那我就等二弟的好消息了。”
裴钰嘴上这样说,心里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同样不看好的还有晏长风,她跟裴修表了态要合作,却不太能相信他能成事。按照裴二的思路,他得先篡了裴钰的世子位,才有可能入了外祖母的眼。
但这可能吗?就算可能也不是一两天的事。
就在晏长风准备着漫长的等待,并抱着可能还是要嫁给裴钰的无望忐忑时,裴修来了侯府。
“雪衣姐!你猜猜谁来了!”
姚文琪嚎这一嗓子的时候,晏长风正在考核茶道,手里一壶开水成功被吓尿,泚出了茶壶外。
晏长风学了几日规矩,好容易有一样拿得出手的,如果考核成功,她就可以出门半日,被这一打岔可好,全泡汤了!
她发挥自己没脸没皮那股劲儿,舔着脸朝教席龇牙一笑,“这次不算吧嬷嬷,我重来!”
教席教了她这数日,总算明白了自家姐姐当年的难,这位表姑娘胆子大脸皮厚,对她横眉冷对她不怕,寻常惩罚小姐们的招数又难不倒她,且还要反过来遭受她的死皮赖脸死缠烂打之术,端的是招架不住。
幸而来之前厉嬷嬷交代了,不指望真把她调教成个标准的大家闺秀,磨一磨她的性子就好,所以教席也就看开了,大不了就在执教生涯上带上这么失败一笔。
教席没立刻反对,晏长风就自觉重来一次,烫洗、冲泡、封壶、分杯……一步步行云流水,十分顺利。
她是习武之人,自带一股刚柔气韵,较之一般女子的柔和唯美又添一些不同的欣赏趣味。
咋咋唬唬的姚文琪不自觉就屏气凝神,一时把府上的客人都抛诸脑后。
“真好看!”等晏长风做完,她忍不住拍手称赞,“雪衣姐你果然是不适合行女子之礼的,只要不行礼,你做什么都蛮好的。”
“是吧,我就说教习应该放弃我。”
教席嘴角抽搐,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这学生她怕是教不好了。
“考核通过,表姑娘便休息半日吧。”
“多谢教席。”晏长风朝教席行了个标准福礼。
教席忍住了想骂人的冲动,眼不见心不烦地退下了。
人一走,晏长风立刻没形没款地瘫坐在圈椅上,瞅着姚文琪,“你咋呼什么呢,谁来了?”
姚文琪搓着手兴奋道:“是北都第一美男子,裴二少来啦!”
晏长风:“……”
他这么快就来了?来做什么?找骂啊?
不是,什么就北都第一美男子了?
就裴二那样的都成了第一美男子,倒也怪不得当初她娘要找扬州的。
“你们北都就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好的了?”
姚文琪摇头,“反正我是没见过,我觉得也不能再有人比他还好看了,他那个皮肤啊真真是如玉一般,我身为女子见了他常常自愧,最主要吧,我就喜欢他那股优雅的矜贵气,高贵又不高冷,笑起来好似能软了人的心……嘶……我怎么流口水了!”
晏长风:“……”
那伪君子果然是一方祸害。
“雪衣姐,我们偷偷去世安院瞧瞧他如何?”姚文琪捂嘴一笑,活像个花痴,“平日里鲜少能见到他,如今送上门来,岂有不看的道理?”
晏长风打心底抗拒这种傻妞行径,但确实也想去看看,万一裴二叫外祖母打出来,她还能救他一条小命。
裴修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大长公主确实是想让人把他打出去的。
“你说你想求娶我外孙女?”
大长公主着实让这后生一句话惊着了,感觉自己真是年纪大了,跟不上现在这些小娃娃的疯狂。
“你不知道她即将与你大哥订婚吗?身为未来的小叔子,说这样的话是否不太合适?”
裴修顶着大长公主不甚和善的眼神,垂首道:“倘若我大哥确实与她定了婚,那确然是不合适,我如论如何不会说这样的话,只是如今我家大哥一心求娶秦家姑娘,对晏二姑娘多有轻视,又几番无礼,我委实不愿见二姑娘受这样的委屈,所以才厚着脸皮登门开这个口。”
“你大哥要娶秦家姑娘?”大长公主听见裴钰这样不识好歹,心里的火开始翻涌。
裴修点头,“我大哥对秦家姑娘用情至深,几次忤逆家父家母,昨日因着此事,他险些舍弃世子之位离家。”
鲁莽的东西!
大长公主对裴钰的不满更甚。
那小儿因着上过几次战场,狂妄傲慢,心狠手黑,做事情还如此冲动欠妥。这样的人变数太多,不是个可操控的好选择。
这几日大长公主一直很矛盾,宋国公那父子俩效忠秦王,此番联姻很可能没憋什么好屁,凭着长风那丫头恐怕难以应对。可她又不想放弃宋国公府。
这会儿她彻底不再纠结,裴钰那小儿不能用,也不能留。
于是她的视线不由放在了裴家老二身上,这孩子她以前未接触过,只知道他身子弱,跟蜀王混迹一处不务正业,是个无用的废物。
不过这样看着,倒是个顺眼的孩子,只是不知心性如何。
“你大哥舍了世子之位离家,对你们兄弟几个岂非好事?”
裴修道:“世子之位,并非大哥赌气离家就能夺走,他无论走不走都还是世子最佳人选,各方势力不会允许他自我放弃。”
大长公主压了压厚重的眼皮,眼里射出的光几乎要把他洞穿。
“那你觉得,怎样才会夺了他的世子位?”
裴修:“大长公主赎罪,不曾想过,但我觉得,待有朝一日他对各方势力不再有用,他的世子之位自然就没了。”
这都是虚话,有这脑子不一定有这本事。大长公主一笑,“那你可有想过,我的外孙女不会嫁给一个庶子?”
“想过。”裴修实诚道,“但我觉得二姑娘也未见得就想嫁一个不喜欢她也不会给她自由的世子,如此一衡量,我又觉得我是可以的。”
大长公主:“……”
这孩子无甚建树,倒是怪有自信。
“你喜欢她?何时喜欢的?”
裴修想了想,“不知所起,只是在扬州城相处过之后便总会莫名想起她。”
“你今日过来,她可知晓?”
“不知,”裴修说,“那日我私下与她透露过心事,她婉拒了晚辈,她说婚姻不由她做主,要尊外祖母遵父母之命,于是我才冒昧前来见您,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晚辈的爱护之心。”
大长公主沉吟片刻,对厉嬷嬷道:“去把那丫头叫来。”
厉嬷嬷点头称是,离开时忍不住扫了一眼裴家老二,她老婆子可许久没见如此胆大的后生了。
在院子外面假装赏花的晏长风与姚文琪没想到厉嬷嬷中途会出来,被逮了个正着。
“四姑娘表姑娘如何在此?”
姚文琪吱吱唔唔:“那个……”
“我们俩在赏花。”晏长风十分淡定地胡诌,“今日教席放了我半日假,我不知道去哪好,想着来了这许久还未曾见过正经看看侯府,就拉着四妹妹与我逛园子。”
“啊对!”姚文琪附和道,“我正与表姐说祖母这些盆景两三日便要换一批,她十分惊讶。”
厉嬷嬷什么也没说,只道:“大长公主请表姑娘过去。”
“我?”晏长风心里转了百八十圈,要她去做甚,裴二那货到底说了什么?
厉嬷嬷道:“是请您,裴家二公子来了,此时正在与大长公主说话。”
晏长风装作惊讶,“他来做甚?”
“裴二公子说要娶您过门。”
晏长风:“……”
这货还真说了!
姚文琪目瞪口呆:“啥?”
“表姑娘先请吧。”厉嬷嬷将晏长风的反应尽收眼底,做了个请的手势。
随后,晏长风丢下呆若木鸡的姚文琪入了外祖母的屋子。
她进门,裴修从座位上起身见礼,“二姑娘。”
晏长风回礼,并翻了个白眼,“二公子。”
“雪衣丫头,”大长公主看着两个小人儿说,“裴家二小子与我说他看上你了,想要娶你,你如何说?”
晏长风险些当场吐血。
果然不能指望这病秧子,这话就这么说了真不怕挨揍吗?
她定了定神,说:“二公子抬爱,恐怕不合适。”
大长公主说:“哦,你既这样说,那就只好推了吧。”
晏长风迟疑一瞬,道:“全凭外祖母做主。”
大长公主又看向裴修,“你还有何话说?”
裴修不慌不忙道:“二姑娘敬重您,证明您对她好,您若是心疼她,还请考虑我的话。”
“好小子,将我呢!”大长公主乐了,“雪衣丫头,他说会爱护你给你自由,你可信他?”
晏长风一愣,裴二真说了这话?还是外祖母诈她呢?
“外祖母,我不轻信男人的承诺。”她避重就轻道,“我爹说了,要看男人做什么。”
大长公主笑起来,心说这两个小人儿一个比一个精。
“裴家老二,到底是你们裴家与晏家的婚事,不是我该考虑的事,你们两家去商议吧。”
这是……松口了还是没松呢?
晏长风琢磨着,外祖母没一口拒绝就代表她心里动摇了,她老人家应该也知道裴钰不是个好选择。
但她不表态,凭裴二一张嘴,恐怕难说动两家改变主意,这相当于没松口。
裴修显然没有她这样纠结,直接朝大长公主作揖,“多谢您成全。”
大长公主都气笑了,“这是跟我耍赖呢小子,我可没有同意!”她摆摆手,“你们先退下吧,既是重新议婚,不宜操之过急。”
裴修与晏长风双双行礼告退。
厉嬷嬷随后进屋,与大长公主说:“我问过了那日去秦府的车夫,表姑娘上过裴家小姐的车,待了不到盏茶时间。”
大长公主笑,“我就说平白的,裴家小姐怎么会给二丫头那么好的药膏子。”
“还有,方才表姑娘就在院子外头,说是赏花来了。”厉嬷嬷说,“看着她应该不知道裴家老二会来跟您提亲。”
“她那不是不知道,她是没想到那小子冒冒失失就来了,怕让我打出去。”大长公主哼道,“你莫要被那丫头糊弄,心眼儿多着呢,当我不知道裴钰的案子是她鼓捣出来的。”
厉嬷嬷:“那您……”
“裴钰是不能嫁了,长莺成了那副样子,我总不能把长风也搭上。”大长公主叹气,“至于裴家老二,且看他怎么做吧。”
晏长风与裴修一起走出世安院,姚文琪居然还站在那。
“诶,四妹妹你不嫌冷吗?”
“雪衣姐,你你你你们两个……不是开玩笑吧?”姚文琪在这里想了半天,无论如何没想明白他们俩是如何走到一起去的。
明明她在北都见裴二少一面都难!
啊那如果将来裴二少成了她表姐夫,是不是就能经常看见了?嘿嘿嘿……
晏长风心说,她跟裴二差不多也就是开玩笑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没影儿的事。”
姚文琪不信,“裴二公子都上门提亲了,就证明有一撇了,是不是外祖母不让你再嫁裴钰了?”
“但愿吧。”晏长风想问话裴二,匆忙结束话题,“四妹妹,我跟裴二公子有些话要说,等会儿再去找你玩。”
说着,朝裴二瞥了一眼,没几分好气儿,“跟我来。”
裴修颔首朝姚文琪告辞,闹得姚文琪激动了半天。
晏长风不干没把握的事,偏偏摊上了裴二这么个大意外,方才见外祖母那一时半刻,是她这辈子最紧张的时候,到现在还有些余惊未散。
裴修好似知道她不安,跟在身后道:“二姑娘,大长公主不拦着就成功了一半,你莫要担心。”
成功个屁一半!
晏长风驻足转身,“你同外祖母说什么了?”
裴修如实说:“我说裴钰一心娶秦家姑娘,而我真心想娶你,你嫁给我比嫁给裴钰更幸福。”
晏长风试图站在他的角度思考这样说是对的,但她发现说服不了自己,“你凭什么以为外祖母会被你这理由打动呢?”
还幸福,外祖母她从始至终就不考虑幸福不幸福的事!
裴修微微一笑,“重要的不是理由,是我的态度,裴钰不配合她而我肯配合,这就是诚意。”
晏长风一怔,如果裴二传达的是这一层意思,倒确实有可能让外祖母改变主意。
但配合是一回事,裴二能不能成为国公府的继承人是另外一回事,外祖母不是个轻易相信人的人,必定要考验他。
“你打算怎么做?我猜你这样快来侯府,必定是想要先争得外祖母的支持,才好说动宋国公还有裴钰,如今外祖母不表态,你待如何?”
“二姑娘是担心我不被大长公主看好吗?”裴修感觉到她在担忧,心里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晏长风没好气,“我那是担心我自己找了个猪队友!少废话快说。”
裴修眼中带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既然是裴晏两家的亲事,我怎么也得先争得未来岳父岳母的同意。”
晏长风一噎,什么就未来岳父岳母了,喊得倒是顺口!
之所以偷偷摸摸不声张,无非是不想惊动他岳母大人。
他一路骑马而来,没进城,直接去了南郊别院。
天将傍晚,庄子里炊烟袅袅,劳作的庄户皆归家歇息,田里静谧无人。他纵马疾驰,忽见一只鸽子自别院中飞出,他心下一喜,又加快了马速。
家里的信鸽认主,发信必须由老二或是专门培养的养鸽人才行,原本培养的两个养鸽人都留在了扬州府,故而老二此时必定在别院。
晏川行见女心切,健步如飞地赶去新建的鸽谷,可临近之时忽然听见了陌生人的呼吸声。此人呼吸清浅绵长,功力颇深,以晏川行的道行,几乎要走近才能察觉。
老二那丫头空有功夫架子,没这功力,柳清仪年纪尚小,功力也不到家,会是谁?
他收敛呼吸轻手轻脚地靠近院门,只见一面鸽笼前站着一个身穿黑连帽披风的男人,个头很高,看不出年纪,正伸手掏鸽笼里的鸽子。
晏川行断定这肯定不是老二招来的人,因为老二不会放他一个人跑来这里抓鸽子玩。
以前山里的鸽谷也遭过贼,是生意上的对手搞破坏,下药毒死了一批鸽子,害得老二大病了一场。
想到这里,晏川行掏出了随身带的匕首,可还不等他出招,便见那背对他的男人已经侵身至两步以内。
他头皮一炸,感觉今日不能善了,此人功力在他之上,竟然能悄没声息地近他的身!
他吃力地闪身躲开当胸一击,顺势下腰以匕首刺其腰腹,对方身如鬼魅,以一个极刁钻的角度避开了这一刀,紧接着又迅速出手,朝他的喉咙要害处袭来。
此人招数快且狠,招招都是奔着要命去的,晏川行一介商人,功夫只够自保,遇上这样的高手就见了短,没几招就被对方打掉了手中的匕首,手腕疼得几乎使不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