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炳忠不说是也没说不是,“盛明轩的岛绝对不是咱们的新帝炸的。”
“那是晏长风炸的?”白毅一百个不信。比起让他相信那狡诈的女人能炸了盛明轩的岛,他更相信黄炳忠两面三刀,出卖了盛明轩。
当初他与黄炳忠皆为盛明轩做事,虽没有负责一条商道,但也多有接触。此人做事做人永远只露三分,表面上是个依附于盛明轩的小商户,不争不抢不贪私,可实际上闷声干大事。在最短的时间里建立了四通八达的驿站不说,还顺利当上了西南商会会长,一般人岂有这样的能耐?
或者说,若没有人相助,岂能有这能耐?
白毅十分怀疑,黄炳忠一早就与盛明宇暗通款曲,两面通吃,否则盛明轩不会这么轻易就败了。
“我是这样认为的。”黄炳忠说,“晏家有极了得的信息网,虽没有海上商道,但应该可以获取一些信息,她带人混上了主教的船——顺便告诉你,当初的主教大人就是晏长青。”
白毅挑眉,“黄会长倒是什么都清楚啊,那证明晏长青也是个两面三刀之辈,没有这些叛徒,盛明轩也不至于败了。”
信不信在他,黄炳忠不再争辩,“我想提醒白家主一句,盛明轩的那些余党虽说在海外有些势力,但不过是垂死挣扎,没有撼动新帝的可能,你白家若想长久,最好甩掉这些隐患,你别忘了,昌乐伯还没死呢,以白夜司的本事,不难查到你头上。”
“昌乐伯?”白毅眼神轻蔑,“他的子孙后代还要靠我过活,他怎么敢把我卖了,只要黄会长跟黄总督别把我卖了,白家就无碍。”他笑看着黄炳忠,“我想黄会长跟黄总督不会这么蠢吧,卖了我,你们兄弟俩的前途也都要赔上的。”
黄炳忠见他执迷不悟,便不再提,另道:“我听你们提到于宗延,他去哪了?”
“被我灭口了。”白毅不甚在意道,“她要查便查去,横竖查不到什么。”
黄炳忠:“见到尸体了?”
白毅眼中流露出些许不满,“怎么,黄会长如此质疑我的能力,我再不济也不至于杀个人也办不到。”
黄炳忠以茶相敬,“多嘴问一句罢了,白家主莫在意。”
黄炳忠多的嘴,白毅到底不是完全没放在心上,回府后,他找来去灭口的打手,问道:“于宗延的尸体你是如何处理的?”
打手垂下眼皮,回道:“保险起见,烧了。”
“怎么烧的?细节如何?可有痕迹?”白毅盯着他问。
打手:“在城外二里处的林子里,烧了之后我把所有的灰烬都撒入了河里。”
白毅点点头。烧了是很保险,可现在那女人要查,如果不给她一个结果,她只怕会查个没完没了。
“再去找一具跟于宗延相仿的尸体,送到于家厚葬。”
打手忍痛抱拳,“是,我这就去。”
传闻中烧成了灰烬的于宗延此时好端端地坐在晏家作坊里,被好饭好菜招待着。
晏长风坐在饭桌对面,请道:“于掌柜莫要客气,从今日起,你怕是要在我这里委屈一段时日,饭还是要吃的。”
于宗延心情复杂,着实没什么胃口。他在城外险些被白毅派来的打手灭口,至今无法平静。
他追随白家多年,从来忠心耿耿,任劳任怨,没想到下场如敝履,说弃就弃。
“晏东家,承蒙相救,这恩情我记在心里了,但留在这里属实不妥,可否送我回苏州府?”
晏长风微笑,“于掌柜回了苏州府,连你的家人也要一并连累,你确定要回去吗?”
于宗延:“白家老家主在苏州府,我追随他多年,无论如何他不能如此绝情灭我全家。”
“那要看什么事。”晏长风亲自给于宗延盛了碗汤,“你知道白毅淹我的作坊,知道他更多的秘密,白家竞争皇商之际,这些秘密都是要害,老家主再念旧情也要取舍,若是你,你怎么取怎么舍?何况,我猜如今的白家,老家主已经没什么话语权了,他就算要保你,白毅也有办法暗中除掉你,你家新任家主是个什么行事风格,你该比我清楚。”
于宗延嘴唇抖动。
晏长风继续说:“你’死了’,你的家人能得到抚恤,你信不信,很快他们就会弄一具尸体送回你家去,然后给一大笔钱供养你的妻小,可你如果回去……”她摇了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于宗延的脸色逐渐灰白,理智上,他觉得她说得对。
“想要你还有你的家人生活如常,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晏长风抛出条件。
见于宗延那绝望的表情微微松动,她才道:“搬掉压在你头上的山,你于家就能高枕无忧,这个道理你该懂。”
“搬……”于宗延瞠目,开什么玩笑,白家那是说除掉就能除掉的吗?
“话尽于此,如何取舍在于掌柜。”晏长风不再多说,说多了可能适得其反,“饭菜趁热吃,甭管路如何走,都要填饱肚子不是。”
她说完起身离开屋子,吩咐胡掌柜好生照顾着。
“夫人,”葛天见她出来,上前耳语道,“黄炳忠方才见了白毅。”
晏长风脚步一顿。黄炳忠与白毅有牵连,证明白家当初也与盛明轩有往来。
当初晏长青得了个西洋主教的身份,说明与西洋人有利益交情,他凭此可以左右那些做海上贸易的商贾,白家必定逃不过。
盛明轩的余党有一部分还在海外,白家与黄炳忠依旧做着海上贸易,双方很可能还有牵连。如此说来,昌乐伯自以为是花钱请白家从海外引入疫病,实则有可能是被盛明宇的余党利用了。
盛明轩果真是个疯子,人死了也照样搅动风波。
“葛天,去查白家所有的出海货船。”
葛天应:“是,夫人。”
回到家里,晏长风给盛明宇写了封信,请示能否动浙直总督黄炳义。白家的船携带疫病顺利上岸,八成得了黄炳义相助。
去信第二日,黄炳忠主动登门拜访。
“听闻晏家主来了松江府,我特来拜访,不知可唐突?”
晏川行不是为了生意而来,并不想见生意场上的人,自然觉得唐突,但人家来都来了,他也不能说啥。
“巧了,我是来姑娘家做客的,不请自来,本身就很唐突,黄会长这问题可难倒我了。”晏川行做了个请的手势,“不过请你喝杯茶还是可以的,请吧。”
晏长风吩咐下人准备饭菜,“前几日白得了黄会长的烧饼,说好了要请你吃饭,若不嫌弃就在家里吃吧。”
“求之不得。”黄炳忠笑,“似我这等单身汉,成日花钱吃人家做的,最想吃的就是家里的饭菜。”
喝了会儿茶,晏川行起身道:“黄会长见谅,我一时片刻不见外孙就想得要命,先失陪了。”
黄炳忠笑道:“理解,晏会长请便。”
晏川行走后,黄炳忠看向晏长风,“看来,晏家主已经打算让权了。”
晏长风笑而不答,“黄会长的会长做得好像很悠闲?”
黄炳忠失笑摇头,“身不由己,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晏长风意外,“黄会长有什么事能求到我头上?先说好了,官场上的事我可不掺合。”
黄炳忠听她如此说,越发觉得今日来对了,“晏东家,我可助你成为皇商。”
“助我,对黄会长好像没有什么直接性的好处啊。”晏长风装傻。
黄炳忠起身躬身行了大礼,“我兄弟二人之命皆系于晏东家手上,还望成全。”
“这是做甚?”晏长风忙起开,不受他这大礼,“我说了,官场上的事我做不得主,但我想,即将继位的太子殿下是个是非分明,赏罚也分明之人,谁的命该留,谁的不该留,他心中有数。”
黄炳忠得了这一句便定了心,“多谢晏东家提点。”
吃了这顿饭,黄炳忠便连夜去往嘉兴府的住所。浙直总督黄炳义此时身在海宁卫巡查。
“大哥,事情兜不住了。”
在自家住所,黄炳忠便有话直说,“白毅招惹了晏长风,恐怕惹祸上身,你我若想明哲保身,唯有主动合作,交代一切。”
黄炳义与黄炳忠一母所生,面相十分相似,皆是朴素宽厚,只不过他多年为官,多了几分刚正之气。
他宽眉一拧,“怎么会这样轻易就漏了底?晏家那个姑娘不过是裴修的夫人,竟有这样大的能耐?”
“她有。”黄炳忠苦笑,“有些人啊生来就高人一筹,天资聪慧,家境殷实,是上天的宠儿,获得成功总比别人容易些,不需要像你我这样为了出人头地摸爬滚打,走遍弯路,好容易拼尽全力站在高点之上,回头看却已临近万丈深渊。”
黄炳义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最近时常想,是否我们就该认命呢?”黄炳忠看向窗外,今日恰逢弦月,就好像他们兄弟俩永远无法圆满的人生,“我们费尽心机想要够天上的明月,为此不得不牺牲一些原则,可挖了坑就要填,一旦气运不好就满盘皆输,犹如赌命,值吗?”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不要再往回想了。”黄炳义拍拍兄弟的肩膀,“白毅拿你与盛明轩的事威胁我,我不得不妥协,既然妥协了,就没有回头路,就算我们现在卖了白家帮助晏家,也不会有好下场。”
“若不如此,更不会有好下场。”黄炳忠回头看着大哥,“盛明轩的余党不过是强弩之末,早晚覆灭,我们何不顺天而为?若助新帝铲除余孽,就是将功补过,不求你继续为官,但求保住你我的命啊!”
黄炳义眉宇间仍有犹疑,“咱们这位新帝不像是眼里容沙之人,你可知先帝刚去,他就不声不响跑去西南干了一场胜仗,从此夷国再不能成为隐患,而他如此擅作主张,朝中一干德高望重的老臣竟屁也不敢放,我观他如此行径,迟早要除尽朝中异己者,我这时候若自曝,只怕要成那儆猴的鸡。”
黄炳忠:“正因为迟早要被除,大哥才更应该主动交代,争取从宽啊!你以为我们还能瞒住吗,我若没猜错,新帝此时恐怕早已经知晓了!”
黄炳义瞠目,“何以见得?”
“我说了,晏长风远比你我想象中有能耐。”黄炳忠摇头,“白毅趁着晏家主染了疫病,晏长风即将生产之际暗中毁了她家作坊,本以为他们无法应对,白家可以顺利成为皇商,可谁知晏长风才将生子就开始布局,短短两个月就引得白毅入了她的局,白毅露出马脚而不自知,迟早要自取灭亡,你我若还抱有侥幸,那才是自寻死路!”
“昨日我去找了晏长风,她话里话外无不在提点你我主动交代,将功补过,她一直在强调自己无权过问官场之事,言下之意,如何处置大哥她要看新帝如何表态,如果我们不能在白家自取灭亡之前争取新帝原谅,就再没有机会了。”
黄炳义身型晃动,他感觉自己一脚踏入了深渊,不知还能否再爬上来。许久后他长叹一口气,“罢了,疫病害死了那么多百姓,我就知道报应迟早会来,我这就上书请罪,是何结果,听天由命吧。”
青龙港停满了大小商船,港口上桅帆高耸,万商云集,货积如山。
其中最大最高的几艘船上皆插了白家的旗帜,威风凛凛,鹤立鸡群。岸上苦力遍地,蚂蚁搬家似的扛着重重的货物来来往往。
方雄那虎背熊腰的身板子在一干瘦弱的苦力中就如白家商船一般招眼,不过他力气大,干活儿利落,因此驱赶苦力的鞭子很少甩到他身上。
他扛着多于别人两倍重的货包,还有余暇观察白家的货船。他发现有一艘船始终停港不发,很是奇怪。
那艘船与他搬货的船隔了两船,勉强能看到上面有四五个船员。船员个个无所事事,看起来船上没有货物,只是一艘用不到的货船。
但据方雄观察,这船身压水,与装了货物的船重量不相上下。
一定有问题。
就在方雄想着如何混上去一探究竟时,忽见那船上的船员惊慌而动,好像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
“快!快抓住它!”
船舱里跑出来一个船员,他惊慌失措地指着船板上的一只迅速逃窜的老鼠,想抓又不敢靠近,好像那是一枚随时会爆炸的火雷。
“你个蠢货!怎么把它放出来了!”
“那是我放的吗?笼子早就坏了你们不换,倒是来怪我!”
“都别愣着了啊,抓啊!这东西放出去是要命的!”
“这要怎么抓啊,碰上就是个死啊!”
“嘘!你们都小点声小点声!”
“还小声个屁,拿网子兜啊!”
以方雄的听力,大概听出是跑了什么了不得的活物。一艘常年不动的货船上养了一堆让人惊慌的活物……不好!
半个时辰后,晏长风得知了那船上的消息。
葛天:“夫人,这一定就是那艘带回疫病的船!船上竟然还有染病体?这要是放出去了,这还有活路吗?”
晏长风沉吟片刻,问:“咱们在松江府有多少人?”
“加上咱们临时带过来的,一共一百六十人。”葛天请示,“夫人,是否要控制了那船?”
“港口是卫兵营负责,咱们没有权利靠近搜查。”晏长风踱步思索道,“此地知府是你家阁主亲选的,我去见一见,如果他有胆量出面搜查,咱们就保他一个前途无量,如果他不敢,咱们就先强行控制了,起码不能让疫病流出去。”
海上贸易原先是由市舶司负责,当地知府也说得上话,搁在以前请知府出面搜查完全理所当然。自从松江府被叛贼轻而易举攻破,此地的市舶司就裁撤了,重开海上贸易后,港口交给了卫兵营管理,知府无权过问军中之事。
且晏长风猜想,此地卫兵指挥使必定跟白家穿一条裤子,知府若没有点魄力,恐怕连船的边也摸不着。
葛天:“那我再紧急召集几百兄弟来支援?”
晏长风点头,“多留几个人守着家里。”
葛天:“好的,夫人。”
当地知府姓汪名蒲,一见面,晏长风才认出来是熟人。
“你,你不是那个买桃花马的倒霉……那个吏部小主事?”
汪蒲躬身行礼,“正是汪蒲,上次承蒙夫人相救,一直未有机会正式道谢。”
“小事小事,汪大人无需记挂。”晏长风虚扶一下,“今日不是来叙旧的,是有要命的事。”
汪蒲立时正色,“裴夫人有何事尽管吩咐。”
“上次疫病自松江府起,汪大人可知道为何?”晏长风问。
汪蒲点头,“据我所查,这种病从未在大周朝出现过,我怀疑是海上传回来的,只是海船商贸皆不归我管,我无法调查证实。”
看来这个汪蒲是办事之人,裴大人选人总归错不了。
“我今日就是为此事来的。”晏长风道,“如果我告诉你,此时青龙港上就停了一艘传播疫病的船,汪大人可敢去搜?”
“什么?可当真!”汪蒲被疫病搞怕了,听见这东西就想起被茅房支配的恐惧,“是谁家的船,他们怎么敢!”
“我能确定,是白家的船。”晏长风看着汪大人。
汪蒲在听见白家的时候没有什么异样,好像在他眼里没有大家小族之分,“不管是谁家的船,最大的问题是我无权搜查,我可以用的人只有三百人,都不善战,跟卫兵没法比,贸然去了,恐怕连船也上不去。”
晏长风笑了,“汪大人只要公事公办就好,人不必带多少,其他的交给我。”
“裴夫人是说……”汪蒲明白了她的意思,“让我以查疫病为由请求搜查?”
“正是此意。”晏长风来之前还担心知府大人是个明哲保身的迂腐之辈,没胆没量还不好交流,没想到一点就透,因此非常欣慰,“大人应该有朝堂发的调查令,疫病事关百姓存亡,事比天大,咱就拿鸡毛当令箭,去会一会那指挥使。”
汪蒲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将去惩恶扬善的侠之大气,他起身拱手,“裴夫人请!”
临近午时,晏长风跟汪蒲领着十几个衙役到了金山卫,见到了指挥使李沧。
李沧是个满面黑髯的粗汉,向来不待见汪蒲这号文弱文官,看见他只拿鼻孔相对,“呦,汪知府赶着饭点上我这来,是没饭吃了吧,快去添副碗筷来,我这没什么好吃的,干饭管够。”
汪蒲不理会他的无礼,“李指挥使误会了,我与裴夫人过来不为吃饭,是有公事。”
“裴夫人?”李沧才注意到汪蒲身后的晏长风,“哪个裴夫人?”
汪蒲让开一步,介绍晏长风:“是户部尚书裴大人的夫人。”
“裴大……你不早说!”李沧对着晏长风立刻换了副脸,“哎呦你瞧裴夫人何时来了松江府,我怎么没听说呢?”
晏长风淡笑,“为了生意上的事过来,没必要兴师动众。”
“是吧,我前两日听说晏家作坊出了点事,可是为此?”李沧看向汪蒲,“我说汪知府,您治下发生了这样恶劣的事件,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查出个结果来给裴夫人个交代啊?”
“本府正是为此事而来。”汪蒲说,“裴夫人说是白家家主毁了晏家的作坊,她顺藤摸瓜查到了白家商船,船上养了一些染了疫病的活物,本府奉命调查疫病来源,想请李指挥行个方便,容我带人上船搜查。”
李沧“嘶”了一声,指着耳朵疑惑道:“您说什么汪知府?白家?我没听错吧,白家家大业大的,能干这种事?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晏长风:“这得问白毅,李指挥可愿意行方便,容我们上船检查?”
李沧为难,“这无凭无据的贸然搜查,是不是不太好?别的不说,松江府战后重建,白家是出了大力的,汪知府您也清楚,咱们吸引大商贾还来不及,哪能干这种得罪人的事?万一是个误会,这解释不清啊。”
他一边说着,朝手下小兵使了个眼色。
那小兵意会,立刻悄悄退下。
“小兄弟等一下。”晏长风叫下那小兵,“上回疫病,你家人可有染上?”
那小兵脚步迟疑,回头看了看李沧,“这……”
晏长风也挑眉看向李沧,“怎么,你家人染不染病,得看李指挥的意思?哎呦那李指挥您本事可大了,早知您有这能耐,也不至于死那么多百姓了不是?”
李沧那一脸黑髯微微抖动,“裴夫人这玩笑开大了,我哪有那本事!”他朝那小兵摆手,“没用的东西,问你话你就说,看我做甚,别在这碍眼了,快滚下去。”
“哎哎!”那小兵慌忙滚了出去。
但刚滚出去就被扮作衙役的葛天拦下了。
晏长风朝李沧冷笑,“李指挥,你可知白毅现在得了信儿是什么后果?他会为了销毁证据紧急处理掉那些染了病的活物,怎么处理你可想过,不论是放入海里还是跑到陆地上,对百姓都是灭顶之灾,这个罪过,你担不起。”
“裴夫人这话怎么说的?”李沧打哈哈,“我认识人家几文钱的啊,上哪通风报信去,不瞒裴夫人说,上回疫病我们卫所里死了好几个兄弟,我对始作俑者是深恶痛绝啊,只要您能确定白家货船上有那些害人的东西,我这就带人去查封那艘船!”
晏长风合掌一拍,“我就说李指挥使食君之禄,一定不会置百姓安危于不顾,汪知府,咱们就随李大人走一趟吧。”
汪蒲正对裴夫人的口才生出滔滔敬仰之情,闻言一愣,“对对,李指挥深明大义,待查到疫病来源,上报朝堂时我定写李指挥头功!”
李沧干笑两声,“走走,咱这就去。”
出了指挥使的屋子,李沧收了脸上的笑,阴测测地朝身边亲信使眼色。
今日务必不能让汪蒲跟裴夫人活着离开!
白毅虽然没接到报信儿,但他的人发现了晏长风跟汪蒲去了金山卫。
“奇怪,这两个人怎么合体了。”白毅若有所思,“他们进去多久?出来又去了哪,给我盯住了。”
“是,家主!”
“回来。”白毅忽然想到了,“你即刻派人去青龙港,将那艘船毁掉。”
手下一愣,“毁掉?”
“快,马上!”
“是!”
白毅的眉头没有展开,晏长风带着官府的人去了金山卫,说明她是发现了什么,可怎么会?青龙港附近都是他的人,最近没有任何异样,更没有不想干的人混入。
这个女人,倒还真是个大麻烦。
“来人。”他又叫来一个手下,吩咐道,“带人去晏家的宅子,把人都给我请回来。”
手下迟疑:“请,请?”
白毅一个眼风扫过去,“给我客客气气地请!”
手下明白了,“我这就去!”
晏长风跟汪蒲还没走出金山卫,就被一群卫兵给包围了。
“李指挥使,这是何意?”晏长风一身男装长身玉立,她生子之后丰腴些许,少了几分年少的锋利,多了些柔和的成熟,压迫感都化作春风细雨,倒有了几分裴大人的气质。
李沧这会儿也不装了,露出恶相,“裴夫人,对不住了,你说你家大业大的,毁掉一个作坊能值几个钱,何必追根究底断人财路,现在连命都要搭上了。”
汪蒲挡在晏长风身前,怒道:“李沧,你好大的胆子!裴夫人何等身份,她若有个三长两短,裴大人与太子殿下岂能饶你!”
“那也管不了那许多。”李沧摊手,“我何尝想如此,到时只能说汪知府与裴夫人不幸染了疫病,死了。”他眼神陡然蹦出煞气,“一个活口也不准留!”
晏长风将汪蒲拎到身后,“躲着点汪大人!”
汪蒲被甩得毫无形象,却也顾不得,“小心,千万小心啊裴夫人!”
十几个衙役,有五个玄月阁的兄弟,他们围成一圈,个个以一敌十,对上一百多卫兵竟不落下风。
葛天始终守着晏长风,“夫人,您不用动手,区区一百来人,不足为惧。”
晏长风纯粹是手痒,“没事,正想伸展一下筋骨,你只管护住了汪大人。”
在外围等着收尸的李沧都看傻了,他的卫兵可是精心训练过的,什么时候都能被知府衙门那些个没用的蠢物摁着打了?
眼看着那几个“衙役”跟拍豆腐似的把他精心训练的卫兵打得满地找牙,李沧急了,他紧急招呼人来,“来人,都给我上!”
他一声令下,瞬间又有两百多卫兵围过来。晏长风几个人在层层包围圈中显得颇为孤立无援。
李沧放心了,凭他们功夫再高也架不住人多,车轮战打不死也累死他们!
可很快李指挥使松出去的那口气又回来甩在了脸上。
后来的两百多卫兵竟然从外围开始打起了自己人!
“喂!你们干什么!”李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气得骂爹骂娘,“操你们大爷的,你们是我的人,打谁呢,打谁呢!“
若李沧静心细看就能发现,那两百卫兵的领头是王大龙,是卫所里的一个小百户。
他不知道的是,这位王大龙小百户,曾经是扬州城最大的混混帮派乌雀帮的帮主,龙哥。
晏长风打着打着感觉风向不对,围攻他们的卫兵竟然互相残杀起来!
她看向打得乌烟瘴气的人堆,在里面赫然发现了几个熟面孔。
差点忘了,之前她把乌雀帮的兄弟安排进了兵营,看来混得不错,竟能带动两百多号人造反。
龙哥,也就是如今的王大龙振臂高呼:“兄弟们,咱们的指挥使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杀害朝廷命官,杀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新帝的表妹,裴尚书的夫人!这要是朝堂怪罪下来,咱们就是共犯!我们的前途,我们一家老小都要赔进去了!这根本不值啊对不对?”
乌雀帮的兄弟起哄附和:“不值得!根本不值得!兄弟们,我们不能助纣为虐啊!”
“对,不能助纣为虐!我们若护住了大长公主的外孙女新帝的表妹裴尚书的夫人,我们就是前途无量啊兄弟们!”
这些话动摇了那些还在打的卫兵们,他们纷纷犹豫起来。
晏长风趁机鼓动:“李沧勾结白毅传播疫病,此乃死罪,谁把他给活擒了谁就是头功!我,大长公主的外孙女新帝的表妹裴尚书的夫人,我定保你们前途无量!”
葛天差点儿没忍住笑。
卫兵们一听这话哪里还有犹豫,立刻举刀朝李沧砍去。李沧见状大惊失色,活见了鬼似的大喊:“你们大胆!混账!你们是我的属下,谁敢违抗军令!”
王大龙:“兄弟们,拿下这个祸害百姓的狗贼!”
除了李沧的几个心腹义无反顾地护在他身边,大多数的卫兵都围攻向了李沧。
晏长风几个人腾出了手,站在一起看热闹。
葛天:“看来,外面的兄弟用不上了。”
“留几个兄弟在这,咱们马上去青龙港。”晏长风看向汪蒲,“走吧汪大人,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青龙港此时打得正酣,玄月阁近百人挡在港口,阻止白家的打手靠近。
白家打手没见过这么横的,“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我白家地盘上撒野?”
玄月阁的兄弟笔挺而立,无人应答,视他们如无物。
“嘿!装神弄鬼的啊!”白家的打手岂能容忍他们如此无视,立刻一哄而上。
玄月阁的武力值,哪怕对面是千军万马也应对有余,何况区区几个打手,上多少打多少,无一人能靠近港口。
晏长风他们来时,白家打手已经倒下一半。她抬手喊:“停!”
玄月阁的兄弟立刻停手,依旧是笔挺而立挡在港口,竟没有一丝破绽。
反观白家打手哀嚎遍野,没一个站直溜的。
“晏东家,好威风啊。”
晏长风身后,白毅随后赶来。他一身白衣刺眼,像南方不见天日的冬日,凉意阴寒刺骨。
“白家主。”晏长风朝来人一笑,“你来得正好,我跟汪知府正要找您配合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