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爷回来了,要上饭吗?”如兰又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晏长风回道:“上,就在院子里摆吧。”
如兰:“哎,知道了!”
姚文竹诧异:“这丫头好忙的样子,我来时瞧着她风风火火地往来于前院二院,她这是做什么?”
“管家啊。”晏长风笑,“现在家里的事都交给她了,是我们府上的女管家。”
“啊?”姚文竹闻所未闻,“女管家?”
“是啊,当初厉嬷嬷不是也管着大长公主府么。”晏长风不觉得女管家有什么毛病,“我们跟前没有合适的管家,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好管的,裴大人不收礼不送礼,只逢年过节亲朋往来送礼收礼,容易得很,这几日刚搬家事多些罢了。”
“倒也是。”姚文竹笑道。
说话裴修回了院子,“老远就听见院子里热闹。”
晏长风听见他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是离得远还是如何,感觉他声音有些虚,好像底气不足一样。
姚文竹也瞧着妹夫不大好,比上次见时明显又虚了一些,就好像生命正从他身体里极速流失。
“见过表姨丈!”
冯嫣领着妹妹朝裴修见礼。
裴修笑着走到葡萄架下,“有日子不见,嫣姐儿又长高了。”
他走近了,晏长风就知道方才不是错觉,裴二的气色比早上差了许多,说话有气无力。她用眼神询问后面的陈岭。可陈岭不敢看她。
今日阁主在衙门里吐血晕倒了,阁主不让说,陈岭便不敢说。
他不说,晏长风想得只会更严重。
裴修走到媳妇儿身边,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暂时死不了,别担心。”
晏长风抬眼睨他,心里沉得想哭。
“今日温居,如兰,上点酒吧!”盛明宇打破了沉重的氛围。
如兰正在葡萄架下张罗饭桌,闻言道:“对不住蜀王殿下,府里没有酒。”
“没有酒?”盛明宇不信,“你是跟牧央商量好了吗,你家姑娘那么多酒呢?”
“没带过来呗。”如兰说,“我们府上现在无人能喝酒,何必搬来搬去。”
盛明宇哀嚎,“没有酒如何叫温居,好歹也准备几坛给客人嘛!”
如兰:“我家姑爷说了,客人喝酒会勾起我家姑娘的酒瘾,不合适,所以客人来了也没有酒。”
“得!”盛明宇认命地坐下,“为了我未来大侄子,忍了也罢。”
夏日傍晚的葡萄架下凉爽宜人,花园子里的花香还有翻新的泥土香气阵阵袭来,让人暂时忘却了盛夏的苦闷。
饭吃到一半时,又来了客,是牧央。他没叫人通报,直接跟着如兰进了后院。
盛明宇吃得正香,一见牧央顿时没了胃口,“不是吧牧郎中,娶个媳妇儿也未必有你管得严了吧,我就出来吃顿饭又没喝酒,你至于还找上门来抓我回去吗?”
牧央拎着药箱匆匆走到近前,“殿下,不是来抓你的。”他说话观了一眼裴大人的面色,“我是来给裴大人针灸的。”
晏长风马上放下筷子,“可是小柳与你说什么了?”
众人纷纷放下筷子看着牧央。
牧央拎着袖子擦擦脑门儿上的汗,说:“是,师妹说她去了夷国寻药,具体没告诉我,只叫我根据裴大人的情况针灸给药,还有蜀王殿下,师妹知道殿下中了夷国神女的毒,她将解毒之法告诉了我。”
大家神情皆振。盛明宇更是从座位上跳起来,“小柳如何知道我中毒了,她在哪,可是收到我的信了?”
牧央摇头,“不知,信纸有限,只交代我的就填满了。”
盛明宇有些失望,更多的是担心。
“裴大人,你今日可吐血晕倒了?”牧央探了裴修的脉,问道。
裴修瞒不住,点了头,“是。”
“不妙。”牧央神情凝重,“师妹说如果到了这种程度,就要用针封住你的奇经八脉,再严重了就要封五感六识,等她回来。”
裴修皱眉,“那我岂非什么也不能做了?”
“你本来就什么也不能做。”牧央不客气道,“但凡你配合些,三年的时间也不至于缩短到一年。”
裴修心虚地清了清嗓子,“已然如此,就劳烦牧郎中费心了。”
“我不费心,费心的是我师妹。”牧央说,“我只是按照她的法子医治罢了,请裴大人找个清静处,我要施针,有可能的话,三日内不要出门,更不能劳心劳力。”
三日不要出门,裴修做不到,正要讨价还价,便听媳妇跟兄弟齐声道:“他不会出门!”
裴修:“……”
裴修成功被扎成了刺猬,在床上直挺挺躺了一夜。
盛明宇为了陪兄弟——主要是自己想被人陪,在旁边搭了个小床,脑袋被扎成了刺球。
两只刺猬交流着刺猬心得。
盛明宇:“我以为解毒吃解药就完事了,哪知道也要被扎满脑袋刺,我这脖子跟石头似的,又硬又沉难受死了,裴二,你感觉如何?”
裴修:“还喘气儿。”
盛明宇:“你能睡着吗,我睡不着,肚子又饿了,陈岭这小子没有八角贴心,也不知道进来问问咱俩饿不饿渴不渴。”
裴修:“五个时辰不能进食。”
盛明宇嗤之以鼻:“你听姓牧的忽悠,他是怕咱们吃多了喝多了中途上茅房,上次他就骗过我,说什么喝酒会变痴呆,你猜怎么着,我偷偷喝了两口,什么事没有。”
裴修:“你很快就有事了。”
盛明宇:“嗯?我都这模样了能出什么事,你少吓唬我。”
话音刚落便听房门被打开,牧央背着药箱面无表情地进来。
盛明宇震惊,“不是吧牧郎中,你还偷听墙角?你们行医的都这么没有边界感吗?”
牧央拿出针,站到盛明宇面前,二话不说就往他身上扎针。
“为什么还要扎?”盛明宇眼睁睁看着一根根的针扎在身上,“难道也要封住我的经脉?”
牧央不言,不过片刻就又造了一只人形刺猬。
“喝酒会让毒性加速攻击你的脑子,短期内无事,十年八年后就难说了,当然殿下如果不信邪,我可以给你拿酒来喝个够,如何?”
盛明宇:“……”
裴修憋笑憋的难受。
“你要早这么说,打死我也不能喝啊。”盛明宇认命地躺在床上,决定以后无论如何都听牧央的,“牧郎中,我能问问我解毒的过程还要经历什么吗?”
牧央给他解释:“此毒名为迷雾,初期入脑,末期入心,你发作过一次,毒性已入脑,你即便解了毒,以后也会留下后遗症,所以要辅以针灸,尽量缓解。”
盛明宇心底一凉,“是会疯癫吗?”
“疯癫?那不至于。”牧央摇头,“就是头疼。”
就头疼啊,盛明宇松了口气,果然那妖女就是诚心使坏。
“不过啊,”牧央转而说,“某种程度上说,疯癫比头疼好过点,头疼起来你生不如死,疯癫只会让别人生不如死。”
盛明宇:“……”
“还有裴大人。”牧央来到裴修床前,将他身上的针一一收起,“你如今经脉不通,气血不畅,能有效减缓毒发,但相应的,五脏六腑得不到滋养,不能抵御外邪侵袭,很容易染上其他疾病,一旦如此,会加速你身体的衰败,你最好别当成是我在危言耸听。”
裴修纵有万般不甘,也不敢再拼命,“有劳牧郎中,我知道了,不知我家夫人可好?”
昨夜晏长风在书房睡的,裴修怕她担心自己睡不好。
“裴夫人就比你们聪明。”牧央说,“昨夜她问我要了安神香,只为了好好睡觉,人休息足了精力就足,比吃什么药都管用。”
裴修笑起来,只要她好怎么都好。
说着,晏长风端了早饭进来,“牧郎中,他们可以吃东西了吧。”
牧央:“裴大人可以用些清淡的,殿下要过午才能吃。”
饿了一夜的蜀王殿下不敢说话。
晏长风便将给蜀王的饭食给了牧央,“辛苦牧郎中,这几日得麻烦你夜夜守在这里,白天你便不必去清风堂了。”
牧央说无碍,“我夜里睡两个时辰足够,行医者不好缺勤,每日都有复查的病患。”
晏长风不勉强,“如此,那说什么也得领双倍工钱。”
“如此甚好。”牧央不跟钱过不去,“我还没娶媳妇儿。”
盛明宇不由替牧郎中未来的媳妇儿垂泪,嫁个甚事都管的爹,日子苦唉。
晏长风端着清粥来到裴修床前,“你这几日不上职,如果有要务,可以叫他们送到府里来。”
她话说一半,牧央就出口制止:“送府里来也不行,思虑耗费心血,他现在耗不起。”
“我话没说完呢。”晏长风笑,“送到府里来我帮他处理,你叫他完全不思虑不太可能,他不在署衙也有办法知道,便是这三日不问公务,三日后也成倍过问,不如我帮他分担一些。”
“知我者夫人也。”裴修笑,“就这么定了吧,不重要的事夫人看着办,或是跟盛十一商量,重要的还是要告诉我。”
牧央直摇头,命啊,都是命。
户部尚书琐事极多,诸如户籍,田赋,灾情,官俸,物价,屯垦等等公务皆由户部尚书负责。或许是不熟的缘故,晏长风只看了一日就焦头烂额。
幸而没什么要紧事,她吃不准的就跟蜀王商量,尽量不叫裴二费神。第三日时,有一桩不大不小的事,凤阳府起了乱子,是因药价而起。
先前那冒牌三王子为了构陷晏长风,收买药商恶意压低药价。药价降低,那些收购来的药就卖不出去,往日合作过的药铺也被其他价格更低的药商截胡,损失十分惨重。
但晏长风没着急抛售,又出银子低价收购了一批囤着。
药价降低,必定会引来囤药潮,等到市面上的药材奇货可居时药价会暴涨。这是生意手段,越大的药商越会赚得盆满钵满。
可药价暴涨对百姓而言是灾难,吃不起药就会死人,人死多了就招来民怨,这就是凤阳府乱子的起因。
怎么偏偏是凤阳府呢?
晏长风查了一下,药价就是从凤阳府开始波动的。物价波动受朝堂管制,商贾不能肆意调价,可见凤阳府的官府不作为,要么就是收了好处,给一些药商行了方便。
她随后问蜀王:“凤阳府知府是谁?”
“是徐阳。”盛明宇说,“徐峰的侄子。”
“怪不得,昌乐伯府的子孙还怪有出息的。”晏长风道。
盛明宇不能否认,“的确,徐阳官当得不错,你说他放任药价波动,应该是冲你跟裴二吧。”
“官当得不错,但不够聪明。”晏长风笑,“引起民乱,这不罪过就来了吗。”
盛明宇弹了一下响指,“我这就去找刘阁老督办此事,凭徐家有多大后台,这次也甭想过去。”
五日后是大长公主的寿辰,寿辰前两日,姚文媛不声不响地回来了。
姐妹们一相见,都惊呆了,姚文媛也有了身孕,看起来得有五六个月大了。
姚文竹喜道:“天啊,你跟妹夫你们……你有了喜事怎么也不来信说一声!回来也不提前打招呼,你大着肚子做什么要跑回来呢?”
姚文媛嫌她大惊小怪,“没身孕的时候你们念叨我,有了怎么还念叨,不高兴我回来那我走了啊。”
“你个丫头就生了张欠嘴!”姚文竹拿手指戳她脑门儿,“这不是关心你吗,舟车劳顿的再有个闪失怎么办,妹夫呢,他没陪你回来?”
“能有什么闪失。”姚文媛拿下巴指着晏长风,“那野丫头孕期什么没干,不是也好好的,季临风走不开,我一个人回来待产。”
晏长风笑起来,“有日子没叫二表姐刺儿两句,还怪亲切的。”
“可说呢,叫人又爱又恨的。”姚文竹对如今的姐妹关系很是欣慰,这都拜长风丫头所赐。她拉着妹妹问东问西,问婆家如何,问妹夫有没有纳小,这在以前是完全不可能的。
姚文媛一边不耐烦一边有问必答,“自从季家老二死后,我那婆母就没咒唱了,叫我收拾得老老实实,季临风才不敢纳妾,给他都不要,我不想在蜀地生产,那地儿没有好郎中,万一生产不顺我就撂那了。”
“这倒是。”姚文竹也觉得妹妹回来待产是对的。
“恐怕不止回来待产吧?”晏长风猜她不会单纯回来生产,真怕生产不顺,接两个太医去蜀地就是。
姚文媛没否认,“主要为了后半辈子的前程,储位不定,我们姚家前途未卜,我哪能安心待产?季临风叫我回来劝一劝父亲别犯傻,他说必要的时候,征南将军府随时待命。”
姚文竹惊讶得吸了一口气,这是,这是要动用武力争位吗?
“眼下应该到不了这一步。”晏长风道,“宁王没有动武的资本,他只能玩点阴的。”
姚文媛:“我也是这么想,但总要表一表态。”
“现在的问题是父亲油盐不进。”姚文竹愁道,“我跟文庭该劝的都劝了,文媛也没少来信劝,没用啊。”
“那也得劝。”姚文媛看着晏长风,眼中有征询之意,“实在劝不动,就只好叫姚文庭提前继承侯府了。”
姚文竹惊得说不出话。提前继承,那不就是……弑父?
皇位争夺就是这么残酷,立场相对往往是你死我活。坦白说,晏长风也有过这样的念头,包括安阳侯府,也可以让嫣姐儿提前上位,但这是最极端最没有法子的法子,不到走投无路不会考虑。
“外祖母生辰那日,蜀王会来府上,他会跟大舅舅谈,且先看看如何再说。”晏长风道。
姚文媛便明白了,裴修跟蜀王大约是有胜算的。
大长公主寿辰当日,晏长风跟裴修先行到了德庆侯府,去世安院拜寿。
许久不见,大长公主老态更显,但精神气儿不错。她跟儿孙们笑呵呵地聊着家常,看见裴修来了也没有表现出不高兴。
裴修对她而言是彻头彻尾的背叛者,换做一般耐性不够的,大约早就丢茶碗撵人了。
“霁清如今公务繁忙,你能过来是有心了。”大长公主打量裴修,“你这气色越发不济,连柳家人也束手无策吗?”
裴修颔首,“生死有命。”
大长公主不由可惜,裴霁清是个难得的人才,却是命不长久,天妒英才。如此蜀王上位,就又失了一重保障。
开宴之前,蜀王带了贺礼前来拜寿。
大长公主很是惊喜:“没想到蜀王亲来,我今日的寿辰就算没白过。”
“姑祖母这是点我不常来啊。”盛明宇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德庆侯姚启年,笑道,“如今不同往日,姑祖母在后宅享天年,我怕扰了您老人家的清静,但一家人的心在这,丢不了。”
大长公主瞧了眼儿子,笑道:“你这心啊我收下了,今日既然来了,就吃好喝好,不过府上厨子换了人,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都知道蜀王今日有备而来,大长公主摆出了不过问的姿态,只管跟儿孙们说笑。
而盛明宇进了姚启年的书房单聊。他没有过多废话,开门见山道:“不瞒侯爷,本王今日过来是为争取侯爷的圣祖令。”
“承蒙蜀王殿下瞧得起,但道不同不相为谋。”姚启年态度十分坚定,“这些日子儿女没少劝,道理我都懂,如今三位皇子中,唯有蜀王堪当大任,若非迫不得已,我当然也想扶明君上位,只是蜀王殿下对世家贵族态度不甚友好,我这心里没底。”
盛明宇:“侯爷想要什么底,不妨直说。”
姚启年摆摆手,“成王败寇,我德庆侯压错了一回,受到重创,怕是难有往日兴旺,不求眼下东山再起,但求苟活,若子孙争气,一两代后或许还能起来。”
盛明宇诧异地笑,“本王好像从来没有为难过德庆侯府吧,也从未说要废了谁的爵位,侯爷如何来的危机感?我不是那样睚眦必报的小人,何况我跟府上的兄弟姐妹关系都不错,后面自会扶持,相反宁王若上位,侯爷才要担心子孙前程才是,远了不说,大姑娘二姑娘就保不住。”
姚启年不为所动,比起两个女儿女婿,侯府存亡更要紧。他不是单纯的小年轻,不会相信所谓的关系不错,蜀王跟裴修绝对不是手软之人,四大家族兴旺了几代,早已成皇权的妨碍,蜀王若上位,必定要拿四大家族开刀,他不杀姚家子孙,不代表不废德庆侯的爵位。
“侯爷求的还是侯府的前程罢了。”盛明宇看出姚启年的心思,“不瞒侯爷,我有心叫文庭入兵营。”
姚启年那不合作的态度顿时松动,真的假的,蜀王竟然愿意给德庆侯府兵权?
盛明宇确有重用姚文庭的意思。
姚文庭是余太傅家女婿,个人能力也不错,是世家贵公子里的佼佼者,很堪重用。刚好北疆大营与东南军缺少主帅,如果他能混出个名堂来,便将其中之一交给他。
姚启年心中衡量着蜀王的诚意。如今朝中缺少良将,蜀王将来必定重武,定会提拔一批年轻武将,而文庭自身优秀,与长风丫头还有裴霁清关系极好,与蜀王也一向交好,大有被重用的可能。
姚启年心中动摇了,他无非是想给子孙后代留一条路,如果姚家未来家主能手握兵权,无疑是最好的出路。
但他没有立刻表态,模棱两可道:“蜀王争取到了我这一块,似乎还是不够。”
这些老东西都是千年的王八成了精,做墙头草还要留个退路。盛明宇知道,德庆侯是要看看他如何对待安阳侯,是除掉还是争取,如果除掉了,对德庆侯府有利还是会唇亡齿寒,都是他衡量的条件。
盛明宇不着急,反正他心里有数,姚启年对他的条件很动心,待他处理了安阳侯,姚启年自会上他的船。
“侯爷可以先考虑着,我很看重文庭,或文或武,总会重用他。”
“蜀王能看重文庭是他的福气。”姚启年神情热络了不少,起身请道,“殿下,寿宴应该备好了,请移步膳厅。”
世安院的膳厅这会儿正热闹。
大长公主的寿辰到底不是无人问津,寿宴开始前,圣上跟刘阁老分别叫人送了贺礼来,另外还有一些曾经得大长公主提拔的没成白眼狼的官员送了礼。大大小小的红盒子堆在院子里,却也热闹。
膳厅里,一家子久违地围坐一桌。虽然没有了姚文琪叽叽喳喳冷清不少,但几个姐妹却比往日亲近得多,说笑斗嘴,气氛很是融洽。
姚文竹乐呵呵地给两个大肚子的妹子布菜,“我看你们两个不如在一块儿待产,这样稳婆太医就不用两头跑了。”
姚文媛摇头拒绝,“我才不去尚书府碍人家小两口的眼,我就住在侯府好了,如今家里清清静静的,挺好。”
晏长风笑:“我也不敢跟二表姐住在一块,我们俩偶尔见一面还成,天天住在一起就伤感情了。”
“你们两个啊,明明最是投脾气,偏偏嘴都不饶人。”姚文竹笑道,“文媛住在家里也好,出了嫁的姑娘能回娘家住的时候不多,也刚好替我们陪陪祖母跟父亲母亲。”
“回来好,回来好!”齐氏很盼着女儿回来,“如今这家里冷清得要命,一天里听不到什么人动静,我是又闷又慌的,文竹啊,没事让瑜姐儿也回来住几日,家里有个小孩子就热闹多了。”
姚文竹不是很想让二姐儿回来长住,这丫头年纪小,正是受人影响的时候,平日里有嫣姐儿教着她放心,回来让母亲宠两日定要养出一堆毛病来。
“她念书呢,嫣姐儿管得严,一日也不能缺席,母亲若想她了,我晚上带她过来用饭。”
“一个姑娘家,那么早就读书做什么,读那么多书又有什么用?”齐氏就很反对女子读书还练武,安安静静地学点女人家的玩意儿多好。
姚文竹自己深受这种思想所害,自然不希望女儿再被母亲种下这样的观念,“娘,读书不见得有用,不读书一定无知,人多学点东西才有见识,我不想她们两姐妹再步我的后尘。”
连最听话的老大也成了这个样子,齐氏心里抱怨长风丫头害人不浅,拐带着姚家的儿女都支持蜀王,以后还不一定是个什么下场。
大长公主却是另一种认知,她现在终于明白,权力地位固然重要,却难换来轻松融洽的生活。家里这几个后辈携手同心,或许比她当年争个你死我活的要好。
“大长公主,蜀王殿下跟侯爷过来了。”徐嬷嬷进来请示,“老奴这就让厨房上蟹可好?”
大长公主点头,“上吧。”
可盛明宇没走到膳厅就被劫走了。宫里来人请他进宫,说是为着凤阳府平乱一事。
“我知道了。”盛明宇打发走了宫里内侍,转而对姚启年说,“侯爷,叫文庭准备着,随时动身去凤阳府。”
姚启年怔了一下,凤阳府民乱?那不是徐阳的地盘吗。
他忽然觉得自己高兴得太早了,他想坐等蜀王先处置安阳侯武昌伯他们,谁知并不能置身事外。蜀王让文庭去平乱,是给他机会不假,可也直接把德庆侯府跟其他世家摆在了对立面,逼着德庆侯府站蜀王!
盛明宇朝心情很复杂的德庆侯笑了笑,“烦请侯爷替我跟姑祖母告罪,我改日再来。”
姚启年很是郁闷,勉强回了个笑。
回到膳厅,大长公主问:“小十一人呢?”
“蜀王回宫了。”姚启年坐下来看着姚文庭,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寿宴过后你收拾一下,准备去凤阳府平乱。”
姚文庭意外,“我去?”
在座的除了齐氏,心里稍微一想大概都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晏长风跟裴修对看一眼,不动声色地抬了抬嘴角。
第一步很顺利,蜀王搞定了德庆侯。
去凤阳府平乱刻不容缓,姚文庭当日晚上便领了皇命,隔天一早就动身离开了北都。
昌乐伯有点慌了,他先前知道凤阳府闹了乱子,没当回事。凤阳府的消息想要传到北都来不容易,徐阳的地盘,要捂住个消息太简单了。
就算瞒不住也没关系,如今圣上身体不济,蜀王自顾不暇,根本无心管一场小小的民乱。
昌乐伯如此想倒也没错,平日里各地方的消息传不到北都的多了去了,灾害死几万人也照样瞒得住,何况一个小小的民乱。可他不知道户部尚书裴大人是何许人,只要他想,徐阳每天吃几碗饭都瞒不过他。
自从药价暴跌,裴修就安排了人去查根源,早就查到了凤阳府。徐阳压住民乱的消息,他就让消息传到临府,各府之间总是会有些竞争,见不得凤阳府好的人多了,总会有人替他上报消息的。
北都城是各方势力的角斗场,世家跟蜀王作对,也有想保蜀王的挑世家的错,这么大的把柄当然要小题大做,徐阳不可能有好下场。
赔了徐峰,再赔了徐阳,昌乐伯一系将大为受挫。
但好在,平乱的人是德庆侯世子。
于是,几家又凑在一起合计,商议着去找德庆侯,让姚文庭放水。
姚启年此时早已经上了蜀王的船,再站在墙头上两边倒就属于找死,直接称病不见。
昌乐伯心里彻底凉了,德庆侯这是叫蜀王策反了。
“冯兄,这可如何是好?”
安阳侯哪知道如何是好,你们自己办事不力,只能自食其果。他无可奈何道:“徐兄,说句你不爱听的,此时唯有弃车保帅,尽量别牵扯到你还有宁王才是要紧。”
昌乐伯知道他说得对,狠狠叹了口气。
安阳侯:“不过也别慌,德庆侯倒向蜀王,咱们再争取百姓那块圣祖令,二对二,蜀王也不能顺利上位,一个徐阳罢了,还动不了庞大的世家根基。”
一个徐阳是不能撼动世家根基,多几个徐阳就可以了。
没两日,靖安郡王又出了事。
老郡王钟爱西洋物件,尤爱西洋画上的女人,自从圣上禁止了西洋物件流入北都,他的生活乐趣就没了。
近来海上贸易重新开放,有大批的西洋物件流入了大周朝,可北都城的禁令却没解。老郡王实在心痒难耐,便冒险从外地偷购了几样。
只是,外地商贩都知道北都城的贵人人傻钱多,因此漫天要价,贵得离谱。老郡王囊中羞涩,买了几样就几乎倾家荡产,于是他便亲自下场,做起了贩卖生意,如此既能赚钱又能解馋,不过一两个月,靖安郡府就摆脱了皇族穷光蛋的帽子。
一夜暴富的人难免会犯暴发户病,家里一有钱就忍不住挥霍,老郡王自己倒还有限,可他的废物子孙们却是败家子现世,吃喝嫖赌无一不干。
郡王世子,也就是盛安的大哥盛望前几日去青楼享乐,一时兴起居然玩死了一个姑娘。盛望想要拿钱摆平,可青楼狮子大开口,扬言如果郡王世子不满足他们开的价,就把此事闹得满城皆知。
结果,还没等价钱谈拢,事情就闹开了。
单单只是郡王世子闹出人命倒也不至于波及郡王府,可不知怎么那么寸,老郡王贩卖西洋物件的事也一并传了出去。
圣上听闻此事大发雷霆,他因为儿子勾结西洋叛乱,对西洋二字深恶痛绝,于是下令将靖安郡王一家都送进了大理寺。
“只是送进大理寺恐怕没用吧。”晏长风对圣上的尿性不抱希望,她问道裴二,“你跟表哥可有后手?”
裴修今日没上职,他捧着杯热茶坐在窗下,说:“以圣上的做派,多半只会惩处盛望,对老郡王恩威并施,让他感恩戴德,但如今,朝中已经不是圣上的天下,他的意愿不占主导,这件事一定会引发派系争斗,根本不需要我跟盛十一做什么,自有人借题发挥,拿老郡王开刀。”
世家贵族与朝臣,与普通百姓的利益是相对的,甚至与皇权在某些方面也尿不到一个壶里。但因为世家贵族地位的特殊性,没人敢轻易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