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长风没忍心打击他,有些南墙还是得自己亲自撞一撞才好。
盛明宇溜达到柳清仪的房间外,清清嗓子,“柳儿,你睡了吗?”
柳清仪隔着门回:“没有。”
盛明宇一喜,“那什么,陪我出去消消食可好?”
房门随后被打开,柳清仪站在屋里,看着他说:“那日我答应你思考你的问题,我……”
“诶,先别说!”盛明宇从她的表情里猜出了她的答案,抬手制止她说出口,他渐渐收起脸上的笑,不敢与她对视,“我,我有些醉了,我先回去睡觉了。”
“抱歉。”柳清仪对着他的后背道,“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盛明宇的心感觉被什么重锤了一记,他仰头深吸一口气,“柳清仪,你有心吗?”
柳清仪不答。
“算了。”盛明宇想问她有没有心,如果彼此喜欢,有什么不能克服的呢?难道不是不在一起更难过吗?
可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质问,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喜欢也不是非要一味迁就,他也不忍心看她纠结难过,毕竟那个位子他也不想坐,何必再拉一个人陪他呢。
“你早点睡吧,我走了。”
柳清仪看着他一步步走远,直到走出院子,才回屋关上门。她想说她会帮他坐上那个位子,帮他完成他想要的一切。可终究要走,所以有些话没必要讲。
晏长风听见盛明宇离开,感慨道:“表哥也怪难的,他心里一定更想选择跟喜欢的人逍遥一辈子,可又不得不坐上那个位子。”
“他们才刚开始呢,总要经历这些磨合。”裴修自身后抱着她说,“感情到了一定程度就没有纠结了,因为他们知道什么对对方来说是最好的。”
是啊,晏长风想,就像她跟裴二现在,坦然平和,无论身处何地,要面临什么,都不能影响他们在一起这件事。
太子的殡礼一切从简。一来没钱,民不聊生之际,大肆操办纯属找骂。二来太子领兵出战的一系列“壮举”把民心圣心都赔光了。他如果活着回来,太子之位八成也保不住,能以太子的身份办丧事已经算是死得其所了。
圣上本该出面,但他腿脚不便,也不怎么想给太子这个脸,所以就称病待在凤鸣宫,只吩咐陈公公代他行事。
太子的棺椁暂停宫中,原本的流程很是繁琐,要不断行法事吊唁,可因为太子的尸体已经腐坏,便早早封了棺,只接受百官的拜祭,然后一路护送到护国寺,待陵寝建好再挑吉日正式下葬。
晏长风作为诰命也要进宫祭拜,她带了柳清仪一道进宫,不过柳清仪不能跟在她身边。吴循便把她安插在白夜司的兄弟里面。
丧事即便是从简,过程也十分累人,众官员诰命需在太子停灵的宫殿外祭拜,还要一直站在殿外等吉时,一等就是大半日。
皇后额外还加了流程,她要在太子灵前将盛明轩的头颅凌迟百刀,然后用碎骨头碎肉喂狗。
这纯粹是报复行为,对皇家颜面也没什么好处,但因为盛明轩罪大恶极,便是人被凌迟大家也没意见,所以并没有人提出异议。
晏长风站的角度刚好看见刽子手拿刀片盛明轩的脑袋。那颗脑袋漂洋过海,经历了海风吹拂,海水侵蚀,烂的早已辨不出鼻子眼,恶相恶臭兼具,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晏长风又回忆起被恶臭支配的那些日子,胃里翻江倒海,不能多看一眼。她垂着眼,等待这糟心的流程快些过去。
就在刽子手将要落下第一刀时,忽有一个形容疯癫的女人跑到殿前。她披头散发,张着十指,指甲不知几年没剪,又长又尖锐,像五根铁钩子,试想在谁脸上划一下,大概能挖出五两肉来。
她横冲直撞,嘶吼着尖叫着,一路跑来竟没有侍卫拦得住她。
“轩儿!轩儿不要再跟母妃捉迷藏了!你在哪?母妃看见你了,你不要跑,我抓到你了!”
那疯女人直冲着行刑的刽子手跑去,嘴里一边嚷嚷着不要跑,活像个索命的鬼。
正哭得肝肠寸断的皇后被她打断,又惊又怒,“这是个什么东西!你们都是死的吗,怎么能让她跑到这里来!还不快给本宫拦下!”
晏长风闻声抬头,仔细端详那跑出来的人,可不正是盛明轩的生母容贵妃!
容贵妃因为勾结太医院右院判给圣上下药,致使圣上中风,被大长公主关进了大牢。之所以留着她的命是因为盛明轩没有死,想从她口中逼问出盛明轩的下落。结果什么也没问出来,她在牢里疯了。
后来圣上醒来,念及皇家颜面,只寻了个借口把她打入冷宫。谁能想到一个在冷宫中的疯女人今日会跑到太子灵前闹事?
“本宫?”容贵妃的利爪指向皇后,“你是皇后,你是鸠占鹊巢的那个女人!明轩,快把她杀了,把她杀了!她会害人的,她会给皇后下药,她会毒死我们母子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皇后就被她的话吓得花容失色,慌张道,“这疯女人私自跑离冷宫,又扰乱太子出殡,还不给本宫把她拿下拿下!”
侍卫们听令上前抓捕容贵妃。可容贵妃发起疯来力气大得出奇,竟是摁她不住,她张牙舞爪,逮着谁挠谁的脸,好几个侍卫被他抓得血肉模糊,可又不敢伤害她,因此处处被她掣肘。
“我的轩儿呢?他怎么不见了?”容贵妃那骇人的爪子又指向三位皇子的方向,“你们谁看见他了,你?还有你?你们谁把他藏起来了?”
第255章 容贵妃将计就计
蜀王与宁王以及十二皇子淮王站在一处,身边没有护卫。容贵妃冲到他们面前,指甲几乎戳到了他们的脸。
她先指向宁王,“我的轩儿呢?你知道吗?”
宁王反应够快,咻地跳到一边避开。
容贵妃又指向淮王,“你知道吗?”
淮王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反应迟钝,张口愣在当地。
容贵妃又指向蜀王,“你呢,一定知道对不对!你把他藏起来了,还是把他杀了?”
盛明宇纹丝不动,静看着容贵妃发疯。在容贵妃的手指甲将要戳到鼻尖时,他开口道:“贵妃娘娘,你信誓旦旦说我杀了盛明轩,可亲眼瞧见了?”
尖利的指甲微微一顿,但很快又蓄势待发地戳向盛明宇,“就是你!是你杀……”
杀字刚一出口,容贵妃的身子猛地一僵。身后那些慢半拍的侍卫终于发挥了作用,几个人扑上来将容贵妃摁住。
隐藏在暗处的柳清仪收起第二根针,暗暗松了口气。
盛明宇看了眼柳清仪所在的方位,心好像被扎了一针,又酸又疼。他收敛心神,看向晕倒的容贵妃,对几个侍卫说:“贵妃犯了病,把她送回冷宫。”
“且慢!”
皇后忽然出口制止,“容贵妃虽然疯言疯语,但有一事提醒了本宫,蜀王,太子与叛贼盛明轩是怎么死的?”
盛明宇道:“母后,此事经过儿子已经尽数禀告了父皇,就不必借用太子的吉时再来复述一遍了吧?”
皇后倒也不勉强,“既是如此,本宫便不多问了,只希望蜀王私下再告知本宫一次,本宫至今不知太子是如何死的,心始终难安。”
盛明宇拱手:“儿子一定如实告知母后。”
皇后怒指向容贵妃,“将罪妃带下去乱棍打死!”
“母后且慢!”盛明宇又制止皇后道。
皇后挑眉,“怎么?你是要替这罪妃求情不成?”
盛明宇不接她的话,“母后,今日太子哥哥吉日,不想干的血就先不要见了吧?”
皇后眼波一转,“你说得也对。”她提着袖子擦了擦眼角,哭道,“我儿惨死,便叫他安静地去吧!”
一个小插曲过去,盛明轩的脑袋还要继续片。
晏长风心里有些崩溃。容贵妃好容易跑出来,怎么不把盛明轩那颗糟心的脑袋抱走呢?
她出来这一遭难道就为了挑起大家对太子之死的疑心,顺便把皇后的秘密抖落出来?她抖落出皇后的秘密,皇后一定会杀她灭口,就算蜀王能保她一时也不能保长久,她图什么?
不,容贵妃必定有别的目的,她如果只想用装疯保命,就不可能冒险出来,既然出来了,就不简单。
容贵妃被两个侍卫架着送去了冷宫。
待进了冷宫,两名侍卫合力将贵妃后脑脑户穴上的针逼了出来。
过不多时,容贵妃渐渐苏醒。
两名侍卫同时跪地抱拳:“主!”
容贵妃撩开遮住面的头发,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她勾唇哼笑,“去查放针的人是谁,查到了,就是蜀王的同党。”
“是!”
容贵妃:“咱们还有多少人?”
“回主,大周朝境内一共还有一百二十人,西洋还有八十余人,北都城有三十人。”
“三十人。”容贵妃沉吟片刻,“今日太子棺椁将运往护国寺,沿途先除掉裴修跟晏长风,蜀王有白夜司暗中相助,暂时不要碰,保存实力。另外,助我出来的是端妃,她想利用我咬皇后跟蜀王一口,坐收渔利,那么,也让她下水湿湿身才好。”
“是!”
“我的轩儿!”容贵妃想到方才所见的盛明轩的头颅,捂着脸,撕心裂肺地喊着盛明轩。她站在冷宫窗下,眼中的仇恨刺穿破旧的窗。
轩儿,母妃一定会替你报仇,既然你得不到这天下,他们就都别想得到!
盛明轩的脑袋足足片了一上午,刽子手化腐朽为神奇,愣是把一颗血肉模糊的脑袋割成了齐整的骨肉块。
随后,宫中内侍牵来两条恶狗,当场把那堆骨肉块啃了个干净。
最后一项是护国寺高僧诵经超度,超完了度宫里的事才算完。
晏长风听不得经文,一听就犯困,她用指甲掐着手心,勉强维持清明。
昏沉之时,她隐约从那催眠的唱经声中听见了一丝不和谐的“咚咚”声音,似乎是从太子的棺椁中发出来的。
她脊背一凉,瞌睡虫集体吓跑。
这声音起初无人察觉,持续时间长了,很多人就都听见了。跟晏长风一样昏昏欲睡的群臣诰命们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晴天朗日的,竟感觉有阵阵阴风袭来,吹拂着灵堂上的丧幡影影幢幢。
“这,这是怎么了?”
皇后看着太子的棺椁,满目惊慌:“这,太,太子可是死不瞑目?”
这岂止死不瞑目,这看着像是要诈尸了。
咚咚声越来越响,棺椁竟也晃动起来,众人吓得退避三舍,生怕太子下一刻跳出来咬人。
“太子!”皇后从蒲团上踉跄起身,扑到太子的棺椁上,“儿,我的儿,你是否有话要讲,有冤要诉?你一定是含冤而死的对吗?娘一定帮你申冤——来人!去禀报圣上,太子是冤死的,不平了他的冤,太子不能下葬!”
晏长风遥看了裴二一眼,对方恰好也看过来。皇后的局原来在这等着呢。
所谓的“怨气”冲得太子的棺材板要压不住,在一众不知情的人眼里,这就是异象,有异象就是天意所指,那太子的死可能真的另有内情。
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向蜀王,今日不管是疯的还是死的,矛头都指向了蜀王。
陈公公去凤鸣宫又复返,回禀皇后:“皇后娘娘,圣上说先将太子的棺椁运去护国寺,有护国寺的香火护佑,太子必定魂安。”
“怎么能安!”皇后怒道,“太子是冤死的,不平冤永世不得安宁!本宫要亲自见圣上,今日若是不能给太子的死一个交代,本宫就撞死在太子灵前!”
说着便要往太子棺椁上撞。
“皇后娘娘您莫要冲动,莫要冲动!”陈公公慌乱上前拉住皇后,“老奴再去请示,再去请示便是!来人,还不快扶着皇后去凤鸣宫!”
太子丧礼就此中断,殿外吊唁众人听着那不知还要持续多久的咚咚声,心态集体崩了。
这他娘要等到何时!
凤鸣宫中,圣上刚被柳悬扎过针,舒服了没片刻就被皇后的哭嚎声终止了。
“圣上,太子曾被叛党俘虏去海上,那叛贼定是要用太子来威胁朝堂,怎么可能说杀就杀了?太子死了,叛贼也没留一个活口,这分明反常,难保不是蜀王不顾太子死活,执意要杀叛贼所致!”
圣上被皇后骗怕了,凡她说话必要斟酌再三。这话在他脑子里过了三遍,觉得好像很有道理。
当时蜀王说盛明轩叛党无一活口时就觉得蹊跷,哪能一个活口都没有呢,有本事杀了所有的叛贼,却不能保太子一命吗?
“陈德发,叫蜀王来。”
“是,老奴这就去。”
片刻后,盛明宇来到凤鸣宫,叩拜:“父皇,您叫我。”
圣上没叫起,问道:“太子是怎么死的?”
盛明宇又将那日的情形如实相告,“太子乃叛贼晏长青穷途末路之时杀害,盛明轩亦被他所杀,在场所有禁军皆可作证。”
圣上那日听了过程,虽有少许疑虑,但却是信了的。因为皇后与成琨污蔑蜀王谋反是假,那谣传他杀太子八成也是假。
可今日却觉得处处漏洞,都经不起推敲。
“陈德发,把晏家那个丫头叫来,再叫几个当时在场的禁军来。”
晏长风做好了被审讯的准备,平静而来,她跪在蜀王身后侧。
圣上问:“你弟弟晏长青亲手杀了太子,你作何辩解?”
圣上问得快而直白,是不给晏长风思考的准备。但她也无需准备,她将炸岛的过程如实告知。
“晏长青早已投靠叛贼盛明轩,他负责与西洋接洽,运送火药武器,臣妇利用他炸毁了盛明轩所在的岛,随后,盛明轩与晏长青逃往叛党的战船上,彼时战船弹尽粮绝,而臣妇截获的船上火器丰富,与蜀王前后夹击,将盛明轩等一众叛党逼得没有退路。”
“晏长青被逼上绝路之时又想投诚活命,故而杀了太子与盛明轩,而后,晏长青又死于盛明轩余党之手。”
圣上仔细听来,没发现有何问题,跟蜀王讲的重合的部分一模一样,且还查缺补漏,把整个过程表述得清清楚楚。
“圣上,”皇后道,“晏长风一介女流,怎么就那么巧合配合蜀王杀害叛贼?怕是早就穿一条裤子,又事先对了供词,他们的口供不可信!”
圣上揉揉突突跳的头,“叫禁军来询问。”
有三名禁军被带上殿来,他们一一讲述当日的情况,皆与晏长风跟蜀王所说不一致。
“圣上,当日叛党被逼上绝路,以太子性命要挟蜀王跟宋国公世子夫人,他们不顾太子死活,执意要杀叛党,这才导致叛党狗急跳墙,杀了太子。”
“圣上,那日宋国公世子夫人还曾经登上过叛贼的船,有机会救太子,却最终没有救下,不知何故。”
皇后听完大恸:“圣上!太子果真死于蜀王之手,请务必给太子做主啊圣上!”
圣上也是没想到反转如此快,三名禁军的口供如此一致,“蜀王你还有何话说?”
盛明宇道:“父皇,儿臣认为三名禁军的口供也不足以代表所有禁军,不妨将在场所有人一一审问。”
皇后:“蜀王,你向来好收买人心,难保禁军没有被你收买,与你对好了口供。”
盛明宇:“既然我收买人心,为何这三人不忠于我?”
三名禁军分别道:“圣上,蜀王殿下曾经对我们所有人威逼利诱,如果我们配合他便可活命,我等当时不得不屈服,可到底于心难安,今日冒死讲出实情,还请圣上明鉴!”
盛明宇质问皇后:“母后为何总能猜中这三名禁军的口供,好似当日在场一般?”
皇后早有准备道:“坏事做多了总能寻到蛛丝马迹,蜀王收买柳悬在先,利用柳悬延误圣上的病情,这等弑父杀君之事都能做出来,何况杀害亲兄弟?”
“什么?”圣上嗡嗡响的脑瓜子忽然一震,“蜀王收买柳悬?”
圣上原本对柳悬毫无怀疑,要没有柳悬的圣手,他现在还不能说话。“皇后你这话可有依据?柳悬如果被收买害朕,为何又把朕医好了?”
“臣妾猜想,不过是暂时的权宜之计。”皇后道,“柳悬只暂时让圣上开口说话,却不能彻底治好,如此难道不说明问题?何况,蜀王与柳家四姑娘交往甚密。”
这话又击中了圣上的疑心病。是啊,柳悬医术高超,多少疑难杂症都能治好,只是中风为何治不好?
难道真如皇后所言,只是让他暂时有所好转,等立了蜀王为太子再除掉他?
盛明宇再问皇后:“母后既然早知道,为何不告诉父皇远离柳悬呢?”
皇后还有话说:“圣上,臣妾只是猜测并没有实证,如何敢言?若被反扣上一个耽误病情的罪,臣妾如何担得起?今日趁着为太子申冤,斗胆说出,还请圣上详查!”
圣上怒道:“把柳悬叫来!”
不消片刻,柳悬便从偏殿中过来,跪在大殿上。
圣上:“柳悬,你明明能治好中风,为何你没能在第一时间救治朕,却耽搁了这许久才让朕开口说话?”
皇后今日敢拿柳悬说事,是断定柳悬不敢讲真话。他当日配合大长公主跟太子耽误圣上的病,甚至做他们的刽子手,无非是想因此换得悬壶山庄的前程。
今日他若敢承认,别说前程,整个悬壶山庄都要完蛋。
柳悬跪地,叩了个五体投地的头,“草民有罪,但求圣上赐死!”
圣上心肝一抖,柳悬真的被蜀王收买了要害他!
皇后亦浑身一颤,柳悬是不要命了吗竟然敢说实话!
柳悬道:“圣上,臣的确能治中风,之所以起先没能治好圣上,是听从了大长公主与太子的命令。”
柳悬的话一出,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晏长风心中惊讶,柳悬居然承认了?如果圣上怪罪,整个悬壶山庄都要麻烦。
圣上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哆嗦着指着柳悬,“柳悬,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圣上,柳悬是胡乱攀咬!”皇后先否认道,“太子一向孝顺圣上,他已经是太子了,怎么可能会干这样糊涂的事?倒是蜀王,他一心想得太子之位,反而会心生歹念!”
“太子他糊涂事也没少干!”圣上气得连声咳嗽,“朕病榻前那逆子欺上瞒下,私盖朕的大印,朕都看在眼里!”
皇后被圣怒喷得直缩脖子,声气儿也消了些:“圣上,太子可能是糊涂,但他绝对不敢对圣上有杀心,柳悬所言无凭无据,不可尽信。”
柳悬道:“圣上,草民不敢拿身家性命开玩笑,当初大长公主与太子授意草民延长您苏醒的时间,草民为了求一个家族安稳,昧着良心答应了,后来太子野心膨胀,想提前登基,命草民对圣上痛下杀手,草民之四女柳清仪发现后,制止了草民,并出手救治圣上,圣上之所以好转,全赖柳清仪的药调养,草民如今已经不是悬壶山庄家主,所作所为皆是草民一人所愿,与悬壶山庄无干,还请圣上看在家父曾经救治过先皇,柳清仪救治过圣上的份上,赐草民一死,饶过悬壶山庄!”
圣上胆战心惊,他不知不觉竟已在鬼门关走了两遭!
“好一群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圣上一口气没上来,瘫软在龙椅上,眼前阵阵发黑。
“圣上,您可是哪里不舒服?”陈公公关切道,“可是要宣太医?”
柳悬抬头见圣上异样,道:“圣上,莫不可动气!”
圣上闭着眼许久不言语。陈公公指派小太监去请太医。
自从柳悬来了凤鸣宫,太医院就成了摆设。当然,寻常太医也不好意思在柳悬面前班门弄斧,唯有请老院使范广贤来。
但偏偏老院使方才抱恙回了家,他一把年纪了,在太子灵前站了半天,老骨头差点儿散了,刚刚才被家人抬走。
只好请了个小太医来。小太医没给圣上请过脉,战战兢兢来了,手还没搭在龙脉上,腿肚子先软了,险些殿前失仪。
陈公公扶了一把,“哎呦您当心别摔了!”
小太医磕磕绊绊给圣上探了脉,发现情况超出自己的能力所及,哭丧着脸道:“圣,圣上,微臣才疏学浅,学艺不精,无法缓解病症……”
陈公公急得拍大腿,“这不是耽误事儿吗!老院使身子骨儿不好,自顾不暇,右院判还在死牢里关着,太医院没别人了啊!”
晏长风轻轻咳了一声,盛明宇会意,吩咐殿内小内侍:“快去找裴大人,请柳四姑娘来!”
柳清仪在晏长风去到凤鸣宫后,便换上女装成了小侍女,待在下人们所在之处。内侍通过裴修找到了她。
她极速赶到凤鸣宫,毫无畏缩游移之态,请脉施救,一套流程下来干净利落。“圣上轻微脑卒,已遏制,切不可再动怒动气。”
陈公公庆幸道:“真是多亏了柳四姑娘,圣上您听老奴一声劝,可莫要再动气伤了龙体了,柳四姑娘先前留下的药已经用完了,您要再有个不妥,四姑娘跟柳庄主都不在这可如何是好啊!”
圣上手撑着额头,缓了片刻才道:“将柳悬关刑部大牢,太子棺椁即刻运送去护国寺,皇后回凰宁宫不得出宫。”
晏长风跟盛明宇皆松了口气,圣上没有连罪柳清仪。
“圣上!”皇后不甘就这样功亏一篑,回去凰宁宫怕是没有机会再出来,“您务必让臣妾送太子最后一程啊圣上!”
此时,有内侍进来打断:“启禀圣上,宋指挥请见,说,说是发现太子棺椁中有异物,疑似是,是蛤蟆……”
皇后脸色大变,“你胡说什么!岂可侮辱太子!”
内侍低头不语。圣上刚吃了柳清仪的药,平静了许多,听见这等骇人听闻的事也没动气,他道:“开棺查验。”
“圣上啊……”皇后哭得泣不成声,“封棺再开,如此,如此岂非叫太子永世难安啊!”
“禀圣上。”又有内侍进殿道,“司夜大人带了几位禁军的家人来,说是从文侯府上管家手里救出来的。”
晏长风心说,吴循可真是会找时机打击皇后,瞧皇后那惨白的脸,心态怕是崩碎了。
圣上惊奇:“这是发生了什么?”
陈公公道:“圣上,将他们请进来一问便知。”
圣上心累道:“宣。”
跪在殿上的三名禁军跪不住了,纷纷朝殿外看。内侍领了四五个妇人还有两个孩童,皆是几个禁军家中的老母妻小。
圣上问道三个禁军,“他们为何会在文府管家手里?”
三位禁军见家人平安,哪里还有顾虑,纷纷跪地诉冤。
“回圣上,是文侯派人绑架了我妻儿!”
“是文侯绑走了我家中老母!”
“求圣上责罚,我等皆是受文侯威胁才作伪证污蔑蜀王殿下,太子确死于叛贼之手!”
“皇后,”圣上看向瘫软在地的皇后,“你是否给朕个解释?”
皇后哪里还有解释,只能推脱:“圣上,臣妾不知啊,臣妾什么也不知道!”
圣上:“那太子棺椁里有蛤蟆你也不知道?”
皇后一口咬定不知情,“臣妾怎会允许那等污秽东西进太子的棺材,太子可是臣妾的眼珠子啊!此事必有蹊跷。”
她话音落,宋瑞便带着“蹊跷”来了。他手里拎着三只大蛤蟆上殿展示,“圣上,这便是太子‘死不瞑目’的根由,也不知是何人用心歹毒,竟然将此物放在太子棺椁中。”
“查。”圣上沉声道,“提审文候,以及负责收殓太子的人,务必将此事查清楚!”
陈公公:“那太子他?”
圣上现在听见太子就烦,他敷衍地摆手,“送去护国寺,皇后不得跟随。”
皇后颓废地坐在地上,眼中透出大势已去的疲态。
陈公公小心询问圣上:“老奴扶您去寝宫歇息可好?”
圣上点了点头,允许陈公公搀扶着走了。
晏长风跟盛明宇起身,目送皇后被人架下去。盛明宇朝宋瑞道:“吉时不能耽误,赶紧抬棺出宫。”
宋瑞先称是,又指着那三个作伪证的禁军说:“这三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们自行滚下去受刑,完事听凭蜀王发落。”
盛明宇看了看那些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妇孺,卖了个仁慈,“发落就免了吧,能从战场上回来的都是精兵,留着保卫皇城比什么都强。”
三名禁军再傻也听出来,这是蜀王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当即跪地叩头,感激涕零:“定誓死效忠!”
吉时将到,太子的棺椁匆忙封上,由六十四人抬棺出了宫。送葬队伍十分庞大,前有引幡人以及宫中的卤薄仪仗队,后有文武百官,皇亲贵戚,和尚道士无数,之阵势堪比军队出征。
裴修没在文武百官之列,而是在距离晏长风不远的贵戚之列,能随时看见她。今日出来这大半日,大家滴水未进,别人倒也罢了,他媳妇儿受不了。
他在宽大的衣服里藏了只小水囊还有几块糕点,刻意慢走几步,退到了诰命之列,一路告罪讨饶。众妇人都知道宋国公世子夫人有孕,大都能理解。
姚文竹在晏长风身边,揶揄道:“妹夫好生体贴,让我等妇人望尘莫及。”
裴修拱手:“表姐谬赞。”
姚文竹忍笑,“他还真是照单全收。”
晏长风饿得两腿发软,没工夫斗嘴,几块糕点眨眼就吞入腹,将将够塞牙缝。早知道今日这么耗,她说什么也要藏两块饼子在身上,好歹比糕点抗饿。
裴修怕她噎着,“慢点吃,实在不成你先回府,我帮你跟圣上告罪。”
“呦,裴世子好会疼媳妇儿啊。”
这一句阴阳怪气的调侃来自前侧方的武昌伯夫人,她回头看了眼嘴巴鼓鼓的晏长风,轻笑,“但疼也要有个限度,这是什么场合,如此大不敬可是要惹祸的。”
裴修当然知道不敬,可他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天大的规矩也不能让他媳妇儿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