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咸不淡道:“多谢伯夫人关切。”
武昌伯夫人自讨了没趣。
晏长风当着武昌伯夫人的面喝了口水,道:“伯夫人,你要不要喝一口?我瞧你嘴唇都裂了,很难过吧。”
武昌伯夫人早就又渴又饿,酸人几句不过缓解一下心里的不平衡。她看着晏长风嘴角的水,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不必了,”她嘴硬道,“我可没有个在朝为官的夫君,没这胆子。”
这又给裴大人扣了顶以权谋私的帽子。
晏长风听不得她说裴二如何,正要出口反驳,耳朵忽然听见了箭头破空的声音。
裴二同时也听见了,且这箭头是射向他们所在的方向。他跟媳妇儿对视一眼,不需说话,就猜到对方的想法。
晏长风捂着小腹“哎呦”一声,顺势弯腰低下了头。裴修惊呼:“夫人你怎么了?”同时将姚文竹拉开,自己一同弯下腰。
几乎在他弯腰的同一刻,一支弩箭擦过晏长风的头顶,直射向侧前方的武昌伯夫人。
“啊!”
武昌伯夫人一声惨叫,她后胸中箭,立时软下了身子。
这一嗓子惊了人群,但众人还没来及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又有无数只箭射了过来。送葬队伍顿时大乱,逃的逃散的散,抱头蹲地的,拿人挡箭的,踩踏尖叫的,乱成了一锅粥。
裴修拉着晏长风,晏长风拉着姚文竹一起跑到街边铺子外,暂时躲开了危险。
裴修眯眼观察着箭头射来的方向,他判断射箭的一共不超过五人,射出的箭头也没有想象中多,大概只有四五箭罢了,射箭的对象应该是计划好的,只不过被四散逃离的人群衬托得好像无差别攻击。
有两支射向他跟长风,另有两支射向了皇子所在的方向。
晏长风也发现了,她担心道:“表哥还好吧?”
裴修看不见,倒地的人太多了,被踩的比挨箭的多,无从分辨。
柳清仪在队伍之外走,她看见弩箭射向皇子方位时,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她轻功好,眨眼就飞到了盛明宇身边,勾着他的脖子摁倒在地。
但射击的对象并不是盛明宇,而是靠近他的宁王跟淮王。
“快蹲下!”
柳清仪这一嗓子提醒到了宁王,他本能地蹲下身,箭头没射中他。但淮王反应慢半拍,被箭头射中了左肩。
盛明宇被柳清仪摁头蹲在地上,跟个孙子似的窝囊。但他心中心花怒放,今日柳清仪两次救他,都这样及时,证明她一直关注着他。
哪怕他昨天被拒绝,也挡不住将要溢出心口的喜悦。
可喜了没一个弹指长,又有一支箭破空而来,目标竟是柳清仪!盛明宇惊得魂飞魄散,想也没想就抱住柳清仪,用整个身体包裹住了她。
箭头射中了右肩,他闷哼一声,却也顾不得疼,抱着柳清仪就地翻滚,躲开了那片危险地带。
“你!”
翻滚时,柳清仪发现盛明宇帮她挡了一箭,惊得说不出话,她不是个情绪波动大的人,当初被赶出家门眼眶子都没热上一热。可此时,她眼睛却酸胀难忍,有什么东西想要夺眶而出。
“别你了,先离开这里!”盛明宇拉着掉了魂儿的柳清仪躲到街边,确认安全才松了口气,“他娘的,哪个孙子干的!”
柳清仪并不关心哪个孙子干的,她在江湖上没少被仇家追杀,早习惯了。她只关心盛明宇肩头的伤。
“位置不好,你以后用胳膊会受影响,忍着点疼。”
盛明宇没当回事,“只要不伤着要害就没事,战场上受伤的时候多了去……哎呦我去!”
箭头离体那一下比中箭还要疼,他疼得浑身打冷颤,额头上瞬间冒了汗。
“柳清仪,你是不是趁机报复啊,你拔箭为什么这么疼?”
“闭嘴,再忍一下。”
柳清仪随身带了伤药,她的药通常比较猛烈,伤药倒在伤口的那一刻,盛明宇疼得原地蹦起,险些窜上天。
太子的葬礼一波三折,棺椁直到天黑还在大街上停着。
送葬队伍一千多人,死伤有两百多,几乎都是踩踏所致。禁军封了整条街调查善后,因为没抓到刺客,所以甭管是伤的死的还是入了棺的,一概不准离开。
晏长风此时在街边一家茶铺里坐着歇息。茶铺有两层,上层是受伤受惊的诰命妇人,下层是皇子贵戚文武百官,放眼望去皆是人。
柳清仪端了一碗汤药过来,“你动了胎气,快喝了。”
晏长风捂着肚子一副虚弱状,她“有气无力”地张开嘴,就着柳清仪端的药喝下。
方才危急之下装肚子疼是权宜之计,她当时猜想,放暗箭杀她或是裴二的大概是几个世家,那就让他们自行消化,射中伯夫人。
既然装了,就要装到底,所以她现在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不过,眼下种种迹象表明,射杀他们的应该不是世家。是世家不会杀宁王淮王,更不会杀柳清仪。
“世子夫人!”
有个小侍女慌张过来,恳求道:“世子夫人,我们夫人受伤严重,就,就快不好了,可否请柳姑娘去看一看?”
这个侍女是武昌伯府的,方才伯夫人中了箭,没中要害,本是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可后来她倒地无人问津,被人群踩了个半死不活,伤上加伤这才生命垂危。
晏长风十分上心:“自是该去,小柳你快过去瞧瞧。”
柳清仪点了点头。但刚要走,楼下又跑上来一个小仆拦住了她。
“是柳四姑娘吗,我们王爷伤得厉害,疼晕过去好几回了,蜀王殿下说让我来找你,可否过去一看?”
柳清仪也点点头,“且等我看过伯夫人再去。”
受伤的是淮王,但淮王那伤没有武昌伯夫人要紧,所以她得先看伯夫人。
淮王的小仆不答应:“柳四姑娘,我们王爷身子要紧,您应该先去看他才是。”
柳清仪从不看身份下菜碟,“伯夫人的伤要紧,耽误了会没命。”
说完便跟那小侍女走了。
淮王的小仆认为四姑娘不知轻重,便去找晏长风说:“世子夫人,我们王爷失血过多,就快撑不住了,您看是不是叫柳四姑娘先去看看他?”
晏长风道:“伯夫人生命垂危,耽误了怕是没有活路,淮王殿下也不忍心见死不救不是?”
这话堵住了小仆的嘴,他总不能说可以见死不救。但心中却埋怨世子夫人狗眼看人低,他家王爷不受宠,不被人看在眼里,倘若换做蜀王或是圣上,看他们还管什么见死不救。
小仆悻悻而归,对淮王说:“殿下,柳四姑娘坚持先看伯夫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过来,要不小的还是去找个郎中来吧?”
宁王闻言不解:“你没提十一弟吗?十二弟伤势严重,柳四姑娘怎能如此不近人情呢?”
一旁的盛明宇抬眼扫了宁王一眼。
小仆听了宁王的话,可算开了诉苦的口子,“我如何没提呢,但柳四姑娘就是坚持先医治伯夫人,我也没有法子,横竖我家殿下素来不受重视,倒也习惯了,我还是去找个郎中来吧,好歹给钱就能治。”
盛明宇道:“柳姑娘坚持先医治伯夫人,定是伯夫人伤势重,她也一定会解释,你这小仆怎么不把话说全了?”
那小仆支支吾吾辩解不出。
宁王又惊讶道:“原来是这样吗?我就说柳四姑娘不会不卖十一弟一个面子嘛。”
“你个蠢货,还废话做甚?”因失血过多而昏沉的淮王闻言虚弱呵斥小仆,“还,还不快去,本王要死了!”
小仆答应着急匆匆跑了。
“唉,真是造孽,怎么就伤成了这个样子?”宁王看着淮王连声感叹,“十一弟,你可知道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光天化日的竟敢刺杀皇子?会不会是余孽未除?可如果是余孽,为何要射杀我跟十二弟,我们两个虽占了个皇子的名分,可什么都不是啊。”
宁王此人生得膀大腰圆,圆头呆脑,胸无点墨,说话常常口无遮拦,人送外号十大傻。
他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围听见的人不由顺着他的话思考起来。是啊,今日这场刺杀,目标明显是皇子,杀蜀王倒是无可厚非,杀宁王淮王两个草包做什么?
会不会,杀宁王淮王是真,杀蜀王是做样子?
如果是这样,那安排这场刺杀的难道是……
周围的目光纷纷瞥向了蜀王。
盛明宇装傻苦笑,“你问我我问谁?皇弟我这条小命差点就没了,到现在还惊魂未定,还是等结果吧。”
宁王这话倒是提醒了他,今日的暗箭没有一支是射向他的,却唯独射杀宁王淮王,除了栽赃污蔑他,没有其他可能。如果不是他替柳清仪挡了一箭,这会儿怕是有嘴也说不清。
裴修坐在距离蜀王不远的桌子上,听着他们的话,一边关注着楼上的媳妇儿。这局很明显是来坑蜀王的,杀他跟长风等于砍掉蜀王的左膀右臂,再刺杀宁王淮王,栽赃给蜀王。
知道长风有大用的人,必定是盛明轩一党。盛明轩还有诸多死士,反扑一下也不奇怪。只是,谁是领导者?
正想着,宋瑞打外面进来,与满屋的官员贵戚告罪:“诸位久等了,现下可以离开了。”
“什么就离开了?”宁王不满道,“我们一屋子人在这里挨饿受冻等了半天,好歹有个结果啊,我两个皇弟皆受了伤,起码抓住一个半个的刺客给我们个交代不是?”
宋瑞朝宁王拱手:“兹事体大,需先上报圣上,还请宁王殿下体谅。”
“怎么个兹事体大?”宁王颇为没眼色地问,“是不是那些个余孽?他们不是早被十一弟尽数除掉了吗,怎么还有人闹事?咱们北都城不会又要乱了吧?”
“宁王殿下慎言!”宋瑞严肃道,“天色已晚,诸位今日受惊劳累,还是尽快回家歇息妥当!”
刘鹤扶着老腰起身,“可说呢,我这把老骨头是撑不住了,诸位同僚,我先走一步啊。”
首辅大人走了,百官没有再赖着的道理,也纷纷起身离开。
盛明宇代表皇亲国戚起身,“本王还需护送太子棺椁去护国寺,先走一步。”
宁王也起身:“十一弟等等,本王也去!”
淮王想走起不来,暗骂小仆怎么还不来。
一层人走得差不多时,小仆终于拉了一个郎中回来,“殿下,郎中找来了,只是现下可以走了,咱们要不要回宫找个太医稳妥些?”
“回,回什么宫!”淮王疼得想咬人,“赶紧给本王治伤啊!”
“哎哎!”小仆把郎中拉到淮王面前,“快快,别让我们殿下太疼了。”
郎中听闻是个王爷,吓得手直哆嗦,可想了想巨额诊金,他又有了一把子勇气,咬牙给宁王拔了箭。
拔箭的那一刻,淮王的嚎叫声穿透屋顶响彻天际。
正犯困的晏长风被这傻猪似的一嗓子嚎清醒,她往楼下看了一眼,顿觉一阵肉疼。这郎中是有一把子力气的,拔箭竟带出一大块血肉来,别说淮王这细皮嫩肉的,就是魁梧大汉也受不了。
柳清仪刚刚处理完伯夫人的伤,过来看见这一幕,血气顿时涌到头顶。她这人见不得蠢人,尤其见不得蠢人从医,拔箭拔成这熊样,他怎么有脸活着的!
她气冲冲下楼,“蠢物!那箭紧卡着骨头,怎能生拔!”
郎中是拔完了才发现的,箭头是他从没见过的三棱箭,带倒刺,以他的眼力从伤口无法辨别是否卡着骨头。又不巧,他拔箭时用了些力,恐怕是伤及了筋骨。
他本来想蒙混过关,谁知道冒出个行家程咬金来,这一来别说诊金,小命怕是要不保!
他只好拿箭头说事,“这,这箭头小的没见过,实在不知道啊!”
“箭头是白夜司所有。”
宋瑞在外面找机会跟蜀王汇报调查情况,“白夜司的箭头是青铜打制,刻有专门的标志,工艺复杂造价高,是圣上特别赏的,别地儿没有。”
盛明宇心里咯噔一下,这竟要把白夜司拉下水?疯了吧?
“可有抓到刺客?”
宋瑞摇头,“我们追踪了三个,一个跑了,两个自尽了,他们功夫极高,跟白夜司路数差不多,有机会就逃,没机会就咬毒,难抓得很。”
跟白夜司路数差不多?盛明宇一下子就想到了在海上那群最后反扑的人。他们皆是盛明轩的人,功夫诡异,杀人的路数确实跟玄月阁很像。
宋瑞:“蜀王,可是要如实上报?”
“如实。”盛明宇心知此事瞒不住,也瞒不得,“回头本王跟你一道进宫回禀。”
裴修也从吴循处得了一样的消息。
“我亲自追的,功夫不差,杀手路数,见了我就咬舌自尽了,这应该是特别培养的一群杀手,至于是哪个组织的还不得而知。”
“盛明轩的死士断然没有这样的本事。”裴修沉吟说,“我一直很好奇他如何控制那些死士,不下毒控制生死,哪来的忠心呢?原来是靠杀手。”
长风与他说过那日海上之事,盛明轩死到临头差点儿靠一群身手极高的杀手翻了身。倘若不是遇上了玄月阁,不是晏长青疯狠,眼下就是另一个局面了。
吴循:“你是说,盛明轩另外秘密养了一群杀手,专门控制那些死士?可这些杀手又是谁来控制?我检查过他们没有中毒,也没中什么蛊。”
“总归是有咱们想不到的法子。”裴修说,“想办法活捉一个,派人盯着容贵妃,或许她那里能有线索。”
“我知道了。”吴循说,“还有一事,他们用的是白夜司的青铜箭,要如何应对?”
裴修勾了下唇,“真能下血本,你该怎么说怎么说,圣上本就与你离心,你怎么说他也疑心,他们的目的不就是要把白夜司逼出皇权之外么,随他们的意就是。”
深夜,太子的棺椁终于进了护国寺,至于安不安就不得而知了。
盛明宇与宋瑞随后进宫面圣回禀。
“禀圣上,送葬队在半路遇袭,蜀王淮王皆被暗箭所伤。”宋瑞把收集来的箭头呈上,“这是凶器,至于刺客,我等无用,没抓到一个活口,还请圣上赐罪。”
“遇,遇袭?”圣上这一天心情跌宕起伏,快要崩溃了,“青天白日的,什么贼人这样胆大?”
“眼下不能判断。”宋瑞道,“箭头乃青铜三棱箭,是白夜司所有。”
“白夜司?!”圣上因为难以置信,音调都拔高了三分,“他们为何要刺杀皇子?”
宋瑞:“卑职怀疑是有人栽赃,白夜司要杀人的法子多的是,没必要用这样自曝身份的下乘之策。”
“何人能栽赃白夜司?”圣上根本不信,“禁军可有跟刺客交手?是不是白夜司交手便知。”
宋瑞如实回禀:“有交手,他们身法诡异,功夫极高,禁军几个兄弟不敌他们一个,因此没抓到一个活口。”
“那岂非说明就是白夜司!”圣上心生怒气,好个白夜司,这是要绝他皇家的后吗?
盛明宇道:“未见得就是,父皇,白夜司想杀人,用不着大费周章,费了周章还没杀成,这哪里是白夜司的做派?”
那倒也是。圣上对白夜司是有感情的,他为君这么多年,白夜司一直尽心辅佐,能力上更是无人能及,但凡白夜司能参政议政,他根本懒得搭理那群心思各异废话比能力多的朝臣。
可如果不是白夜司又能是谁?会不会是白夜司又有了叛徒?
“吴循何在?”
说曹操曹操到,有内侍来报:“圣上,司夜大人来了。”
圣上:“让他进来!”
吴循进得大殿,“圣上,我想您应该是想见我,所以不请自来。”
圣上很是怀念对白夜司招手即来的日子,吴循这样生分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吴循,今日白夜司的人在哪?你与朕解释一下,为何刺客用的是白夜司专用的青铜箭头?”
深夜,晏长风还在茶铺里。
淮王肩膀上的箭头取出后,没来急的走的那些人都不淡定了。以武昌伯为首的几个世家颠倒黑白,认定白夜司是给蜀王办事,有预谋地刺杀淮王跟宁王。
武昌伯质问晏长风:“世子夫人,你家裴大人给蜀王办事,不会不知道内情吧,我家夫人险些因此丢了命,你必须给我个解释。”
“还有我们家老夫人。”昌乐伯也来质问,“她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因乱摔了跟头,腿给摔断了,若有个好歹,谁来担代?”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几个家族也纷纷附和,借着讨要说法之名,将白夜司与蜀王勾结闹事刺杀皇子宣扬得满城皆知。
晏长风坐着,手捧着小腹,气息虚弱但字字珠玑:“事情还未有定论,武昌伯却这样着急给蜀王跟白夜司扣上罪名,挑拨几个王爷之间的兄弟关系,甚至是离间圣上与白夜司之间的信任,又是何居心?”
武昌伯以为挑动几个世家一起逼问,晏长风一个女流之辈在重压之下就会露出马脚,就算没有马脚可露,也会被唾沫星子喷的抬不起头来。待她支支吾吾有口难辩之时,还不是屎盆子随便扣。
谁知人家反手一个屎盆子先扣了过来,精准得让他无话可说。
“武昌伯,”晏长风换了柔和的口气,“伯夫人身受重伤,好容易保了一条命,我看还是先回府歇息的好,有需要我们小柳的地方尽管开口。哦,还有昌乐伯,府上老夫人年岁大了,摔一跤不是小事,若有需要的也别客气。”
武昌伯跟昌乐伯的地位在北都城算不上显赫,府上人如果生病,没有招太医的权利,更攀不上柳家。就拿今日伯夫人这情况说,若不是有柳清仪在,她定老命不保。
保了命还反咬一口,信口雌黄,武昌伯已然不占理。而晏长风还以德报怨,他但凡还要点脸就该闭嘴滚蛋。
“后面就不劳烦柳姑娘了。”武昌伯闭嘴也不服输,反正夫人命已经保住了,一个柳清仪威胁不到他,“柳姑娘救命之恩本伯感激于心,但如果最终证明乃蜀王所为,我等也绝不善罢甘休!”
晏长风不置可否,目送几位离去。
武昌伯将要出门时,柳清仪才给淮王处理好伤口。她跟淮王说:“拔箭伤了肩部筋骨,恢复极慢,会有病根,短期内胳膊会麻痹,也用不上力,殿下莫要心急,慢慢调理恢复。”
淮王年纪尚小,心智不坚,也没经过什么事,听闻胳膊这样严重,顿时慌了,“什么叫麻痹啊,麻痹不能用力不就是废了吗?恢复又要多久?”
柳清仪回答:“殿下年纪小,筋骨恢复快,若能调理得当再勤加锻炼,一二年就可见成效。”
淮王没说话,那小仆先惊了,“一二年才见成效?这也太长了!耽搁这么久,还能全好吗?若是不能完全好又怎么办?”
柳清仪不解他为何问这样已成定局的问题,“伤病在身,救治之下若不能完全恢复就只好接受,该如何如何。”
小仆的思维跟柳清仪转不到一处,惊道:“你说得轻巧!敢情不是你废了胳膊。”
柳清仪:“我废了胳膊断不会问废了要怎么办的问题。”
小仆:“……”
武昌伯听了片刻才离开,与昌乐伯道:“你可听见了?淮王的胳膊是废了。”
昌乐伯意会了他的意思,“是啊,可惜了,在皇家若是残废了,就什么机会都没了。”
“你我现在就进宫去。”武昌伯说,“白夜司帮蜀王刺杀宁王淮王,圣上多半包庇,咱们不能白吃这哑巴亏。”
凤鸣宫中,吴循回道:“圣上,今日白夜司无人当值,亦无人用弩箭,这些箭必定不是白夜司所有。”
圣上:“你可有实证?”
吴循:“没有。”
白夜司的箭出自武器局,造价虽高却也不是不能复刻,一模一样的箭根本拿不出实证,能否撇清端看听的人信不信。
圣上将信将疑,所有证据都过于巧合,不能完全排除白夜司的嫌疑。不过,圣上也不打算发落,一来白夜司不能动,二来蜀王不能动。
“宋瑞,继续查,务必抓到刺客活口。”他心累地摆摆手,“下去吧,朕乏了。”
圣上如果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大概不会这么快放他们走,毕竟这几个人还懂事体面,知道好好说话。
蜀王等人刚走,武昌伯与昌乐伯一并几个世家中人一起来了凤鸣宫,跪在殿外哭求圣上惩处白夜司。那哭声比今日太子灵前的哭声响亮多了,也不知到底是谁躺在棺材里。
武昌伯哭得最大声:“圣上,贱内中箭九死一生,就只剩下一口气了啊圣上,求圣上务必严惩凶手,为吾等做主!”
“求圣上严惩凶手,为我们做主!”
圣上本以为今日终于能清净了,谁知道一波又比一波强,这一波险些把他哭走!
他不耐烦道:“陈德发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老奴这就去!“”陈公公小跑到凤鸣宫殿前阻止,“哎呀小点声!小点声!这么晚了,圣上要歇了,几位是不是明日再来?”
武昌伯道:“若不能严惩凶手,吾等就长跪不起!”
“这何必呢伯爷!”陈公公真诚相劝,“真凶还没找出来,圣上也没说不惩处,您这一跪,倒显得圣上不明事理了似的。”
“真凶难道不是白夜司与蜀王?”武昌伯道,“方才吾见蜀王与司夜安然离开,必定是圣上饶恕了,如此放任,吾等家眷就罢了,淮王岂不是白白废了一条胳膊!”
陈公公一惊,淮王废了一条胳膊?
圣上闻言也是一惊,惊得头都不疼了,他指派内侍:“叫武昌伯跟昌乐伯进来回话。”
两位伯随后进得大殿。圣上问:“淮王是怎么回事?”
昌乐伯是宁王舅舅,跪地道:“圣上,刺客只为杀宁王与淮王,宁王侥幸逃得一箭,淮王殿下肩膀中箭伤势过重,柳四姑娘说他的胳膊八成是没用了!”
圣上:“蜀王不是也中箭了?”
武昌伯道:“有人瞧见,蜀王是为柳四姑娘挡的箭,刺客很有可能是想刺杀柳四姑娘。”
杀柳清仪这话彻底打翻了圣上的忌讳。如今柳悬下了大狱,他这条命可就靠柳清仪了,杀柳清仪岂不等于弑君?
弑君,杀宁王淮王,与谁有利简直不言而喻!
陈公公瞧着圣上的脸色,急问:“那柳四姑娘可有妨碍?”
武昌伯:“无碍。”
“万幸万幸啊!”陈公公抚摸着小心肝儿,“只是苦了蜀王,替柳四姑娘挡那一箭,老奴瞧着伤得不轻,大殿上站了片刻,衣裳都让血浸透了,将来上了战场不知是否有影响!”
圣上听在耳中,被怒火充斥的脑袋稍稍冷静了些。此局若是蜀王所设,他捞到什么好处了吗?似乎半点儿也没有,倒是惹了一身的骚。
可不是蜀王又能是谁?
圣上百思不解,头疼不已,他如今精力不济,身边又没个办事的人,看什么事都隔着一层,不能决断。他想着,索性就让事情再发酵一下。
“无碍便好。”他手扶额,疲惫道,“且先退下吧,刺杀一事疑点重重,还不能定论,改日再议。”
话至此,武昌伯与昌乐伯不好再坚持,只好退下。
“唉,今日真是一波三折。”两人走后,陈公公装作无意叹道,“也不知是不是容贵妃偷跑出来,扰了太子的法事所致。”
“什么?”圣上都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她不是在冷宫里怎么跑出来的?”
“可说不知道呢!”陈公公愁道,“冷宫大门是上锁的,还有专人看守,她除非是从屋顶窜出来的,否则怎么能出来呢?”
“糊涂!”圣上瞅他一眼,“去查查,看是不是看守疏忽。”
陈公公:“是!”
晏长风饿了一天,回府连吃了两碗馄饨才把那股抓心挠肺的饿劲儿压下去。她还想再吃,可裴二不许了。
“马上睡觉了,少吃些。”裴修叫如兰收拾了碗筷,又叫陈岭端盆热水来泡脚。
“你以前不限制我吃的,为何现在反而不让吃了?”晏长风指着肚子道,“两张口呢。”
“小柳说的,适量就好。”裴修将她抱起来放到床边,蹲下退去她的鞋袜,“吃太多要么你会胖,要么肚子里的太大,都不好。”
“她怎么不直接告诉我?”晏长风笑,“是怕我自己没有自制力吗?”
“是不需要你记那么多。”裴修去外屋从陈岭手里接了热水进来,“生个娃娃要注意的琐事颇多,我替你记着你省心不好吗?”
“所以捏脚揉腿也是她教的?”晏长风看着裴二坐在脚踏,抬起她的脚放在腿上,颇有手法地摁压揉捏着。
其实是裴修主动请教的,他不能参与她怀孕生子的过程,便想多为她做些事。
“是啊,不然我怎么懂这些。”裴修的手法还生疏,他便不急,耐心地享受地捏着,“明日小柳要走了,她不放心,嘱咐了我好些。”
说到小柳,晏长风想到了圣上,“这时候放小柳离开,圣上会不会怪罪。”
“人不能跟病抗争。”裴修道,“小柳不在他自会找别的柳家人,不管找谁对悬壶山庄都是保全。”
晏长风想了想也对,“我觉得柳悬所作所为皆像在交代后事,他的身子可能撑不了太久了。”
“我也有这样感觉,正纳闷儿呢。”裴修还不知道柳悬患病,“他怎么了?”
“不知道。”晏长风摇头道,“小也柳不知道,他不肯说,左不过是疑难杂症吧。”
裴修点了下头,“那我叫吴循派人看着点,不好死在牢里。”
“对了,今日吴循可查到什么线索?我怀疑刺客是盛明轩的人。”晏长风没有跟裴二通消息,不知道他早猜到了,“我以为那日反扑,他应该已经把人用尽了,谁知道竟然还有。”
“你怀疑得不错。”裴修摁完一边的腿脚,又换了一另一边,“吴循去追了,是杀手路数,可惜没抓到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