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想不通,“我还纳闷儿呢,说好的禁足怎么还带叫人去聊天儿的,那不就等于坐大牢再搭个解闷儿的吗?”
晏长风笑,“圣上不让端妃出门只是给她警告,警告的目的是什么,是让她收敛些,不要教唆宁王跟蜀王争,今日端妃主动叫我进宫说话,表面上是示好,我若不去,就是拒绝和睦,圣上会怎么想?”
王嬷嬷恍然大悟,“原来这里头这么多门道呢!哎呦,跟这些贵人打交道真是够累心的,行吧,我去跟老夫人说一声,您吃点喝点再去,免得在宫里看眼色,饿了渴了的不好意思张口。”
晏长风笑起来,“你看我像是不好意思张口的人么,你放心就是。”
端妃很是会做人,提早准备了茶果点心,知道晏长风是扬州人,备的都是南边的糕点。
“如今虽入了春,但天还是很冷,辛苦你跑一趟了。”端妃让晏长风坐在硬塌另一侧,又亲自给她倒了杯茶,“如今宫中减免用度,用到我这种不受宠的宫里就更不剩什么了,没什么好招待的,别嫌弃。”
宁王那口没遮拦的性子大概是随了母亲,不过宁王的口没遮拦很欠,仿佛每个字都在影射谁,端妃就很天性使然,至少在晏长风听来,她没有阴阳裴二的意思。
“娘娘客气,我吃什么都行,不挑。”晏长风接来热茶喝了半杯,又自行拿了块方酥吃着,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不知道您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我如今不得外出,能有什么事,就是无聊,找个聊得来的陪我说说话罢了。”端妃浅浅一笑,随意道,“听说今日武昌伯亲自将亲妹子押进了宫,我昨日就听说了,武昌伯夫人是被家里人下毒害死,还纳闷儿是谁,如今看来那凶手就是你婆母无疑了,唉,我是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人,那日白白受她挑唆,险些犯了糊涂。”
端妃果然是要示好。但婆母的闲话不好说,晏长风只是笑笑,不接茬儿。
“可知我为何整日不出门么,这女人间啊总有那许多事端,交不得心,不能交心那相交就没了意思,不如自己待着。”端妃问,“我记得你还有个大姐,她幼时我曾见过,对她印象很好,怎么最近没了消息?”
晏长风嚼着方酥,心下思索着,端妃提起大姐做什么,是单纯聊家常还是有什么深意?
“是有个大姐。”她说,“她身体不好,一直在家养着。”
“我就说呢!”端妃道,“前些日子听我侄子说,在太原府瞧见一个女子,很像是晏家大姑娘,我说怎么可能,晏家在扬州府,那大老远的怎么会跑去太原府?”
晏长风蠕动的嘴一顿。徐峰在太原府当了数年官,妻儿皆在太原府,徐峰死后,圣上看在昌乐伯的份上没有牵连。
徐家人在太原府看见了大姐,说不定也发现了枝枝,甚至是文琪。大姐如今在哪不是问题,反正宋国公跟赵氏也不能再去追究当初大姐为了不嫁人找的那些借口。但大姐跟母亲的安危是个问题。
再有枝枝还有文琪,最要紧的就是文琪,她的死圣上是知道的,一旦被发现就是欺君之罪。如今外祖母不见得能保下她,也不见得会保,外祖母当是恨死了姚启政的。
端妃这是在明明白白警告她,拿捏她。
可晏长风不是软柿子,既然被发现了,她索性就认了,她要看看端妃想要什么。
她仔细地嚼完嘴里的咽下,道:“贵侄兴许没看错,我大姐本是一直在扬州府养病的,去年江南民乱,我就将家母跟家姐送去了太原府,刚好那边有晏家的生意,就暂时留下了,几乎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端妃些许意外,没想到她竟毫不避讳地认了,她倒是有些欣赏她了。“原来如此,早知你母亲在,该叫我那堂嫂去拜访的。”
端妃说拜访听起来不是客气,是真的有心缓和关系。两王相争,端妃却与她示好,应该是想挖蜀王的墙角,让裴二投靠宁王。
这妇人倒是挺有远见,知道给儿子拉拢人才。
可拉拢人才先威胁,未免下乘了些。
晏长风笑着摆手,“您千万莫要客气,我母亲最是怕应酬,在家中时,连周围邻居都认不得几个,去了太原府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清静呢。”
这是拒绝了。端妃收了收笑,心里很是遗憾。蜀王能成事,一半都是裴修的功劳,如果能把他收拢到宁王身边,宁王就事成了一半。
不过,她也没指望一下子就能把人拉拢过来。人才么,没有轻易得到的,况且蜀王眼下如日中天,人家也不可能来宁王的冷灶上炒冷饭。
“既如此倒罢了。”端妃笑道,“等过几个月你临盆,你母亲怎么也该过来瞧瞧,到时再见一面不迟,告诉她不需要应酬,我本身也不喜欢热闹。”
看起来裴二还是块香饽饽,端妃不打算放弃。
晏长风笑笑,“到时不见得是个什么光景,我母亲现在一心在我爹身上,拿我们当累赘,多半是派身边得力的嬷嬷过来照顾我,当然如果她亲来北都,一定让她来给您请安。”
数月后,宁王不见得还是宁王,蜀王不见得还是蜀王,或许到时,端妃已经没有了挖墙脚的必要。
聪明人不需要说得很直白,端妃明白了裴修的立场不会改变,便不再说了,“也罢,到时再说吧。”
话止于此,晏长风起身告辞,“家中祖母等我回家用饭,我便先告辞了。”
端妃点点头,“今日多谢你肯进宫陪我,改日得了闲,多来走动走动。”
晏长风道了是便离开了淑仪宫。
她走后,一个侍女从内寝出来,站在端妃面前听候吩咐。
端妃一边喝着茶道:“回去吧,把听到的告诉你们宁王。”
侍女福了福身:“是。”
晏长风出来时,正巧遇见陈公公领着几个内侍,神色个个一言难尽,不知道是见到了什么尴尬画面。
“公公您这是打哪来?”
“是世子夫人啊,哎呦快别提了。”陈公公一脸的晦气,“今日圣上命我等去冷宫拿容贵妃去天牢,谁知,谁知她竟然……“他难以启齿,拿手捂着嘴小声说,“她竟脱,脱光了发起疯来!好歹曾经是个娘娘,咱们都不敢多瞧一眼,更不敢靠近了,您说这叫什么事?”
晏长风想了想那个画面,确实有点膈应。为了装疯,容贵妃几辈子的老脸都豁出去了。
“可说呢,看起来她是真疯得不轻?”
陈公公摆摆手,“谁知道呢,我这就去回了,看圣上怎么处置吧。”
圣上真想治容贵妃的罪,凭她怎么疯都不在话下,若不想就不好说了。
“世子夫人,还有一事。”陈公公悄悄与晏长风说,“今日圣上定了赵氏的罪,流放。”
按本朝律法,赵氏谋害长嫂是死罪,流放算是轻判了,但这轻判对她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就不得而知了。
晏长风:“有劳公公告知。”
陈公公目送晏长风离去,匆匆去到凤鸣宫复命。
圣上听闻昔日爱妃裸身示人,表情十分精彩,一时震惊一时膈应一时又悔不当初,早知道她如此丢人,还不如早杀了。
“看来她是疯得不轻。”圣上留她一条命是为了皇家颜面,如今这脸都快被她丢尽了,也就没有再留的必要,“给她个痛快吧,今日看见的那些人你想法子让他们闭嘴,朕不想听到任何传闻。”
陈公公微微一怔,“是。”
“对了,”圣上想起什么说,“端妃跟前的那个常嬷嬷,也找个借口除掉吧。”
陈公公躬身称是,“老奴这就去办。”
离开凤鸣宫,陈公公先把方才跟他一道去冷宫的几个小内侍叫来,肃着脸威胁道:“今日所见,一个字也不要往外传,若叫我听到一个字,仔细你们的皮!”
小内侍们战战兢兢地称是。
陈公公知道这些崽子的尿性,表面上孙子似的答应了,私下难免嘴贱,依着圣上的意思,应该全部灭口才是。但到底是自己手把手教起来的,为了个疯女人都杀了太冤,后面只拿几个不长眼的出头鸟开开刀就罢了。
至于冷宫里那位就简单了,饭菜里加点料,晚上就能抬走埋了。
今日往冷宫送饭的是个老嬷嬷,她日复一日地往冷宫送饭,与那些或傻或疯的女人打交道,并没有麻木冷漠,也没有变得暴躁。她觉得这些女人都很可怜,余生已经见不到一点光,能多得一点关照也好。
她不像其他送饭的人,饭菜往门口一丢,本就不多的饭食撒一半出去,再让老鼠糟蹋一番,根本没法吃。有些疯了傻了的女人会把地上的再捡起来,从老鼠嘴里抢食,你说她们是个人吧,却没有一点人的尊严。
老嬷嬷拎着饭盒进了容贵妃的屋子,把不冷不热的饭菜摆在桌上,照例絮叨两句,“吃饭了,可别再洒在地上了啊,沾了土的东西那就不能……”
她话没说完,便觉后脑剧烈一疼,紧接着她就没了意识。
后面,容贵妃刘氏丢掉手里的木头,扯了扯嘴角。
代替宁王进宫请安的侍女匆匆回到宁王府,将在端妃处听到的一五一十学给宁王听。
“殿下,娘娘说了,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裴修这夫人说话管用吗?”宁王不在人前时,是个十足正经的胖子,如果忽略他脸上那些肥肉,他应该是个跟清冷的端妃有几分像的,清秀有礼的男子。
侍女:“应该是吧,娘娘好像很看重她,如果她说话不管用,娘娘大概不会让您按照计划进行吧?”
“母亲不喜争斗,也教着我成日装傻充愣,如果不是常嬷嬷被送出了宫,她兴许还下不了这决心。”宁王起身道,“我去看看十二弟,中午不在府上用饭了。”
淮王府这几日十分不平静,淮王受伤以后没有一天不叫唤的,没有一天不砸东西的,本就不怎么富裕的淮王府被他砸出了清贫如洗的意境来。
“你们都给本王去死!凭什么你们都有胳膊有腿的,我成了个废人!”
“我不要吃东西,我胳膊都废了,活着还有什么劲儿?”
“谁让你们做主给我换成木头碗的!砸起来都听不见个响,给本王换成瓷的!”
宁王来时,险些被一个木头碗砸中,他接在手里端详,乐了,“呦,十二弟这么节省吗,出气都不舍得丢瓷的?”
淮王没好气,“是他们这帮狗东西糊弄我,如今看我是个废人了,越发不把我放在眼睛里!”
宁王笑呵呵迈步进屋,“怎么,手臂还没有知觉?”
“岂止没有知觉,都抬不起来了!”淮王沮丧地坐下,“十哥,我现在好慌,你说以后我要真成了个废人怎么办?”
“这么多天了还没有知觉,那可能真是不太好。”宁王摸着下巴道,“你被白夜司的箭射中,他们的箭头都是特制的,别说细皮嫩肉的人了,野兽都得废了,偏偏柳姑娘又给你耽误了,唉……”
他这话充满暗示,欲言又止,每个字每声音调都在引着淮王憎恨蜀王。
“真是卑鄙!”淮王把桌上的茶杯尽数推到地上,淮王府仅剩的两套茶具之一正式寿终正寝,“十哥,幸亏你福大命大,没有中箭,不然咱们俩都废了,他如今可就得意了!”
“谁说不是呢。”宁王后怕道,“我现在想起来还吓得够呛,不过十二弟啊,你也不必悲观,我记得你母亲的家乡不是有些什么秘术来着?何不请他们过来给你医治?再弄个异族的什么神女过来,把老十一弄得五迷三道的,或许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淮王若有所思。
晏长风离宫没多久,宫里东北方向忽然浓烟滚滚,那是冷宫的方位。
冷宫冷了一百多年,除了蛇虫鼠蚁无活物问津,连温度都比别处低一些,自从容贵妃住进去,热闹接二连三,这下更成了全城瞩目。
这场火烧了大半日,直到深夜才偃旗息鼓。晏长风琢磨着,容贵妃应该没有这样壮烈的向死之心,大概已经火遁了。
夜里裴修回来,证实了此事。
“容贵妃扮作一个老嬷嬷,在两个宫中侍卫的掩护下逃出了宫,白夜司的人已经跟上了,圣上还不知此事。”
圣上知道不知道区别不大,反正他也抓不着人家,不如让玄月阁顺藤摸瓜,找出盛明轩的余党。
晏长风:“依你看,他们还能有多大势力?”
裴修摇头,“若还有造反的势力,何至于用那些挑拨离间的法子,应该没多少人了,可相应的,也不好除尽,他们就像一些散落在各地的臭虫蟑螂,虽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乱来,但时不时出来蹦哒一下也叫人头疼。”
“这倒是。”晏长风帮裴二脱去厚氅,已经入春,他还是不能脱去冬衣,被厚氅包裹的他厚重又脆弱,“这几日公事可还顺利?”
“氅衣太重了,你莫要拎着。”裴修从她手里拿走氅衣,交给如兰。
晏长风很是无奈,“能有多重?我不过大了肚子,也不是不能自理了,出去打两架也使得。”
裴二近来不让她做任何事,生怕她累着伤着,恨不能连筷子都替她拿着。
裴修屈指刮她的鼻尖,“大肚子就很累了,我不舍得你做别的事。”他牵着她坐下,说,“今日早朝我提议重开西北商道,又是一番唇枪舌战,朝堂上那些眼高于顶的认为咱们是胜利方,无需迁就北疆那些小屁民,重开商路有碍天朝颜面,该叫他们无条件上贡。”
晏长风十分无语,“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真是一点没有错,家里穷得叮当响了,还死要面子呢。”
开通商道是双方获利的事,别的不说,自从商道因战事关闭,大周朝的马匹供应就跟不上了。加上战乱损耗,还有吃里扒外的盛明轩贪走一部分,如今骑兵数量不及原先的两成。更别说西南战事还未平,再没有马,兵将就得人骑人去打仗了。
上贡确实可行,一次性流入大批的马就能缓解马匹供需紧张,天朝再随手赏赐进贡者一点他们所需的物件,也能做到双方获利。可如此获利的只是朝堂,惠不及百姓,百姓日子不好过边境就不安生,再打起仗来,不一定谁输谁赢。
裴修无奈一笑,“于是我提议,如果开通商道,便指定皇商来代朝堂通商。”
所谓皇商就是替朝堂做生意的商人,当初的秦慎就是个皇商。皇商享有政治经济上的诸多好处,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子孙可以入朝为官。
有好处的事谁都想争取,不论是朝堂官员还是皇室贵族,他们谁家都有经商的门路,若能争取上就是一本万利。裴二以此作为诱惑,不愁那些唱反调的不答应。
晏长风:“如此虽能诱惑他们答应,可如果被蜀王的对家争取了去,日后必定麻烦无穷啊。”
裴修笑看着她,“所以我想让夫人来做这个皇商。”
“我?”晏长风就没想过这事,从老爹起晏家就没这心思,“皇商固然有利可图,可没什么自由,还要跟达官显贵们牵扯,烦得很,当然如果裴大人需要,我也不是不可以牺牲一下。”
裴修当然也不想她辛苦,只是他想着,如果将来他不在了,她有个皇商的身份还能有些依仗。
他拱手作揖,“那就辛苦夫人了。”
“可咱们有什么胜算吗?”晏长风随手拿了只橘子剥开,掰了一瓣喂给裴二。
“有。”裴修就着她的手吃掉橘子,鼓囊着嘴说,“其一,晏家做丝绸的技术数一数二,其二,这次战乱,晏家出力不少,给朝堂担保借粮就是头功一件。”
晏长风:“那也应该是老爹来做这个皇商。”
裴修摇头,“老爹是大长公主的女婿,圣上可能会有所忌讳,但你是我裴修的夫人,外人眼里,咱们是背叛了大长公主的。”
晏长风想着,老爹大概也不愿意揽这事,“可你现在是皇族贵戚的眼中钉,如果我成了皇商,你岂非要被诟病?”
“你管他们呢。”裴修毫不在意,“我总归是要找一个自己人来接这事,怎么也跑不了一个以权谋私的罪名,总比被异己者抢了去好。”
裴修如今行事是毫无忌讳,只为达成目的。晏长风心疼可也无奈,索性就陪他一起干,什么利益名声都无所谓,只要能把蜀王推上位。
“姑爷,姑娘。”如兰推门进来说,“老夫人那边传话了,说饭做得了。”
“知道了。”晏长风拉着裴修起来,“走吧,今日祖母一早就说了,晚上给咱们做灌藕吃,我记得你去南边很喜欢吃的。”
家里如今就剩下三口人,分开吃饭也没什么意思,所以现在每天都在老夫人屋里用饭。老太太本来食欲不好,自从跟孙子孙媳一起吃饭,前些日子脸上掉的肉又长了回来。
去到集福院时饭菜已经上了,许氏招呼他们坐下,“来得正好,刚才我收到了你们二叔的信,他们两家要一起来北都,估摸着已经在路上了。”
裴家上一辈有三个兄弟,二老爷三老爷分家后就搬去了南边,据说是跟大哥大嫂关系不好的缘故。
裴修没吭声,晏长风接了话,“他们来了那可热闹了,家里正缺热闹呢,要准备什么您告诉我,我明日就叫他们备着去。”
“不用备什么,前年我来时,你不是都备过了,稍微打扫一下就好。”许氏道,“他们应该不会久住,因着我两年没回去,这才过来瞧瞧我。”
前年老太太过来时,原是说好二老爷三老爷两家一起回来瞧瞧两个新妇,结果临行前二老爷犯了老毛病,就搁置了行程。
当时是晏长风当家,吃穿用行一应都备妥帖了,既然不常住,那倒是不用再备什么。只需晒一晒被褥,扫一扫尘就得。
“行,我知道了。”晏长风瞥了眼裴二,他一直没吭声,看起来对两位叔叔的到来没什么兴趣。
裴修夹了块灌藕给媳妇儿,“尝尝,跟扬州城吃的不太一样,但也不错。”
“不一样吗?”许氏奇怪,“特意请教了长风带来的厨子呢,藕跟江米也都是南边的。”
晏长风尝了一口,“我倒吃着差不多,只是甜度差着些,应该是厨房怕祖母您吃不得甜物,减了糖。”
裴修附和,“还有南方的水软一些,藕也新鲜,口感不太一样。”
许氏也尝了尝,“藕好像是没有南边的好吃,到底是一方水土,这么说着,我倒是怪想念南方的。”
晏长风听着老太太的意思,是有些想回去了,但这话她不好接,好像赶她老人家走似的。
吃过饭,她跟裴二离开集福院这才问:“你不喜欢二叔三叔吗?”
裴修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这个时候来,恐怕不是想念祖母那么简单。”
“何以见得?”晏长风心下想,如果二房三房这几年不肯来北都,是因为跟长房关系不好,如今挑着宋国公跟赵氏都不在了过来,好像也没毛病。
裴修笑而不答,“你只管看吧。”
又过了十几日,北都春暖花开之际,裴家的二房三房一共十几口子人到了国公府。
两家子一共来了六辆马车,大包小包的,拖家又带口,可不像是暂住的样子。
许氏道:“带这么多东西做甚?家里什么都有。”
“瞧您说的,我们头回见二侄媳妇,不得带点东西么!”
说话的是三老爷裴延喜,他跟老太太长得很像,一副喜庆的笑模样,只是不知哪里没长好,气质往市井上歪了,毫无贵气可言。言谈举止透着那么点没规没矩,一看便知在家受宠,打小没受约束。
“是啊娘。”二夫人秦氏接话,“我们带了些南边的特产,不过没什么好东西,您也知道如今南边日子不那么好过,还希望二侄媳妇儿别嫌弃。”
这妇人一开口,晏长风便知道她不是盏省油的灯,再观其眉眼,果真带着一股子精明劲儿。反观二老爷裴延升却一副有礼有度的做派,模样老实温和,跟宋国公那般粗旷的面相大相径庭。
剩下那位不开口的三夫人杨氏,晏长风瞧着,颇有几分高冷,很是格格不入。
两家说着给晏长风带见面礼,可没一个拿出个像样的物件来,那大包小包里多半都是家事器物,再不然就是些土特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乡下来的穷亲戚。
“这就是二侄媳妇儿了吧?”二夫人秦氏端详着晏长风道,“呀!这是有身孕了吗,几个月了,男胎女胎?母亲信里可没说啊。”
许氏道:“去信那时候她没在家,我也不知道她有了,月份还浅呢,是男是女都好。”
秦氏:“要说大房在子嗣上可落下一大截,我家的两个小孙子都好几岁了。”她说话就招呼两个孙子过来见礼,“鸣儿,翔儿,快来给曾祖母磕头,也见过二堂婶。”
两个小孩子很是听话地过来磕头见礼,童声童气的,还怪讨人喜欢。
晏长风白得了两声堂婶,给了一人一块儿玉佩做见面礼。喜得秦氏什么似的,“侄媳妇儿太客气了,弄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对了,凤儿,你也来见见堂嫂!”
秦氏又招来一个跟裴萱一般大的姑娘。这姑娘生得温婉雅致,跟二老爷很像,颇有几分江南女子的婉约气质。
跟她站在一起,晏长风倒像个假南方姑娘。
“凤儿见过堂嫂。”裴妤凤很是得体地朝晏长风福了福身。
晏长风忙扶她,“一家子姐妹,何须客气,我瞧着你应该有十六了?”
裴妤凤点点头,“再有俩月就满十六了。”
“那正是议亲的年纪了,可有说亲?”晏长风试探问。
秦氏接了话去,“没说呢,到了议亲的年纪,南边没寻到个匹配的,就打算着给她在北都说一门亲。”
果然不是来小住的。
许氏有些不满道:“你们家业都在南边,把小女儿嫁到北都来,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秦氏道:“我们自然是舍不得,可寻不到合适的有什么法子,凤儿是我们二房的宝贝老幺,生的模样就不说了,家世才情样样不差,在南边高不成低不就的,我们又不想她凑合嫁了,如果北都城有合适的,远点就远点吧,这不是还有她堂哥堂嫂吗,自家亲戚在,还怕她受委屈不成?”
好嘛,晏长风无语地想,这就把姑娘托付他们了。
且听秦氏这意思,还要嫁户高门,这心气儿也太高了点。裴妤凤论出身,虽说是二房嫡出,可真不比裴萱强到哪去。裴萱好歹还有个国公爷的爹呢,做国公爷的女婿怎么也能沾点光,二老爷无功名无财权,高门大户里除了庶子,谁会娶她?
“你们这主意打得当真糊涂!”许氏经历了裴萱的婚事,看得清清楚楚,“在南边尚还能找个高门大户,来北都城里才叫高不成低不就,如今国公府大不如前,你们大哥谋反在先,一家老小没受牵连全靠霁清,这节骨眼上人家躲着咱们尚且不够,哪家会跟你们结亲?”
“娘,您先别气。”秦氏立刻笑着缓和,“这不就是找找看吗,有那缘分自然好,实在没有我们也不能硬把她嫁过来不是。”
许氏沉着脸提点:“你们两房少打那些攀龙附凤的主意,若有那能成龙成凤的命,自然就成了,没有那命却来强求,只会折损福气!”
两房一起低头称是。
正说着,王嬷嬷道:“老夫人,世子夫人,世子跟蜀王殿下一起回来了。”
一说起蜀王殿下,秦氏那双精明的眼睛立时亮了,她悄声问晏长风,“侄媳妇儿,蜀王殿下可说亲了?”
第265章 二房算盘噼啪响
晏长风一下子就明白了二房的心思,什么随缘说亲都是说辞,他们来北都就是冲着蜀王来的。
这天下谁不知道裴二跟蜀王交情好,把自家堂妹说给蜀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如果将来蜀王登基,哪怕是个妾也能风光无限。
这么大的心,晏长风拦不住,也不打算拦,索性看一看热闹。她笑着摇摇头,“不曾。”
秦氏顿时喜笑颜开,她拿胳膊肘戳了戳裴妤凤,暗示什么不言而喻。
晏长风瞄了眼裴妤凤,姑娘难为情地低下头,是一副要相看婆家的羞赧样,看来私底下,秦氏已经教过她了。
许氏吩咐王嬷嬷:“快去备茶果送去二房。”
王嬷嬷:“是,老夫人。”
秦氏笑道:“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亲王殿下呢,娘,我们舟车劳顿风尘仆仆的,这样见客不合适,容我等去梳洗一番可好?”
许氏瞅了她一眼,“蜀王殿下一向只去二房,你们不必折腾。”
“二房?”秦氏奇怪,“说来大哥也去了一些时日了,怎么二侄子还没承爵吗?”
许氏说没有,“圣上还没正式册封。”
圣上迟迟没册封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或许因为当初裴修获封世子是大长公主一手促成,圣上心里不舒服,又或许是他有别的考量,迟迟定不下。
通常来说,子继承爵位会降级,但也可能有特例,比如上任宋国公就是因为有战功在身,破例没降级。如今裴修虽没有上阵杀敌,但也是立了大功的,或许圣上有心封他为国公,可又不那么十分情愿,所以就耽搁了。
“怎么还不册封呢?”秦氏看着挺着急,“这没道理啊,父死子承天经地义,再耽搁下去可就不那么名正言顺了,不会真是因为大哥他……”
“你且少说几句吧!”一直不说话的裴延升开口制止。
却遭了秦氏一记眼刀。可见二老爷私下是没什么话语权的。
“呦,今日府上这样热闹啊?”
盛明宇说话进了二院,见院子里大包小包的行李,还有满院子的人,笑道。
裴延喜自来熟地跟人打招呼,“见过蜀王殿下!我走那会儿,殿下还是个小娃娃,如今一转眼都成咱们大周朝的英雄了!”
许氏牙疼地斜睨小儿子,嫌他说话不讲尊卑远近,如今蜀王是什么地位,岂能占人家长辈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