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东西花样还挺多。”盛明宇冷笑,“我知道了,你只管歇着去。”
裴修在蜀王府住下,打发陈岭回家跟夫人交代。
陈岭回家的每一步都是沉重的,夫人哪里是那么容易交代的人,如果她察觉到问题刨根问底怎么办?他根本不会撒谎,尤其不会对夫人撒谎。
刚巧一进府门遇上了如兰,他灵机一动,对啊,可以让如兰丫头传话!
如兰出来就是来看姑爷回没回来的,去了大半天了,姑娘都着急了。“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姑爷呢?”
陈岭:“爷他方才奉命去蜀王府送太医,怕染了病过给夫人,就在蜀王府暂住两日观察一下,没什么大事,只是以防万一,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劳烦你跟夫人说一声。”
“他怎么能去蜀王府呢!”如兰一把抓住陈岭,“你着什么急跑啊,把话交代清楚再走,你说说姑爷进宫都做什么了,为什么亲自去了蜀王府,送人就送人,干嘛还要进门,送到门口不是一样?”
陈岭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如兰这丫头比夫人还难交代!
“圣,圣命难违嘛!”陈岭平日笨嘴拙舌,没有葛飞葛天他们能说会道,也没有阁主那样会忽悠,被逼问到这份上,得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找借口,“再,再说了,太医到底是有品级的,送给牧郎中当助手横看竖看不合适,他不得亲自送进门,在中间说两句缓和关系啊,不然你让牧郎中怎么好意思使唤太医?”
倒是也有点道理。如兰还是没放过他,“那你说说姑爷进宫做什么了,在蜀王府都去了什么地方,有没有接触病患啊?”
“哦,还有,蜀王府被子够不够用啊,厚度如何啊,最近晒没晒过呢,蜀王那么马虎的人,肯定想不到这些,还有还有……”
“如兰大管家!”崩溃的陈岭强行打断她,“那什么,我肚子疼,我得先去解决一下,回头再说啊再见!”
“哎!你跑什么!”如兰一个没抓住让他给溜了,“上茅房咱们家就有啊你跑去哪里?”
这么会功夫陈岭早骑马跑了。如兰只好自己去跟姑娘说。
“跑那么快,怎么看都是心虚作祟,连亲自回来跟您说一声都不敢,不定还有什么事瞒着呢!”
晏长风暗自思索,裴二如果因为进了蜀王府而没回来,倒是也说得过去,但事情肯定没这样简单。
“你给他收拾两件换洗衣裳送去蜀王府,遮严实点,别接触什么不相干的人,最好亲口问问蜀王,如果确定只是进了蜀王府,就说没关系,让他回来,不然我就亲自……算了。”
她想了想又说:“他想住在蜀王府必定有他的理由,不想说就不说吧,横竖也就两日,你只管送换洗衣裳去就罢了。”
“哦,我这就去。”如兰说完急忙走了。
片刻后,如兰带着换洗衣裳还有姑娘的嘱托去了蜀王府。
蜀王府本就没什么下人,眼下更是稀稀拉拉,没人阻拦她,她径自进了后院,先去见过蜀王殿下。
“殿下见谅,我家姑娘叫我送几件换洗衣裳来,不知我家姑爷可还好?”
盛明宇笑道:“你家姑娘也是太紧张了些,在我这里还能短了裴二的用度,何苦叫你巴巴地跑一趟。你家姑爷好着呢,进宫没吃什么饭,刚才吃饱喝足歇下了。”
“是这样。”如兰福身告辞,“那我就不打搅殿下了。
如兰走后,盛明宇叹了口好大的气,只希望那家伙没事吧。
第二日,宫里传来了消息,圣上被人下毒,但是人没事。
传话的是陈公公的心腹小内侍,他跟蜀王仔细交代了事情经过:“是今儿早上的事,圣上今日想吃肉粥,御膳房送了来,给圣上用之前咱们试了毒,皆没什么事,按照往常的习惯,这就要给圣上用了,也不知道怎么,给圣上呈上去后他忽然又不想吃了!”
“圣上不吃没辙,只好拿去喂宫里的猫,您猜怎么着,那猫吃了之后没多久竟然咽了气!”
“圣上知道了此事当即震怒,把御膳房一干人都叫去了凤鸣宫问话,最后查出是一个叫做王成的御厨动了手脚,可惜那人被揪出来以后就马上自尽了,没能继续调查。”
盛明宇:“那父皇可还好?有无受惊?”
“回殿下,圣上倒是还好,只是在听闻有人下毒的时候惊着了,歇了一会儿倒好了。”
盛明宇点头,“烦你替我跟父皇告罪,只说我现下不便进宫去探望,还请父皇见谅。”
“殿下客气,小的这就回去如实相告。”
那小内侍走后,盛明宇去了隔壁院子,把方才听来的告诉了裴二。
裴二不意外,“我昨日离宫前嘱咐了陈德发,让他格外注意今日圣上的膳食,昌乐伯能不声不响的把水蜜桃送到圣上跟前,就有本事不声不响地在饭食里动手脚,那老东西还怪精明,还真叫他揪出来了。”
“那现下如何做?难道就让昌乐伯跑了不成?”
“跑?那怎么对得起昌乐伯一番谋划。”裴修道,“你即刻带着吴循去昌乐伯府抓人,请昌乐伯去白夜司坐一坐。”
玩硬的啊,这个盛明宇在行,他立时有些兴奋,“早看那老东西不顺眼,今日本王就办了他!”
盛明宇特意换了身玄色衣裳,遮着口鼻,跟个黑道头目似的,请了白夜司吴循一道,大摇大摆去了昌乐伯府。
两情敌许久没见,倒是默契十足。吴循带了十几个兄弟,上门讨债似的哐哐砸门。
“昌乐伯可在家,蜀王殿下想请他喝茶!”
很好,这很符合盛明宇心中所想的上门办人的态度。
这通砸门,昌乐伯府众人顿时如惊弓之鸟。门房连滚带爬地跑去跟伯爷通风报信。
“伯爷不好了伯爷!蜀王殿下带人来砸门,说是要请您喝茶!”
昌乐伯正没好气儿,他今日安排了御膳房的人给圣上下毒,结果竟然没能成功,还白白搭上了一个重要的眼线!
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想对圣上动手就不那么容易了,再等圣上疫病发作出来,他就更加被动。
“他不是在府里跟那些该死的屁民一道隔离吗,出来害人做什么?不见,就说我病卧在床,起不来。”
“哦,小的这就去!”
小门房又连滚带爬返回,可还没到大门,就遇上了蜀王殿下还有白夜司的人。
盛明宇跟吴循今日是上门抓人的,哪里有耐心等门房通风报信,没直接破门不过是先礼后兵客气一下,免得坏了蜀王殿下的形象。
“蜀,蜀蜀……”
“怎么上来就跟本王攀亲啊?”盛明宇乐了,“那你这亲攀得逾越大发了,去打听打听什么人才有资格叫本王叔叔,你们伯爷呢?”
门房吓得直转腿肚子,口条子越发拧巴,“伯,伯爷他他,他卧病……”
“什么?怎么连个话也说不清楚?”盛明宇没耐心听了,绕过门房去往后院。
昌乐伯极会享受,府门脸儿中规中矩,前院也很普通,但是进了后院可了不得,溪水假山,廊亭花木无一不精。甚至还养了几只孔雀,那扇尾一展,煞是光彩夺目,好看极了。
唯一有些碍眼的是几口储水的大缸,围着院墙摆了一圈,跟摆什么阵法似的。
“伯爷好兴致啊,这后院拾掇得比本王王府精致多了,我看比宫里也不差哪去,宫里可没有这么好看的花孔雀。”
昌乐伯见到蜀王跟吴循就慌了。最近白夜司不怎么给圣上办事,满朝上下几乎要忘了被白夜司支配的恐惧。
现下吴循跟蜀王两人站在一处,不知怎么的,更叫人胆寒了。
昌乐伯强颜欢笑,“呦,什么风把蜀王殿下跟司夜大人一起吹来了,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来人,快上茶,上好茶!”
“伯爷不必忙活了。”盛明宇道,“本王近来不方便与人对饮,万一传染了谁就不好了,本王今日上门没什么要紧事,就想请伯爷进白夜司坐一坐,伯爷可千万莫要推辞。”
请人去白夜司还不让人推辞,这不是上门索命是什么?
蜀王来势汹汹,昌乐伯打心底里怂了,他无论如何不能进白夜司。
“蜀王殿下,您这是何意,好端端的去白夜司做甚?”
“伯爷就别跟我装糊涂了吧。”盛明宇朝吴循瞥了一眼,眼神示意他也来两句。
吴循怀疑蜀王殿下是公报私仇,见不得他太闲,明明他自己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
“圣上今日险些中毒,需请伯爷回白夜司配合调查。”吴循说。
“什么!谁竟有这样大的胆子?”昌乐伯万分震惊。
吴循默然,他抓人从来不说废话,说一句来意已经算是给蜀王面子。
盛明宇又瞥了他一眼,这人的嘴是借来的吧,多说两句会死吗?
他不得已亲自开口:“可说呢,谁竟有这样大的胆子收买了御膳房的厨子,还有本事让他死得那么及时。”他又瞥向吴循,“得请伯爷聊聊,给本王解惑呢。”
请字刚出口,白夜司的人就动了,两个兄弟上前站在昌乐伯身后,压迫感十足地说:“伯爷,请。”
昌乐伯打了个寒战,他深吸一口气,一改方才客气的态度,“蜀王殿下,你是不是有点儿不讲理了,此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又是谁要抓我,是殿下你还是圣上?”
盛明宇:“是本王。”
不是圣上,昌乐伯稍稍放了心,他冷笑,“现在蜀王殿下原来可以越过圣上用白夜司的人了吗?这是不是意味着,殿下能做圣上的主了呢?”
盛明宇不接话,转而看着那些大水缸问:“伯爷,贵府的井是堵了吗,储备这么些个水缸做什么?”
昌乐伯眼神微微躲闪,“哦,水缸啊,是改风水用的,说是聚财,我放了这么些日子也没见着什么钱,也不知道是不是糊弄人的。”
“既然没见着钱,那不如贡献给城中百姓饮用,我听闻最近护城河里多了几具尸体,河道被污染,城中用水就有隐患,我相信伯爷这样深明大义的人,是不会推辞的。”盛明宇朝吴循勾了勾嘴角。
吴循会意,“抬走。”
昌乐伯冷了脸,“蜀王殿下!莫要欺人太甚!你无权抓我!”
盛明宇无赖摊手,“就抓了,如何?”
昌乐伯被两个白夜司的人一左一右架着离开,他一边走一边嚎:“蜀王殿下无旨抓人,我要面圣,我要喊冤!”
对付拒不合作的,白夜司的处理办法就是直接敲晕。于是,昌乐伯是被抬出去的。
昌乐伯被带走后。盛明宇瞥见府上管家神情鬼祟,似乎是打量着去哪求救,他朝吴循道:“把那管家带走,再烦请司夜大人再派几个人在这里找找有无其他罪证。”
吴循用眼神示意手下带走了管家,说:“证据是要找,但殿下没有圣令,眼下又无实证,贸然搜查恐怕不合适。”
“圣上那里我自会去说。”盛明宇道,“不过得快些证实昌乐伯下毒谋害圣上,最好今日就有结果。”
吴循挑眉,“好。”
白夜司干的就是搜找证据的活,比一般府衙里的狗还好使,不多时就在昌乐伯府的柴房里找到了一些活禽,以及从书房里找到了与宁王的来往的信件。
如此,尽管昌乐伯进了白夜司还死咬着不松口,也基本能定了他的罪。
当日傍晚,吴循进宫面圣。
圣上许久不见他,心里有些五味杂陈,“吴循啊,你进宫可是有什么事?”
“圣上,臣查到了此次疫病的罪魁祸首。”
圣上立刻精神了,“查到了?谁干的!”
“是宁王与昌乐伯合谋。”吴循道。
“宁王?”圣上震惊不已,“他怎么敢!”
吴循:“这两日总有百姓聚集在蜀王府跟裴大人府上闹事,我怀疑是有人组织,于是抓了两个头目,据他们交代是受人指使。除此还有一桩案子,昨日在护城河里捞出了几具尸体,这几个人皆在菜市卖过肉,白夜司寻着蛛丝马迹找到了罪魁祸首,此人供出了昌乐伯,也承认那些闹事的是他雇的人,然后,我进昌乐伯搜查证据,找到了一些疑似染病的活禽,还有与宁王往来的信件。”
吴循说着将书信以及供词呈上。
圣上快速浏览,待看见宁王书信上提及水蜜桃被染了疫病的水泡过,登时眼前一黑。
“陈,陈德发……”他声音颤抖,“去,去御厨房查查,朕昨日用的那蜜桃有没有问题!”
陈公公迟疑,“这,要如何试?”
“随你给人还是给猫狗,快给朕试!”
“哎,哎,老奴这就去!”
现在试根本也晚了,圣上自己心里也清楚,等试出结果来,自己恐怕已经染病。
“吴循,朕知你白夜司如今行事不受朕控制,但此事非你白夜司不能做。”圣上可能是有了错觉,他眼下就觉得自己好像染上了病,腹部一阵阵绞痛,头也晕,他强打精神道,“朕想让你亲自去宁州,将宁王以及端妃刺死。”
吴循颔首,“是。”
圣上看着吴循,心中无比后悔,悔不该怀疑白夜司。白夜司是帝王的明镜,帝王明则白夜司忠,帝王昏庸则白夜司离心。
白夜司一早就选中了蜀王,而他到了这般境地才看清楚,他对亲子的不忍心,到头换来的都是惨痛的代价。
吴循离开后,圣上让身边执笔太监写了诏书,贬淮王为庶民,居于蜀地,永世不得离开。
吴循离宫后去了蜀王府,请示阁主是否要赐死宁王。
“圣上居然这么痛快。”裴修感到稀奇,他本以为还要费些周折,“宁王自然要死,但不能马上死,师兄,你立即南下控制宁王,然后派人沿途宣扬宁王制造疫病并刺杀圣上,以及蜀王舍身收留染病百姓的事,务必确认各府百姓的投票为正。”
吴循:“是,我这就去。”
吴循离开后,裴修靠在榻上闭上眼,脑海里查缺补漏地想着还有什么事没有做。
蜀王的皇位九成稳了,经过这次疫病,长风也够格为皇商,眼下最难的是如何阻止疫病蔓延,对了,还有柳清仪,她现在夷国,这么久没有消息,恐怕有什么变故。
如果夷国生变,如果夷国生变……
他精神越发不济,想着想着竟就睡了过去。
晏长风耐着性子在家里等了一天一宿,眼看着明日就能有结果,却怎么也等不下去了。她眼皮子断断续续的跳,这几日竟然没有停过,每每跳起来,她就格外烦躁。
“如兰,帮我找件披风,随我去蜀王府。”
“姑娘!你不能冒险!”如兰怎么敢让她去,“您有什么事让我去就是。”
不行,晏长风不亲自去看看于心难安,“没那么容易染病,我不接触他,只看他一眼就好。”
如兰叹气,罢了,姑娘想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晏长风披上披风,盖住头脸,正要出门,葛飞带了消息回来。
“夫人,圣上有了腹泻的症状。”
晏长风愣在当场,她一瞬间脑子空白,什么也无法思考。
“姑娘?”如兰上前扶住姑娘,“姑娘你先别着急,还没确定是怎么回事呢。”
哪里还用得着确定什么,裴二自宫里出来就没回家,必定跟圣上一起吃了什么,且他心里清楚,这东西可能让他染病。
不过,如兰的提醒让晏长风冷静些许,她先抛开那些纷杂的坏念头,问道葛天,“这几日你们阁主都做了什么,你一定知道,路上跟我说。”
晏长风一边说着,疾步上了马车。
葛天负责驾车,说:“夫人,阁主这一日没出过门,只是蜀王殿下跟吴师兄一道抓了昌乐伯,还从他府中搬出来一堆大水缸,然后圣上派吴师兄去宁州,赐死宁王跟端妃,又把淮王贬为庶民,让其终生居于蜀地。”
听到这里晏长风一愣,圣上忽然赐死宁王,定是疫病的事都知道了,甚至知道自己可能染病,这才最终痛下决心杀了亲儿子。贬了淮王,大概是终于明白有些仁慈不能有。
这几乎更能确定裴二染了病。
晏长风催促葛天快些赶车,披着夜色去了蜀王府。
盛明宇得知她来,立刻亲自出去拦截,把人拦在了前院,“二妹妹,这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裴二人在哪,我想见他。”晏长风压抑着心里的恐慌,尽量心平气和。
盛明宇:“不是,你们小夫妻也不是新婚燕尔了,怎么还这么如胶似漆的,明日他就能确定染没染病了,也不差这一宿了吧?”
“表哥,”晏长风抬眼看着他,“你不要瞒我,圣上已经有腹泻症状了,他跟裴二皆体弱,可能发病比别人快些,你让我见见裴二,不然我这一晚上过不去。”
盛明宇瞒不下去,叹气道:“得了,我就告诉你吧,裴二今日下午就发热昏迷,牧央说他吃了桃子原本会染疫病,可并没有出现疫病的症状,大概是体内的毒所致,他体内混杂了数种毒,共存至今消耗他是必然的,但也能帮他抵抗一些其他的毒,一般的毒或是疾侵入,只能让他发热,就好像染了风寒那样。”
晏长风听完了每一个字,问:“然后呢,眼下要怎么治疗?”
盛明宇沉默片刻,“如果是以前,他只要能扛过去就好,但现在他体弱至极,牧央不敢冒险,所以决定封其五感,等小柳回来。”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但这一步来得也太快了些。
晏长风很无助,她不知道这一来,他们还是否能再说上话。
“他说什么了吗?”
盛明宇:“他昏迷之时无人在场,后来牧央施救后他短暂有了意识,只说不让你过来。”
他那样说,无非是知道她一定会来,他醒着都拦不住的事,昏迷了又如何拦得住。
晏长风道:“带我去看看他吧,都这时候了没什么好顾忌了。”
“还是要顾忌的。”盛明宇看向她的肚子,“二妹妹,你们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我就看看他。”晏长风语气中几乎有了恳求之意,“你们与他接触这么久不是都没事吗,我捂得这么严实,不会有事的。”
盛明宇见不得她如此,心想罢了,大不了他在旁边看着就是。“你跟我来。”
晏长风跟着他去了裴二所在的院子。陈岭跟牧央皆在。
陈岭见夫人来了,用眼神询问蜀王。盛明宇朝他摇头,“都知道了,别让她接触太近就好。”
陈岭叹气,让开了屋门。
“牧央,他如何?”晏长风的眼睛迫不及待地寻到裴二的脸。
他看起来与往日睡着时一般无二,即便她抱着不好的心态找,也没找出一点不妥。
“还好。”牧央很是疲惫,他忙了几日,方才给裴修下针时还提着心,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每下一针对他来说都是未知。
晏长风站在床前,克制着碰他的冲动,“他这个状态能维持多久?”
“以我的道行,最多不超过两个月。”牧央说,“如果师妹在,她可让人进入假死状态,最多能维持数年。”
不到两个月,眼下柳清仪一点消息也没有,两个月能否回来还是未知数。
晏长风问道蜀王:“盛安那里有消息了吗?”
“有,”盛明宇说,“前两日他们进了夷国,后面的事我们暂时不得而知,就得靠盛安自己传回消息了。”
顺利进了夷国,好歹算是个好消息,希望能尽快得知小柳的消息吧,不管是好是歹。
夜里,晏长风回了尚书府。她知道自己留在那里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回到家里,她强迫自己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待白天无事就去蜀王府看着裴二,或者去南郊别院的鸽谷等消息。
盛安在夷国传消息靠的是她的信鸽。他进夷国时,也引了几只信鸽过去,鸽子认了路就能往就近的驿站传递消息。
晏长风一边冷静一边焦急地等着,消息没等来,圣上先病危了。
圣上那身子骨禁不得一点风吹草动,跟裴修半斤八两,平日里好生将养尚且不够,哪里经得住疫病侵害。
染病头一日他窜稀窜掉了半条老命。宫里太医按照牧央的法子医治,竟然不能止泻,如此稀稀拉拉过了两日,圣上就起不来了,不得已,请了牧央进宫。
牧央一番施救,倒是止了泻,但圣上不断流逝的生命他止不住,隔日便宣布了病危。
圣上病危,皇位未定。
各府县的皇嗣计票还未到齐,因着圣上身体不能等,各地只得连夜统计并八百里加急送往北都城。
这日深夜,以刘鹤为首的文武百官齐聚凤鸣宫外。蜀王与陈公公在殿内龙榻前侍奉。
圣上一直昏睡,生机减弱,老院正范广贤与牧央合力,以参汤并针灸为其续命,等候最后几府的计票结果。
亥时三刻,白夜司送来了最后一张计票结果。内阁在殿外当众唱票,最终结果毫无悬念,支持蜀王的票占了九成以上。
刘鹤将结果呈到凤鸣宫寝殿。盛明宇请范广贤将圣上唤醒。
老院正摆手拒绝,“我老了,夜里眼神儿不济,下针不稳,还是请牧央来吧。”
牧央没有推辞,他默然施针,约一刻钟后,圣上苏醒。
“父皇!”盛明宇跪到脚踏上,“您感觉如何?”
回光返照的感觉就如同吃了仙药,精神比缠绵病榻的时候好得多。圣上甚至有种将要病愈的错觉,“朕还好,结果出来了么?”
刘鹤大声道:“回圣上,结果出来了,百姓的那块圣祖令投给了蜀王殿下。”
说着,他将四块圣祖令交给圣上,至此,圣上的立储诏书才算生效。
大位已定,众人皆松了口气。
圣上握着盛明宇的手,道:“小十一,朕还另写了一份诏书,是取消你与公孙家丫头婚事的诏书,这诏书是否用得上,端看你自己,朕不约束你了,你,比朕看得清,但你也需时时警惕,莫要陷入独断专行的深渊。”
盛明宇:“儿子遵命。”
“还有,还有皇后。”圣上说,“朕死后,让她给朕守灵,宫中其他嫔妃若与你无碍,便给她们一个善终吧。”
盛明宇点头称是。
圣上说了几句话后,精神又逐渐虚弱,他稍歇片刻,“小十一,你应当知道玄月阁主是谁吧。”
盛明宇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这个,“父皇,您想说什么?”
“朕这几日想了许多,帝王朝臣受玄月阁监督是好事,但也需警惕玄月阁权利过盛,朕让你答应,永远不要让玄月阁的人入朝堂。”
盛明宇沉默,他不能在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这片刻犹豫,圣上便知道了答案,“裴霁清,此人过于城府,是福也是祸,待朝局定,便罢其官,封他个闲散爵位,莫要再涉足朝政。”
卸磨杀驴,不是人干的事。
何况,裴二生死未定,盛明宇宁愿他带来祸,也不想他早亡。
“父皇,霁清并无私心,他在一日,朝局便可稳定一日,只是,他如今生死未卜,大周朝未见得有运留他。”
圣上微微一怔,随即沉了口气,该说的他都说了,该管的也都管了,管不了的就是他管不了。他这一生,半生为君,能做主的事不多,做得主的事也未见得如自己所愿,他资质平庸,眼光短浅,终究是个失败的君主。
“父皇?”盛明宇轻唤。
圣上哼了两声,无力再说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在这最后的时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徒劳一生,因此备受打击,生命力正极速消弱。
牧央上前查看,摇了摇头,“圣上还能听见。”
“父皇。”盛明宇知道眼前这人,他的父亲已是弥留,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皇家父子,就只是名义上的父子罢了,无情也无恩。或许可以说些逢场作戏的话,但盛明宇说不出来。
圣上闭着眼,嘴角隐约有些许笑意,他失败一生,或许最后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小十一这孩子啊,不是天生的帝王之才,但他的真性情难能可贵。
自来帝王好像就该孤身在高位,冷静自持,心狠果决,不可妄动男女之情,不可与任何人交心。如此为君或许明智,但也少了些许人情味。而黎民苍生,生而为人,内心最需求的不就是一个情字吗。
盛明宇始终握着他的父皇的手,能一点一点的感觉到力气在消失,他在最后关头开了口:“父皇,走好。”
枯瘦的手滑了下去,了无生机地摊在床沿。陈公公高唱一声:“圣上,驾崩了!”
殿内殿外所有的人跪地哀呼,一时间哀声响彻天际,惊了夜空乌云。不多时,厚云退散,月光普照,夜空霎时明亮起来。
晏长风透过窗户看着天上的明月。她好像许久未赏月了,上一次,还是跟裴二一起看的。
“裴二,原来今日是月圆之夜啊。”她回头朝床上的人说。
今日圣上大限将至,她便留在蜀王府等消息。闲着没事,她就跟裴二聊天。
一个人五感尽失,对外界失去感知,其实听不见她说什么。但她想着,或许他的心能听见,多说几句,或许有个一字半句的能入他的心。
“算算日子,小崽子就快出来了。”晏长风捧着肚子走向床边。
这时,宫中方向传来丧钟声,她脚步一顿,圣上驾崩了!
她忽然生出了如释重负之感,朝床上的人说:“裴二,圣上去了。”
圣上去了,大局该定了,裴二耗尽生命为之努力的事,终于有了结果。只希望他能放下一切要操心的事,安心等着小柳回来。
“夫人!”葛天在屋外道,“盛安有消息了!”
晏长风的心陡然一跳,她急忙打开房门,拿来信快速浏览。
不是好消息,柳清仪被夷国国主囚禁了。
盛安初到夷国,以被贬贵族的名义投诚,眼下正是要博取夷国国主信任的时候,得到的消息有限。只知道柳清仪是因为采了夷国一只玄青果,被判定为盗取夷国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