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给你那个做甚?”秦氏感到蹊跷,“她人呢,我去问她。”
“不用问了二婶。”晏长风赶来拆架,“乔氏是神女假扮的,她给三叔的是毒,妤凤给蜀王下毒被抓了现行,所以进了大牢。”
“什么神女?”裴延喜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乔氏一个风尘女子,跟神女有什么牵扯?”
裴修解释:“三叔赌坊欠债是宁王一手设计,目的就是为了把假扮作妓女的乔氏送到国公府,伺机给蜀王下毒。”
裴延喜都傻了,乔氏竟然是那个神女?他怎么一点都没发现!
“都是你!”秦氏指着老三的鼻子骂,“你要不去赌坊怎么会叫人钻了空子,招惹一个毒妇回来!你还我的妤凤!”
裴延喜大呼冤枉,“我也是受害者啊!我找谁说理去?”
“霁清,大侄子,你可一定要替妤凤做主啊!”秦氏又去求裴修,她声泪俱下道,“妤凤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牢里待一宿那以后如何有脸见人?再说这也不是她的过错啊,她是被利用了啊!”
“二婶,你求霁清没有用。”晏长风道,“您也得替圣上这个当父亲的想想不是,如果有人给妤凤下毒,您能轻易饶了他吗?”
秦氏当然不饶恕,她必定要活剐了那人,可现在要被“活剐”的是自家闺女,她便没有了理智。
“我不管,我得救她去!”
秦氏怀着一腔冤屈要进宫去。晏长风跟裴修全不拦着,并让开道让秦氏走。
秦氏不过走了几步就崩溃了,她哪里知道皇宫的门朝哪边开?便是进了宫,圣上认得她是谁?她蹲在地上哭天哭地,嚎得全城可闻。
“行了,别哭了!”裴延升大声呵止,“你还有什么脸哭,要不是成日教她攀龙附凤,能叫人利用了去?那毒药就是给你闺女量身定做的!”
秦氏不听,她只想救闺女,“你少来自取其辱,但凡你这个当爹的有点用,我们也不至于如此!”
又来了!每次吵架都是这些车轱辘话。
裴延升也看出来了,家里有这妇人就不得安宁,他道:“你若看不上我就自请便吧,想回娘家回娘家,想再去攀高枝儿我就给你一封休书,总之别再这样委屈自己,也别再去害儿女。”
休书二字止住了秦氏的哭声,她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裴延升嘴里说出来的,“你,你要休我?你要休了我!”
“我不过成全你罢了!”裴延升一把岁数了哪里就想休妻,无奈娶妻不贤,真是一世遭罪,“是你自己成日抱怨,让家里不得安宁,现如今还害了妤凤,日后必定又要怪我没用,我是没有用,你去找个有用的好了!”
说完,裴延升就甩袖走了,走去了集福院。
他进屋便跪下,“母亲,儿子不孝,让家门不宁,明日儿子就动身回南边去,秦氏她要不跟着,我就给她一纸休书,还望母亲成全。”
许氏捂着头叹气,“你若早有这样的魄力,也不至于叫媳妇儿骑到头上去,但现在不能走,如今妤凤还在牢里,你走了谁管她?”
裴延升也如秦氏一般蹲在地上哭起来,他难道不想救吗,他能有什么法子呢?
二房院里,晏长风问裴二:“依你看,裴妤凤可能被如何处理?”
“她是裴家人,圣上如今心里愧疚,不会要她的命,但一时半刻也不会放出来。”裴修脱掉媳妇儿的鞋袜,照旧给她按摩,今日在宫里跪了许久,腿都肿了。
晏长风想,大概会在夺走爵位以后,放了裴妤凤以示恩惠,这是帝王手段,可裴妤凤那姑娘怕是要完了。
寿宴第二日,宁王与端妃动身离开北都。昌乐伯举家相送,一路哭哭啼啼,阵仗闹得很是大,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宁王要被流放了。
昌乐伯此举是公开反抗蜀王,也是向圣上示威。老牌世家一惯脸大,知道圣上不能拿他们如何,闹得凶了还会安抚,十分嚣张。
夷国使团也是今日离开北都,出了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冒牌三王子,没脸再多留,也怕再留下去,蜀王拿他们开刀。至于废掉的神女,就留在北都自生自灭了。
三日后,神女因刺杀皇子被判斩立决,并公开行刑。而废除宋国公爵位的诏书在两日后颁布,同日,颁布了意向蜀王为储君的诏书,并宣布宋国公府的圣祖令今后归天下百姓所有。
圣上要立蜀王大家不奇怪,可把圣祖令的抉择权交给天下百姓是所有人始料未及。
圣祖令交给四大家族,是荣誉是权利的象征,那是四大家族引以为傲的,能让他们的地位高于其他世家贵族的荣耀。
现在居然随意交给了平民百姓,圣祖令一下子跌下神坛,几个家族认为脸面受到了冒犯。
私下里,昌乐伯替安阳侯鸣不平,“我看圣上是糊涂了,祖宗规矩竟如此践踏,四大家族是咱们世家贵族的代表,储位抉择是咱们贵族的事,让那些无知百姓掺和什么,他们又知道什么!”
安阳侯知道昌乐伯的心思,宋国公府的圣祖令最好交给他昌乐伯才好。这会儿挑拨他不满,无非是撺掇他去跟圣上闹。
不过抛开昌乐伯的野心不说,圣上此举确实是在打贵族的脸,闹也该去闹,但不是他安阳侯一家闹,得所有世家团结起来闹。
“圣祖令交给谁先不提,眼下咱们得先按照计划,把裴修干掉,他的爵位没了,只要再罢了他的官,他就什么都不是了。没了裴修,蜀王的民间支持者也会少不少,便是最终不得不让百姓拿那块圣祖令,蜀王也捞不到好处。”
昌乐伯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别耽搁了,这就去蜀王府去。”
随后,安阳侯昌乐伯,还有武昌伯几个家主一起去了蜀王府上。
盛明宇刚喝了一碗苦药,这两日虽有药调理着,可他还是觉得烦躁异常,不能有一点不顺心的事,稍有不顺他就按捺不住狂躁。
他不敢不听牧央的话,喝了药就歇着,刚躺下就听下人来报,说几个家主一并来了府上。
听到这几个人,盛明宇就火大,“他们来做什么?”
“殿下,只说是有要事。”
盛明宇只好穿衣起来,去花厅见客。
昌乐伯笑眯眯道:“蜀王殿下近来可好,瞧您脸色有异样,可是受毒性影响?”
这老东西上来就套话,盛明宇不理他,“几位一起来府上,可是有什么要事?本王琐事繁忙,还请直说。”
安阳侯代表众世家开口:“蜀王殿下,我等是来做交易的,圣上颁了意向立储的旨,后面只要凑齐四块圣祖令,您就是太子了,但如今,大概只有魏国公会为您投出圣祖令。”
盛明宇听懂了,这帮老东西不是来做交易,是来威胁他的。
圣祖令立储机制是特定时期的产物。立国初期,国祚不稳,皇族需要四大家族卖命,所以用尽手段拉拢。封爵,联姻,给予子孙优待,甚至给了他们择储的权利。
圣祖在位之时,四大家族凝聚一心,尚可愉快地选一个储君,可至二代时弊端就显现了。四大家族势力日盛,开始各自打自己的小算盘,每代立储皆要争个乌烟瘴气。圣祖令再无公允可言,成了可以明码标价的筹码,诸如此类交易是家常便饭。
盛明宇不想惯着这几块破牌子,他叫府中老管家来送客,“本王还有事,就不招待各位了,慢走不送。”
几位家主集体傻眼,蜀王殿下这是什么路数,竟然圣祖令的面子也不给?
安阳侯:“蜀王殿下,您这是何意?”
“送客之意。”盛明宇不跟他们绕弯子,“几位携令来威胁本王,还指望本王好茶招待不成?”
安阳侯自以为手握大筹码,蜀王得上赶着迎合,哪知人家压根儿不放眼里。
他不信蜀王是真的不在乎,八成是故作姿态。
“蜀王殿下这话就偏颇了,何来威胁之说,我等不过是为着国祚昌盛,来给殿下提一些建议罢了,又怕忠言逆耳殿下不爱听,这才以圣祖令做交易,当然,如果殿下实在看不上我们这两块牌子也罢,那就等着天意裁定。”
圣祖令有三票否决权,如果蜀王最后只得一票,那么就失去了为储君的资格。届时圣上会被迫召宁王回来,重新择选。
“建议?”盛明宇听到建议二字,又虚心坐下,“安阳侯闲散了小半辈子,还能心系朝局实属难得,本王却要听听侯爷有何高见。”
这是讽刺安阳侯不事朝事,屁也不知,却厚颜无耻地把威胁说成是建议。
安阳侯不惧讽刺,坦然道:“我等认为,裴修裴霁清不该继续执掌户部,此人过于胆大妄为,连皇族世家都不放在眼里,将来必成国之隐患,我老几个跟圣上也是如此说的,这不您瞧,圣上废了他裴家的世袭爵位,可见圣上也觉得他有功高盖主之嫌。”
这人啊不怕不要脸,只怕又蠢又不要脸。盛明宇冷笑,“说到功高盖主,本王倒是觉得,圣祖赐的这几块牌子更有此嫌,这不,本王还没为储君,就已经受它们拿捏了。”
安阳侯变了脸色,“蜀王殿下这是执意与我们对立了。”
“分明是你们与本王对立!”盛明宇不客气道,“老几位口口声声为着国祚昌盛,办的事却是在毁国祚根基,可知没有裴霁清,你们几个现如今早已没命在此跟本王狮子大开口!克扣你们一点好处就受不了了,去看看那些饿死冻死的百姓再来说话,等你们把欠百姓商贾们的钱粮还清了再来跟本王漫天要价,你们若有那般大才,不需要拿圣祖令本王也由着你们提条件。”
几位家主被说得老脸挂不住,再也待不下去,纷纷告辞。
盛明宇闭目靠在椅背上,平息心中翻涌的愤怒。不知是不是毒性所致,他脑中尽是些极端的念头。
这些费钱不干活还尽添乱的老东西,才是真正该被废掉的。
安阳侯几个憋了一肚子气离开蜀王府,气得恨不能一把火烧了蜀王府。
“真是不知轻重的后生!他以为他储位稳了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天真!”
“冯老弟你急什么。”昌乐伯哼道,“咱们有两块圣祖令,百姓那块变数众多,还不一定是什么结果,那些愚民很好骗的,只要放出一些蜀王不好的言论出去,他们就会上当了。”
几位家主面面相觑,在各自愤怒的眼神中达成一致——蜀王断然不能上位,否则日后世家贵族绝没有好日子过。
宋国公爵位被废,得圣上体恤,宅子不必被收回。但晏长风跟裴修打算搬出去,把宅子留给老夫人还有二房三房住。
许氏不同意,“要搬也不该是你们搬,如今妤凤回来了,你们二叔就要带她回那边,你们三叔也要一并回去,没有他们扰乱,你们尽管住就是。”
裴修说:“祖母,不是因为二叔三叔,这宅子原是宋国公府,也算是裴家祖宅吧,我若袭爵住着就罢了,不袭爵那就还是裴家人所共有,我如今有官职在身,住处不好逾越,理应搬去尚书府,所以这宅子就留给您还有二叔三叔住着合适。”
“可如今你才是裴家家主啊。”许氏道,“既然圣上不收回宅子,就是默许了你可以住,做什么还要搬呢?”
的确搬不搬都可,但晏长风跟裴修不喜欢这宅子。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宅子带来的都是不好的经历,好容易能摆脱了,自然不想再留下。
他们沉默不言,许氏就明白了,霁清在这宅子里打小受欺负,自然是不喜欢的。
“也罢,你们搬出去自立门户也好。”许氏有些失落,自己还没咽气,家中儿孙就已经四散了。
晏长风道:“祖母,您不如也跟我们一块住,我第一次生产没有经验,少不得要靠您指点的。”
许氏正在纠结要不要回南边去,一边是要生产的孙媳妇,一边是叫人操心的老二老三,哪边都放不下。
裴修看出她的心思,“祖母,孙儿说句话您别不爱听,二叔三叔上了年纪,您管得也尽够了。”
依着老规矩,家里长辈健在便不分家,许氏纯粹是因为不喜欢赵氏,所以才名义上分了家,然后与二房三房住在一起,管着两房的吃喝拉撒。
可管来管去,一个比一个不成器,一把年纪了还靠老娘过活,确实不成个体统。霁清说得对,管得也尽够了。
许氏道:“你说得没什么错,罢了,就让你二叔三叔自己回南边去自力更生吧,但我就不必搬去你们那了,这么大宅子总不好空着,空着空着就不能住人了。”
“要不这样吧祖母,您索性就两头住着。”晏长风知道老太太不好意思搬过去,便给她留了个退路,“想要一个人清静了就回来,想我们了就去我们那,反正不远,两边屋子都收拾着,不过跑跑腿罢了。”
“也好。”许氏点了头。
老太太决定留在北都,裴二老爷没有意见,秦氏也不敢有,因为她如果有,裴延升就要休妻。但裴三爷就不乐意了,他最近又欠了一屁股赌债,需要老娘给他还债。
许氏已经决心不再管他们,叫老三自己解决。
裴延喜哪里有钱还债,不得已又去低三下四求发妻。自从来了北都,杨氏又见识了自家男人更无耻更愚蠢的一面,所以她做了一个决定,和离。
杨氏不跟裴延喜扯皮,只求老太太做主,“母亲,儿媳这些年一直为儿女忍耐着,也期望着他上了岁数能收敛些,谁知他非但不收敛,还变本加厉起来,往后再没有您约束着,他不定惹出什么祸事来,儿媳不想把后半生埋葬在他身上,所以想要和离,若裴家觉得脸面上过不去,休了我也无防,总之我心意已决,还请母亲成全。”
许氏一点也不意外,杨氏跟秦氏都看不上自家儿子,但秦氏贪恋裴家的优渥生活,所以一边抱怨一边妥协。而杨氏并不贪恋荣华富贵,若是可以,她怕是早就和离走人了。
“老三媳妇儿,你很好,是个好媳妇儿。”许氏发自内心道,“坦白说,我不想你走,可也知道不该耽误你,也罢,我这里就允了,只是你今后要如何过活?”
杨氏道:“我打算去乡下租赁个小院,我还有些体己,若只是吃喝拉撒后半辈子倒也够了。”
“也好,不过我希望你留在北都。”许氏说,“在北都,我还能照拂你一二,去了南边只怕也躲不过那个混帐东西骚扰。”
杨氏跪地磕头,“多谢母亲成全。”
然老夫人虽然点了头,裴延喜却死活不同意,和离书上到底还要他签字摁手印。无奈之下,杨氏便要去官府判离。
说到去官府判离,裴延喜怂了,他恶事没少干,比如曾经打骂过岳父小舅子,再比如他还曾经抢夺他人妻,只这些就可判离。
原本他背靠裴家是不怕的,可这次他惹了蜀王跟大侄子,没人再给他撑腰,以往的罪恶重新提起,万一蹲了大牢他得不偿失,只好签了和离书。
可很快,裴延喜发现他还不如去蹲了大牢,起码能全须全尾地活着。他欠了赌坊的赌债,无力偿还,最终被剁了一只手。
剁了手倒也暂时消停了,许氏把老三打发去了南边,给了他一些存蓄,算是彻底分了家,今后过得是好是歹她就不管了。
随后,晏长风跟裴修搬去了尚书府。这宅子前主人修得不错,园子布景很能入眼,所以没怎么费心收拾,只请了几个花匠来栽种花草,不过几日便生机盎然。
入住了新宅,柳清仪依旧没有消息。
晏长风心里隐约有个猜想,小柳或许是去了夷国寻药材。如今两国关系紧张,也不知她能否顺利归来。
而这边,蜀王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自从寿宴过后,圣上的身体又走了下坡路,加之最近几个世家为着那块圣祖令轮番来闹,他成日不是受气就是发愁,身子骨儿越发不成,三天两头不能上朝。
偏偏柳清仪不在,柳家新任家主柳扶生比老家主又差了些火候,圣上不见身体好转,便开始操心起身后事来。
头一件大事就是蜀王的子嗣。有了大皇子跟前太子的前车之鉴,圣上担心蜀王子嗣上再出什么问题,所以急于安排他成亲,想在死之前抱上孙子。
可谁知,一向还算听话的老十一突然强硬起来。
“父皇,儿臣不打算现在娶妻,还请父皇不要急于定婚期。”
“你已经老大不小,现在不娶你想何时娶?”圣上知道他心里惦记着柳家那丫头,索性断了他的念想,“你将来为储为帝,只能娶于你有助益的女子为妻,柳家那丫头不行,她父亲曾经弑君,不追究已经是大恩,给你做正妻绝对不行,你若喜欢将来纳小就是。”
盛明宇不争辩娶妻还是纳小,只说:“儿臣的婚事想自己做主,还望父皇成全。”
“你做个屁的主!”圣上忍不住飙脏,“你以为帝王的婚事是你一个人的事吗,你没有根基,朝中的老臣,各世家贵族,你一根线也搭不上,就是根光杆儿,出了事谁支持你?不支持倒也罢了,只怕他们联手反对你,你一个人根本扛不住!你以为皇位是无所不能吗,它恰恰是备受掣肘,你父皇我当了数十年的傀儡,就是因为朝中没有人脉,没有人听我的,虽说我不喜欢大长公主的做派,但不得不承认她手段了得,你要学她的长处才是。”
“父皇,我跟您所想不一样。”盛明宇也把话说开了,“大长公主最初联合各世家,朝臣,获取他们的支持,辅佐您登上皇位,确实了得,可后来呢,她根本控制不住这么多的人脉,所谓人脉,不过是利益牵扯,他们利益一致时是助力,他日利益不一致就是祸患,就如同那四块圣祖令,父皇您是不是觉得它们已经严重妨碍了皇权?这就是尾大不掉,这就是后日祸端,您明明备受其害,为何还要让我走错误的路子呢?”
圣上何尝不明白,“小十一啊,历史之所以重演,恰恰说明在某些相同的境遇下,有且只有那一条路可走啊。”
“不,儿臣偏不走这条路。”盛明宇坚定道,“您可知,前几日安阳侯几个已经拿着圣祖令威胁我了,婚还没成,就已经有诸多人告诉我,文人笔杆子惹不得,我还没上位就已经备受掣肘,更别谈以后。您知道大周朝如今是个什么烂摊子吧,这种前提下我若左右顾及,依着世家贵族的利益行事,说句您不爱听的,大周朝迟早要完。”
圣上那日渐灰败的脸颊抖了抖,他在皇位上坐了小半辈子,不是看不透,是不敢也不愿意往后看结局,他总觉得还早,大周朝一时片刻走不到那一步。
“那你待如何?婚已经赐了,你难道还想退婚?”
“二妹妹,我家小柳去哪了?”
晏长风在院里葡萄架下纳凉,听见声音睁开眼,见蜀王两手空空,揶揄道:“小柳不在啊表哥,你要不改日再来?”
盛明宇一早就答应来温居,但这两日没抽出空,夜里牧郎中又禁止他出门,就怠慢了兄弟。今日来得匆忙,没带礼上门,确实有点不像样。
他捏着鼻子嘿嘿笑,“二妹妹,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先欠着欠着,明日我叫人送来如何?”
“送什么,番薯吗?”晏长风不太相信盛十一送礼的操守,“番薯就不必了,你上上次送的番薯苗都老高了,上次的也发芽了,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二妹妹你这就小瞧人了,平日上门蹭饭送番薯,温居那东西怎么拿得出手,你瞧着吧,保管是好东西。”盛明宇搓搓手坐在小板凳上,“那什么,小柳的信可否先给我瞧瞧?”
晏长风摊手,“信不是给你的,我已经送去清风堂了。”
“不是吧?”盛明宇不相信,“二妹妹你逗我,怎么可能接连两封信都没我的份儿。”
“没骗你,我信都没拆,写的是牧师兄亲启。”晏长风说,“小柳现在应该不在大周朝,我的信鸽还有玄月阁皆联系不到她,只有她联系我们,你的信她应该没看到。”
盛明宇急了,“不在大周朝又在哪,她不是还在丧期吗?”
“应该是在夷国找药材。”晏长风把小柳临走前说的话转述给他。
“夷国?她不要命了!”盛明宇坐不住了,恨不能立刻跑去夷国把人拎回来。
被盛明宇杀掉的三王子虽是个冒牌货,但在夷国颇有威望,他自身有能力,又肯办事,是未来国主的得力助手。相反那个三公主目前看起来没什么大用处,对夷国而言,蜀王杀掉了一个有用之人。
再者,夷国皇族丑闻被揭开,心里必定不舒服,逮着机会恐怕会报复。
“先别吓自己。”晏长风也捏着一把汗,但尽量往好处想,“小柳只是去采药,只要她不是去偷去抢,大抵不会有事。”
关心则乱,盛明宇忍不住提前往坏处想一想。
“对了表哥,你昨日进宫,圣上给你定婚期了吗?”晏长风更怕小柳回来时,蜀王已经成了亲。
盛明宇摇头,“没有,父皇答应我先不定婚期。”
晏长风:“嗯?你说动圣上了?”
“算是吧。”盛明宇说,“起码是争取了机会,我说人家学士小姐也看不上我,何必凑一对儿怨偶,不过贸然退亲对人家姑娘名声不好,容我寻一个解决之法。”
能说动圣上给机会就已然不容易。晏长风觉得,只要圣上松口,此事就有转机。
“眼下要紧的是圣祖令,表哥,你可有对策?”
圣上颁旨后理应马上召集四大家族商定储位人选,如今要征求百姓的意见,所以相应的就要延期,但不会超过一个月。
一个月内如何凑齐四块圣祖令是个大问题。
“先争取德庆侯。”盛明宇说。
这跟晏长风不谋而合。最近四处蹦跶的世家唯独没有德庆侯,说明他虽然不支持蜀王,但也不完全认同安阳侯昌乐伯之流,这就是那些所谓抱团世家的漏洞。
“外祖母马上要过寿辰,今年估计不会大办,最多家里人聚一聚,届时表哥就以祝寿为由登门,如何?”
晏长风见他似乎有了主意,便没有过问他如何争取,只给他提供一些便利。毕竟这帝王之路最终还是要靠表哥自己走。
盛明宇承她的好,拱手作揖,“二妹妹考虑周到,如此甚好。”
正说着,如兰在小院外头喊:“姑娘,姚家大姑娘跟两个姐儿来了!”
晏长风立刻从躺椅上起身,“来得正好,今晚上可热闹了。”
跟空着手的蜀王不一样,姚文竹来温居阵仗极大,跟着四个丫头,一人抱了几个盒子,搬家似的。
“呀,蜀王殿下也在。”姚文竹领着两个姐儿给蜀王行礼。
盛明宇一把抱起二姐儿,笑道:“行什么礼,一家人讲究那些做什么。”
哪知冯嫣却道:“礼不可废,一家人也要遵循礼数,该亲近亲近,该尊敬尊敬,小瑜你可记住了?”
被蜀王抱着的二姐儿立刻听话地点点头,“小瑜知道了。”
几个大人心里皆是愣了一下。蜀王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可以不顾身份没大没小,今后确实该谨记君臣之礼。
晏长风摸摸冯嫣的头,赞许道:“瞧瞧,咱们嫣姐儿已很有个世女的样子了。
冯嫣摇摇头,“表姨,我这世女还不知当几时,祖父近来对我打压更甚,在家里只管捧着二房。”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蜀王,言外之意是,如果蜀王不能上位,她这个世女就废了。
小丫头年纪不大,局势看得倒是清楚。
盛明宇有心问她:“嫣姐儿,如果他们要废了你,你可会认命?”
“自然不会。”冯嫣态度坚定,“冯淼刚死那会儿,我们母女三人一无所有,毫无价值,受了那么多苦才有了今日的地位,怎么可能任由他们废掉。只是,有些事要讲究天时地利,彼时我们有曾祖母做靠山,有未来太子为依仗,有十足的底气为自己争取,如今却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倘若祖父支持的人上了位,我们母女三人纵有百般不甘万般能耐也不能逆天改命。”
说得盛明宇微怔,“你这小丫头今后可了不得,那依你看,这天命站在那一边?”
冯嫣看着盛明宇,说:“依我拙见,在蜀王殿下这边,因为殿下您跟我们母女三人处境一样,从一无所有走到今日,怎么可能任由那几位逆了天命。”
姚文竹拿眼睛睨她,“别口没遮拦的。”
“没关系。”盛明宇笑道,“嫣姐儿说得没毛病,那我再问你,如果你是我,如今该如何做?”
冯嫣不假思索道:“先争取外祖父,我外祖父看不上我祖父之流,也不怎么认同宁王,他不过是站在世家的立场反对殿下您,您跟我表姨丈从不与世家贵族交好,又行事强硬,他们自然有危机感,如果殿下您主动示好,争取一下不是没有可能,最后剩下我祖父孤掌难鸣,若他聪明就趁早妥协,若不够聪明一定会冒险挣扎,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殿下您到时候就有机会除掉他,但还请不要波及我我们母女三人才好。”
盛明宇听完笑起来,这丫头要不是个丫头,他必定要拐到朝堂上为他做事,小小年纪眼界广思路清,他日必成大器。
晏长风很是自豪道:“我们嫣姐儿不输男儿,若遇明主不拘一格,将来必有大作为。”
“二妹妹你这是点我呢。”盛明宇笑说,“明主不够格,尽量不当个昏君就是。”
姚文竹惶恐地看了看晏长风,蜀王这意思,是许诺将来会重用冯嫣。若嫣姐儿是个男儿,她这个当娘的必是与有荣焉,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晏长风挽着表姐的胳膊安抚,“如今看来表姐只生两位千金是有先见之明,嫣姐儿这样的女子若困于后宅是为可惜,外面天大地大,闯一闯又何妨?”
姚文竹点点头,她不是拘泥礼教,只是怕嫣姐儿去做那冲破礼教的第一人,开创先河者注定要走一条前所未有的艰险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