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被端妃私下用刑,这是来淑仪宫捉鬼来了。
他很想笑,但又必须忍着,否则会显得他有些幸灾乐祸。
他掩口轻咳两声,朝淑仪宫的正殿道:“端妃娘娘,臣听闻娘娘私下审讯我家夫人还有安阳侯世女的母亲,不知是何缘故?”
在禁军闯入时,端妃就知道大势已去,她勉强端着架子走出大殿,“裴大人来得正好,我听闻蜀王殿下被裴家小姐下毒了,不知情况如何?”
裴修垂眸回:“殿下无碍,凶手已受到了惩处。”
端妃微微皱眉,他说得模棱两可,也不知道宁王如何。她质问道:“你们裴家的姑娘是受你夫人指使去给蜀王下毒,裴大人可知道此事?”
裴修面露诧异,“端妃娘娘这话从何而起,圣上刚刚审讯出了结果,裴妤凤是受夷国神女指使,与我家夫人没有任何关系,娘娘不分青红皂白绑了我家夫人,又私用刑,臣无论如何要去圣上面前讨个公道,还请娘娘与臣走一趟?”
夷国神女居然这么快就被抓了。端妃心中暗叹,果真时运不济,竟是最坏的结果。
她扯了扯嘴角,为了宁王服软求和:“裴大人莫怪,我当时听说蜀王被裴妤凤下毒,那裴妤凤又是裴夫人派出去的,我情急之下就绑了裴夫人,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裴修摇头,“娘娘,臣的夫人身怀六甲,容不得一点闪失,这是侥幸没事,万一有……臣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态度已经很明确,这件事裴修不会轻易揭过去。
这时,宋瑞带着一小队禁军来到淑仪宫,这阵仗像是要来讨伐谁。
端妃端着架子,厉色道:“宋指挥这是何意?”
“端妃娘娘,臣奉圣上之命来救两位夫人,圣命在身,行事未免粗鲁了些,还请见谅。”宋瑞客客气气地说完,然后抬手一挥,“将两位夫人救下带去凤鸣宫,再将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嬷嬷一并绑了!”
两个嬷嬷代表端妃,绑了她们就等于绑了端妃。
端妃深吸一口气,这再明显不过,宁王真的大势已去。
随后,众人去到了凤鸣宫。
圣上看见被绑住的晏长风,二话没说便质问端妃:“你这是做什么?朕让你主持个宴会,是叫你以势压人的吗?是叫你私自审讯命妇的吗?”
言下之意,端妃还不是后宫之主,没有这样的权利。便是后宫之主在这里,也得给宋国公府还有裴大人一些面子。
端妃进殿后先看了看宁王,宁王一脸哀莫大于心死地看着她,是在怪她为何要走一步险棋。
她深吸一口气,垂首回道:“圣上,裴妤凤是裴夫人派出去的,臣妾认为她与下毒一事脱不了干系。”
晏长风说:“圣上,裴妤凤是臣妇让出去的,可臣妇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端妃娘娘丝毫不听臣妇辩解,臣妇表姐姚氏,还有阁老夫人一起为我鸣不平,但端妃娘娘根本不听,您瞧,干脆把臣妇的表姐一起绑了。这就罢了,那两个嬷嬷公报私仇,非说是臣妇害死了常嬷嬷,依旧是不听解释,执意虐待臣妇跟表姐,若非宋指挥及时赶到,臣妇这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唉!”
说着竟抹起眼泪。
两个嬷嬷怎么听都认为这话是在放屁。那麻子嬷嬷道:“圣上,我们还没对裴夫人做什么就成这样了,分明是裴夫人仗着自己有功夫在身欺负我们当奴婢的!”
“此话不对。”宋瑞反驳道,“圣上恕罪,卑职为了尽快救出两位夫人,未经允许直接闯入了佛堂,正瞧见一位嬷嬷将姚氏推倒在地,当时若非臣的人救下,这结果一点都不敢想象,还有裴夫人身怀六甲竟被五花大绑,我们去之前恐怕没少受难为,裴大人好容易得了个娃娃,这要是出点事,还如何向裴大人交代?”
圣上就没明白端妃怎么能办这样糊涂的事,横看竖看都过分了,他指着那俩老嬷嬷呵斥:“胆大妄为的奴才,裴夫人被绑成那样又如何仗着功夫欺负你们?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私下是个什么嘴脸,都拖出去,各打二十大板撵出宫去!”
两个嬷嬷高声求饶,却被禁军堵住嘴巴拖了下去。
盛明宇开口问道:“父皇,儿臣听糊涂了,常嬷嬷之死为何会怪罪到裴夫人头上去?”
端妃闻言脊背一震,绝望油然而生。
当初于太医死无对证,常嬷嬷担下了一个私放容贵妃的罪名才遮掩过去。如今旧事重提,必定是那两个蠢材自作主张说了什么,万一她们说漏了嘴……
晏长风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叫端妃心凉。她道:“那两个嬷嬷说,是因为臣妇进宫碰上了死去的老内侍,去淑仪宫时多嘴发了句牢骚,这才导致常嬷嬷以为事情败露,弥补之下露出马脚,臣妇到现在也没闹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关联,那老内侍的尸体跟常嬷嬷有什么关系?为何她知道陈公公查验尸体就露出马脚了?”
陈公公抽了一口气,张大了嘴看着圣上,“这……那老内侍不是于太医所害吗?”
此事死无对证,是不是于太医还未可知。当时圣上无心追究,这才睁只眼闭只眼揭过了此事,可现在,圣上就是两眼都闭上,端妃也逃不过去了。
“端妃,还不交代那老内侍跟于太医是怎么死的!”
端妃如今才知道何为时也命也,行差踏错一步就是满盘皆输。
宁王还想垂死挣扎,“母妃,那常嬷嬷仗着是您的乳娘,一贯自作主张,她怎么能干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她死了倒干净,却害得您有嘴说不清!”
“十皇兄,何必再挣扎呢?”盛明宇勾着嘴冷笑,“你倒不如说,端妃娘娘是被常嬷嬷施了迷幻术,这才做下了糊涂事。”
这讽刺如两记耳光狠狠打在了宁王脸上,抽得宁王肥脸生疼。
端妃已经接受了事实,她冷静交代:“回圣上,一切都是臣妾所为,杀老内侍跟于太医都是臣妾授意,是我叫嬷嬷出宫雇人,让疯马踢死了于太医,宁王根本不知道此事,今日也是臣妾自作主张,只想着为君分忧,才对裴夫人多有怠慢,还请圣上惩处臣妾一人!”
“端妃娘娘,事到如今,就别替皇兄藏着掖着了吧。”盛明宇偏不让端妃揽下一切罪责,“你今日不分青红皂白地绑了裴夫人,又着急忙慌地用私刑,无非是想先一步把罪名扣在裴夫人跟裴修头上,让他们替皇兄抵罪,这更说明皇兄今日所为是早有预谋,又或者,娘娘以为我真的咽了气,十皇兄坐上皇位十拿九稳,这才为所欲为?”
一贯冷静自持的端妃忽然歇斯底里起来,她怒视着蜀王,“你何苦赶尽杀绝!宁王现在对你已经没有了威胁!”
“那谁知道呢?”蜀王现在已经没了遮掩的必要,反正大家的心思都摆在了明面上,“十皇兄狡猾得很,他设计让我杀淮王,证据确凿都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抵赖掉,若不将罪名给他扣实了,他日后还不知再坑我几回,端妃娘娘,换做是你,你会赶尽杀绝吗?”
端妃:“赶尽杀绝?你难道还想杀了你皇兄皇弟不成?杀光了兄弟登上皇位,你就不怕天下人诟病,就不怕背负骂名流传后世吗!”
“本王后世的名声如何自有人说,不劳端妃娘娘操心。”盛明宇朝圣上道,“父皇,儿臣恳请父皇下旨,让端妃娘娘与十皇兄前往封地,永世不得回北都。”
宁王虎躯一震,好个老十一,好个永世不得回北都!
圣上有些懵,老十一杀了个人之后怎么就无所顾忌了,竟然逼着他做事?
可细想想,宁王与端妃做下这样的事,断无转圜的余地,不杀,已经是仁慈了。
虽然不甘心被推着走,圣上还是依着蜀王下了旨:“端妃与宁王明日便动身前往封地,永世不得入北都。”
端妃深吸一口气,叩头谢恩,“谢圣上不杀之恩!谢蜀王殿下不杀之恩!”
把圣上跟蜀王摆在一起,这眼药上得再明显不过,可不过是徒劳。如今这皇位已非蜀王莫属,连圣上也无法左右。
圣上的五十大寿在一片狼藉中结束。
众臣离开后,晏长风跟裴修没有走,二人一同跪在凤鸣宫殿外请罪。
殿内,内侍与侍女刚刚收拾停当。圣上歪在榻上闭目歇神。陈公公在旁侍奉着。
过了盏茶功夫,陈公公才轻声道:“圣上,裴大人跟裴夫人在外跪了不少时候了,您看是否要见一见?”
“嗯?你怎么不早说?”圣上睁开眼责问,“他们所为何事?”
陈公公陪着小心说:“说是为着姚四姑娘的事来请罪,裴大人不让老奴打扰圣上休息,可老奴怕裴夫人那身子受不住,这才自作主张把您叫醒。”
“姚四姑娘?”圣上这才想起今日昌乐伯说姚家四丫头没死的事,“他夫妇二人请什么罪,难道真没死?”
“老奴没有细问。”陈公公窥着圣上的神色说,“如果没死,定是有什么隐情吧,要说四姑娘也怪可怜的,若能活着倒不失为好事。”
“陈德发。”圣上睨着这老奴,“朕发现你很会做好人啊,可是收了什么好处?”
陈公公立刻跪地,“老奴得圣上信赖侍奉君前,小心谨慎尚且不够,岂敢逾越收什么好处,除了之前裴夫人送了老奴一件残次蚕丝里衣,拿人手软,少不得替人家说两句好话,但求圣上不要收回,近来天热,老奴可指着那衣裳活了,当然您非要收走老奴也只能忍痛上交了,只是要请您忍一忍汗臭味……”
圣上嘴角抽搐,“油嘴的老东西,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收了裴夫人的衣裳吗,不过就是看在你受用的份上才默许了罢了,倒是卖起乖来。”
有白夜司在,朝中官员谁贪谁不贪,贪多贪少,圣上心里都有数,只要不出格便不会追究。陈德发侍奉这些年,确实谨慎,给他送礼的数不胜数,他几乎都拒之门外,只偶尔收些无关痛痒的小玩意儿,替谁说话也是点到即止,很有分寸。
今次他收了晏长风的蚕丝衣,就等于站在了蜀王那边,本是敏感之举,但圣上他自己也收了人家的里衣,且非常受用,感同身受之下也就不追究了。
陈德发嘿嘿笑起来,“谢圣上体恤,那什么,老奴这就叫裴夫人裴大人进来说话可好?”
这老东西,交代了就明目张胆起来。但不得不说他很聪明,早早就站了蜀王,是给自己留了条活路。
圣上点了头,“叫他们进来吧。”
晏长风跪了这一会儿倒没什么感觉,只是怕裴二受不住,凤鸣宫里赴宴的人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耗了大半日定然体虚。
她方才偷藏了些吃的,就是怕今日事情不能善了,像上次太子发丧那般饿肚子。
趁着周围的人都没注意,她拿出一块绿豆糕递给裴二,“呐,快吃了。”
裴修微微怔了一下,他用食不多,消耗得快,这会儿正头晕,便立刻塞进嘴里。他十分受用地嚼着,问:“何时藏的?”
“在淑仪宫时拿的。”晏长风指了指怀里,“肚子大的好处,藏多少也看不出来,还有果子呢,要不要?”
裴修:“……”
今日好些人都在说,裴大人为了俭省,不让有孕的夫人吃饱。裴修还腹诽他们造谣也不会挑个可信一点的造,天下找不出比他还疼媳妇儿的人了。可眼下见夫人怀中藏食,他不由反省了一下自己平日是否真的过于约束她吃东西。
晏长风当真摸出了一只桔子出来,正要藏在袖中偷偷剥了,便听殿门打开,陈公公走了出来。
陈公公眼尖,一出来就看见裴大人嘴巴蠕动着,裴夫人手里还拿了个果子,立刻关上殿门,清了清嗓子慢吞吞道:“圣上体恤,命二位进殿说话。”
裴修快速把口中的糕点咽下,晏长风则快速剥了桔子皮塞进口中,在陈公公的长腔拖完之前吞入腹中。
陈公公嘴角抽动,他还从未见过有女子能一口吞下一只桔子,不由感叹裴夫人真是女中豪杰。
殿门重新打开,晏长风跟裴修进了大殿,再次跪下。
圣上问:“姚家四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长风回说:“回圣上,此事是臣妇所为,当初文琪表妹受刺激小产,哀伤之余亲手杀了畜生不如的裴安,太子宠幸那裴安,非要让表妹以命抵命,臣妇替表妹不值,因此使了个瞒天过海之计,让其假死躲过一死,圣上若要责罚,还请降罪臣妇一人,千万给可怜的表妹留一条活路。”
自上次被端妃威胁之后,晏长风就思考着如何解决此事。姚文琪已经被发现,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且文琪本来就抑郁,若再躲来躲去对她十分不利,索性就让她再“活”过来。
只是活的时机要挑。姚文琪是个大把柄,昌乐伯或是端妃一定会放在最关键的时候抖落出来,这关键之时,大概就是蜀王跟宁王最终对抗的时候。
只要蜀王十拿九稳,姚文琪一事就无足轻重,这时坦白交代,再适当博一博圣上的同情心,多半能行。
圣上心里一边思索着,问道裴修,“裴爱卿,你可知此事?”
“臣知晓。”裴修如实说,“此事臣站在裴家人的立场,觉得十分愧对姚家四姑娘,所以对夫人此举没有任何异议。”
圣上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姚家四丫头不是非死不可,倒是那裴家老四死有余辜,太子当初揪着此事不放,多半存了跟大长公主对抗之意。
如今时过境迁,那些糊涂账都揭过去了,既然那丫头没死,就不必再追究了。
“难为你们明事理,此事朕就不追究了,不过……”圣上转而看着晏长风,试探道,“你晏家与姚启政一向关系紧密,就没存着些许私心?”
圣上到底还是被挑拨出了疑心。
晏长风不假思索:“臣妇确实有私心,但不是因为姚启政,而是因着与二舅母还有四表妹的情分,晏家与姚家一向往来密切,与姚启政在生意上多有合作,但并非志同道合。姚启政贪利,一早就暗中与大皇子有牵扯,他一心想拉家父入伙,但家父不予理会,于是他便帮着大皇子图谋晏家财产,曾经利用章家暗杀家父,不论是大皇子还是姚启政,与臣妇皆有杀父之仇,臣妇断不可能与他们为伍。”
“竟还有这事?”圣上十分吃惊,他一直以为晏家与姚家好得跟一家人似的。
裴修说:“确有此事,臣岳父被暗杀之时,臣与蜀王刚巧遇见,搭救了一把,否则怕是难逃一劫。”
圣上心惊之余,对晏长风的疑心彻底消弭,杀父之仇怎么可能还有牵连。
“陈德发,搬两张椅子来。”
陈公公笑道:“老奴这就去!”
椅子搬来,晏长风跟裴修一起谢恩入座。
看这架势,圣上还有话要说。
在晏长风默念快点完事中,圣上道:“老国公去了不少时日了,裴爱卿可是纳闷儿朕为何还不册封于你?”
裴修回:“圣上不册封,必是觉得臣还不够格,臣自己不行,倒也没脸纳闷儿。”
“朕这些时日收到不少折子,皆是皇族世家中人请求废除宋国公爵位的言论。”圣上道,“他们以老国公叛国,屠杀北都城百姓无数为名上奏,朕知道此事与你无关,但你们宋国公府本为一体,你也不能独善其身,因此朕拿不定主意,裴爱卿,你说此事该当如何?”
裴修自座位上起身,躬身道:“臣认为应该废除宋国公的爵位。”
晏长风侧目看了他一眼。此时请求废除裴家世袭的爵位,一般人大概会以为裴二故作姿态以退为进,其实不然,他是真心不想要这个爵位。
裴二背靠蜀王,在朝中如日中天,在百姓心中颇有贤名,若再封一个国公,掌握了北疆大营的兵权,就彻底成了招风的大树。为君者最怕这样的大树,站在圣上的角度,会将裴修看作是下一朝的隐患,恐怕会提前为继位者除掉。
此举是自保之策。
“裴爱卿倒是大方。”圣上呵呵一笑,显然是认为他故作姿态,“你从一个庶子,摸爬滚打到今日,不就是为了承袭爵位么,居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裴修道:“臣说完全没有袭爵之心是骗人,但臣确实不是非要袭爵,臣身为庶子,在家中地位堪忧,甚至有性命之忧,抗争是为改变任人宰割的命运,袭爵是臣一生的保障。可如今臣得圣上看重,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足以改变命运,圣上给一个爵位是锦上添花,不给也没什么妨碍,既然圣上为难,不如就将爵位废除,岂非两全?”
“此外,还有一个缘故。”他顿了顿继续说,“臣与蜀王亲近,世人皆知,若袭爵,就要继承圣祖令,将来择储之时臣必定会投给蜀王,虽说臣是发自内心地认可蜀王殿下,可世人必定认为臣存有私心,也会因此诟病蜀王的储位来得不磊落,索性就将圣祖令交出,不参与储位之争。”
圣上听完,顿时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人家裴霁清非但没有与帝争权的野心,还十分光明磊落,竟然连最关键的圣祖令都不要了,只为全蜀王的名声。
可这名声是全了,他就不怕蜀王缺他这一块令最终没能上位吗?
“自来立储要凑齐四块圣祖令,你交出来总要有个着落,给谁呢?”
裴修略一思索,“不如就交给天下百姓。”
圣上“嘶”了一声,“如何给天下百姓?”
“将立储诏书昭告天下,公开征询百姓的意见。”裴修道,“可让各地统计投票,超越半数即为同意。”
圣上皱眉思索,倒是个好主意。自来皇位继承都是贵族与朝臣决定,从未考虑过民意,既然是一国之主,那就不能只考虑贵族利益。
再者,如今百姓对朝堂多有失望,若叫他们参与择储,倒不失为一个收拢民心的好法子。
“裴爱卿所言有理。”片刻后圣上做出了决定,“朕准了,此事朕会交由内阁去办。”
裴修:“圣上圣明。”
“你们谁吃桔子了吗?”圣上一直隐隐闻到一股桔香。
晏长风扣了扣手中的桔皮,然后展开手掌,“是臣妇吃的。”
圣上:“……”
陈公公嘴角抽搐。
晏长风也起身告罪,“臣妇被抓之时担心一时片刻不得自由,饿坏了身子,所以就顺手藏了些吃食,幸而藏了,我家夫君大半天没吃东西,方才殿外险些晕倒,若不是吃了一口糕点,哪里能撑到此时?”
圣上这才想起来,今日寿宴根本没来得及开宴。
好好一个寿宴闹得乌烟瘴气就罢了,反正关起门来无人知晓,可如果饿晕了谁,那传出去就丢人了。
“陈德发,上饭菜,朕到现在也没吃一口,就与裴爱卿裴夫人一起用吧。”
这可是天大的恩赐,裴修立刻躬身谢恩,“谢圣上赐饭!”
圣上不止赏了一餐饭,吃过饭后还赏了晏长风两筐桔子。消息很快传将出去,各世家坐不住了。
这日晚上,宁王离开北都前一晚,昌乐伯聚集了一些支持宁王的世家家主,包括武昌伯,安阳侯,靖安郡王等。
“圣上这是助纣为虐啊!”昌乐伯痛心道,“那裴修在朝中党朋无数,已是如日中天,如今瞧这意思,圣上是无视了我们的意愿,要叫他袭爵了,将来必成国之隐患啊!”
武昌伯道:“怕什么,咱们两块圣祖令都不给蜀王,那蜀王也难上位。”
“你这就天真了。”安阳侯道,“蜀王赶走了宁王,淮王又是异国血统,不是蜀王又能是谁?咱们这两块牌子,恐怕会迫于无奈妥协的。”
“妥协做什么,就耗着。”武昌伯无赖道,“横竖祖宗规矩得遵守,凑不齐四块圣祖令,他蜀王即便上位也名不正言不顺,只要不正不顺,就可以反他。”
昌乐伯摇头,“我倒是觉得,裴修是个大隐患,眼下宁王是没可能了,谁也阻挡不了蜀王上位,但咱们可以削弱蜀王的势力,上位不等于坐稳皇位,砍掉他的左膀右臂,架空他的权利,他就是根光杆。”
武昌伯道:“思路是好思路,可如何除掉裴修?今日那冒牌三王子跟徐兄你,又是说他勾结姚启政,又是说他藏匿罪臣之女的,都没能伤他分毫,他也不知有什么本事,竟轻易就能挽回败局,现在人家可是更受宠了啊。”
“那就闹。”昌乐伯哼声,“咱们几个世家的老脸还抵不过他一个后辈?”
“这是下策。”一直没说话的靖安老郡王开口,“咱们可以跟蜀王交易,让蜀王自己断掉这最大的助力。”
晏长风跟裴修自宫中出来后又转道去了蜀王府。
路上,葛天交代蜀王的情况:“殿下出宫就吐了血,我跟陈岭把他扶进马车里没叫人瞧见,回府后秘密请了清风堂的牧郎中过府诊脉,牧郎中说蜀王中毒日深,今日数次强行压制,已伤及肺腑,但仔细调理基本可以恢复,不过,他解不了毒。”
裴修问:“这几日可能出门?”
葛天摇头,“床上躺着呢,牧郎中说毒没彻底解之前,出门只怕不可控。”
裴修看向媳妇儿,“得尽快找到小柳,今日神女的话大家都听见了,若蜀王几日不出门恐怕会有不好的流言。”
神女说蜀王的癫狂之症会伴随终生,话不知道真假,但影响是真的。世人眼中,一个随时会发狂的人如何能坐皇位,将来权利加身,岂非会生灵涂炭?马上就要百姓投票择储,若流言传开,恐怕会影响百姓抉择。
“要我说,流言根本拦不住。”晏长风觉得哪怕蜀王每日生龙活虎出现在人前,该传还是会传,“神女留下这样的话柄明摆着是报复,那么多人都听见了,想诟病的你还能堵住嘴不成,与其压制流言,不如将计就计顺其自然,蜀王上位,众世家虎视眈眈,正需要强权统治,有这癫狂之症才好下狠手。”
“至于百姓,他们更相信看到的,叫表哥出点血做些善事,放粮放药,最好柳家人再出面澄清一下,说蜀王的病没有妨碍,基本就妥了。”
裴修笑看媳妇儿,“夫人一语点醒局中人,好一手内外两治,对百姓怀柔,对世家强硬,对支持者优待,对反对者强权压制。”
说话进了蜀王府,牧央刚刚给盛明宇喂了药。
裴修上前观望,见盛十一面色虽不济,但没有弱象,再蹦跶个几十年不是问题。
“能否下地?”
牧央道:“能,只是他需要平心静气,最好静养。”
“我哪有功夫静养?”盛明宇躺了这一会儿就浑身刺挠,忍不住起身,“那毒妇真是恶毒,临死还得拉我垫背,眼下都盯着我,我要躺两日,第三天就能传我快死了。”
牧央道:“起码今日要养,殿下还是躺下吧,余毒不除始终是隐患,师妹不在,毒发我没法子控制。”
说起柳清仪,盛明宇不逞强了,又乖乖躺回去,他朝后面的晏长风说:“二妹妹,再给小柳去信千万把我写得惨点,最好说我下不来床。”
晏长风笑,“表哥你明知道小柳不吃你这一套,为什么每次非要自取其辱呢。”
“你不懂。”盛明宇沉迷幻想其中,美得不能自拔,“小柳口是心非,她越对我不冷不热,越是心里有我,我跟她撒娇她心里受用着呢。”
裴修没功夫看这家伙思春,拉着媳妇儿走,“看来他没大碍了,咱们回去吧,对了盛十一,我自请废了爵位,你可千万别替我叫屈。”
“啥?”盛明宇蹭地坐起来,“是不是那些老东西给圣上上眼药了,我那父皇一向没个主见,叫世家贵族一逼迫就拿不定主意,又来逼迫你。”
盛明宇心疼兄弟受这鸟气,其实不过一个爵位,将来再封他一个就是,可眼下这口气咽不下去。
牧央无奈:“殿下,您别动气,别动气,别动气。”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盛明宇又躺回去,“这也不是毒的事,往我脸上踩呢,我能不气吗?”
“您能气,您想怎么气就怎么气。”牧央道,“但再次激发毒性,毒可能入心肺,您恐怕等不到我师妹。”
盛明宇:“……”
不气了,说什么也不气了。
晏长风出了府还笑不停,“真是一物降一物。”
“学士府那边有了消息。”裴修说,“今日寿宴,学士跟夫人进宫,学士小姐出门见了个男子。”
“嗯?”晏长风精神一振,“还真有相好?哪家的?”
裴修:“是今年参加秋闱的一个学子。”
学子啊,晏长风觉得不妙,若是哪家公子,撮合一下容易成,可学子麻烦就多了。以公孙纾的家世,大概看不上一个穷学生,除非等他考中进士,有了前程。这一耽误就过了秋,蜀王的婚事等不了。
“造化弄人啊,小柳那个性子,若知道表哥为难,一定会成全。”
裴修也无奈,“后面的事咱们插不上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缘分一事,得看天意。”
回府时天已经黑了,家里正吵得一团乱。
裴妤凤跟神女一起被关押,消息传回来,秦氏就疯了,跑去找裴延喜要人。
“老三,妤凤跟我说了,那什么香液是你给她的,怎么就成了毒药?她在宫中给蜀王下毒被关进了大牢!我不管,你去把人替换出来,不能让我们妤凤在牢里过一宿!”
裴延喜还郁闷着呢,今日乔氏跑了,他又在赌坊输了钱,到现在赌债还没有着落,哪管得着牢里的侄女。
“我不知道什么毒药,我给妤凤的就是一瓶勾引男人的香液罢了,她被抓了关我什么事?”
秦氏:“怎么不管你的事?香液是你的就是你的责任!”
“那也不是我的,我上哪弄那些东西去,是乔氏给我的。”裴延喜烦躁道,“我看啊,八成是妤凤叫人利用了,想杀蜀王的人多了去了,自己不便动手,利用一个可以接近他的姑娘再正常不过,你有这功夫不如去求老太太,让她跟裴大人说说,或许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