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跟蜀王立场不同,不得不战,跟韩霄却可以避免一战。
“何必?你说何必?”盛明宇凭栏而立,大声道,“你成锋私自领兵攻打天津卫,要与这满城无辜百姓为敌,违背天良圣心,韩指挥打你是顺应正道!”
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把成锋说蒙了,“蜀王殿下,何来私自领兵一说,我乃奉圣命前来讨伐尔等叛贼。”
“圣命在哪呢?”盛明宇摊手,“你没有圣旨,见了上官也不说有点眼色让开指挥的位子,还说不是造反?”
成锋语塞,他的确没有圣旨,是父亲代皇后传达的。传达时语态还颇为志得意满,丝毫没考虑这些细枝末节。
当然,一般人听见圣谕,也不会追究真假,更不敢以真作假,谁想到蜀王敢这样颠倒黑白?
可偏偏他现在反驳不得,总不能把圣上请来说一遍吧。
韩霄见成锋吃瘪,乐得哈哈笑,他朝楼下的卫兵道:“兄弟们,成副指挥假传圣旨造反,你们还敢跟着他卖命吗?”
楼上的卫兵纷纷振臂呐喊:“成锋假传圣旨造反!铲除反贼!”
“铲除反贼!”
城楼下的百姓也纷纷一起高呼,一时间满城尽是讨伐成锋的呼声。
跟着成锋的卫兵此时也陷入了自我怀疑,他们平日皆是听从韩指挥的命令,此番是因为韩指挥不在,所以才跟着成副指挥出来讨伐叛贼。可按说见了韩指挥,成副指挥应该让权才是,怎么倒稀里糊涂先给韩指挥扣上了反贼的帽子?
“都愣着做什么!”成锋见势不妙,准备先发制人,“韩霄投靠叛贼,冥顽不灵,给我一并拿下!”
五万卫兵没有蜀王的底气敢质疑圣谕,哪怕心中有所怀疑,此时也只能随波逐流,在成锋的指挥下攻打城门。
“开战了。”晏长风听见了攻城的声音,心跟着提了起来,“不知道表哥能撑几时。”
房间里,柳清仪拿出了她的瓶瓶罐罐,看似漠不关心地捣鼓着。裴修则举着一本书,气定神闲地翻着书页。
“宋瑞明日就能到。”裴修给媳妇儿回应,“他手下还有两万禁军,方雄送曹鹏回青州府,运气好的话,能骗几千土匪过来,玄月阁附近可调集两万人,不过,我估计用不上。”
柳清仪动作一顿,一直紧绷的脸微微松动。
晏长风看在眼里,替她问:“你还有这么多后手呢,怎么不早说?瞧把我们急的!”
柳清仪轻咬嘴唇,又悄悄松开。
“盛十一知道宋瑞不日将到。”裴修笑睨了媳妇儿一眼,“没瞧见他一点不着急么,两万禁军对他来说足够了,至于匪帮,是我前日临时传信给方雄,让他带来的,匪帮为蜀王造反名不正言不顺,过来打一打反贼也算将功补过,不过能不能劝来就不一定了。而玄月阁的人一直随时待命,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调用,我这回答夫人可还满意?”
“听起来,十一表哥应该不会有危险,是吧小柳?”晏长风坐下来,捧着脸看着垂首不语的柳清仪。
柳清仪撇撇嘴,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不过啊,”晏长风转而又道,“三百卫兵加上满城手无寸铁的百姓,对五万卫兵,守一天一夜也不是容易的事,受伤是在所难免了,是吧裴二?”
裴修笑得无奈,配合道:“确实不容易,如果破城,一场血拼是在所难免的。”
话音一落,一唱一和的夫妻俩便见柳清仪站起来。她收起了她的瓶瓶罐罐塞进药箱,“二姑娘,二公子,我去城门照顾伤员,二位好好休息,莫要出去冒险。”
晏长风意味深长:“噢~照顾伤员啊,那你也小心啊,一定跟表哥平安回来啊!”
柳清仪逃也似的跑了。
裴修笑,“柳姑娘的心其实比谁都热。”
“那倒是。”晏长风说,“在兵营里无偿待几个月,几个人能做到呢,悬壶山庄里那些把救死扶伤挂嘴边的医之大者可连一两药也没捐呢。”
城门的战况不容乐观,成锋带了两尊大炮,一左一右对着城门,只消一声令下,城门必破。
“射炮手。”盛明宇对韩霄说,“让城门口的人退开,能挡一时就挡一时,挡不住也别枉送命。”
韩霄嘬着牙叹气,“不瞒蜀王殿下,我下不去手,那俩炮手都是我手下的兄弟!”
“韩指挥,”盛明宇语气严肃,跟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判若两人,“你现在退开还来得及。”
韩霄后脊一僵,城内城外,两个立场,既然站在了对立面,就不容心慈手软。他把往日的兄弟情收拾起来打包埋进心底,一咬牙,端起弩箭对着城下的炮手,“兄弟,此箭一出,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大家若还念着往日几分兄弟情,最好置身事外。”
两名炮手不想将炮口对准韩指挥,也不想违抗圣令,可他们不过是两个小卫兵,没有选择站队的资本,更没有置身事外的权利,眼下不论站谁,都逃不过一个死。
两厢为难,两名炮手索性按兵不动,站在原地听天由命。
成锋立在马上,皱眉看着两个炮手,“违抗命令,杀!”
身后的弓箭手领命,两箭齐发,两名炮手应声倒地。
韩霄手指一颤,他怒从心头起,弩箭对准成锋的脑袋扣动扳机。
成锋身前的盾手严丝合缝地护住成锋,这一箭被盾牌挡在了地上。
成锋抬眼看着韩霄,抬手一挥,“炮手再上!”
又有两名炮手上前,这两人似乎是早做了选择,商量好了似的举刀自刎。
“该死!”韩霄痛心疾首,可也无可奈何。
成锋继续下令:“再上!”
再来的两名弓箭手视死如归地站在炮前,还不等点火,就被盛明宇两箭穿心。
源源不断的炮手上前,再倒在地上,没多一会儿,炮台周围就堆满了尸体。
成锋:“再上!”
然而却无人再上。
“成,成副指挥,带出来的炮手没,没了……”
兵营里有专门的炮手,并非人人都会操作,炮手没了,两尊大炮基本就是哑火的炮仗。
成锋沉着脸道:“用人力强攻。”
接下来是真正的血战,城下强破城门,城楼上百箭齐发,箭用完了便用石头砸,用火油泼。然而城楼下熊熊烈火挡不住五万人墙,天黑后,城门被攻破。
成锋紧绷了半天的脸终于松动,他下令:“进城!叛贼一党格杀勿论!”
数万卫兵一股脑涌进城门,可刚进城,便听最前头的卫兵齐齐惨叫。
“啊啊啊——!”
“这什么东西!”
“我的老天爷这是蛇!是蛇!!”
“是蜘蛛,好大的蜘蛛!”
“啊啊啊救命——!!”
如果光线充足,就会看见城门口的地上爬满了蛇虫,密密麻麻地蠕动着,别说进来,看一眼就头皮发麻。
柳清仪独自站在不远处,肉疼地看着那些小宝贝被人踩来踩去。她见守城门的都是些普通百姓,恐怕撑不到明日,这才用药招来了毒蛇毒虫,若非天寒,她还能招来更多。
当然,只靠这些还不够,她还准备了毒水,反正能撑一时是一时。
“怎么回事!”成锋简直要疯了,几万人攻几百人,竟然这么费劲,这要传出去了,还怎么混?
“成副指挥,城内有毒蛇毒虫,我们进不去!”
“大冷天的哪来的这些东西?”成锋不信邪,“用火烧,谁敢退格杀勿论!”
再毒的蛇虫也怕不要命的人,一波一波的人涌进来,或踩死或烧死或砍死,很快便不成气候。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毒虫毒蛇还不是最狠的。在他们好容易解决了这些恶心人的东西,准备再次进城时,城楼上又泼下了一桶一桶的凉水。
水明明是透心凉,可浇在身上却立刻起了泡,又痒又疼还流脓,这滋味别提多操蛋了,但凡手里有块豆腐可撞也不用这么绝望。
“成,成副指挥,不能再进了!”
满身脓疱的小兵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求救,“已经折了几千人了,谁也不知道城中还有没有其它埋伏,这样硬闯不是办法啊!”
成锋咬碎了后槽牙,他再不甘心也不能拿人命去填,只好暂时作罢,“先撤,等天亮再攻!”
城楼上的盛明宇松了口气,城中有数万百姓愿意守城,纵然守一夜不是问题,可到底牺牲太大,倒是多亏了柳清仪,这才得一夜喘息。
“他娘的!”韩霄受了伤,血直流,却不管不顾地蹲坐在地上骂娘,“成琨这个老不死的狗东西,为了夺他娘的破皇位,自己人打自己人,自己人坑自己人,这一晚上毁了我北军卫数千兵!数千兵!”
盛明宇敛眉看着城下,他有时也闹不明白,到底是该把皇位让给一个平庸之才,还是该不计得失地抢夺那个位子。前者把百姓交给一个庸才,任由他宠信佞臣,民不聊生,后者闹得天下大乱,国破家亡,依旧是民不聊生。
纵使他有心治国安邦,可家已破人已亡,并不能弥补。况且,他就能真的能治国安邦吗?
“你发什么呆?”柳清仪上城楼给伤员治伤,却见最大号的伤员站在城楼上,胳膊血流不止,他却无动于衷。
盛明宇被她这一嗓子从社稷民生拉回了情情爱爱的坑,只觉得自己才是那最需要被拯救的苍生,哪有余力拯救别人?
他方才一直很想见她,可见着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嗯,嗯,你,今日多谢你了。”
“不用谢,我不是为了你。”柳清仪抓起他的胳膊,麻溜地撕开衣袖,把伤药粗暴地倒在伤口上。
伤口疼得要命,可盛明宇心不在焉,无暇顾及,他只注视着柳清仪的动作,“不是为了我,但帮了我大忙,我还是得谢你。”
柳清仪低头专注包扎,“忍着点疼。”
盛明宇:“你现在才说这话是不是晚了点?”
柳清仪抬眼愁他,“那我收回。”
“别别别!不晚,正好,正疼着呢。”盛明宇装模作样地喊了几句疼。
“让你忍着!”柳清仪也不知怎么,一靠近他心里就烦躁,麻溜地包扎完,“行了,我走了。”
“别!”盛明宇猛地抓住她的手,“那,那什么,再,再陪我一会儿。”
柳清仪抽手,没抽出来,两只手僵持着,进不得退不得。
盛明宇抓着她的手,心扑棱扑棱跳。
城门已破,援军未来,此时谈情说爱有些不合适,可他觉得如果不说,或许就再也没有这样合适的机会了。
“清仪,如果明日这时我还活着,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如果我不幸丢了小命,你就当我那天放了个屁,行吗?”
柳清仪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有我在,你死不了。”
盛明宇心里一喜,“你答应考虑了?”
柳清仪:“我不想那天听到的是个屁。”
盛明宇握紧她的手,“这都一样。”
柳清仪张了张嘴,“随你吧。”
一夜未眠,天亮后,成锋再次兵临城下,但柳清仪已经黔驴技穷,什么药都没了。
城门口的药水结成了冰,怕融化后再沾在人身上,成锋命人用木头铺路,艰难入城。盛明宇与韩霄带领三百卫兵挡在百姓之前,进一个杀一个,进十个砍十个,靠肉搏血拼阻挡大军进城。
至太阳高照时,他们已经退至城中,三百卫兵死伤大半,守城百姓折损无数,但没有人退缩。
至午时,援军终于赶到,宋瑞率两万禁军,与方雄带来的数千匪帮一起,自城外包抄北军卫。城内城外两面夹击,成锋左支右绌,很快见了败势。
“成锋!你老子的,还不投降!”
浑身是血的韩霄拿刀指着被卫兵围在中间的成锋,“再打下去,只会死更多的兄弟,你良心能安吗!”
“成锋,你败局已定,不要顽抗了。”盛明宇与柳清仪并肩站在一起,“你年轻有为,何必卷入党争。”
成锋带来的五万人,此时只剩一半,皆成了瓮中的鳖。他们身后是两万禁军,想冲出去难如登天,而前方是誓死抵抗的数万百姓,一时半刻也不能杀光,这样耗下去,便是没战死也迟早累死。
党争,成锋身为成家长子,太子的大舅子,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想过应不应该,合理不合理。直到此时此刻,站在这必败之局中,他才分出半分心神来想了想。
太子平庸,说他能成个明君多少有点难为他,但不成明君,至少也比阴险狡诈的大皇子强。可如今太子死了,父亲却要拥立一个刚出生的娃娃,这任是谁想都会觉得荒谬的程度。相比较之下,蜀王确实更为适合。
成锋此时心中隐隐生出悔意,他出门之前揣着家族利益,以及自己的一些私心,带了五万兄弟出来,以为蜀王手中无兵,可以轻易剿杀。届时,成家就是大周朝第一家族,而他就是北军卫的指挥使,他努力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得偿所愿。
然而谁知道,他面临的是这样的局面,全城的百姓都愿意为了蜀王拼命,而他,所谓的正义之师,却成了屠戮百姓的侵略者。
这不是成锋的本意,可是事到如今,他应该也没有了退路。
蜀王只有将他们定为叛贼,才能以正义之名回到北都,父亲拦不住他们,成家败局已定,他成锋,杀了这么多百姓,岂能还有翻身之日?
他必须要战到底,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蜀王殿下,韩指挥,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如今,谁胜谁败还不一定。”
“你老子的还要打?”韩霄简直头大,他打了半天已经掉了半条命,再打下去老命不保了!
“这话应该问你们。”成锋道,“殿下不妨问问你身后这些忠于你的百姓,如果家中妻儿性命不保,他们可还愿意为你卖命?”
“你他娘什么意思!”韩霄怒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又使了什么阴招?”
“阴招难道不是你们先开始的吗?”
成锋昨天攻城狼狈且耻辱,在城外一宿没干别的,想的都是怎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今日攻进城后,他身边的几个亲信扮作百姓悄悄潜入了城中,是为抓捕藏在家中的那些妇孺。
有他们在手,城中百姓就不会再帮着蜀王抗争,蜀王就是无兵之将。
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抓了不少了。
“不好。”柳清仪跟盛明宇说,“一定有人混进城了,不知道现在去救还来不来得及,你顶着,我去看看。”
“喂!”盛明宇抓住她的手,满是担忧,“你,你当心。”
柳清仪看着他,“我知道。”
然而两只手还没来及放开,便听后面有人喊道:“成副指挥可是在等你的属下?”
是二姑娘!
柳清仪回头,只见晏长风自人群中走来,她手里拎着一根绳子,绳子上串了四五个男人。二公子跟陈岭葛飞跟在后面,一副担心二姑娘累坏了的表情。
盛明宇乐得甩她的手,“我就说么,裴二跟他媳妇儿靠得住!”
柳清仪瞅他,“你先放手。”
盛明宇没放,“哎呀,我伤口疼,柳郎中,你别撒手啊,一撒手我就疼!”
柳清仪:“……”
来人正是本该在驿站里,该养胎养胎,该养身养身的“娇弱”夫妇。成锋率军攻进城时,晏长风跟裴修就出了驿站。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都在奋力守城,他们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也是巧,出来就遇上了这五人中的一个。驿站旁边是家酒肆,是一对夫妇经营的小铺子,男人去守城了,家中只有女人跟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娃。
成锋的这个属下故作慌张地跑进铺子,跟女人说他男人受了重伤就快死了,让她去看一眼。女人闻言顿时六神无主,铺子也不管了,领着孩子跑出来。然后就被成锋的属下砍晕装进了麻袋。
晏长风跟裴修只看见此人背着两个麻袋在街上走,大战之际,这幅德行怎么看都有鬼,便叫陈岭跟葛天把人拦下了。
逼问之下,才知道他是成锋派来抓城中妇孺的,除他之外,还有四个。
可是这五个人分散全城,晏长风跟裴修,以及葛天陈岭四人分头行动,废了好半天功夫才把人凑齐。当时成锋的几个狗腿子已经抓了近五十妇孺,并在城中几处放了火,若非发现及时,恐酿成大祸。
晏长风扯着绳子把一串儿五个摆在成锋面前,“成副指挥,这几个人是你属下吧?”
成锋死死抓着刀柄,他派出去五个人,皆是好手,竟然全部失了手,看来真是天要亡他。
“抓妇孺做筹码,在城中放火烧房,这就是所谓的圣旨?”晏长风回头问蜀王,“圣上有这样糊涂吗?”
“他根本就没有圣旨。”盛明宇举刀指着成锋,“给本王活捉了他!”
成锋抓妇孺的行为激怒了城中百姓,众人义愤填膺地一拥而上,只恨不能活剥了成锋的皮。
成锋已经豁出去了,今日不争就是个死,索性拼一把,他振臂高呼,“往城中突围,他们没有武器,给我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军令之下,却没有多少人动。成锋身边的卫兵有半数开始迟疑。
所谓的叛贼没有要反圣上的意思,而所谓的奉命剿杀叛贼,杀的却都是无辜百姓。打到现在,没有谁胜谁负,两败俱伤,伤的都是大周朝子民。
还有必要打吗?如今内忧外患,外贼尚且虎视眈眈,为什么还要内耗呢?倘若此时外敌进犯,又拿什么去跟外敌拼命?
成锋怒视这些无动于衷的人,“都聋了吗?愣着等死吗!”
盛明宇见状,朝对面的北军卫喊:“此时放下武器,本王可以既往不咎,顽抗者,以反贼论处!”
韩霄心疼他那些兄弟,急道:“都他娘傻吗你们,白白来送死,给老子放下武器!”
谁也不想白白送死,可他们都怕自己放下武器也是个死,毕竟已经打了这半天。
韩霄拍着胸脯道:“有老子在一天,你们就一天安然无恙,朝堂要是论罪,老子跟你们一起受!”
韩指挥本就颇得人心,再说出这样的话,北军卫的将士们纷纷放下武器,站到了蜀王这一边。
战势大转,成锋本来有两万多人,还有负隅顽抗的资本,可眨眼间,竟有半数放下了武器。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成锋前所未有地绝望起来,他眼睁睁地看着愿意跟他拼命的人不断减少,一腔雄心壮志寸寸坍塌。他颓败地举起刀,准备自刎刀下,免得回去受辱。
一只弩箭破空而来,射中了他的右臂,他吃痛松开手,刀应声落地。
裴修放下弩箭。盛明宇亲自上前抓住成锋,“你方才放下刀,此时就是另一番情景了。”
成锋垂下头,“蜀王殿下,有些刀是放不下的。”
盛明宇没再说什么,让人把成锋绑了押进囚车。
一场战乱,城中一片惨象,尸体铺满大街小巷,不知又有多少人亡了家。
晏长风叫驿站的兄弟帮忙安置死伤百姓的家眷,出钱出粮,也算是给蜀王博一个好名声。盛明宇不好意思叫她掏腰包,硬要这钱自己出。
“你欠小柳的钱还没还完呢,就别救济旁人了。”晏长风笑道,“这钱我不白掏,提前巴结一下未来的当家人,没准儿还能换点好处。”
盛明宇:“二妹妹你这话就见外了,咱们的关系,好处还用得着换吗?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话先别说太满。”柳清仪拿眼睛斜他,“说大话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能!”盛明宇绷直了身体,俨然一副唯她是从的模样。
柳清仪对他的操守不抱希望,只好让他长长记性。她把伤药丢给盛明宇,“你自己包扎吧。”
盛明宇苦着脸接住伤药,“柳儿,你怎么能忍心对我这样绝情?”
柳清仪更绝情地出了屋子,给受伤的人包扎去了。
盛明宇叹气,“二妹妹,我发现我看不懂她是什么心思,你能指点迷津吗?”
晏长风收起看热闹的表情,认真道:“表哥,我只能说,你如果现在只是那个吃喝玩乐的蜀王,事情就没有这样复杂了。”
盛明宇愣怔片刻,眼中浮现出一丝落寞。
回北都刻不容缓,修整一日,隔天就起程上路。
北军卫加上禁军,离开北都时有十五万,回去却只剩不足四万人,可谓惨烈。
然而,这四万人能否顺利回家依旧是未知数。
成锋失败成阶下囚的消息很快传回了东宫,成琨两眼一黑,根本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
成琨自以为布局万无一失,数地因为蜀王起义,造反已成定局,再派五万兵去抓一个手中无兵的叛贼,这是水到渠成轻而易举的事,竟也能败了?
“父亲,咱们是没想到宋瑞会帮蜀王。”太子妃道,“还有那些匪徒,明明在山东闹事,竟然一夜间转战天津卫,这不是太蹊跷了吗?”
成琨:“那些匪帮恐怕早就被蜀王收服了,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北都城还有将近八万兵,拦截他们足够了。”
“父亲是说?”
“圣上现在是聋子瞎子。”成琨道,“他对白夜司心生芥蒂,吴循不可能再尽心帮他,他失去了耳目,还不是由着我们说什么,你即刻进宫告诉皇后,让她无论如何先把立储的圣旨搞到手,然后关闭城门,我要让蜀王永远也进不了北都。”
“那大哥如何?”太子妃担心成锋在蜀王手里成为威胁。
成琨痛心疾首道:“大业当前,只能牺牲他了。”
太子妃心一凉。
吴循的人已经撤出了凤鸣宫,白夜司平日听从圣命,但不是皇帝的奴才。当圣上昏愦,听信谗言疏远甚至对白夜司不信任时,那就代表他彻底失去了白夜司。
不过,凤鸣宫的消息他依旧能知道。
这日夜里,皇后抱着皇孙进了凤鸣宫。加上这次,皇后只带皇孙见过圣上两次,第一次是为立嫡赐名,这一次也必有所图。
皇后抱着皇孙,还没进凤鸣宫就开始哭,一路哭到了大殿门口。
“哎呦,皇后娘娘这怎么话说的?”陈公公惶恐道,“这大晚上的,圣上都睡下了,再把他吵醒了可如何是好?”
“圣上!”皇后不管不顾地喊道,“蜀王占领了天津卫,杀了成锋,就要领兵攻到天子脚下了!”
陈公公打了个哆嗦,“皇后娘娘,圣上可受不得这样的刺激啊,您看您是不是……”
“让开!都什么时候了!”皇后懒得跟这没眼色的奴才说话,一把推开他,哭嚎着进了大殿。
圣上整日昏睡,觉轻得很,早被吵醒了,“皇后,又怎么了?”
“圣上!”皇后抱着皇孙来到塌前,跪地道,“蜀王要攻上北都了,求您救这孩子一命,蜀王连太子都敢杀,不会放过他的!”
圣上惊得瞠目,“不是派了几万兵去镇压,怎么会失败了?”
“具体如何臣妾也不知道,只知道宋瑞跟韩霄都投靠了蜀王,还有青州府的那些匪徒,他们竟也是蜀王的人,有他们帮忙,成锋寡不敌众,被他们给杀了!”
圣上浑身一抖,“这逆子倒成了个祸害!”
皇后哭得肝肠寸断,“可怜这孩子没了父亲又没了舅舅,自己小命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圣上怒道:“传朕的旨,关闭城门,调动北都所有守军守城,务必将那逆子斩杀城外!还有,朕要立储。”
皇后的哭声一顿,“圣上?会不会太早……”
“还早什么!都什么时候了?”圣上的手用力拍打床铺,“陈德发,替朕拟旨!”
在距离北都还有一天的路程时,晏长风收到了吴循的信。
柳清仪微微皱眉,“立谁?圣上现在还有哪个皇子?”
盛明宇:“是立太子的儿子。”
柳清仪想起来了,太子有好几个侍妾都有了身孕,生个儿子也正常,“但这么小能当皇帝?”
盛明宇冷嘲热讽道:“对一部分人来说,皇帝不需要行,听话就行。”
柳清仪:“那我们怎么办?现在回去应该迟了吧?”
“立储不是圣上一个人的事。”裴修道,“朝中有支持的就有反对的,且要扯皮,咱们明日晚上就能到北都。”
如他所料,早朝上,陈公公宣读完了圣旨后,满朝哗然,支持者与反对者用唾沫星子大战了三百回合。
“皇孙出生不足百日,如何为储?”
“百日怎么不能为储了,国法祖训哪一条不许了?”
“如今大周朝内忧外患,圣上龙体欠安,需年长的储君辅国才是啊!”
“大胆!圣上正当壮年,又不是不能理政,何须辅国?”
“需不需要辅国你心里没数吗?满朝文武天天在早朝上傻站着,这么多月议成过一件事没有?长此以往,如何使得?”
“大胆!你是在暗指圣上无用吗?”
“无用可是你说的。”
“放屁!”
“你才放屁!”
“你斯文扫地!”
“你成何体统!”
“……”
刘鹤站在群臣之首,静观片刻,发现支持的多半都是原先的太子党。但据他所知,这一部分支持者p有一多半是大长公主的人,他们可能不知道大长公主被皇后软禁了。
大长公主被皇后以修养的名义软禁在德庆侯府,知道的人不多,所以才被成琨钻了空子。
他又瞥了一眼端着圣旨看热闹的陈公公,这老货的态度很有意思,不说也不劝,好像巴不得朝臣吵翻天。他一直疑心陈德发是裴霁清的人,可又觉得是想多了,裴霁清是有些本事,可也不至于连圣上身边的老人也收买了。
不过倒也不重要,看起来,陈公公是不乐见立皇太孙的。
陈公公被刘鹤瞥了一眼,这才装模作样地劝道:“哎呦,这怎么话说的,各位大人怎么还吵起来了?”
他这劝了等于没劝,各位该吵还是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