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有劳柳姑娘了,从今日起,你就住在王宫里,想要什么只管开口。”
“住在王宫?合适吗?”柳清仪以为宫里除了老国主就是他的女人,这太膈应了。
“合适合适!”盛安替国主道,“咱们夷国没那么讲究,王子公主们都住在王宫里,并非只有后妃。”
“原来柳姑娘是担心这些。”老国主道,“我们夷国没你们那些屁事,宫里女人也可以出去玩。”
柳清仪点头,“既如此,那好吧。”
盛安住在王宫外,他特意让柳清仪住在王宫,也是为了表明自己没有私心。
这日离开王宫后,盛安照旧去了当地最大的堵坊,在此“偶遇”夷国二王子。
这位夷国二王子是老国主跟他的一位俏丽小娘所生。虽说夷国民风开化,娶嫂子小娘司空见惯,但出身上就差了些,是以二王子天然就被排除在了王位之外。
这位二王子就如当年的蜀王殿下,成日吃喝玩乐,毫无建树。当然,蜀王殿下是被迫扮演浪荡子,二王子是实打实的草包。
盛安来夷国,除了哄老国主,还跟这位二王子套上了近乎。两人如今是赌友嫖友,是关系最好的酒肉朋友。
“二王子,今日手气如何?”盛安问道二王子。
二王子直摇头,“今日不好,差点儿把裤子输了,你身上有钱没有,借我点应急。”
“有有!”盛安从身上掏出一锭金子,“这是今日国主才赏给我的,且先给二王子使吧。”
二王子一看金子,喜得差点儿流哈喇子,“够意思,盛兄弟够意思!哎呀要说父王好东西还是多,平日里老说国库没钱,随便一出手就是金子,分明是穷给人看的。”
“国主也是没法子不是。”盛安小声说,“大王子管着国库呢,今日大王子领兵出征去了,国主这才能这样大方。”
“真是不公平!”二王子口没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我大哥日子过得跟和尚似的,哪里需要什么钱,国库给了他真是浪费,不如给我呢。”
“慎言!慎言!”盛安看看周围,谨慎道,“虽说是这么个理儿,但也不好明说,不过啊,我今日瞧着,国主因为处处被大王子掣肘,郁闷得紧,二王子得懂得抓住时机为父为君尽孝才是啊。”
二王子神情一动,“如何尽孝?盛兄弟可有甚主意?”
盛安拉着二王子去了无人的单间,这才细说:“大王子此去恐怕凶多吉少,二王子得早做准备才是。”
“什么!此话当真?”二王子甚是激动。他虽草包,但并不认为自己不能为王。
老大老三……不对,老三是个冒牌货,老大不过就是占了出身好。他如果也摊上个地位高的母亲,照样能继承国主之位。
如果老大死了,横竖都该轮到他了。
“十之八九!”盛安道,“您可知镇守西南的将军季临风?刚刚才平定了西南边境,年轻有为,骁勇善战,咱们夷国兵不强马不壮,怎么打啊?”
二王子不知道什么季临风季淋雨的,却知道夷国肯定干不过大周朝。父王这次特意派了老大去打仗,没准儿就是存了什么心思呢?
“你说得对,我得好生利用这个机会,如果我能坐上储王之位,那老大回来也不怕了。”
“二王子真不怕?”盛安点他,“你可别忘了,大王子在夷国的势力比您大多了,除了王位,您坐上什么位都不保险。”
“你,你是说……”二王子一想到杀父弑君,不禁打了个寒战,“不行,这太冒险了吧!”
“哪里需要二王子冒险?”盛安压低声音说,“今日国主请柳清仪治病,要喝二十天的药,我想二王子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二王子瞠目,“下毒?你是说让我在父王的药里下毒,然后栽赃给那个柳清仪?”
盛安一拍桌子,“正解!”
二王子心动了,这倒是个万无一失的好法子,“那柳清仪是不是跟你有仇,你这样坑她?”
盛安要坑的当然不是柳清仪,他刻意让二王子私下接触她,是为了给她寻求机会逃出宫去。柳姑娘聪明,应该能猜到他的用意。
“整个大周朝都是我的敌人!我如今自然是要为着对我好的人着想。”
二王子真信了他的鬼话,乐呵呵地拍着他的肩膀,“好兄弟,只要你能助我上位,我不会亏待你的!”
盛安陪着二王子玩乐到深夜,回家路上想起来老爹让他雇个奴仆领回家。
这老头“病”好以后就开始作,嫌夷国这鸟地方没得吃没得玩,语言不通还没有西洋女人看,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雇佣奴仆不难,但会说大周朝官话的奴仆不多。盛安找了多日没找到合适的,老头就不高兴了,天天嚷嚷着要回大周朝去。
回去是不可能回的,得尽快找个会说官话的奴仆才是。
一边想着到了家,正要推门,却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
“去给我烧桶洗澡水去,水要烫一点的,烫的舒服,再去热壶小酒来,再撕半只鸡,还有一盘花生米,花生米要炒得焦一点,去吧。”
“好的好的,小的这就去!”
盛安疑惑地推开门,见家里多了两个人,皆是奴仆打扮,“爹,这是你找的奴仆?”
“是啊!”靖安老侯爷得意道,“怎么样,品相还不错吧,你个没用的,好几天了找不着一个,我今日出门就遇上俩。”
盛安看向两个奴仆。长得皆是高挑健壮,如果不看那两张窝囊又普通的脸,竟很是出挑,不像奴仆出身。
身在异国当细作,凡事都要谨慎,这两个人气度不凡,可能有问题。
“你们两个叫什么,是哪里来的?”
其中比较高的那个回道:“奴叫吴大,他叫吴二,都是大周朝凤岩村人士,多年前被骗到此地为奴。”
凤岩村就是与乌岷县相邻的那个村子,以前两国还有往来时,有很多单纯的村民被骗到夷国为奴。
来历没什么毛病,可这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村民。
盛安疑心难消,于是打算试探一二。
片刻后,吴大独自去了柴房烧水。盛安垫着脚去到柴房,鬼鬼祟祟地走到人家身后,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出手偷袭。
他试图从身后扼住吴大的喉,可刚踮起脚尖抬起胳膊,吴大忽然往旁边挪了两步。盛安被人闪了个猝不及防,重心收不回来,顿时就要往锅里扑。
“哎哎哎——”
吴大眼疾手快地揪住他的后衣领,好险没让他掉进锅里变成汆肉。
“我说盛三爷。”吴大,也就是吴循抱臂看着盛安,“你这点身手别轻易试探别人,很容易坑了自己。”
“你是什么人!”盛安警惕地退向屋外。
吴循勾勾手指,“你要不想让别人听见什么,最好进来。”
盛安莫名觉得此人声音熟悉,大约是认识的人,“你先说是谁。”
“吴循。”
吴谁……司夜大人?
盛安傻了眼,立刻跳进屋里关上门,“司,你你你怎么来了?”
“来救柳姑娘。”吴循道,“我需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她救出,你把王宫里的布局告诉我。”
“你要硬闯啊,那没必要。”盛安说,“她今日已经从牢里出来了,就住在宫里,我可以想办法让她出来。”
吴循挑眉,多少有点质疑,“盛三公子好本事。”
盛安嘿嘿笑,“马马虎虎吧,柳姑娘如今负责给老国主壮阳驻颜,待遇差不了。”
“壮,壮阳?”吴循嘴角抽搐,柳姑娘那脾气能干这事?
“是啊,老国主缺这个,那肯定要投其所好。”盛安又把忽悠二王子的事告诉吴循,“如果吴大人有办法联系到季将军,务必请他灭了大王子,夷国若得贤主,于我大周朝不利。”
吴循倒是小瞧这个盛安了,居然很会办事。
“你想办法告诉她,如果出了宫,便去城东的东来客栈,你再给我把王宫的地图画出来,若三日内她没有机会出来,我便要进去救她。”
盛安见吴循胸有成竹,以为他起码带了半个白夜司来,“你们那么多人是如何混进来的?可别暴露了,夷国虽然武力不济,但到底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一共就三人,不至于暴露了。”吴循说。
“三……”盛安噎了一下,心说白夜司真是艺高人胆大,三个人就敢闯夷国?
这日夜里,柳清仪给老国主喝了第一副药。老国主很快就觉得自己精力充沛,于是对柳清仪的本事深信不疑,赏了她黄金百两,并赐住公主殿。
夷国的公主殿皆在宫中深处,周围巡卫数不胜数,想要偷跑出去几乎没可能。
她趁着给老国主熬药送药时大概探了一下路,根据巡卫换防算出了最佳逃离时间,她计划在三日内逃出去。因为老国主活不过一个疗程,将在服药五日后逐渐出现衰败迹象。
但凡短期内效果显著的药,无一不是在提前消耗生命力,年轻人短时间显现不出来,像老国主这样本身就已经消耗过度的,几乎是催命符。
柳清仪建议老国主二十日内不要行房,但她估计那老色鬼大概忍不住,如此,这个期限还会提前。
“郡主,请您回去。”
柳清仪在外面稍微逗留久一些,身边的侍女就会提醒她,这是变相的看守。
她从善如流地往公主殿而去,路上,遇见了一个公主装扮的人。身边的侍女齐唤她:“三公主。”
柳清仪知道这位三公主,与大王子是一母所生,打小女扮男装当侍卫,弄了个男人来假作三王子,堪称天下奇闻。
“这位就是新来的郡主吗?”三公主朝柳清仪莞尔一笑,“宫里没有个姐妹,难得来一个,我可以找你玩吗?”
柳清仪并不想玩,但她不排斥跟一个熟悉王宫的人聊一聊,“好。”
三公主笑嘻嘻地上前挽着柳清仪的胳膊,“那可太好了,今日我去你那里,明日你便去我那里,可好?”
柳清仪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你们都别跟着了,快下去弄些好吃的来。”三公主打发跟着柳清仪的那些侍女,“去准备些大周朝的吃食,郡主姐姐恐怕吃不惯咱们的食物。”
侍女们面面相觑,皆迟疑。
“愣着做什么,快去啊!”三公主不耐烦道,“我们姐妹们玩,你们别来打搅,父王若怪罪,我担着就是。”
侍女们只好听命离去。
柳清仪被三公主拉着进了宫殿,关上门,她问:“你找我何事?”
三公主一改方才可爱娇俏的模样,谨慎地看了看窗外,然后朝柳清颔首,“姐姐,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柳清仪挑眉,“说。”
“我可以助你离开王宫。”三公主道,“条件是,我想要自由。”
柳清仪:“你的自由我如何给?”
三公主:“父王要把我送去大周朝和亲,我不想和亲,我知道柳姑娘是未来新帝的心上人,可以在我去到大周朝以后给我自由。”
柳清仪微微一怔,新帝,和亲,这些字眼让她感到陌生且不舒服。她出了片刻神,才道:“你能如何助我?”
“父王不会让你离宫,姐姐一定会逃出去是吗?”三公主指着殿外,“你宫殿外的守卫比别处多一倍,凭一己之力很难安全逃脱,我没什么本事,但帮你引开一些注意力还是能做到,此外,我熟知王宫防卫布局,可以告诉你最佳逃跑路线。”
这些帮助对柳清仪来说正需要,“可我不确定我能否给你要的自由,你既然是和亲去北都,就是两个国家的事,你确定你的决定对两国没有妨碍的吗?”
三公主摇头,“你只看丽妃是个什么样子就知道了,筹码而已,换回了好处她就没了价值。”
柳清仪不置可否,“好,我应了。”
与公主做了交易的第二日,柳清仪又在宫里遇上了二王子。
“呀,这不是新来的柳神医吗。”二王子上下打量柳清仪,“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啊,居然还挺好看的。”
柳清仪也打量他,感觉这也是个来帮忙的,“你有何事?”
“那个……”二王子清清嗓子,不好意思道,“那个父王的那种药,我是否也可用?”
柳清仪嘴角微微抽搐。
三王子说完了才想起要脸,打发身边的侍女,“没眼色的东西,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快滚快滚!”
侍女们不敢听二王子这些闲话,便也顾不得老国主的嘱咐,匆匆退下。
“二王子可有什么隐疾?”柳清仪不得不如此怀疑。
“去去,本王子强壮着呢,哪里会有这样的隐疾。”二王子谨慎地掩口说,“我想请柳姑娘帮我个忙。”
柳清仪:“直说。”
“我想请柳姑娘在父王的药中下点东西。”二王子一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好嘛,这是个来杀父的。
“你用我下药,出了事我岂非会倒霉?”柳清仪不傻,听得出来二王子在利用她。
传闻这个二王子草包一个,从没有涉足朝政的意思,这个时候杀老国主,明显是为夺取王位,一个人转变这么大,一定有缘故。
柳清仪不由想起了盛安,难道又是这小子背后搞鬼?
甭管是不是他搞鬼,柳清仪想,送上门来让她开条件的越多越好。
“我不轻易帮人忙。”
“我给你钱。”二王子虽然并没有什么钱,“你想要多少我都给,或者你想要身份?”
柳清仪不为所动,“钱我有,夷国的身份我不稀罕。”
她有钱啊,二王子忽然很酸,为什么是个人都比他有钱,他这个王子实在太失败了。
“那你想要什么?总不会让本王以身相许吧?”
柳清仪无语,“你引不起我的兴趣,我想要玄青果。”
“你怎么不直接明抢呢!”二王子更无语,“那玩意儿是我想要就能有的吗!”
玄青果十年才结果,且极不易成活。先前被柳清仪偷走的那一颗果子就是今年唯一的一颗。
“没有那算了,今日的话当我没听见。”柳清仪转身就走。
“哎哎!”二王子拦下她,“也没说完全不能啊你让我想想,想想,对了,你偷的那一颗被我大哥拿走了,我想办法帮你拿回来就是,往年储存的三颗在父王那里,我也可以帮你拿来,但只能给一颗。”
“我要新鲜的干的各一颗。”柳清仪说,“除此之外,我还要玄青花。”
“你疯了你!”二王子觉得这女人一定是个疯子,“玄青花有剧毒,一碰就要命,我怎么帮你拿!”
柳清仪:“拿不到就给我三颗干果。”
二王子:“……”明抢也不过如此了!
“成成,就这么定了。”二王子所求之事甚大,不能怪人家狮子大开口。
“两日内给我。”柳清仪说,“迟了你另请高明。”
二王子为了活得不那么穷憋屈,豁出去了,还真在两日内给柳清仪凑齐了三颗玄青果以及一朵玄青花。为了摘花,死了好几个奴仆。
柳清仪收下后,答应给老国主下毒,保证十日后便能要了老国主的命。二王子信以为真,高兴得好几日没睡着。
拿到了想要的,柳清仪再也不耽搁,当天夜里就准备出逃。
她用一瓣玄青花制成了一种特殊的迷药,用来放倒殿里的侍女跟奴仆。玄青花有剧毒,一瓣就能置人死地,但如果揉在水里,少量给人服下,就只能暂时麻痹心神。
子时正,殿外巡卫换防。柳清仪离开宫殿,施展轻功飞上屋顶。
夷国这地方,懂轻功的江湖客不多,大多只会硬家功夫。王宫也远没有大周朝的皇宫明亮,夜色中上了屋顶,一般人很难抓住她。
可谁知,老国主为了扣押柳清仪下了血本,特意找来了懂轻功的江湖客隐藏在暗处。在柳清仪上了屋顶时就跟了上去。
柳清仪暗道不妙,她轻功了得,但拳脚功夫稀松,若被抓住就前功尽弃了!
就在此时,有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上了屋顶,此人手持弩箭,专门射击追踪柳清仪的人。那几位追踪的江湖客顿时顾不得再追,柳清仪便趁机逃开了。
临走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帮她的黑衣人身形纤瘦,应该是三公主。三公主侍卫没白当,射箭跟功夫都不错,甚至还学了一些轻功。
三公主及时解了围,可如此,柳清仪也彻底暴露了。
“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快抓住郡主,别让她逃跑了!”
混乱之中,宫中侍卫顷刻聚集,数百支弩箭对准了柳清仪以及三公主。
三公主用粗粝的声音朝柳清仪喊:“你快走!”
柳清仪倒是想走,可也得有那本事,她轻功再了得也躲不过几百支弩箭一起围攻,当日她就是这样被大王子抓住的。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放弃,好容易才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二公子还等着她救命。
她的视线巡视四周,发现王宫城外有一道护城河,距离她所在的宫殿有七八丈远,之间只有一座宫殿可以借力。这对她来说有点勉强,但勉强也比等死强。
她蓄了口气,提起全力飞向下一座宫殿。
几百支弩箭如群蜂般扑向柳清仪,她极速飞离,弩箭射程力有未逮,到底没能伤了她。可要命的是,整个宫中的侍卫都被惊动,她飞向的那座宫殿下也聚集了一批弩箭手,接茬射她。
她本就飞得勉强,断然没有力气再提速,眼看着将要被箭扎成刺猬,腰间忽然一紧,一根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绳子缠住了她。
这绳子像一只力大无穷的手,蓄满了无穷无尽的内力,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提起带离数丈远,射向她的那些弩箭笑话似的追之不及,纷纷落下。而这一根绳子所携的速度竟比她用尽全力时还要快些!
老国主这色胚倒有点东西,竟然找来了这样厉害的江湖高手。柳清仪情知自己逃不过,将玄青花制成的迷药握在手中,准备拼一拼运气。
当她的脚尖落在宫檐时,她就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可对方好像能预判她的动作,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我!”身穿黑衣的吴循低声道。
柳清仪愣住,“你怎么来了?”
吴循:“先离开再说。”
他学了一声猫叫,提醒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兄弟撤退。
另一个兄弟刚把三公主从流箭堆里拉出来,他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此人既然救了柳姑娘,就该拉一把。
三公主甫一获救便推他走,“你们快离开!”
原来是个女人。
“你不走留在这里会死的。”
“没事,我有办法脱困。”三公主指着西南方向,“你们往那边走,那边人手少。”
“多谢好意。”
说完,那兄弟旋身而起,追着吴循往东飞去。
三公主瞠目,这人是不要命了吗?那个方向此时怕已聚集了上千侍卫等着活捉他们,居然还敢往那边去?
可下一刻她便知道人家不是送死,是根本没放在眼里。
玄月阁的弟子皆要修习顶级轻功,出师必要满级,再辅以强劲内力,动作之快恍如幻觉。再快的弩箭射出去总能看清箭身,而像吴循这样的高手,肉眼根本跟不上他的身型。
柳清仪被吴循带着,几息间就逃离了王宫。那感觉用飞快不足以形容,她觉得自己就是一阵风,无形无影,落在地上也是轻飘飘的,好像她随时又会旋身而起,飘到万里之外。
明知道是在逃命,可她意犹未尽。
吴循抱着她上了一匹马,一骑绝尘,另一个兄弟稍慢半里,但也已经甩开了宫中追出来的侍卫老远。
三人一口气跑出了城,而城门口的守卫竟然还没有收到封城令。
“这办事效率还办什么事。”吴循稍稍放慢了速度,怕柳清仪吃不消,“如何,你还受得住吗,想吐别不好意思。”
“你的口气像在对一个菜鸟说话。”柳清仪说,“虽然我确实有点不舒服,但不至于吐了。”
“那是我冒犯了。”吴循换了个说法,“你轻功不错,如果内力再强一点,区区夷国王宫困不住你。”
这一点柳清仪承认,她对练功没什么兴趣,努力学轻功纯粹是为了方便攀岩采药。
“今日之前,我对练功毫无兴趣,但现在有点羡慕你,你们的功夫可以外传吗?”
“如果你加入玄月阁的话,我可以教你。”吴循说。
“好啊。”柳清仪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只怕你们不想收我这么没用的人。”
吴循微微一怔,“你要加入玄月阁?”
柳清仪:“很奇怪吗?”
是很意外,吴循知道柳清仪喜欢蜀王,将来多半要入后宫,跟江湖就没了关系。
“后宫嫔妃,我们原则上是不收的,除非有必要的目的。”
“后宫嫔妃,我还不是呢。”柳清仪看着远方。
“那将来呢?”吴循垂眸看着她的发顶。
“不知道。”柳清仪摇头,“我没答案,我想,我应该不属于任何地方,所以我总不能做出选择,可能只有有毒的地方才是我的方向吧。”
“想继续闯荡江湖吗?”吴循问。
柳清仪还是摇头,“我入江湖是因为被家里抛弃了,固然江湖自由自在,但也少了家的乐趣,我跟了二姑娘这几年,越发觉得江湖是个冷情之处,如果再让我只身闯荡,可能也少了那份勇气。”
吴循:“如果有人愿意陪你闯呢?”
“那倒也不错。”柳清仪说,“不过好像没有这样一个合适的人,人人都有羁绊,谁也不是说走就走的。”
吴循想要说他可以,可话到嘴边又迟疑。他一直都想闯荡江湖,但那是建立在他可以离开的前提下。如今阁主正是生死关头,他不可能一走了之。
心有羁绊,入不得江湖。
心有羁绊,才无法轻易做出选择。
两国交战一直维持着菜鸡互啄的局势,夷国守军兵力不济,而大周朝迟迟不增兵,闹着玩似的打了数日。
直到夷国大王子率领五万精兵增援乌岷县,战势才出现了压倒性的局面。
季临风请示:“太子,要不要增兵?”
“暂时不用。”盛明宇说,“大王子难得亲自领兵,让他威风两日,打不过就退,听说夷国吃不饱,让大王子也来咱们这吃点好的。”
季临风懂了,太子是要诱敌深入,关门打狗。
“太子殿下,司夜大人有信儿了!”葛飞此时前来禀报,盛明宇神情一震,“可是救得了?”
“是。”葛飞也松了口气,太子这几日的眉头就没打开过,“大人还说,夷国皇室生乱,盛安打算扶持二王子上位。”
“好个盛安,我明白了。”盛明宇的眉梢不自觉飞扬起来,“临风,按照计划,引大王子进十里,我请他吃顿大的。”
季临风:“是。”
两日后,吴循与柳清仪离开夷国,回到了大周朝境内。
但他们不知道盛明宇来了,惦记着裴修的情况,因此快马加鞭赶回了北都城。
这几日,晏长风麻烦不断。先是老爹染了疫病。
疫病的源头虽然找到了,但不是一日两日可消,且蔓延的地域越来越广,如今整个大周朝都受到了疫病肆虐。
北都城有太子殿下全力挽救染病的百姓,可别的地方没有,大多数的官府应对疫病的手段就是将染病的百姓集中起来,让他们自生自灭。
晏川行不忍心见百姓白白丢了命,便将原先的鸽谷腾出来,自费收治染病百姓。只是,扬州府没有像牧央那样懂治疫病的郎中,因为救不了,所以几乎没有郎中肯舍命去救。
鸽谷收治的百姓越来越多,死的也越来越多。晏川行不慎也染上了。
幸而晏家通信便利,晏长风收到消息后立刻请牧央写下救治之法,好歹送到扬州府急救,保了老晏一命。不过是否全好了却不得而知。
姚氏知道了,死活要回扬州府去。
“你爹一把年纪了,折腾这一通了不得,又没有像牧郎中这样稳妥的郎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治好了,他只要不是快咽气,是不会告诉咱们的。”
晏长风当然不想她娘回去,这一路上风餐露宿,万一染了病那更了不得。可她知道老两口感情不一般,拦也拦不住。
“娘,您回去了也帮不上忙不是,牧郎中已经去信给悬壶山庄,柳家派了人去往各地治疗疫病,家里都有人伺候着,老爹不会有事的。”
姚氏直摇头,“你根本不知道你爹,那老家伙可会亏待自己了,我不在家,他日子能怎么凑合就怎么凑合,如今又染了病,怕是已经搬去鸽谷跟染病的百姓一起自生自灭了,我不放心。”
“那您就放心我啊。”晏长风的肚子越发沉,最近少了裴二的按摩,腿也肿了,“真不等你外孙出世了?”
“我也放心不下你啊!”姚氏是左右为难,“生孩子是走鬼门关,偏生姑爷这时候又病了!我留在北都,心飞去了扬州城,我回去了,心又留在这,但凡我会分身,也不至于这么愁。”
说到裴二,晏长风还没把裴二的事告诉母亲,只说病了,见不得风,所以不能出门。一两个月后不一定是个什么情形,母亲不在或许少一个人受刺激。
“也罢也罢,先夫妻后儿女,我懂。”晏长风挽着母亲的胳膊靠在她肩头,“您要回去便回去吧,带足了干净水还有吃食,路上务必不要吃外面的东西,您这身子骨可不如我爹,若染了病更叫人担心。”
“知道知道,你娘我可不会委屈自己,再说不是还有文琪跟着呢。”
姚文琪最近长了不少本事,她跟着牧央在城外救治百姓,除了针灸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其余的竟都会了。抓药熬药,什么样的症状该喝什么药,她清清楚楚。
听闻南边疫病肆虐,她就想跟着姚氏过去帮忙,顺便路上也能照顾姚氏。
有姚文琪在,晏长风确实放心不少。她还请了几个玄月阁的兄弟沿途护送,应该出不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