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只管把屎盆子往国公府头上扣。”伯夫人道,“明日咱们就进宫见端妃娘娘,让她出面对付那丫头,根本不需要我们出手。”
晏长风跟孟氏阴阳怪气的寒暄几句便去了大房,正瞧见冯嫣在练功夫。
半年不见,小丫头个头长了些,打起拳脚来像个小大人似的,咬紧牙攥紧拳,绷着一股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劲儿。
“丫头,放松点。”晏长风上前出脚攻她的小腿。丫头倒是挺有劲儿,但力气悬殊太大,险些被她一脚踹跪下。
“哎呀,连你一招都接不住,我果然还是太烂了。”冯嫣擦擦额头上的汗,请教道,“表姨,你为何叫我放松点,练武不就是要稳吗,要稳就要绷紧啊。”
“要张弛有度。”晏长风教道,“当然你现在刚开始练,处处想做好,难免紧绷,练得多了自然就松弛了,况且,你是姑娘家,要以灵巧取胜,跟男人拼力气,就好像方才你对上我,没有任何优势。”
冯嫣若有所思,“我知道了表姨,我再琢磨琢磨。”
晏长风摸摸她的头,“去吧。”
姚文竹听见动静打屋里出来,见了长风喜上眉梢,“长风,这几个月你可把我担心坏了——呀!你这肚子,是有喜了吗?”
“看来是瞒不住了。”晏长风还指望着再穿两个月的男装。
“你人太瘦了,小腹恨不能凹进去,如今稍微突出就很明显。”姚文竹扶着她的胳膊往屋里走,“你倒是要瞒什么,这不是好事么?”
“我还有生意忙,出门在外穿男装方便。”晏长风进屋坐下问道,“武昌伯夫人来做什么,你可知道?”
姚文竹看了看院外,谨慎地关上门,才道:“还不是为了储君的事,先前成家想要皇孙为储,太子妃来了好几回,就为了说动安阳侯支持皇孙,武昌伯一早就不支持蜀王,他是颗墙头草,之前倒皇孙,现在八成要倒宁王。”
宁王是十皇子,据说他是个无能草包,又没有什么势力,明显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倒他做甚?难道就为了恶心蜀王?
“圣祖令四缺一,倒的确能恶心蜀王。”晏长风挠挠额头,“武昌伯跟安阳侯,针对的都是宋国公府,再具体一点,是针对我跟裴二,他们的筹码是什么?”
“我只知道端妃。”姚文竹说,“你那婆母与端妃曾经是手帕交,因为原先端妃不受宠,所以往来不频繁,现在他们想推十皇子,必定要利用端妃的身份。”
皇后被禁足,正适合后宫搞事情,如果端妃能混出头,那倒确实对宁王有利。
“对了长风,”姚文竹问,“祖母那边也支持蜀王吗?”
“我不能十分确定。”晏长风说,“但也找不出外祖母不支持的理由,她应该不会支持宁王跟皇孙。”
姚文竹:“可她也没有十分支持蜀王的理由,对么?”
“对。”晏长风拿不准的地方就在此,“她老人家今时不同往日,大概也不会再参与哪一方来争位,可她不参与,大舅舅就成了未知数。”
姚文竹思索道:“我明日回去探探口风,可能的话,我来劝父亲。”
晏长风点点头,“也好。”
回到国公府,晏长风找来王嬷嬷,询问这几个月的家事。
王嬷嬷把家里的账本交给她看,“世子夫人,这是这几个月的账,您过目。”
晏长风翻看着账本,一边问:“嬷嬷,母亲离开了庄子,家里可知道?”
“少了一个大活人,自然知道。”王嬷嬷说,“起初不知道她是自己走的,因为那场乱子,庄子上没了好几个人,咱们没敢把消息放出去,只怕夫人是被人掳走了,或者死在什么地方了,直到上个月,才听闻她是去了武昌伯府,还四下编排咱们虐待她,老夫人先前精力不济,懒得分辨,就随她去了。”
跟晏长风猜想的差不多,“嬷嬷,你跟了夫人好多年,可知她与端妃交情如何?”
“夫人与端妃?”王嬷嬷似乎许久没提到这个人,有些意外,“夫人与端妃是手帕交来着,两家交情颇深,不过后来不常走动了。”
“为何?”晏长风直觉这里头有事,不是大表姐说的因为端妃不受宠那么简单。
王嬷嬷迟疑了片刻,“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罢了,现在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当初端妃与公爷是一对儿来着。”
晏长风翻看账本的手一顿,心里涌上一股看热闹的激动之情。好家伙,这往事有点儿话本子那意思了啊。
“是议亲了吗?”
“本来是要议亲了。”王嬷嬷有些难以启齿,“结果被夫人横插一脚,夫人当时本是要低嫁,夫家都选好了,可她不甘心,端妃与她出身差不多,却能嫁国公府世子,她也就生出了高攀的心,就制造了个误会,让端妃与公爷离心。”
这倒是赵氏能干出来的事,这女人一辈子致力于迫害宋国公的女人。
“端妃当真就误会了,心灰意冷之下,就代替家中姐姐进了宫。”王嬷嬷叹气,“不过事实证明,端妃的选择也没什么不对,公爷不是什么长情的人。”
那倒是,端妃如果在国公府,怕是要被宋国公那一堆女人耗死。
“多谢嬷嬷告知。”晏长风听完故事也看完了账本,“家里最近入不敷出,全靠祖母的私产撑着,祖母拿了多少出来你回头叫账房给我个确切数字,我来补上。”
王嬷嬷:“世子夫人,老夫人说了,这钱不要你补,她一把年纪了也没处花银子,迟早还是你们的。”
“便是迟早给我们,也不能这么亏损。”晏长风道,“如果祖母不要,那就当投资好了,过年给她老人家分红,这比还钱好听。”
“这是个好主意。”王嬷嬷笑道,“您回来了就是好,家里一下子就有希望了,前些日子老夫人打发了一半的下人,变卖了不赚钱的铺子庄子,虽说是有刻意收敛的意思,但到底是落魄的光景,闹得人心惶惶的。”
不赚钱的卖了就卖了,用卖的钱再买一处好铺子。如今北都城不似原先繁华,经历了两次战乱元气大伤,吃的穿的胭脂水粉的生意不见得赚钱。晏长风想着,倒是可以做药铺生意。刚巧她打算把姚启政手里的药材贩卖生意收了来。
夜里裴修回来,晏长风把今日见到赵氏的事与他说:“武昌伯联合安阳侯支持宁王,不知端妃母族势力如何?”
裴修还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消息,他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道:“端妃母家是昌乐伯,与武昌伯相当,但昌乐伯家子嗣出息,为官者不少,唔,冤家路窄,之前被咱们干掉的太原府巡抚徐峰就是端妃的堂弟。”
晏长风噎了一下,“不是吧,这路也太窄了!”
裴修苦笑,“可不是么,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层联系,我正准备给贵族世家勒一勒裤腰带,本来就要捅了马蜂窝,再加上这三家联手,唔,没什么好日子了。”
然而裴修这马蜂窝还没捅,晏长风却先收到了端妃的邀请。
第253章 借刀杀人
因着战乱,北都城的商铺受损严重,好些铺子折价出售。不到一日的功夫,晏长风就在城里低价租了两处铺子。
一处在西市,距离天衣坊不远,一处在东市,两家铺子皆是做药材生意。
晏长风带了柳清仪一起,她想把贩卖药材的生意交给她。
“我没做过生意。”柳清仪不觉得自己是做生意的材料,她连账本都看不懂。
晏长风说没关系,“没做过学呗,你不觉得你很有做生意的天分吗?”
柳清仪一脸茫然,“不觉得。”
晏长风笑着点破,“你独自在江湖闯荡,却能比堂堂蜀王殿下还有钱,可谓白手起家的典范。”
柳清仪一副是这样吗的表情,“我不过是卖毒药罢了,技术高所以价格高,但用料成本不高,这才赚得多些,可做生意的门道我不懂。”
“你卖毒药就是做生意,而且是站在顶层的生意人。”晏长风说,“底层生意人就是花钱进货,赚微薄的利润养家糊口,比如你的毒药被人买了去,再加价卖出,当然,有些会做生意的人也能因此谋取高额利润,但他们始终是靠你谋生,因为你是掌握技术的人,你永远站在利益链的最顶端,高技术低利润,只要你想,赚多少都有可能。”
柳清仪隐约懂了,“那你开药铺,单纯的卖药材岂非也不赚什么钱?”
“只是卖药材自然不赚钱,像原先的善德堂,户口都难,要靠医术好的郎中坐堂,或者是有独门的药方,就像你的独门毒方。”晏长风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她,“你还记得姚启政贩卖药材吧,他本质上是个大号的药贩子,收购药材贩卖到各地去,他死后,他走出来的贩卖线就闲置了,我想收购了来,这样我的药铺就能以低廉的价格购入药材,再有郎中坐堂,或者跟你买几个药方,没有不赚钱的道理。”
柳清仪听她一席话,觉得自己还是不是这块料,“你需要我做什么?”
“收购药材,与各地的药民打交道,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自己种,我想你终日与药打交道,大概喜欢做这些。”晏长风说,“再者,你可以赚柳家的钱。”
柳清仪挑眉,“你要这么说,我倒可以试试。”说不定在药田里能找到些灵感,研制出二公子的解药。
“那就这么定了。”晏长风道,“明日,哦不,后日吧,后日你跟齐掌柜一道去凤阳府,你们一个懂药一个懂生意,刚好。”
柳清仪抓住她的话头,“为何不是明日?”
“明日太子出殡。”晏长风说,“太子的尸体运回来一直相安无事,我觉得太顺利了,怕明日出什么意外,你跟我一道进宫去。”
正说着,天衣坊齐掌柜来到新铺子寻她,“二姑娘,宫里端妃娘娘来咱们铺子定制衣裳,说是让您进宫裁量。”
说来还就来了,晏长风道:“我这就回去,小柳,你自己回国公府去。”
柳清仪:“我陪你一道去。”
“那行吧。”晏长风心说,没准儿还能遇上蜀王。
然而蜀王没遇上,倒碰见了吴循。
“呀,司夜大人好久不见。”晏长风朝吴循拱了拱手,“你这是要进宫还是打宫里出来?”
吴循的视线瞥向柳清仪,神情稍有羞赧,“不瞒裴夫人,我得知端妃招你进宫,不放心,特意过来的。”
晏长风意外地挑眉,她顺着吴循的视线看向柳清仪,会心一笑,“多谢司夜大人惦记,这样吧,今日我请司夜大人吃宵夜,可千万赏脸。”
吴循抿唇微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晏长风与柳清仪随后进了端妃的淑仪宫。
淑仪宫布置得十分素简,比起宫中其它地方,像个出世之地,足可见此间主人毫无迎合争宠之意。
端妃身边的丫头来引路,“世子夫人,您这边请。”
晏长风跟着进了端妃的内寝宫,这位娘娘一点娘娘的包袱也没有,穿着家常衣在寝宫软榻上歪着看书,也没说换身儿见客的衣裳。
晏长风昨日听了王嬷嬷的故事便觉得这位端妃怪有性格,情郎背叛转头就去为家族谋利,倔强决绝。倒是跟裴二的母亲有些相似。
再看端妃的模样,清丽貌美,确是宋国公喜欢的类型。
“见过端妃娘娘。”晏长风福身行礼。
端妃放下书看向她,“是你活捉了宋国公?”
一见面就问这个,看来是赵氏跟端妃嚼了舌根。
“回端妃娘娘,是臣妇所为。”
端妃:“那你婆母也是被你赶去庄子上的?”
晏长风心里笑,赵氏为了坑她真是无屁不放,“端妃娘娘,臣妇可没有这样的权利,婆母是被公爷赶去庄子的。”
端妃又端详她两眼这才站起,“天衣坊我早有耳闻,只是宫里衣裳穿不完,所以没去瞧瞧,你把你们的衣样子给我看看。”
晏长风把衣样画本子交给端妃,“娘娘过目。”
端妃拿来慢慢翻看,“画功不错,衣样子绣样子都很好,不愧是风靡北都的天衣坊。”
晏长风:“娘娘谬赞。”
“这个小白菊绣样子不错,就依着绣样子做一套吧。”端妃张开双臂,让晏长风给她量尺寸。
“你可是有了孕?”端妃看见了她隆起的小腹。
晏长风:“是。”
“倒是我不妥了。”端妃不好意思,“你有孕,我不该叫你来操劳。”
“举手之劳,称不上劳累。”晏长风依着天衣坊的量裁习惯,仔细给端妃量尺寸。
“府上老夫人身子骨如何?”端妃一边闲聊道。
晏长风回:“祖母身子还算硬朗。”
端妃微微一笑,“老夫人是个和善人,以前对我很好。”
晏长风的耳朵闻风而动,立刻竖起来听故事。可惜端妃就提了这一句,没再多说。
量好了尺寸,端妃就把她打发走了,一点没难为她。
柳清仪道:“我还以为这什么妃要为难于你,瞧着也不是个挑事的人,好端端的,为何点名要你来?”
没事找事的,往往落于下乘,恰恰说明,端妃不是个简单的人。
晏长风:“因为宁王要被世家拉入局了。”
柳清仪眉梢微动,不解:“为何人人都觉得自己坐上那个位子会比较好呢?”
晏长风看了她一眼,“你是不解蜀王为何要争吧?”
柳清仪默认。
“你还记得初来北都的第一个上元节么?”晏长风忽然提起旧事,“就是太子第一个儿子被从城楼上摔下来的那次。”
柳清仪点头,“自然记得。”
“那一局,盛明轩是要拉蜀王下水的。”晏长风朝她笑了笑,“蜀王很是推崇那幻术班子,如果不是你当场点明皇孙是中毒而亡,蜀王会立刻被抓住,以盛明轩的性格,会费尽心机地让圣上尽快除掉他,不会给我们查案的机会。”
柳清仪若有所思。
“蜀王之前,太子之后有七位皇子都没了命,你以为他们是怎么没的?”晏长风嘲讽又带着无奈,“皇族之子,想平安老死都要费尽心思,运气好的,可以躲一辈子,运气不好,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争斗的炮灰,那个折寿的位子有时是不得不坐。”
柳清仪轻轻叹气。
“倘若太子是个明君的料,蜀王可能也不会争,倘若如今还有比他能胜任的,他可能也会让,可惜时也命也,大周朝这烂摊子,还非得他跟裴二来收拾。”晏长风也叹气,“否则,但凡有第二种可能,我也不会让裴二这样卖命。”
柳清仪点了点头,她似乎是认清了现实,做出了选择,眼神坚定起来。
“端妃娘娘,您不得不争啊!”
淑仪宫中,晏长风走后,武昌伯夫人跟赵氏从西偏殿出来。武昌伯夫人给端妃洗脑:“蜀王跟裴修二人是个什么样子您也看见了,但凡挡了他们路的通通没有好下场,太原府的徐大人就是前车之鉴,如今宁王殿下比蜀王年长,为了名正言顺,不定干出什么事来呢。”
赵氏一唱一和道:“我家这老二不是个省油的灯,瞧瞧这才几年,国公府竟就凋零至此,他们可是连父兄都毫不犹豫地杀啊!”
端妃对争来争去的没有兴趣,不然以她的品貌才情,早就宠冠后宫了,可如今她不得不入局。
昨日娘家兄弟也是拿着差不多的话术来说动她,什么家族利益世家利益,还有子孙的前程。再加上裴延庆……
端妃对裴延庆始终有情,虽然不认同他选择的立场,但也不希望他惨死。听赵氏的意思,裴延庆是被裴修夫妇逼上了造反的路。因为裴延庆不想让老二为世子,就如同皇家争储,谁拦着谁就得死,从而不得不站在对立面,冒险造反。
“你二位且先回去。”端妃心里有了决断,但没表明。
武昌伯夫人跟赵氏对看一眼,不确定端妃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却也不好再劝,结伴离开。
待出了淑仪宫,赵氏才道:“以我对她道了解,八成是同意了,她这人一直对公爷有情,知道公爷是被害死,她很有可能出手报仇的。”
武昌伯夫人稍稍放了心,“只不知道她要如何做,方才在宫里我几次想张口询问,又怕惹了她,我瞧着她是个有主意的,万一一言不合又改了主意,那就功亏一篑了。”
赵氏道:“只要她同意,怎么办随她去,她年轻时很是聪慧的。”
淑仪宫里,端妃叫来最信得过的乳母,同她讲:“明日太子出殡,皇后娘娘身为生母,应该会被放出来,还有容妃,听闻蜀王把大皇子的人头带了回来,好歹让人家娘亲见一面。”
乳母:“您是说,助容妃出冷宫?”
端妃点点头。
乳母心里犯嘀咕,那容妃都疯了,放出来有何用?只会发疯罢了。
“让你做什么你只管去。”端妃重又捧起书来看着,“这样好的机会,哪里需要咱们出手。”
乳母:“我知道了。”
深夜,吴循如约去了国公府。他自从接到了阁主夫人的宵夜邀请,心里的花就一直喜滋滋的开着,只盼着天快些黑。
他没走正门,悄悄潜入了国公府二房。然而刚落到院子里,心里的花就被兜头一盆冷水给浇成了残花败柳。
屋里,不请自来的盛明宇正借着醉酒占柳清仪的便宜。
“柳儿,帮我剥虾嘛~我不会剥~”
柳清仪轻巧剥完了一只虾丢进自己嘴里,无视他腻腻歪歪的撒娇,“不会剥可以不吃。”
盛明宇:“可我想吃~”
柳清仪:“想吃自己剥,要么叫你的丫头仆人帮忙。”
盛明宇尴尬,“还能不能有点爱了?我倒也不是为了吃虾,这不就是为了吃你剥的虾嘛!”他一边说着,眼神儿疯狂朝对面两口子瞟。
对面二位,目中无人不管盛明宇死活地秀着恩爱。
裴修一只只地剥着虾,剥完了放在媳妇儿嘴里。而晏长风夹了菜放在勺里,一口一口地喂着因为剥虾而不方便夹菜的裴大人。
盛明宇看他们一眼,心就滴一滴血。他跟小柳何时才能如此恩爱呢!
“我说,二位不如杀了我助兴?”
晏长风抬头看着蜀王殿下惨兮兮的样子,于心不忍道:“表哥,要不我替你剥一只?不过我剥虾水平不行,我以前都是连壳一起吃的,懒得剥,实在不成,你让小柳帮你夹一只整的,囫囵吞了也是一样的。”
盛明宇光这么听着,都觉得嘴巴疼,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把那么硬还带刺的东西搁进嘴里,硬生生咬了再咽下去,那嘴得破成什么样?喉咙得多刺挠啊!
“算了,小柳啊,要不你帮我夹块鱼肉吧,鱼离我太远了。”
柳清仪这回倒是配合,拿筷子夹了一大块鱼肉搁在盛明宇碗里。盛明宇举着碗朝那杀人诛心的两口子显摆,“瞧见没有,我家小柳儿很疼人的。”
他美滋滋地把鱼肉扒拉进嘴里,刚嚼了两下就疼得哇哇叫,“我去好大根鱼刺!扎扎扎死我了!”
晏长风笑得差点儿抽过去,“表哥你是不是傻,那么大块鱼肉能没刺吗?”
笑着,她冷不丁听见外面有动静,“谁来了,是不是吴循?”
盛明宇听见吴循两个字,顿时浑身一僵。
如兰打开屋门,把站在廊下的吴循请进来。
晏长风招呼道:“司夜大人你可真实在啊,说吃宵夜就真赶着来吃宵夜了?”
谁说不是呢,吴循此时也后悔万分,早些来,尴尬的就不是他了。他清清喉咙,朝盛明宇颔首,“见过蜀王殿下。”
盛明宇心里想的是,今日幸亏他厚着脸来蹭饭了,否则他要悔断肠子!他心里酸了吧唧又故作大度道:“哎,免礼免礼,在裴二这里就甭殿下来殿下去了,快坐。”
吴循在盛明宇跟裴修之间坐下,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盛明宇一改方才作天作地的德性,殷勤地给柳清仪剥虾壳挑鱼刺,贤惠得跟个小媳妇似的,“柳儿,多吃点,你最近成日研究解药,费神,得多补补。”
柳清仪是个独来独往的性子,不习惯与人热络,夹菜这种行为严重超出她的人际关系线。她不自在地端起碗,道:“谢谢,我够了。”
盛明宇只觉得她是在拒绝,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吴循却又升起一丝希望来,他觉得柳清仪就是在拒绝蜀王,不管这拒绝是不喜欢还是如何,总之,他俩没戏。
他重又轻松起来,拾起筷子道:“老听阁主大人说家里的饭菜好吃,今日终于有机会尝尝了。”
晏长风叫如兰再添几个菜来,“那你以后经常来才是,我这好吃的可多了。”
吴循点头,“如今我已经不用耗在宫里,空闲时间多了许多。”他看向柳清仪,“过几日是上巳,城中姑娘公子皆会去城外明月湖踏青,不知柳姑娘可有空闲?”
盛明宇神情一僵,他姥姥的,他正想上巳约小柳去明月湖踏青来着,刚好趁此机会将他俩的关系公之于众,这讨厌的吴循,怎么能约在他之前!
他在柳清仪回答之前拿胳膊肘蹭她,“柳儿,你先前答应我的事还作数吗?”
柳清仪扭头看他,“作数,你要我现在说吗?”
“不不不!”盛明宇道,“不用现在说,吃过饭咱们出去走走,找个僻静的地方再聊。”
柳清仪点点头,“行。”她又看向吴循,“对不住,我上巳节那日不在北都。”
不在?!
盛明宇跟吴循同时一愣,又同时开口问:“你要去哪?”
柳清仪:“我帮二姑娘外出做生意,大约是在凤阳府。”
盛明宇跟吴循心有灵犀地想:凤阳府,要不要找个机会跟了去?
可是,他娘的最近没有机会啊!
当事情敌双方不知何故对了个眼,那一瞬间愁闷的神色被对方尽收眼底,两人先是一阵尴尬,又莫名的生出了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苦来。
不过,愁哭归愁苦,但因为对方都没约上,两位心中又不约而同地庆幸起来。
“我吃好了。”柳清仪放下碗筷起身,“先回房了。”
盛明宇跟吴循同时站起来道:“我送你!”
柳清仪不是很懂这两人的想法,“就几步远,为何要送?”
盛明宇张了张嘴。吴循抿起唇。皆无言以对。
“你们慢慢吃,我走了。”柳清仪兀自离开。
晏长风抬眼看看下不来台的两人,招呼如兰:“如兰!菜呢?都没吃饱呢。”
如兰遥喊:“哎!马上来!”
“啊哈!”盛明宇没事人似的坐下,“光喝酒了,是没吃饱,来来来吴循,你也坐下吃。”
吴循颔首,也重新坐下。
裴修剥完了虾,拿帕子擦着手指,问道吴循:“宫里可有动静?”
吴循放下筷子,回:“皇后今日召了太医,说是因为不能给太子守灵,伤心欲绝,几度哭晕。”
裴修:“圣上同意放她出来了。”
“是。”吴循说,“明日太子发丧,皇后将代替圣上参礼,皇后还请奏,用盛明宇的头颅祭奠太子,圣上也同意了。”
“这娘们儿是不死心啊。”盛明宇道,“那日我回来,她跟成琨只顾着为自己辩解,没顾上说太子的事就被关了,这么好的诬陷我的机会,哪能放过。”
“未见得是诬陷你。”裴修给媳妇添了勺鱼汤,说,“那日长风也在。”
“对啊!”盛明宇险些忘了这一茬儿,“杀太子的是晏长青,是裴二的小舅子,裴二又是我的人,这屎盆子扣得正正当当啊!”
晏长风琢磨,那日在海上杀太子,蜀王身边有几十号人知道内情,在几十号人中收买一个两个的出来做假证可太容易了。
“皇后想要搞事,眼下还能靠谁?”
裴修回她:“皇后母族,文侯。”
文侯是皇后的亲哥哥,以国舅爷的身份破例封了爵。皇后母族被大长公主刻意打压,因此家族中没什么出息人,都是闲散贵族。
吴循立刻起身,“阁主,我这就去叫人盯着文侯府。”
裴修点头,“若他们只是收买几个禁军做伪证,不要拦着,让他们明日闹。”
吴循:“我知道了。”
他又朝蜀王颔首,“蜀王殿下您慢用。”
盛明宇还是分得清公私,起身抱拳,“有劳司夜奔波。”
吴循:“殿下客气。”
人一走,盛明宇就又愁苦起来,“既生他何生我啊!”
晏长风笑出声,“表哥,你现在多少是有点可怜。”
“岂止有点儿啊!”盛明宇也顾不上吃了,抓耳挠腮道,“她到底是拒绝我还是如何?说拒绝吧,又对我挺好的,今日还给了我一瓶丸药,说能强身健体,明显是看见我最近操劳过度,心疼不已,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就用这种迂回的法子关怀。”
晏长风心说,虽然臭屁,倒是叫他说对了,小柳的确惦记他。但可惜啊,小柳看起来并不打算接受他。
“裴二,好兄弟,”盛明宇问道裴修,“那什么,白夜司的人手是固定的吗?”
裴修挑眉,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你是想问吴循能否调走?”
盛明宇打了个响指,“哎!兄弟我就是这个意思,当然,如果是类似贬官那种就算了,我也不是公报私仇的人,就是想着以后啊,你说我跟小柳儿在宫里是吧,他在我身边,对他也怪残忍的。”
“你想的可真远。”裴修笑他,“媳妇儿还没到手呢。”
“那不是迟早的事么。”盛明宇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到底行不行?”
裴修:“你既然势在必得,怕一个吴循做什么?将来你们彼此一心一意,八百个情敌在身边也影响不到你们,如果吴循感到不舒服,他自会主动跟我说。”
“也对啊。”盛明宇想到将来的美好,又喜滋滋起来,“哎呀我不吃了,我找小柳儿聊聊去,二妹妹,我不吃了,你们也趁早收拾了歇息,明日且要操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