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伯爷,我路上听闻蜀王殿下开了府门,要收留城中患病的百姓。”
“什么?他疯了不成!”昌乐伯惊讶得差点蹦起来。
疯了疯了,绝对是疯了!这病是西洋传过来的,听说那边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了,根本没法治。蜀王跟那些病患近距离接触必定会被传染,染病一两日就可要命,他这是活够了不成?
“伯爷,我还听闻长留村染病的村民都被治好了,却不知是不是蜀王在骗人。”
“快去查!”
昌乐伯费了姥姥劲引入了这病,四处投毒,在最短的时间内传开,就为了引发百姓恐慌,逼迫圣上废了蜀王。如果此病有人能治,那他岂不是白忙活了!
“伯爷,”身边的管家说,“即便有人能治,城中大规模感染后也力有不逮,且您别忘了,城里还缺药呢,咱们只要尽可能地煽动百姓闹事,然后想办法让病传到宫里去,逼着圣上先废了蜀王,就万事大吉了。”
说得对!昌乐伯在凉亭里走来走去,想着如何才能尽快让病传到宫里去。
尚书府大门紧绷,闹事的百姓越聚来越多,几乎要把门板撞破。
“闹事闹得未免太及时了。”晏长风挺着肚子在屋里踱步,这两日裴二不让她练拳脚,她浑身骨头痒,只能来回走动,“我本来还抱有一丝侥幸,宁王跟昌乐伯多少还残存一点良心,不能拿么多百姓的命来开玩笑,看来,我是高估了他们身为一个人的水准。”
她眼皮子跳得厉害,一边拿手指压着,说:“江南传得那么快,这不对劲儿,能是通过什么渠道传播的呢?”
“应该是水。”裴修猜测说,“只有水是人每天都要接触的,只要将染了病的东西投入到河,湖,井中,传播就会很快。”
“不好!”晏长风倏地停住脚步,“想要逼迫圣上废掉蜀王,北都城才是最主要的地方,咱们只是封了长留村没用,他们一定会污染水源!”
“葛天!”裴修立刻把葛天叫进来,“找人去城中护城河处查探,一来找有无可疑之人,二来查看水源是否有被污染。”
“是,阁主!”
晏长风:“注意防护!”
葛天:“知道了阁主夫人!”
“陈岭,”裴修又吩咐道,“跟吴师兄说一声,叫白夜司的人把外面煽动闹事的人揪出来,要不动声色的,别让他们咽了气。”
陈岭:“哎,我这就去。”
“表哥那边八成也好不到哪去。”晏长风担心说,“不知道他会怎么应对。”
蜀王府虽然开了府门,但暂时没人进来。一是没那么多病患,二是一般人不敢进王府。王府对普通人来说是一个不可染指的地方,因为敬畏所以不敢做第一个进入的人。
直到第二日早上,才有第一个人进入。
这人是平民巷里来的,是个妇人,她家男人早死了,靠在食肆里打杂度日。昨夜她忽然开始呕吐腹泻,听说是闹疫病,因为蜀王府免费医治,她没钱去药铺所以就来了。
蜀王请了牧央上门给妇人医治。此病需先以针止呕吐,后用药止腹泻,这妇人染病时间不长,尚能自行吃药,吃了药,不过半日就有了好转。
她对蜀王殿下感恩戴德,当场磕起了头。
“快起来,你还没完全好呢。”盛明宇不敢与病患接触,远远抬手让她起来。
这妇人念人的好,不肯起,她觉得自己身无长物,没有本事报答蜀王殿下的救命之恩,只能多磕几个头心里才舒服些。
“你若真想谢我,就帮我个忙吧。”盛明宇道。
片刻后,那妇人来到蜀王府门前,帮助蜀王规劝围观百姓。
“蜀王殿下是好人,此病只要染上,一两日就得虚脱而死,殿下身份尊贵,却愿意让出府来救治咱们这些贱民,还有什么可说的,菩萨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她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周围的百姓皆被她的情绪感染。染了病的决定进蜀王府救命,没有染病的逐渐不再声讨蜀王。
蜀王府暂时缓过一口气。
“表哥真是胆大。”晏长风听说蜀王府开着门接纳病患,是惊讶又佩服,“不过虽说冒险,但此举能最大程度地减轻此次疫病的影响,有牧央在,应该不能出事。”
“阁主,出事了!”
葛天从外面探听消息回来说:“我昨日领人调查一夜,在护城河里打捞上了几具尸体,暂时不能确定身份,还有几台独轮车,被水泡了一夜,只隐约能分辨出是卖肉所用,我本想请吴师兄帮忙调查,可还是晚了,今日城中忽然多了许多染病的,药铺除了清风堂,几乎都不敢开门了。”
“天子脚下,也不怕遭报应!”晏长风坐下骂了两句,“我的药今日最多明日就能运到北都城,可光有药没有那么多郎中医治,靠牧央一个人,纵有三头六臂也不能治疗这么多人。”
裴修思索片刻,说:“容我进宫禀明,请宫中太医去蜀王府协助。”
这是个好主意,所谓先发制人,宁王与昌乐伯想用疫病来逼着圣上废掉蜀王,那就干脆先让圣上认可蜀王的所作所为,甚至与他站在同一阵营。
这样如果一些人逼到宫里去,不至于陷入被动。
可问题是,晏长风不想让裴二出门,“如今城中四处都有人染病,你这个样子出门我不放心,请刘阁老,或是吴循进宫不成吗?”
裴修摇头,无奈道:“我同你说,此事万万不能先叫刘鹤知晓,他不可能同意蜀王开府门收留病患,倒是可以进宫替我说,但他一定会请圣上另寻地方收容病患,如此,盛十一这门就白开了。”
倒也是,晏长风跟裴修知道蜀王是苦肉计,可站在支持他的朝臣的角度看,这是拿社稷冒险。万一染了病治不好呢,就算治好了,谁知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未来国君的命冒不起这个险。
“至于吴循,他现在不比从前,说话不好使。”裴修叹气,“非得我去才行。”
晏长风有些幽怨地看着他,一直以来她都支持裴二做他想做的,纵然心里难受,可更不忍心阻拦他。直到此时,她生出了恨意,恨世道不公,恨老天不开眼,怎么就不能放他一条活路呢?
“我去行吗?”她冷静中带着一丝恳求。
裴修暗自叹气,他知道她“不满”,这不满不是冲他,是冲着这种种的无奈。到了这个时候,该安排的都安排了,该做的也都做了,他本应该待在家里安心等死,多陪陪他们母子,可偏偏不消停,就是不肯给他这点时间。
他走到她身边,将她的头摁在怀里,轻声说:“媳妇儿,到了如今我没什么不能说的,你们母子的命比我要紧,我染病不过就是命里再加道坎,能迈过去就多活几日,迈不过去就少活几日,可你们冒不起这个险。”
“至少我染了病能扛过去。”晏长风有些固执道,“我相信肚子里的也能。”
“没有人能预料结果。”裴修的手有些颤抖,“但我的结果已经定了。”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路上陈岭会护着我,不见得会染病,你安心在家里待着。”
他转身的一刹那,晏长风的眼泪就落了来下。
她很少哭,她觉得这世上凡事都有解决之道,能力之内就去解决,解决不了就得过且过,除了死别,没什么好流泪的。
可现在,当下,眼前,她正经历着比死别还难以迈过去的坎,她得眼睁睁看着,忍住伤痛等着裴二与她死别。这般知道结局又无可奈何的滋味太难受了。
“雪衣姐,府外的人渐渐少了。”姚文琪忽然进来说。
晏长风抽了下鼻子,把后面的眼泪鼻涕一股脑儿吞了回去,“那是因为染病的多了,都跑去蜀王府了。”
“雪衣姐,你怎么哭了?”姚文琪看见了她眼角未干的泪水。
在她心里,雪衣姐是不会哭的,她仗义豪爽,聪明豁达,仿佛没什么事能招惹她的眼泪。乍然见她流泪,她非常诧异。
“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跟裴二吵了一架。”晏长风不想把裴二命不久矣的事告诉还不知道的人,她不想大家跟着难受,更不想裴二因此被迁就。
“啊?”姚文琪更奇怪了,表姐夫那人怎么可能跟表姐吵架,他恐怕被她打死了也不会还手的。
她看出表姐不想说,便不多问了。
“哦,你方才说什么,病患都去了蜀王府?”姚文琪生硬地转了话题。
“可不是么。”晏长风很快恢复如常,“现在遍地都是谣言,说疫病是上天迁怒蜀王为太子,他总要做些什么挽回民心。”
“这是无稽之谈啊!”姚文琪不理解怎么会有人信这样的谣言。
晏长风无奈摇头,“人得了无妄之灾,找个人迁怒是心理需求,何况大家都这样说,就算有人起初不信,时间久了也不得不信。”
“这世道真是太可悲了,明明蜀王殿下当初拼了命的为他们换来和平日子,这才多久啊,不念好就算了,还落井下石。”姚文琪许久没有因为什么感到气愤了,这样的气愤带来的又是对这个世道的绝望。
晏长风一贯是积极的心态,觉得这世道并非无救,无救的只是那些为了争名逐利而不择手段的无良之辈。
可现在,她因为裴二迁怒这世道,再也说不出世道有救的话来。
“表姐,我想去蜀王府帮忙。”姚文琪坚定道,“你别拦着我,我心里有团火,我不知怎么排解它,我不怕死,就是不想这样憋屈。”
晏长风看着她,因为她的话而高兴。这丫头,自从出了事就很平静,好像认命接受了一切,但晏长风知道她没有。
一个人没有与这个世道和解却又不得不屈从,是会憋出病的。晏长风因为姚文琪的主动反抗而高兴。
“你去吧,我不拦着。”晏长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笑道,“去她娘的狗屁世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咱就跟它抗争到底,我就不信掰不正它。”
第298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裴修乘坐马车自后门出府,一出门就被几个事先等在这里的百姓堵住了去路。
“尚书府的人都滚出北都城!若不滚,谁都别想出去!”
陈岭问:“爷,如何处置?”
跑来后门如此嚣张的围堵,一般百姓干不出这样的事。但不排除有被鼓动失去理智的百姓,这个节骨眼上不好生事。
裴修把钱袋摘了交给陈岭,“撒了。”
“撒,撒钱?”陈岭没见识过当年阁主夫人当街撒钱的壮举,不太能想象那个画面。
“撒,但别一股脑儿都撒了。”裴修说完关上了车门帘。
既然钱主让撒,陈岭也就不客气了,掏出一把碎钱往天上一扬,然后趁着那几个百姓抢钱的功夫狠抽马屁,径直冲出了巷子。
马车速度快,巷子外蹲点闹事的反应更快,惊弓之鸟似的呼啦扑向了马车,犹如一群饿疯了的狼。
“他娘的!”
陈岭直骂街,这他娘必定是有人组织的,哪家百姓有这精力死盯着?
“白夜司办事越发不行了,居然没把这些恶民抓了去!”
陈岭骂骂咧咧地抽着鞭子,可马车在街市上快不起来,几个跑得快的紧追不舍。有一个身手极好,竟然跳上了马车。
陈岭本能地拿马鞭去抽,却被裴修出手拦下,“别打出外伤。”
不打出外伤叫人吃苦头的法子多了去了,陈岭立刻收了鞭子,跳上马车,一脚踢向此人的腹部。
跳车那人顿时惨叫一声跌下车去,但他反应极快,手及时攀住了马车边缘,嚣张大叫:“尚书大人他打人了啊,救命啊,我要被他打死了!”
“放你娘的屁!”陈岭揪着他的衣领把人拎起来,又握拳狠锤他的心口,“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你了?啊?”
他这拳也不知道是怎么打的,好像直接锤在了五脏六腑里,疼得人直抽气。那人不过挨了两下就疼出了一身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这必定伤得极重,如此正好,不怕他们动手就怕他们打得轻。那人咬牙得意,“你们尚书府仗势欺人!我要告你们当街行凶!”
裴修隔着马车说:“把人带上。”
陈岭得了令,把人用马鞭捆了放在马车前,跟自己并坐一起,“让你跟我们大人同乘,你今日走了大运了!”
“你们要做什么!”那人有些惊慌,“我警告你们,敢动我一根毫毛,你们必定后悔!”
“后悔就后悔呗。”陈岭无所谓地撇撇嘴。
那人气急,扯着嗓子朝大街上大吼:“都来看看啊,户部尚书大人当街行凶,无故抓人,仗势欺人了啊!”
裴修不说话,陈岭就不理睬他,任凭他嚎了一路。
待马车路过白夜司,闭目养神的裴修睁眼道:“把人丢下去。”
陈岭明白了阁主的用意,一脚把人踹到了白夜司门口。
那人被狠狠摔在门前石阶上,疼得眼前一黑,可还没反应过来这里是哪,就又不知道被谁揪着后衣领给拽走了。
“救命救命!你们要做什么!”
陈岭:“进了白夜司,你想怎么诉冤就怎么诉冤,想告谁就告谁,祝你好运!”
裴修没再说话,他精力不济,除了呼吸,能不动就不动。
马车停在宫门口,裴修在陈岭的搀扶下进了宫,他现在没有精力装没事,病得理所当然。
“呦,裴大人这是怎么了?”陈公公见他气色不好,气息没有往常平顺,这是大病之兆啊!
“病了。”裴修如实告知,“病得不轻。”
“那您慢着点。”陈公公亲自给开了殿门。
裴修颔首:“有劳。”
陈岭留在外面,裴修独自进了凤鸣宫,意思着见了礼。
“臣,裴修见过圣上。”
圣上的精神比他好不到哪去,勉强睁开眼皮,“裴爱卿啊,你怎么脸色比朕还差?”
裴修:“臣命贱福薄,身体一贯比不得圣上。”
众所周知裴大人是个病秧子,说谁身体比他强,一时也不知道是安慰还是刺激。
圣上:“你拖着病体进宫可是有什么急事?”
“确有急事。”裴修道,“臣来恳请圣上救蜀王殿下一命。”
圣上皱眉,“他怎么了?”
“如今疫病正盛,北都城一夜之内多了许多病患,按说该将病患集中起来与世隔绝,可如此等于让他们自生自灭,蜀王殿下于心不忍,于是开了自己的家门,自掏腰包让病患在他府中治疗,只是缺医少人,臣来恳请圣上派太医前去支援。”
让太医给平民百姓治病?圣上闻所未闻,何况那是疫病,万一太医们都染上了,那宫里怎么办?
“民间就没有郎中肯去吗?”
裴修摇头,“除了清风堂的牧郎中,无人肯去。”
“真是胡闹!就一个郎中他也敢当圣人!”圣上担忧蜀王。他是如今唯一可堪重任的,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的,那祖宗基业可怎么办?
“圣上说得极是,确实挺胡闹。”裴修摇头叹气。
唯一有用的儿子胡闹,还能如何,圣上只能由着他,“罢了,到底也是为着黎民百姓,陈德发,去太医院调派人手,给朕留一两个救急就成。”
“臣,代北都城的百姓叩谢圣上!”
“行了,裴爱卿可用午饭了?没用的话陪朕吃些再走。”
裴修一点也不想在宫里陪皇帝佬吃饭,吃不饱不说,还吃不舒坦。但圣意难违,他只能遵命。
圣上节俭惯了,饭食很简单,四菜一汤,再加一两样水果点心。今日的果子是蜜桃,粉粉嫩嫩的,很是叫人垂涎。
圣上一直胃口不好,今日见了这桃子,竟被勾起了食欲。他指着那桃子,“给朕来两块,裴爱卿,你也吃两块,这在宫外寻常吃不到。”
裴修不能吃寒凉之物,推脱道:“圣上赎罪,臣身子骨儿弱,恐无福消受。”
“你当朕不通医食之道吗,桃子是温物,少吃两口不打紧的。”圣上亲自把果盘推到裴修面前。
说到这份上,再推拒就不妥了。裴修只好意思着吃了一块。
桃子鲜嫩多汁,确实不是凡品,像是江浙一带的品种。
“这桃子是哪里送来的?”圣上问道陈德发。
“老奴这就去问。”
陈公公下去问过了御膳房,回来回禀:“回圣上,是昌乐伯今日才送进宫的,说是宁王殿下特意送来孝敬您的。”
听闻如是说,裴修嘴里的桃子顿时不香甜了。
昌乐伯跟宁王是疫病的始作俑者,他们这个节骨眼上送生果给圣上吃,怎么看都没安好心。
“陈公公,劳烦您把生果都撤了吧。”裴修做主说。
圣上不解:“裴爱卿,朕还没吃够呢,你这是作甚?”
“圣上想必也知道了,江浙一代疫病正盛,而这疫病是病从口入,伤及肠道,最好不要生食果蔬,尤其是江南运来的。”
裴修有意点明宁王跟昌乐伯有问题。陈公公听懂了,立刻神色大变,“圣上,可不敢再吃了,老奴这就撤走!”
圣上皱眉,“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了,这桃子好好的,没坏没臭,能有什么问题?”
陈公公劝:“小心驶得万年船,何况太医也不让您多吃这些,如今更该注意才是。”
圣上很扫兴,“要撤就都撤了,朕没胃口了。”
“您不吃饭这怎么行?”陈公公看了看裴大人。
裴修搁下筷子道:“圣上,没有胃口也多少吃点,人不食便没有体力精力抵抗外邪,更容易得病,您只瞧臣如今这样就知道了。”
圣上一看他那副尊容就感觉自己也快命不久矣了,有了自危感也就不敢不吃,硬着头皮吃了半碗饭。
陪圣上吃饭吃不饱就算了,还要哄娃娃似的哄他吃,属实心累。
好容易等圣上吃完,裴修正要告辞,昌乐伯那帮老搅屎棍子又来了。
陈公公拖着长腔,唱书似的说:“圣上,昌乐伯武昌伯等几位家主在外求见,说是,说什么来着,哦,说是为着疫病之事。”
“你这是什么腔调?”圣上听他这口吻就烦,哪里还想见。
“圣上赎罪,老奴实在是觉得这几位家主事有点多,三天两头来要事这要事那的,比朝臣的折子还多,按说世家贵族皇亲国戚更该体谅圣上您才是,怎么反倒日日来添堵,老奴这是替圣上您生气。”
这么一说还真是,那几个老家伙一来必定添堵。
“让他们回去吧,就说朕乏了。”
“圣上,”裴修插嘴说,“既然几位家主有要事,硬推了也不妥,不如让陈公公受累出去听一听,若是要事就来跟您说一声,若不是什么要事就把他们打发了,免得他们日后还来。”
“裴爱卿说的也有道理。”圣上打发陈德发,“去,问问什么事。”
“哎,老奴这就去!”
陈公公去了殿外,问道几位家主:“圣上身子不适,特命老奴来替他传话,几位家主有什么事跟我说是一样。”
“这……”昌乐伯迟疑,有些话当面说是一回事,让人传话是另一回事,弹劾蜀王这种事肯定是当面说合适,否则听起来像是来恶意告状的。
陈公公没耐心等他这那的,“若是没有要紧事,就改日再来吧。”
改日就不好说了,圣上吃了那蜜桃,一两日就会染病,到时候哪里还有力气听他们说什么。今日他们进宫先给蜀王上上眼药,等圣上染了病,自会迁怒蜀王。届时他们再进宫点把火,逼着圣上废了蜀王改立宁王。
“陈公公,实在是有要事耽误不得,您看是不是再通传一下?”
“伯爷,说句不中听的,您老几位多少也该体谅一下圣上,文武百官每日有上百件要事上奏,已经是疲于应对,若没有事关黎民苍生的要事,我看就改日吧。”
“实不相瞒,是事关黎民苍生的要事。”昌乐伯不得已只好让陈公公传话,“如今天下百姓正饱受疫病之苦,这疫病传闻是松江府晏家纺织作坊从海外引入的,如今蜀王开府门救百姓,看似是义举,难保不是因果自制,别有用心啊。”
陈公公垂着眼皮翻白眼,公事公办道:“老奴明白了,这就去禀明圣上,不过啊……”他转而又道,“伯爷,有些事呢最好有十拿九稳的证据才好说话,否则啊,容易害己,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昌乐伯一愣,这老东西话里话外的,分明是偏向蜀王,让他传话,这还能有好?
好不好的,只能如此了,陈公公朝几位家主和善一笑,“您几位稍等。”
陈公公将昌乐伯的话如实转述给圣上:“伯爷说得模棱两可的,老奴本来不想跟圣上说,可又确实事关重大,不敢隐瞒,还请圣上定夺。”
前面裴修一番铺垫惹的圣上正心疼蜀王,此时再听这些模棱两可的栽赃之词就不那么爱听了,“这些老东西,果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挑拨离间,哪个别有用心的拿自己的命去自制因果?他们没有别有用心,倒是也开府门救治百姓去,一分钱一份力不出,就会上朕这里大放厥词,让他们滚蛋!”
陈公公拖着喜悦的长腔道:“老奴遵旨!”
裴修心笑,这老东西越发无所顾忌了。
殿外的昌乐伯等人被滚蛋二字砸得头晕脑鸣,怎么就惹了圣上不快呢?就算圣上不信,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吧。
“陈公公,圣上他……”
陈公公:“伯爷,老奴得提醒您,圣上没有戏言,之所以还允许诸位走着出去,不过是看在老几位的面子上罢了。”
昌乐伯眼前一黑,难道还真让他们滚出去不成?这老东西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
“慢走不送!”陈公公笑请几位离开。
昌乐伯再不甘心也奈何不了难缠的小鬼,他现在才想到,当初应该收买一下这老东西才是。如今圣上只信任他,到了最后关头,这老东西恐怕能左右大局!
可再后悔也晚了,昌乐伯根本见不到圣上的面。他的心渐渐凉了下去,如果圣上死之前没有面圣的机会,那宁王岂非一点可能也没了?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圣上吃了宁王送来的桃子染了病,必定大怒,宁王别说机会,命都要没了!
裴修离宫后没有回府,他带着四名太医去了蜀王府。
蜀王府现下一共三十多名病患,皆安顿在后院。王府后院比原先的国公府大得多,足够蜀王殿下养二三十个小妾。只需腾出两三个院子来,在院中搭建营帐,便可集中治疗。
裴修领着太医去到安顿病患的营帐,刚迈进院子就被牧央喝止。
“停步!”牧央见裴大人露着他那张绝世病美人脸,一点防护也不做,差点儿吓死过去,“裴大人,你自己什么情况你自己不知道吗?来这里做甚!”
裴修从善如流地停在院门口,“牧郎中莫气,我带了几个太医来助你。”
牧央噎住,把太医带来助他?他哪里能使唤太医?
裴修看出他的顾虑,“圣上得知牧郎中大义,舍身拯救北都城的百姓,故特意派了几位太医来助你,眼下北都城只有你能治疫病,理应以你为先。”
牧央朝几位太医颔首,“那便有劳几位了,这里病患多,累得很,还有感染风险,请做好心理准备。”
几位太医倒是都捂盖得很严实,浑身只露着俩眼睛,看得出来心理准备做得很足。
“病患太多,我就不客气了,如何治疗我来告诉几位。”牧央安顿好了几个太医,朝裴修道,“裴大人没事不要过来了,最好连门都不要出,如果你不想五感尽失躺在床上挺尸的话。”
裴修很听话地点点头,“是,我这就告辞了。”
裴大人走后,一直在照顾病患的姚文琪偷偷问道牧央,“牧郎中,你方才说我表姐夫五感尽失是何意?”
牧央诧异,“你不知道?”
姚文琪摇摇头。
不知道啊,牧央看了看营帐,有个姑娘才从茅房回来,他道:“督促她去洗手,再给她喝些盐水。”
姚文琪看出他也不想说。如果只是表姐不想说,她兴许就不过问了,可所有人都不想说,她反而更想知道。
不过她没有追着问,“哎,那我先去了。”
牧央看着姚文琪,因为人家知趣,他反而愧疚了。
裴修去了盛十一的院子,在院子里喊:“十一,借你个院子躺躺。”
盛明宇因为收留了病患,所以不敢出门,整日待在书房里恶补少年时荒废的学业,正全神贯注的时候,乍听见裴二喊他还以为出现了幻觉。
他从窗户里瞥了一眼,还真来了?
这家伙来这里做什么!
“你是不是有病,谁叫你来的!”他探头出窗户说,“这里到处都是病患,你现在这身体状况来这里还了得?”
“有何了不得。”裴修走到窗前,“我借你个院子暂住几日。”
“你……”盛明宇意识到了什么,呼吸一滞。
裴修点头,“我方才进宫,圣上留我吃饭,吃了一块水蜜桃,这桃子是宁王送来的。”
这个时候宁王送来水蜜桃?盛明宇心里一沉,这王八蛋是疯了!
“那你跟圣上都吃了?”盛明宇气得头晕,他拿手狠狠拍了下额头,“你,裴二,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吗,你不吃他还能把你怎么样!”
“我吃之前也不知道那是宁王送来的。”裴修捏了捏鼻子,“吃都吃了,你快给我收拾个院子出来,对外不要说漏嘴,尤其不要跟长风说,她要是问你,就说我奉命来送太医,得观察两日再回去。”
对于生死,裴修是真的不强求了,多活几日,给身边人带来的忧心多过美好,这种时候不如早咽了气。
盛明宇还能说什么,叫人把他旁边的院子收拾出来,离得近点还能照料他。
“你这两日不要进宫。”裴修临走前嘱咐道,“昌乐伯今日求见圣上告你的状,说疫病是松江府晏家作坊出来的,你开门收留病患是别有用心,但他没见到圣面,还惹了圣怒,我猜他会狗急跳墙,这个节骨眼上你最好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