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局面在裴修对世家贵族开刀后就打破了,他作为出头鸟顶了巨大的压力,也为那些想动不敢动的人提供了庇护。后面只要世家贵族处于劣势,自会有一堆人扑上来咬。
昌乐伯一系刚出了事,这无疑是最好的攀咬机会。
“裴二,那靖安王出事,可是你推波助澜?”晏长风觉得这事出的时机太好也太巧了。
裴修笑着摇头,“这回还真不是我,也不是盛十一。”
晏长风挑眉,不是裴二也不是表哥,那会是谁?
她脑海里闪过每一个有可能的人,忽然灵光一闪,“是盛安?”
靖安老郡王贩卖西洋物件,少不了盛安牵线搭桥,说不定他也是得利的一方。这小子鬼精,私下干了那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这回却暴露得彻头彻尾,不太合理,极有可能是他自己搞的鬼。
眼下来看最明显的获利方也是他,如果最终盛安全身而退,而老郡王跟世子获罪,那他得到的就是靖安郡王府的继承权。
裴修点头肯定,“是他,他们干这一行的都十分谨慎,即便有人知道他们偷运西洋物件进北都也很难有实质性的证据,没有证据的泄露能得到什么好处?除了我跟盛十一这种知道内情又不想靖安郡王好过的,或者见不得靖安郡王好的,但据我所知,没有其他人,你瞧着吧,盛安最后一定会全身而退。”
只听他这番肯定的推论,晏长风就知道他这几日没少费心思,恐怕连后面会出现的一系列可能都想到了。这个人哪怕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家里喝茶,脑子也一刻不得闲。
这是没有办法控制的事,晏长风无奈也只能无奈着。
只希望,小柳那边能有好消息吧。
不过两日后,靖安郡王府的案子就有了定论。
盛望失手杀了青楼的姑娘是事实,按照本朝的律法,皇族宗室犯罪不与百姓同论,也就是说,他不会受到残酷的刑罚。最终如何量刑将由其他皇亲国戚共同商量决定。
皇亲国戚一向抱团,对这类事的裁决一般会大事化了。可这次事件影响极为恶劣,原因是百姓日子不好过的时候贵族却吃喝嫖赌,还闹出了人命,引发了众怒。
另外,一些寒门出身的官员利用众怒死咬着此事不放。如果皇亲国戚从轻量刑,肯定会将众怒引到自己身上,因此,他们不得不弃车保帅,最终,盛望被贬为了庶民。
老郡王被废除了郡王头衔,另封了个侯爵,且不世袭,相当于也被踢出了皇族。
安阳侯抱起来的团被砍了一大块,昌乐伯那边八成也捞不着好,整个利益团将损失惨重。
而好死不死的,安阳侯自己很快也出了事。
第291章 做掉安阳侯
药价波动影响到了北都,这两日城中药材严重短缺,虽然有官府把控,但药价还是不可避免地上涨,满城多是吃不起药的百姓。
清风堂因为药材充足,所以维持了原价。
药铺林掌柜问道晏长风:“东家,咱们是不是也可以适当涨一涨价,反正没超过官府规定的价格,大家都涨价我们不涨,很招同行恨的。”
“确实是招恨。”晏长风笑道,“但林掌柜,你说咱们是招同行的恨好,还是招百姓的恨好?”
总的来说,招谁的恨都不好,生意场如江湖,要竞争也要维持和睦,得罪光了同行,于自己没什么好处。而失了百姓的口碑更是自取灭亡。
但从利益的角度看,百姓的口碑是先要争取的。
林掌柜:“您要这么说,那还是招同行的恨好点,至于以后同行会不会来挖坑找事,那就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不过,这个过程不会很长,晏长风手里有存货,她有能力下场干预,只要市面上不再缺货,价格自然就下来了。
“晏东家,救命!”
外面忽然有人大喊。
“什么人喊我救命?”晏长风抻着脖子往外瞧。
今日铺子外人满为患,一眼看不到是什么人在求救。
林掌柜不敢劳动大肚子的东家,自己挤到门口去瞧,“怎么了,何人找我们东家?”
求救的人被挡在了人群外,是个仆人模样的人,他挥手高喊:“我是安阳侯府的人,晏东家,我们世女受伤了,得请牧郎中去瞧瞧!”
冯嫣受伤了!
晏长风忙走出去,不好叫熟人插队,她自己去到那仆人身边,“出什么事了?”
“裴夫人,我们世女叫二房的少爷拿刀子捅伤了!”
晏长风来不及细问,回身朝排队的百姓说:“抱歉各位,人命关天,我们牧郎中得先离开片刻,今日等候问诊的人药费全免可好?”
等候的百姓都很能理解,人命比治病要紧,况且清风堂问诊本来就免费,药价也比别人便宜,还要求什么呢?
随后,晏长风跟牧央去了安阳侯府。
路上,仆人跟她说了事情经过。
“就为了一块玉!世女才从大长公主那里得了块上好白玉,叫二房的两个哥儿瞧见了,他们就想借了戴几天,什么借啊,往常他们看上世女的东西借了去,从来是有借无还,那些小东西就罢了,这回是大长公主送的,我们世女很是宝贝,不肯借,他们就闹,还说些难听的话,什么大长公主没了权势,送的东西不值一文钱,什么世女不是个带把的,终究提不上台面,那些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我们世女说他们管教不严,言辞粗鲁,有违安阳侯府的体面,就请了家法惩处,谁知侯爷侯夫人心疼,替两个哥儿撑腰,他们就无法无天起来,二房大哥儿气性大,竟拔了刀砍我们世女!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他捅了一刀。”
“裴夫人您不知道,二房成日跟我们世女过不去,逮着机会就欺负她,我们世女从不计较那些鸡毛蒜皮,谁知道换来的是变本加厉!”
晏长风见过二房的两个哥儿,养的两个宝贝疙瘩似的,年纪又小,估计还没练武。按说嫣姐儿对上他不会吃亏,便是不计较,也不该白挨一刀。
这其中应该有什么隐情。
安阳侯府里毫无紧张气息,下人们该干嘛干嘛,仿佛无人受伤。
晏长风见此情形顿时火冒三丈,但她没工夫计较,压着火直奔去长房院里。
这院子里都是担心嫣姐儿的人,下人们着急忙慌地进进出出,或端着染了血的水盆,或捧着染了血的衣裳,有两个小丫头眼角还挂着泪水。
晏长风疾步进了冯嫣的房间。姚文竹在床前守着,眼泪止不住地流,见表妹进来了,立刻擦干净眼泪起身道:“你挺着个大肚子还跑来做甚,叫牧郎中过来就好了。”
“我跑两步没事。”晏长风让开路叫牧央去床前,一边往床上看去。
冯嫣穿着白色里衣,腹部上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比想象中凶险得多。
牧央得出结论之前,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等着。
“别担心,没伤到要害。”牧央很快说出结论,“刀口也浅,下刀的人想必没什么力气,但不能大意,小孩子家不比大人,失了这么多血得好生调养。”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晏长风握了握姚文竹的手,“孩子没事就别哭了,咱这一刀不能白挨。”
姚文竹只顾着担心了,没多想,听长风话里有话,她愣了一下,“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做掉安阳侯。
晏长风叫来方才跟她报信儿的小仆,“你跑一趟户部,把世女受伤的事告诉裴大人,再去一趟德庆侯府,告诉大长公主。”
这事闹得越大越好,裴修得了信儿一定会进宫请圣上做主,大长公主得知外孙女挨了刀子,大约不会不过问,就算她不出面,也会叫别人出面。
冯嫣好歹是皇家血脉,又牵连着德庆侯府,安阳侯纵容孙子拿刀捅她,等于捅了圣上跟德庆侯府。
再加上现在世家的火烧得正旺,支持蜀王的人不会放过除掉安阳侯的这个机会。
报信儿的小仆走了没一会儿又去而复返,在院子里嚷道:“宫里陈公公,大理寺卿,还有姚家二姑娘一并来了!”
晏长风愣了一下,是谁想到她前头去了?
“大表姐,你叫人去报信儿了吗?”
姚文竹哪里顾得上这些,“没有啊。”
这时,床上的冯嫣虚弱道:“表,表姨,是我,他们来了吗?”
晏长风心说果然,她就说这丫头不至于叫个小毛孩子捅一刀,原来是故意设计的!
真是胡闹!怎么能拿自己冒这样的险。
“嫣姐儿,你不要多说话,等我回来。”晏长风等会儿再回来过问这丫头。
“长风,我跟你一起去。”姚文竹看着长风的大肚子就心惊胆战,她怀孩子到了八月份儿的时候那是大步也不敢迈。
“表姐你不要去。”晏长风拦下她,“你就只管伤心欲绝,做给人看。”
姚文竹明白了,“那你小心点走路,别迈那么大步子,我瞧着眼晕。”她一边叫两个丫头跟着,“扶着点!”
晏长风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大概是裴二每天照顾得好,她孕期没有任何不适,“我知道了表姐。”
另一个大肚子的正在前院掐着腰发飙。
姚文媛在蜀地跟婆母妯娌成日斗,大家闺秀的矜持早斗没了,什么时候该端着架子,什么时候该泼妇骂街,她心里门儿清。
此时她作为德庆侯府的代表来声讨安阳侯,哪里能有一句好话,句句指责质问,唾沫星子喷得安阳侯直想去死。
“侯爷你这心都偏到南天门去了吧,孙子是亲生的,孙女就是捡来的不成!竟叫一个小孩子在眼皮子底下捅嫣姐儿一刀?你是死的吗,为什么不阻拦啊!”
“你是打量着捅死了嫣姐儿,你的宝贝儿子孙子就能上位了是吧,你打的好算盘啊侯爷!”
“将军夫人,话不可以乱说啊!”安阳侯不敢认这个罪,“不过是小孩子玩闹失手,哪里就是你说的这样,嫣姐儿是我的亲孙女,我怎么能让她去死呢?”
“没让她去死,但也没救她啊。”姚文媛挺着肚子逼近安阳侯,“推波助澜啊,冷眼旁观啊,坐收渔利啊,这些有没有谁知道呢,反正如果嫣姐儿出事,你就可以带着你的安阳侯府彻头彻尾地站在宁王那一边去反对蜀王,人是孙子捅的,罪扣不到你头上,你多清白啊!”
“你,你休要胡说!”安阳侯说不过大着肚子的女人,更不敢动手,被她逼着倒退,“一个小孩子闹别扭的事,怎么就扯到宁王蜀王头上了,将军夫人,你休要给我乱扣帽子!”
姚文媛:“是不是乱扣,侯爷心里有数!”
“嗯哼!”陈公公听得差不多了才出声打断,“安阳侯,将军夫人,老奴奉圣上的命过来瞧瞧世女,不知她伤势如何?可有请医?”
安阳侯又被问住了,他根本没过问。他虽然不是诚心想要嫣姐儿死,但嫣姐儿出事后他确实想将计就计。
嫣姐儿伤得不轻,如果死了,那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更换继承人。所以安阳侯是放任观望的态度,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惊动了圣上,早知道陈公公来,他说什么也要请个郎中过来做做样子。
“不瞒陈公公,大房一向不许我们过问他们的事,我就算请医他们也不会要的,我瞧着嫣姐儿伤得好像不重,一个小孩子拿刀能有什么力气,估计没什么大碍,叫圣上挂心了。”
“那是万幸,万幸。”陈公公庆幸道,“老奴得圣上的嘱托过来,得去瞧一眼,安阳侯,不打扰吧?”
“不打扰不打扰!您请便。”安阳侯心里在冒汗,圣上这么关心嫣姐儿可不妙啊。
陈公公走后,大理寺卿开口道:“侯爷,本官这会儿过来是想请贵府二少爷配合调查,有人告他,贩卖私盐,不知您知不知道此事?”
安阳侯的脸刷地白了。
怎么大理寺会知道此事!
安阳侯二公子冯森确实在私下贩卖私盐,此事安阳侯也有份。
安阳侯府吃过一次私盐的亏,之前冯淼为先秦王贩卖私盐,最后被罚没了家产,导致安阳侯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穷得叮当响。
正是因为穷,所以又冒险重操旧业。
但安阳侯心里清楚,上一次跟这一次的情况不一样。之前圣上宽仁,对世家不会重罚,可如今圣上没什么实际话语权,有靖安郡王的例子在前,安阳侯怎能不害怕?
“这话从何说起啊?”安阳侯此时只能装傻充愣,“我家老二出了名的胆小怕事,怎么可能干这样大胆的事?”
“那就是说您不知情?”大理寺卿道,“我们已经有证据证明贵府二少爷确实参与贩卖私盐,您不知情最好,否则我便要禀明圣上,请您去大理寺坐一坐了。”
安阳侯身体一晃。老二那个怂货要是进了大理寺被审讯,不用重刑,吓唬两句就能把他卖了!
晏长风过来,正听到大理寺卿说冯森贩卖私盐,心里立刻笑开了花。何谓自作孽不可活,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嫣姐儿冒险坑二房,只能把安阳侯推到风口浪尖,想要扳倒他还得另找个强有力的罪证。这下好了,不用费心找了,安阳侯这个节骨眼上贩卖私盐,赶得上静安郡王犯十回罪。
“什么,安阳侯贩卖私盐啊?”晏长风一脸不信,“怎么会呢,安阳侯吃过一次亏的,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在同一个坑里跌两次呢?”
杀人诛心,安阳侯差点儿没气晕倒。
姚文媛又给补了一刀,“我看侯爷大概真的不知情,周大人您看他都没拦着您带走冯二少爷,多坦荡啊,您就只管带二少爷回去调查好了,二少爷一向胆小怕事,很好审问的。”
安阳侯:“……”
大理寺卿周大人很客套地笑了笑,“如此,那本官就得罪了,带冯二少爷回去审问了。”
安阳侯还能说什么,拦着倒显得他心虚了,但他得嘱咐那怂货儿子别乱说话。他道:“应该的,我这就带你去找那混帐东西。”
安阳侯如今只能顾一头,他去警告儿子,孙子捅孙女的事就顾不上了。
侯夫人孟氏临时抱佛脚,跑去大房,当着陈公公的面对嫣姐儿嘘寒问暖。
“嫣姐儿如何了?失了那么多血,还不快去熬些补身子的汤!”
“不是我说啊嫣姐儿她娘,你怎么只知道哭呢?倒是张罗一下啊?”
姚文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指着婆母道:“您现在知道关心嫣姐儿死活了,早做什么去了?请郎中了吗,过来问一句了吗?我们嫣姐儿一身的血啊,如果不是我这个只知道哭的娘去请了郎中来,她早没命了!”
孟氏:“自己的孙女儿,我们怎么可能不关心,还不是你们平日里拒绝我们的关心,跟我们两家人似的防着我们!”
“为什么防你们呢,我怎么不防着别人呢?”姚文竹怒道,“你们惦记我们的钱,现在又来惦记我们嫣姐儿的命,陈公公您说句公道话,在这样的人家,谁能不防着?”
第292章 世家惨败
陈公公清官难断家务事,不太好插嘴,只道:“世女伤势严重,我这就回宫禀明圣上,请宫中的太医来瞧瞧,二位夫人,世女身份尊贵,还需好生看顾才是。”
虽然没有插嘴家务事,但处处在维护世女,更替圣上表了态,这安阳侯府的世女不会轻易更换。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孟氏陪着笑送陈公公出门,“有劳公公您跑腿了,今日不便留您,改日定来府上喝茶啊。”
陈公公颔首告辞,“侯夫人留步。”
送走了陈公公,孟氏立刻换了副嘴脸,关上门训斥姚文竹:“平日里看着你挺老实,没想到这么有心机!家里两个小儿闹别扭的事,你转脸就闹得人尽皆知,还捅到了宫里去,你这是诚心让我们死啊!”
姚文竹擦掉了脸上的泪,神情冷漠地看着婆母,“我就是以前太老实了,才险些叫你们害死,我吃了那么大的亏,还不兴我多留个心眼啊,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打量着害死我的嫣儿,不寻求些庇护,我岂能睡得着?”
这世上最可气的,莫过于以前可以随意拿捏的人现在捏不动了,甚至还反过来被人家拿捏,这心里落差叫人受不了。孟氏气得直咬牙,却也不能拿儿媳妇怎么样,谁叫儿媳妇背景强呢。
“你寻求庇护便罢了,但少误导别人,我们谁也没有要害嫣姐儿的意思,他是我们冯家的骨肉,是我们冯淼的骨肉,我们疼她还来不及。”
“疼她,但也不想让她继承侯府,对吗?”姚文竹看透了孟氏的心思,语带嘲讽,“不继承侯府,我们娘仨怕是要叫二房撵去大街上,婆母你说,换做是你,你争不争呢?”
“好,很好!”孟氏咬牙切齿地甩袖而去。
正遇上晏长风跟姚文媛过来,孟氏那袖子险些甩到二人脸上去。
姚文媛阴阳怪气道:“呦,侯夫人气性好大,气大容易跌倒,可仔细脚下!”
孟氏:“不劳你费……哎呀!”
姚二姑娘的嘴八成开了光,孟氏过门槛时脚一软,险些绊个狗吃屎。
晏长风掩嘴忍住笑,待孟氏离开,她道:“二表姐如今越发讨人喜欢了。”
“你少讽刺我啊。”姚文媛抬起下巴哼道。
晏长风喊冤:“我这明明是夸你。”
姚文媛:“谢谢你啊!”
“你们两个真是越活越小了。”姚文竹无奈地笑,“如何,侯爷可难为你们了?”
“二表姐如今这个战斗力,十个侯爷也为难不着我们。”晏长风走向床边,看着床上的冯嫣,“二表姐,你先带大表姐出去会儿,我有话跟嫣姐儿说。”
姚文竹看了看冯嫣,担忧道:“怎么,嫣儿可是做错事了?”
晏长风笑了笑,“没有,嫣儿乖着呢,我就嘱咐她两句。”
姚文竹如何也想不到冯嫣为了算计二房,扳倒安阳侯,竟拿自己当诱饵。她只当长风是教她以后如何自保。
“走吧大姐。”姚文媛拉着姚文竹离开了屋子。
晏长风问牧央:“都处理好了吗?”
牧央背起起药箱,“都处理好了东家,我开了两服调理的药,记得按方煎服。”
晏长风点了点头,“辛苦,你先回去吧。”
牧央离开后,晏长风坐在床沿,很严肃地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小人儿,“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冯嫣心虚地眨巴眨巴眼。她挨刀的时候没怕,可现在面对看穿一切的表姨,倒是怕了,“很,很早。”
“多早?”晏长风睨着她。
“从冯淼死后。”冯嫣想起她那该死的爹,又理直气壮起来,“我就是要惯着二房,惯到他们无法无天的时候,他们迟早自掘坟墓,我当了世女,家里上下都不甘心,我知道他们只要有机会就会废了我,所以我必须先废了他们,我一直在等机会,如今靖安郡王被踢出皇族,我外祖父倒向了蜀王,正是好时候。”
“噢,深谋远虑。”晏长风心中赞许,表面不支持,“身处你这样的环境,心眼多些没毛病,可心眼不是往自己身上使的,你有没有想过,你拿自己喂刀,会有意外?”
“我知道,但我有把握。”冯嫣很是自信,“二房那两块废物点心,跑两步都喘,我敞开了让他们砍也不会有大碍,何况我还有意避开了要害。”
“噢,年龄体力压制,有绝对把握,不错。”晏长风该肯定肯定,“意外二字是什么意思,先生教过你吧,越是不成熟的人不可控的因素越多,刀会不会偏,是深是浅,他会不会一口气多刺你几刀,激情之下刀会不会刺在要害,这些你事先都无法预料,就算都被你算准了,那受伤后呢,你怎么知道侯爷不会将计就计,再给你补一刀?再万一,你娘为了你拼命反被害又如何,你派出去报信儿的人被人拦下又怎么办?”
冯嫣咬着嘴唇,她心里不服气却也知道表姨说得都对。
晏长风:“你永远不要低估你的对手,你的祖父,祖母,你的叔叔婶婶,这府里上下都是你的敌人,而他们恰恰是这安阳侯府的主宰,你以为的万无一失不见得没有漏洞,你以为的蠢人不见得一蠢到底,你以为的好时机,也许对别人来说也是一样,也许你的祖父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废掉你呢?他只要把门一关,你求救的人出不去,你就满盘皆输了。”
“我,我知道错了表姨。”冯嫣意识到自己过于自信了。
晏长风拿起她的小手握住,语气缓和下来,“你这次做得很好,不出意外,你很快就会继承侯府,只是你要记住,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到万不得已,永远不要拿自己涉险。你现在年纪还小,想急于成熟急于强大,我都理解,可你终究还是个孩子,眼界阅历都不能跟长者比,你自以为的成熟强大反而会害了你,你不妨就把自己摆在一个小孩子的位置上,身处弱者的角度,你的谋划才更有余地,也会更理智。”
冯嫣深深受教,“谢谢你表姨,我都记下了。”
晏长风揉揉她的头,起身道:“好好养身体,有事情还是要跟你娘商量,你娘是个弱女子,但她不糊涂,她的内心比你想的要强大,母女连心其利可断金。”
冯嫣用力点头,“嗯!”
晏长风跟姚文媛一直等到圣上派了太医过来。太医是陈公公亲自送来的,足以体现圣上珍视世女的态度,侯府上下纵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再对冯嫣如何。
晏长风这才放心离开。
当天晚上,安阳侯也被大理寺带走了,他的怂蛋老二连一日也没扛住就把他卖了。
安阳侯对自己迟早被抓很有信心,因此他提前做了准备。他这半日跑东跑西,去找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家主,或收买或请求,让他们在给自己定罪量刑时高抬贵手。
可他打错了算盘,贩卖私盐是大罪,又逢朝堂用钱之时,怎么可能被轻判?
盐业被朝堂垄断,是重要的收入来源,安阳侯在此时挖国库的墙角,怎能不招恨?圣上以及各世家贵族还勒着裤腰带过苦日子,官员上月的月俸还没到手,碰见“偷”国库的,没扑上去咬死就不错了。
最终,冯森被查抄了个人财产,然后被迫送去了西南军,无官无职就是个卖命的小兵。如果他有本事混出头,自有他的前途,如果没本事,那他眼下的处境跟流放没什么区别。
安阳侯则被送去了通州的一处庄子。美其名是养老,实则是被削去了权力蹲大牢。他离开北都城后,世女冯嫣将会代祖父掌家,而圣祖令的决定权也交给了她。
“三块圣祖令稳了。”
这日蜀王来尚书府吃饭,晏长风笑着对他说,“只剩下百姓投票了,有把握吗?”
民意充满变数,盛明宇不敢说十拿九稳,“目前从各地传来的消息看是对我有利的,但我有不好的预感,宁王跟昌乐伯恐怕还要垂死蹦跶两下。”
徐阳被商贾收买,放任药价波动从而引发民乱,本人罪责难逃,但不足以牵扯昌乐伯跟宁王。若想最后阻止蜀王上位,宁王跟昌乐伯一定会冒险干预百姓投票。
晏长风倒不是很担心,“蹦跶还是要让人家蹦跶的,但最糟糕也就是煽动百姓起义罢了,咱们什么阵仗都遇见了,不怕他们。”
盛明宇是不怕打仗,只是怕花钱。他以前对钱没什么概念,可如今,他亲眼见着裴二为赚点钱费尽心思,身子日渐孱弱,国库里一钱一银都是兄弟的心血,他哪里舍得花。
“有个问题我没想明白。”裴修插嘴道,“安阳侯父子贩私盐,我也是最近才查到,正打算这两日把消息放出来,谁赶在了我前面?”
“不是你??”
晏长风跟盛明宇异口同声。
裴修摊手,“不是我。”
三人面面相觑,三头雾水。
“姑娘!”正说着,如兰管家跑到小院里道,“有人来访,是靖安侯府的公子盛安。”
他来做什么?
“请他去花厅。”晏长风道。
如兰点头,“知道了姑娘。”
“我去见见那小子。”晏长风朝两位男子道。
裴修听凭夫人安排,“叫陈岭跟着你。”
晏长风领着陈岭去到前院花厅,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盛安。
盛安还是那副会来事的样子,一见面就朝晏长风躬身行礼,“见过裴夫人,您瞧着比原先还精神了。”
晏长风笑着坐下,“盛二公子气色也不错,想必是有什么好事?”
“嗐,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好事,来府上蹭喜气罢了。”盛安规规矩矩坐下,陪着笑脸,“我来时正瞧见安阳侯府抄查家财,哎呦您可别去凑热闹去,太闹了,那裴二公子的哭声隔着三里地都能听见,您出去了不安全。”
晏长风挑眉,她知道今日安阳侯被查抄家财,她意外的是盛安特意跑过来提起这件事,难道有什么企图。
“多谢你提醒,我如今身子重,便是想出去也不能。”她不接茬,不引话,只看盛安到底要做什么。
盛安却也没提什么事,他起身道,“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扰裴夫人了,等裴夫人好事传来,我必拎着礼物上门恭贺。”
这小子居然还吊人胃口。晏长风依旧不问,叫如兰来送客,“给盛二公子带些南边运来的果子回去,二公子慢走,替我问候老侯爷,我就不相送了。”
“哎呦您客气!”盛安忙道谢,“只是果子就不必了,家父刚经历了牢狱之灾,身子骨儿差了好些,寒凉之物不能吃,果子拿回去了也不好孝敬他老人家,便留给裴大人裴夫人用吧。”
“既然果子不能吃,那就带些补品吧。”晏长风不好叫人空着手走。
盛安这回没有再推,“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早听闻夫人开的清风堂里有强身健体的好药,本想去光顾,谁知遇上了牢狱之灾,如今家底儿没了,赚钱的机会也跑了,实在囊中羞涩,不能去药铺支持,多谢裴夫人礼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