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只说要跟您当面谈。”
“约他尽快见面。”晏长风说,“年底皇商就要定,目前白家已经压了咱们一头,若不能让作坊重新运转,咱们就白忙活了。”
胡掌柜一直有疑问,“二姑娘,咱们晏家要说做皇商,早就有资格了,但家主一直不想与朝堂牵扯太深,为何您……”
成了皇商,几乎等于把产业交了公,晏家独有的纺织技术,以及作坊里的顶级绣娘都不是自家专属了。
但有失有得,成了皇商就不会再有前世家业被人惦记的悲剧,钱权很难彻底割离,与其依靠别人的权,不如靠皇权。这是裴二的良苦用心,他就怕他不在了,没人护着她,没人护着晏家。
“一朝天子一种策略。“晏长风说,”新帝在一日,咱们晏家就不会吃亏,至于以后,再说吧。“
次日,晏长风见到了那个想要收购晏家作坊的商人。
此人四十岁上下,蓄着山羊胡,衣着富贵长相普通,是很平常的商贾模样。
晏长风将他请到作坊里的会客厅,“我是晏长风,还不知您贵姓?”
那人打量晏长风一眼,眼中隐有轻视,“鄙人姓于,你就是此间东家?”
“是啊于东家。”晏长风等他落座才坐下,“不像么?”
于东家笑了笑,“是意外,我以为作坊是晏家主做主。”
“怎么,我爹不做主,您是不打算谈了么。”晏长风也笑。
“那倒不是,只是涉及晏家天衣坊,怕你一个出嫁了的姑娘做不得主。”于东家言语间颇为轻慢。
晏长风挑眉,“于东家不妨说说你的条件。”
于东家扫了一眼屋子,“你这作坊啊,我那日看过了,能用的东西不多,最多值个房子钱,但我想着,晏东家遭此霉事,损失惨重,一时片刻恐怕周转不过来,都是做生意的,能体谅你的难处,所以才愿意出高价收购,只是,我也不是什么大富商,有那做善的心,却没那资本,所以想一并收了晏家的织布染布技术。”
呵,胃口还不小。
晏长风扯了扯嘴角,“于东家,冒昧问一下于家家产有多少,想要我晏家天衣坊的技术,一般的家底儿可兜不住。”
于东家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这不劳晏东家费心,于某既然敢开这个口,就有这个资本,晏家天衣坊确实不至于靠出卖技术来维持,可晏家纺织作坊的窟窿却极需大量的银钱来填,据我所知,晏家正在竞争皇商,作坊没了,可就失去了资格。”
“看来于东家是有备而来,了解得挺详尽。”晏长风端起茶杯,提起茶盖轻拂三下,慢条斯理道,“我呢,也多少了解了一下于家的产业,据我所知,您名下只有两家布庄,两家绣坊,加起来抵不过半个天衣坊,敢问您拿什么来收购天衣坊的技术?”
于东家那张故作高深莫测的脸抖了三抖,意外又带着尴尬。
“说说吧,谁让你来的。”晏长风收起客套的表情。
于东家微微眯眼,“晏东家此话何意?”
“就是字面意思呗。”晏长风摊手,“你没那家财收购天衣坊,必是替人张口,开这么大的口,总得让我知道是谁开的吧?”
“没有旁人。”于东家不认,“你这作坊卖了这么多日无人肯买,还想有什么人,我于家财力是没有晏家丰厚,可贵在愿意不是?”
“此言差矣,晏家一个损失惨重的作坊是没人买,可要赔上天衣坊的技术,你说有没有人愿意?”晏长风挑唇一笑,“恐怕天下的布庄绣坊要排着队来抢,我想卖给谁便卖给谁,挑一个财大气粗的不好吗,比如陆家,再比如,白家。”
她刻意咬重白家二字。于东家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去告诉白毅,想要我天衣坊的技术,让他亲自来谈。”晏长风做出送客的手势。
“我不认识白毅。”于东家否认。
“不认识啊。”晏长风收回手势,“那我就不得不怀疑于东家的用心了,于家家产不丰,于是盯上了我晏家的技术,可等闲得不到啊,所以就让人用水淹了我家作坊,然后再伪善高价收买我家作坊,趁机狮子大开口,我猜得可对?”
于东家胡子直抖,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他拍案而起,怒道:“你这是污蔑!欺人太甚!我好心解你燃眉之急,你却给我扣上这谋人家财的罪名,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于东家这好心我是半点没看出来,另有所图倒是看出来了,既然你不承认,那就只好烦请你去官府配合调查了。”晏长风叫葛天进来,“送于东家去知府衙门。”
于东家急了,“你凭什么抓我去官府!”
“凭我怀疑你啊。”晏长风理所当然道,“我晏家作坊遭歹人使坏,损失惨重,不得已报了官,官府调查许久未曾找到凶手,我如今有了怀疑的对象,当然要送交官府查明。”
葛天十分配合地扣住于东家的肩膀,“有劳跟我走一趟。”
“这跟我没关系!”于东家慌得失了形象,“你们这是私自扣人,我要告你们!”
“去告啊。”晏长风请道,“你肯自己去倒是更好了。”
“你!”于东家是没想到这女人是个活强盗,不按常理出牌,他哪里敢去官府,只要去了,他与白家有关的事就瞒不住。
“我看于东家似乎也不是很想去官府,那不如就听我的建议,去请白毅来跟我谈。”晏长风抬眼看着他,看似是商量,其实一点也余地也没留,“恕我直言,你如果进了官府,下场不会好,你替白家出头,就是白家的替罪羊,何必呢?”
于东家心中反复衡量,认为这女人说得有道理,他进了官府,与白家的关系瞒不住,官府查到白家头上,白家定不会承认,为了摆脱麻烦,还真有可能拿他出来顶罪。
而如果去把白东家推出来跟这女人纠缠,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好!我回去跟白家主说。”
“于东家是聪明人,请吧。”晏长风重新做出请的手势。
葛天依命放开人。于东家整理了一下衣襟,拱手告辞。
人走后,晏长风对葛天说:“派人跟着他,别让他被白家灭了口。”
“哎,我知道了。”葛天有些不明白,“夫人,您叫这姓于的回去请了白家主来,白家主也不会承认放水淹作坊,您应该也不需要他的钱,叫他来何用?”
“葛天,你们阁主可让查过疫病的源头?”晏长风问,”我说的源头不是宁王跟昌乐伯。“
“不是他们?”葛天诧异,“我们查到疫病是昌乐伯通过海上商船传回来的,难道背后还有人?”
“我也是昨天才想到这一层。”晏长风说,“据我所知,昌乐伯跟宁王在海外并没有生意,固然他们可以花钱让商船携带回来,可什么样的商船有本事把疫病带回来呢?”
葛天若有所思,“往来海外的船检查极为严格,西洋人传染病多,疾病排除是重要一项,一般的商船没有这样瞒天过海的本事,但我们查的时候,疫病已经传回来了,查不到昌乐伯具体是跟哪家的商船合作,所以您现在是怀疑白家?”
“只是怀疑,还不能定罪。”晏长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若他白家不找我的茬,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可他非要损人利己,就别怪我戳他的底。我放姓于的回去,白毅一定知道我私下查他,且掌握了证据,白家要竞争皇商,不会留着把柄在我手上,一定会来跟我谈条件,想要知己知彼,多接触才能了解不是。”
葛天明白了,“我多派些人盯着白家。”
于东家不算是个东家,他叫于宗延,是白家的一个掌柜,那所谓的家产是临时伪造的,目的就是为了收购晏家天衣坊的技术。
但现在他没有完成任务,因此心里非常不安,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他忐忑地去到白家主在松江府的宅子,经过通传见到了白毅。
“这么快回来,可是谈妥了?”白毅在院子里修剪花枝,忙里偷闲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东,东家,事没办妥。”于宗延有些难以启齿,“晏家那位出了阁的姑娘甚是厉害,竟然查到我与您有关,她说要跟您当面谈。”
“咔嚓”一声,一根长长的旁枝被剪落在地上。
白毅拿着大剪刀,斜睨着于宗延的眼睛,“依你看,她是如何查到我的呢?”
于宗延的手心冒了一层汗,他觉得晏长风其实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他跟白东家有关。如果他能死咬住不松口,那女人也不能通过他来约见白东家。
可他为了不成为替罪羊,被迫默认与白东家有关,说到底,是他出卖了东家。
他眼神闪躲,不敢看白毅,“这,我也百思不解,晏家那位姑奶奶是尚书夫人,想来是人脉广,手眼通天的,没什么事能瞒过她吧。”
白毅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如此倒是麻烦了,她手眼通天,什么事都瞒不过,那我岂非没有秘密了?”
于宗延扑通跪地,“东,东家,这次的事是我没办好,但我绝对没有出卖东家半分。”
“诶,于叔,谁说你出卖我了?”白毅亲自上前扶,“你是我父亲手下的老人了,跪我多不合适,快起来。”
于宗延方才那一跪是腿软所致,跪完了才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他忙扶着腿起来,不自然地笑了笑,“东家折煞我了,我承蒙老家主栽培才有今日,早已把命交给了白家,跪一跪又何妨?”
白毅呵呵笑,“你辛苦了,既然人家发现了我,那就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回头我去跟她谈,你去领了赏,然后回苏州府歇息几日,再去柜上干活。”
“哎哎!”于宗延心里顿时轻松不少,他把手心的汗蹭到身上,陪着笑,“那我就先走了东家。”
白毅目送他离去,收起嘴角寡淡的笑,抬手招来身边的随从,“不要让他活着离开松江府。”
“是,家主!”
于宗延知道的太多了,留着一个嘴不严,又不懂舍身救主的人没有用。
离开白家宅子,于宗延急匆匆往住处去。为了装富商,他住在白毅安排的一处大宅院里,本以为此次事情办妥了,这宅子就是他的了,谁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他不敢奢求别的,也不想在松江府再多逗留一时片刻,他总觉得东家是怀疑他了,只不过看在他是白家老人的份上才没发作他。
他回宅子快收拾了细软,坐上马车直奔城外。
然而刚出城没多远,他就遇上了白毅派来的人。
一看见此人,于宗延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感。这人是白家主身边的一个打手,功夫很是厉害,手上沾了不少人命,此时单独追出来,横看竖看都没好事。
“你,可是家主还有什么吩咐?”他下意识地往马车里面缩了缩身,好像拉开距离就能躲避危险似的。
“自然是有。”那打手上前一步来到马车前,一把将于宗延从马车里揪出来,毫不遮掩地亮出匕首,“于掌柜,得罪了!”
于宗延被那充满杀气的刀尖吓得瞳孔放大,心中哀嚎小命休矣!
晏长风在作坊里待到午时才离开。因为家里有乳娘给晏之喂奶,她不用着急回去,便打算去城中仙绣坊买几块布。知己知彼,得从各方面了解。
途径一家烧饼铺子,她想买两块打打牙祭,便了车。
排队之时,她瞧见一个身影颇为眼熟,上前一看,“黄会长?你如何在这?”
这人正是许久不见的黄炳忠。
黄炳忠也是一愣,“真是巧,晏东家你怎么也在这?”
“我来做生意呗。”晏长风没有细说,“操心命。”
黄炳忠一笑,“我也是为了生意,松江府百废待兴时我就在此置办了宅子铺子,此地靠海,又是战后重建的,朝堂必定十分扶持,此时不赚钱更待何时?“
晏长风笑了,这个黄炳忠生意上总能跟她想到一起去,”那既然如此,有机会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那是必然。”说着,黄炳忠拿走了他的烧饼,自己拿了一个,然后都塞给晏长风,“大冷的天你就别排队了,拿去尝尝。”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晏长风笑着接了烧饼,“今日多谢黄会长款待,回头我请你吃顿大的。”
“成,那我先走了。”黄炳忠说完便走了。
晏长风抱着热乎乎的烧饼若有所思。黄炳忠如今是西南商会会长,小打小闹的生意着实没必要自己来,出海之事也不必他亲力亲为,那他来这里到底是为做什么?是做了什么大生意她不知道吗?
“葛天,也找人盯着他。”
葛天点头称是。
第309章 见白毅
白家的仙绣坊与晏家天衣坊齐名,铺子规格相当,绣样花色虽然稍逊,但盛在苏绣技艺高超,因此追捧之人不少。
晏长风进绣坊逛了一圈,挑了几个花样,又到隔壁的白家布庄挑布料。让她意外的是,白家的布料做得比原先好了。
尤其是这缎布,提花纹清晰,缎面光滑柔软,已经跟晏家做的不相上下。且铺子里的供货量非常大,说明他们的织布速度比晏家的要快。
这说明,白家的纺织技艺有所提升,只是不确定是他们找到了技艺高超的师傅,还是拥有了更先进的织机。
自铺子里出来,晏长风正要上马车,忽见街对面有人朝她挥手。
“喂喂!那位夫人!是我是我啊!”
晏长风定睛一看,是个年轻杂毛男人,有点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那男人万分激动地从街对面跑过来,“夫人,你好啊夫人,还记得我吗?我是谢伦啊!”
晏长风摇头,“不好意思,您提个醒?”
“你上次救我的你忘了?我可一直记得你呢!”谢伦激动地直跳脚,“我找遍全城没找到你,你是住在外地吗?”
晏长风想起来了,先前在松江府看铺子的时候救过一个小杂毛,是叫什么伦来着。
“哦,谢伦啊,嗐,没多大点事,你不必挂在心上。”
“对你是小事,对我是大事啊。”谢伦再三言谢,“请你务必给我一个还人情的机会,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一定跟我开口啊!”
晏长风要知道救了人后这么麻烦,当时就不亲自出手了。她客套答应着,“好好,我若有需要一定找你。”
“小谢师傅!有活了!”
一个店小二从白家布庄里跑出来朝谢伦大喊。
“哎,我这就来!”谢伦朝晏长风告辞,“还不知道夫人姓甚名谁,可否告知我啊?”
“哦,我姓晏。”晏长风指着布庄,“快去吧,别耽误了事。”
“晏夫人是吗,那我先走了,改天你来仙绣坊,我送你礼物啊!”谢伦边跑边说。
晏长风失笑,“果然有洋人那股热情劲儿。”
“夫人,这人谁啊?”葛天有些嫌弃此人腻腻歪歪的做派,“这要叫他家阁主瞧见了,非淹死在醋缸里不可。”
“随手救的,有一半洋人血统,行为举止多少有点夸张。”晏长风上了马车,想起白家那突飞猛进的织布技术,问葛天,“方才那店小二是喊的谢师傅?”
“好像是。”葛天想了想说。
谢师傅,说明是有技术在身的,他年纪轻轻的,倒是看不出来居然身怀技艺。
回家已是傍晚时分,一进家门就听见屋里热热闹闹的。
“这小崽子生得好,比他娘可爱多了哈哈哈!”
“是吧是吧,长得还好看,倒是亏了咱们姑爷生得好。”
“可我觉得小晏之的眼睛生得跟表姐一模一样,一看就很聪明。”
“所以说我外孙会长啊!”
晏长风推开门,抗议:“爹娘,你们良心不会痛吗?”
“是老二回来了。”晏川行抱着外孙,堆了一脸褶子,“你爹我从小打你,良心痛得过来吗,再说本来我外孙就比你长得好看。”
晏长风吩咐家里的丫头,“今儿我胃口不好,就熬锅白粥,腌几样清淡小菜就得。”
晏川行一听白粥咸菜,脸立马绿了,“哎,不够意思了吧,你爹我大病初愈,人瘦了八圈,又大老远跑过来看你们,你就忍心让我吃白粥咸菜?”
“正是因为您大病初愈,才应该吃清淡些。”晏长风朝姚文琪说,“晚上我领你出去吃好的。”
“谢谢雪衣姐。”姚文琪笑道,“但吃白粥小菜也挺好。”
“吃什么白粥小菜。”晏川行把钱袋子掏出来丢给丫头,“去此地最大的饭食铺子订一桌好酒好菜来。”
晏长风“哎呀”了一声,“一说好酒好菜我好像又有了胃口,去醉华楼定他们家的鲥鱼,还有醉蟹,东坡肉,八宝鸭……反正他们家招牌都点吧。”
晏川行:“……”
姚氏笑道:“那可是你爹一个月的开销,还不知道够不够呢。”
“不够预支下个月的啊。”晏长风说,“头一回见外孙,不得请顿好的犒劳外孙他娘啊。”
晏川行摇头失笑,指着闺女笑骂:“这死丫头,当了娘还这副德行!”
晏长风:“您都当了外祖父了也还这德行呢。”
晏川行拿闺女没办法,只好把希望寄予下一代,“小晏之,长大了可别随你娘,气都把人气死了。”
晏长风看热闹,“性子像我您就知足吧,打一顿还能治,像他爹您得叫他耍得团团转。”
晏川行:“……”
姚氏跟姚文琪笑得前仰后合。
一桌酒菜吃掉了晏家主两个月的开销,美则美矣,就是肉疼。
饭后,晏长风跟老爹说起正事,“爹,您可知道白家如今的织布技术突飞猛进,就快要跟咱们比肩?”
“知道。”晏川行喝着饭后茶,说,“大概也就这半年的功夫,不知道是不是找到了技艺高超的织工。”
“有没有可能是织机改良了?”晏长风思索着,“海上贸易开通半年,白家很有可能引入了西洋的织机,我今天去他们绣坊看过了,上好的锦缎供货量非常大,证明织机效率比咱们的高,但像妆花这种依赖织工技艺的织物,他们做的还是比不过咱们。”
晏川行觉得有道理,“若是如此,那极有可能。”
白家有了更好的织机,又想要晏家顶级的技术,若让他得了去,大周朝的纺织业就是白家的天下了。
“你到底卖什么关子?”晏川行一直惦记着作坊被水淹了的事,“虽说损失重大,但咱们家也不是堵不上这窟窿,做什么要变卖?”
“引白家出洞呗。”晏长风把今日见了姓于的事告诉老爹,“白家想要咱们的纺织技术跟绣娘,这才干了这么一出下作事。”
晏川行还是不解,“白家无非是想做皇商,让他们做就是,怎么,你很需要这个皇商之名?”
“需要。”晏长风语气坚定,“老晏,家大业大是罪过,家大业大还不与权同流合污,就更是罪上加罪,凭咱们小老百姓是保不住的,今日咱们把皇商让给白家,他日白家照样还会抢我们的技术,这就是现实。”
晏川行:“有你家男人,你怎么也不会比你爹当年还难吧?”
“他这个官还不一定当到几时呢。”晏长风想着如果裴二捡回一条命,说什么也不让他再继续为官了,“况且,皇商与朝堂利益绑定,如果让白家为皇商,将来若遇取舍之时,我们晏家是吃亏的,哪怕皇帝是盛明宇也一样。”
“丫头啊,晏家交给你是对的。”晏川行感慨,“你爹我天性使然,随性而为,有些事哪怕知道利害也不愿意妥协,没你这份魄力。”
晏长风斜看他,“您甭想摘,如果晏家为皇商,还得靠你这个家主做主。”
“想屁,我才不干。”晏川行说,“我啊病了这一遭,身体没以前抗造了,我还想留着条老命陪你娘,我跟你大姐商量过了,晏家都交给你,分了家不利于竞争皇商。”
“都给我哪行?”晏长风摆手不干,“我自己还有一摊子事,你想累死我。”
晏川行“嘿”了一声,“好嘛,别人家的家产人人抢,我家的家产人人踢,你们当它是皮球呢!”
“家产的事以后再说。”晏长风不争辩了,“先拿下这皇商。”
五日后,晏长风才见到传说中的白家家主。
白毅此人三十不到,生得英俊不凡,比北都城的公子哥儿们还要出众三分。但不知是不是沾染了南方冬日的阴冷气息,多了几分阴郁气。
他将晏长风请到一家茶楼,清了场子,只有说书先生一人绘声绘色地讲着公子小姐艳遇私奔,没有听客,场面有些可笑。
“晏东家,请坐。”白毅大冬天一身白衣,看着怪冷。
“白家主客气。”晏长风大大咧咧地坐下。这人一副居于主场的架势,不过是想给她个下马威,好在谈话时立于主导地位。
但她晏长风就不爱吃这玩意儿。
白毅不动声色地打量这女子,还不过二十岁,居然如此沉着从容,比他一个男子当年也不差多少。晏家若交给她,将来必成白家最大的阻碍。
“早就想会一会晏东家,一直没有空闲,今日得见,果然是女中豪杰。”
晏长风客套恭维,“过奖过奖,白家主年纪轻轻就盛名在外,乃吾辈楷模。”
白毅亲自给晏长风斟茶,“我听说晏家主想要见我面谈,不知想谈何事?”
晏长风慢条斯理地品了茶,诧异抬眼,“难道不是白家主想跟我谈?你先前派一个话都说不明白的掌柜跟我谈条件,谈得我一头雾水,我这才冒昧请见白家主。”
白毅勾了勾唇角,这女人还很是狡诈。他不确定她查到了什么地步,是单单猜测他毁了晏家作坊,还是真的查到了实质性的证据,所以他有心试探,谁知她倒是反过来套他的话。
“怪我不周了。”白毅展开唇角,“我听闻晏家作坊遭遇霉事损失惨重,想要变卖又无人肯出价,这才打算出手扶一把,又不想让晏家主觉得欠我人情,这才假借别人之名去跟你交涉。”
“哦,原来如此。”晏长风恍然,“那看来是白家主找的这人自作主张,背着您狮子大开口了?”
白毅挑眉,装傻:“此言何意?”
“您还不知道呢?”晏长风啧啧,“他想要我晏家天衣坊的纺织技术与绣娘,这么大事都不跟您说,啧,此人野心不小啊!”
白毅被个小女子当面指着鼻子骂痴心妄想,心里着实不怎么痛快。还不得不跟着她一块骂,“可说呢,所托非人,还险些造成咱们之间的大误会,真是啼笑皆非。”
晏长风:“那如此说来,白家主是打算出钱盘下我那烂摊子了?”
白毅嘴角抽动,谁要一堆泡烂的木头破布,但刚才放出去的话又不得不认,“我先前是有此打算,但思虑再三又觉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盘下晏东家的铺子容易,可晏东家想要另起炉灶就难了,我看不如这样,作坊你照开,损失我来担,如何?”
晏长风惊诧,“这怎么好意思?我朝我爹借银子,他还要给我算利钱呢,白家主这无缘无故的给我一大笔银子,我哪能要?”
白毅摆手,“广结善缘怎么能是无缘无故?若晏东家实在过意不去,年底意思着分我些分红罢了。”
晏长风心说,这人真是心黑,给她钱开铺子再拿分红,这他娘是打量着让她替他开作坊呢。
“那恐怕要叫白家主失望了。”她摇头叹气,“我当初开这作坊只是一时兴起,想着借我爹的名号兴许能赚大钱,谁知屡遭不顺,钱没见着多少,倒是操了不少心,如今既然毁了,就干脆做点别的,我瞧此地葱油饼甚是受欢迎,不如开个葱油饼铺子罢了。”
白毅:“……”
今日是试探之局,晏长风不会挑明白毅放水淹她的作坊,白毅也不可能再狮子大开口要晏家的技术。所以只能是互相打哈哈,将此事揭过去。
不过,晏长风的作坊不能白被淹,她得往白毅的喉咙里塞一根鲠。
“只是啊,我这作坊遭歹人所毁,着实心有不甘,我寻思着,白家主找来的那位掌柜如此胆大妄为,痴心妄想,保不齐,水就是他放的也说不定?”
白毅眼皮子一抖,这女人果然不是等闲之辈,这是明目张胆来恶心他呢。
“还请白家主把那于掌柜交给我,我送他去官府配合调查,若与他无关还罢了,若有关。”晏长风放下茶杯抬眼看着白毅,“我饶不了他。”
白毅垂眸倒茶,附和道:“若真是他,别说晏家主,我也不能饶他,可不巧,他不见了,我这两日也四处找他,竟是遍寻不到。”
晏长风心说你当然找不到,人早已被她安顿好了。她诧异,“怎会如此?看来是畏罪潜逃了,此事不劳白家主费心,我定将此案上报大理寺,倾尽全力搜捕他。”
白毅微微眯起眼,这个女人,将来若不除,如何能出今日这口气。
“那我就不打扰白家主了。”晏长风起身告辞,“后会有期。”
白毅起身送她离开,“晏东家慢走。”
待晏长风离开,他嘴角的笑渐渐变得阴郁。
“白家主。”
此时,房间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人,正是黄炳忠。
第310章 弃暗投明
原来茶铺的房间另有乾坤,屏风后面有一个小隔间,里面藏了人,在外面的人很难察觉。
黄炳忠一直待在里面,等晏长风离开后才出来,坐在了晏长风坐过的位置。
“白家主,你是如何看的?”
白毅掀起衣袍重新坐下,眼中怒意未消,越发显得阴沉,“她应该没查到什么,只不过聪明些猜到了,诈出了于宗延的话,今日又来诈我的话。”
黄炳忠轻摇头,“你小看她了,她的消息来源比你想象中广得多,依我之见,你最好毁了那艘船。”
白毅掀起眼皮,“黄会长很了解她,据我所知你跟她好像没有过什么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