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李瑶娘摇头,“他有一个专门的杀手组织,这些杀手被他圈养,一辈子不接触外人,什么也不学,只会杀人,一旦盛明轩死了,他们就会杀光所有的死士。”
晏长青只觉得匪夷所思,“那怎么没见过这些杀手?”
“除了杨义,谁也不知他们在哪。”李瑶娘说,“但只要有人背叛,一定活不过三日。”
晏长青嗤笑,“你倒也不必说我成不了大事,还不是被盛明轩骗得团团转,被一群谁也没见过的人吓破胆,真是笑话。”
李瑶娘:“你想控制盛明轩才是笑话,你知道我这里有多少他的人么,就算我肯跟你合作,他们也不会肯,咱们俩都没有活路。”
晏长青不以为然,谁反对就把谁杀了就是,“但眼下你只能跟我合作,因为只有我能给你们提供粮草,至于以后如何处置上皇,那是脱险以后的事。”
李瑶娘被威胁,心情很不爽,“若不是因为你有用,你上船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说得跟真的似的,晏长青笑了笑,越是忌惮盛明轩越容易威胁,杨义都死了,还差这些乌合之众?
“咱们来个约定吧李副指挥,安全脱险之前,咱们谁也不能对谁动手。”
“可以。”李瑶娘看着海上,皱起眉头,“盛明宇快追上了,加速撤退!”
“你手上不是有太子吗?”晏长青不明白她为何会被追得这样狼狈,“你拿太子的命威胁,难道他们还敢如何?”
“你天真!”李瑶娘瞅他,“你以为盛明宇是想要活的太子吗,他们巴不得太子死了,死在上皇手里!”
晏长青懂了,“盛明宇也想要皇位。”
李瑶娘:“不然你以为他跟裴修忙前忙后的,是为了那个蠢货太子?”
“那就拿晏长风威胁。”晏长青道,“派个船去通知一声,晏长风炸岛没跑得了,被上皇抓住了,然后我跟上皇再露个面,不怕他们不忌惮。”
李瑶娘看向他,面具后的嘴角微微提起,“你虽然优柔寡断,但阴险卑鄙不输旁人,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晏长青一天里被“卑鄙”了两次,心情非常不爽。
“蜀王殿下!”
盛明宇所在的船上,有小兵过来报信儿,“对方派了船来,说世子夫人炸岛被擒!”
“可有见到人?”
“不曾,但我们发现晏长青跟盛明轩上了李瑶娘的船。”
盛明宇抓起望远镜跑去船头望向对面的船,果然看见晏长青跟盛明轩并排站在船尾,哼道:“故弄玄虚,把来传话的船击沉!”
小兵愣了,“那世子夫人……”
“她但凡在船上,盛明轩都不可能亲自跑到船尾来做样子。”盛明宇摆手,“你只管去。”
此次出海追击,裴修没跟来,计划是他留在岸上坐镇,以防朝堂出什么变故。但出海之前,他得知媳妇儿竟然出了海,当场改了主意,就差没插对翅膀飞过来。
不过被盛明宇劝下了,大局当前,私情只能放一边。
裴修没来,但他对可能发生的事做了预判。
长风出海是为拦截晏长青的补给船,单纯的截船是下策,因为盛明轩不除,她很难全身而退,因此她必定会想办法上岛,刺杀或者干脆炸岛。
她要上岛,离不开晏长青的配合。晏长青配合有两种情况,被逼无奈,或是有意配合,后者可能性较大。
晏长青这个人本质上跟太子一个德行,天赋上差点儿意思,但又想比任何人都强。太子因为养尊处优,凡事不需要争抢,无需耍心眼玩手段,多少磊落些。而晏长青给盛明轩当狗,从底层狗爬到上层狗,少不得装模作样,手段用尽,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认输,逮着机会就会拼命利用。
长风想除掉盛明轩,晏长青巴不得坐收渔利,一定会十分配合。如此,最后的结果八成是盛明轩落在晏长青的手上。
这结果眼下印证了,站在船尾的盛明轩透着违和,倒像是被胁迫的。而长风也一定不在船上,以盛明轩的阴狠跟晏长青的卑鄙,可能会把她挂在旗杆上展示威胁。
连人也看不见就想拿来当筹码,真当他盛明宇脖子上杵了个棒槌不成!
晏长青得知报信儿的船被击沉,牙根差点咬碎了。难道裴修不在船上,没人顾及二姐的命?
“孩子,你还是嫩了些。”李瑶娘说,“如今的蜀王跟往日不能同日而语,你这样糊弄不了他,就算能糊弄,天下跟一个女人谁重要?”
晏长青不吭声,主意是他出的,他没有面面俱到,被骂不稀奇。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后退,抢走补给船。”李瑶娘猛地看向晏长青,“到时候你最好不要感情用事。”
晏长青心头的屈辱堆积如山,他感觉他就快要压不住了。
“李副指挥!南边发现供给船!”
正说着,有小兵来报告。
“来得好。”李瑶娘道,“不用废话,直接打,去人留船。”
打字刚放出去,便听“轰”的一声,有大炮落在了船前,炸起数丈高的水花。水花如海浪翻涌,窒息般扑到船上,船板上的兵将都被拍傻了。
“你个憨熊!”
葛天见第一炮没击中,气得握拳去捶方雄。
“哎呦我的娘!”方雄身上有伤,哪禁得住他这一下,当时“嗷”一嗓子,“你是要谋财害命吗!”
“你有财让我谋吗?”葛天拿望远镜盯着对面,“快,角度再调整一下,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再来一炮!”
晏长风几个乘晏长青的货船逃离岛上,没多久就发现了李瑶娘率军归来。她根据对方的行船速度,判断李瑶娘多半是被追杀回来的。
于是她当即决定先下手强攻,跟盛明宇两面夹击,不愁李瑶娘不完蛋。
船上不缺武器火药,甚至还很先进,净是大周朝所没有的,可惜无人会使。
船上几个人中,唯有方雄摸过大炮,他曾经在兵营待过,玩过土大炮,发射基本方法倒是知道,就是不太有准儿。
“你别叽叽喳喳的!”方雄再次准备瞄准,他嫌葛飞在耳边太吵,“你要么就配合我,要么就滚蛋。”
“行行行,这会儿你是老大。”葛天没有玩炮的经验,只能放低姿态帮忙,“再左边一点点,对对,就一点,来吧大熊宝贝儿,这一击就看你了!”
方雄被这句宝贝儿叫得险些吐血,一不小心又偏了半寸,气得去踢葛天,“你娘的你个棒槌,你瞎叫什么!”
葛天举着望远镜没有防备,疼得直跺脚,“哎呦!别踢别踢!中了!中了!”
方雄一听,立刻抢走了他的望远镜看去,方才那一炮成功扫中了左舷,虽然不多,却是中了,倒是多亏了葛天那句“宝贝儿”。
方雄激动得不行,抱住葛天的脑袋狠狠亲了一口,“你可真是个福星啊天天宝贝儿!多亏了你了!”
被亲了一头口水的天天宝贝儿,脸当场绿了。
第238章 大业将成
李瑶娘的船刚被海水扑成了落汤鸡,又被第二炮击中漏水,简直狼狈至极。这还不算完,对面的二愣子炮手似乎打上了瘾,一炮接一炮,炮炮没准头,炸得船四面八方开花,掀起的海浪险些把船给淹了。
“还击!还击!”
李瑶娘人在窗口,险些翻出去,她勉强扶住窗框,大声命令。
可船上的人被水扑得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能勉强不被晃到海里喂鱼就不错,何谈反击。
等炮手好容易到位准备反击,对面的二愣子炮手忽然发挥失常,一炮击中了桅杆,船体顿时失重倾斜,船员们下饺子似的滚进了水里。
“废物!”李瑶娘见势不妙,立即准备弃船,“跳船!去后面的船!”
可后面的船也没好到哪去,盛明宇看见李瑶娘的主船被袭,立刻加速到射程距离进行强攻。如此两面夹击,别说李瑶娘弹尽粮绝,便是她粮草充足也难顶得住。
不消片刻,李瑶娘的船队就被打得七零八落,破筛子似的在水中起伏摇摆。
“李副指挥,咱们没炮了!”
“李副指挥!船就要沉了,请弃船!”
“李副指挥!”
报损声此起彼伏,李瑶娘没吭声,她知道大势已去,再反抗不过徒劳。
“你平常那样强硬,居然就这么放弃了?”晏长青站在她身后,轻蔑道,“既然放弃,你不如把生路留给想活的人。”
“你少说风凉话!”李瑶娘如何想放弃,可弹尽粮绝,便是她再有雄心壮志也抵不过命,“谁不想活,那也得能活,眼下这个局面,难道你还能力挽狂澜?”
“能不能力挽狂澜不知道,但我是不会放弃的。”晏长青道,“哪怕只剩我自己,我也不会放弃,娘,”
“说了别叫我……”李瑶娘话没说完便被后胸一刀止了声,她震惊地转身,看着背后捅刀的晏长青,“你……”
“娘,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晏长青用力刺入几分,身体贴近他的亲娘,这个一手毁了他的亲娘,“知道么,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如果你早死了该多好,那么,我的人生就会是另一个样子。”
他抽出了刀又狠狠刺了一刀,一刀接一刀,发泄着这些年的仇怨。
李瑶娘再也没能说出一个字,只留下眼中一抹错愕。
她从儿子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孩子优柔寡断,难成大器,因此费尽心机地引导他,希望他不要被感情左右,希望他能有魄力有决断。
如今,死到临头,她似乎看到了一点她希望中的样子,但没想到是用在自己身上。
晏长青捅死了亲娘,拖着她的尸体还有半死不活的盛明轩,以及饿了几天脚底虚软眼神飘忽的太子,来到船头。
他站在起伏飘摇的船上高举双手,朝着晏长风的船挥舞双手。
“夫人您看!”
葛天看见晏长青的动作,立刻叫来晏长风。
晏长风来到船头,拿来望远镜看向对面的船,“那个戴面具的人是李瑶娘吗?”
葛天:“我们的情报得知对方主将是个戴面具的女子,叫李瑶娘。”
所以,晏长青杀了李瑶娘,用她的尸体投诚?
“夫人,他似乎是在向咱们投诚。”葛天道,“他抓了盛明轩,杀了主将,带着活的太子,这明显是示好,又或者,他是被毒药所迫?”
“不管是为了什么,都是秋后的蚂蚱。”晏长风道,“咱们过去看看。”
葛天担忧:“夫人,会不会有诈?”
“太子在他们手里,蜀王以救太子为名追来,不好公然灭口,得我们来。”晏长风看着葛天跟方雄,“距离这么远,你们谁能精准击中?”
葛天跟方雄一起傻笑。
晏长风又道:“这是其一,其二,晏长青是走投无路,所以不得不杀了李瑶娘投诚,他现在没有作妖的资本,但盛明轩不一定,待会儿你们重点要防他。”
“是,夫人。”
与此同时,盛明宇也靠近了李瑶娘的船队,他打着救太子的名号追捕叛贼,当然不能把太子丢了,不管是死是活,他得把人带回去。
他的船接近队叛贼船队尾端,一路过来要搜船收押叛贼,速度比晏长风慢了不少。
而晏长风的船这会儿已经停在了晏长青的对面。
“二姐,”晏长青指着地上的李瑶娘,“这是我娘,她是盛明轩的死士,我抓了盛明轩,本想劝她弃暗投明,无奈她执念太深,连我都要杀,我不得已才杀了她,二姐,盛明轩已经没有余力再反抗,现在我把太子交给你,你回去应该能立功吧。”
饿得头晕眼花的太子抬起虚弱的手,朝晏长风说:“救,救我……我不会亏待你跟霁清的。”
晏长风看向太子,疑惑:“这位是?”
太子差点儿没疯了,怎么还不认得他了呢?他不过是饿了几日,不至于瘦脱相了吧!
“二表妹,是我啊!”太子急道,“我是太子啊!”
“太子?”晏长风仿佛失了忆,一点也没认出来,“太子不是已经被叛贼余党杀了吗?不瞒你们说,我过来就是想要回太子的尸体,长青,还请务必把太子的尸体交给我,我才好回去交差。”
两边人都懵了,知道晏长风不会放过太子,没想到这么明目张胆,大活人摆在面前,愣是给说死了。
“晏长风你大胆!”太子也反应过来,这女人根本不是来救自己的,“你勾结叛贼,该当何罪!”
“瞧你这话说的,我明明是来救太子的。”晏长青摊手,“只是可惜啊,天妒英才,这么好一个太子,唉……”
太子眼前一黑,但凡不是处境不对,他定然要把这婆娘碎尸万段,可眼下只能靠她相救,只好低三下四道:“二表妹,你想要什么,高官厚禄,钱财爵位,本宫统统给你,本宫……唔!”
话没说完,晏长青的刀已经刺穿了他的心口。太子瞠目结舌,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你……”
“太子薨!”晏长青面无表情地抽出了刀,转而朝晏长风道,“二姐,太子被李瑶娘杀了,你把他的尸体带回去好歹交差吧。”
葛天跟方雄双双目瞪口呆,阁主夫人说要来杀太子,本来以为需要他们暗中动手,没想到还能这样玩?
晏长风朝晏长青微微颔首:“有劳。”
“好一个借刀杀人。”盛明轩瘫坐在浸满水的船板上,呵呵笑,“晏长青,你比你姐姐可差远了。”
晏长青又被戳中了死穴,瞬间冷了脸,他又将刀对准了盛明轩,“你一个阶下囚,还是少说话的好。”
盛明轩分明形容狼狈,却毫无落魄之相,他咳嗽两声,对着刀毫无惧色,“晏长青,我纵容你至此,也差不多了。”
他话音一落,四面八方的水里飞上来数十人,看装扮,是方才跳船的那些小兵。
数十人中,有四五人攻向晏长青。晏长青还未从变故中回过神,身上就先后挨了几掌。他功夫稀松,勉强回了几招便不敌被擒。
剩下的人全部攻向了晏长风的船。
盛明轩的目的是晏长风的船,盛明宇大军未至,晏长风孤立无援,抢船易如反掌。
这数十人不是一般的小兵,是那些传闻中的“杀手”,他们身手迅猛,像一群水中跃出的讨命鬼,自四面八方跃上船。
葛飞几人早有防备,船舱中藏了两个兄弟,他们人手一只弩箭,在杀手们从水里蹦哒出来的时候就开始放箭。
数十人眨眼就少了十几个。
但剩下的依旧棘手,他们出招狠辣,招招攻人死穴,跟玄月阁的路数十分像。葛飞方雄还有小鱼三人与之对上,稍显吃力。
晏长风见情势不妙,放弃硬拼,她跟葛天道:“想办法劫持盛明轩。”
葛天不敢离开她半步,有些迟疑。晏长风道:“那我去。”
对面的船已经快沉了,葛天一时也不知道在哪边是安全的,不敢叫夫人冒险,只能听从吩咐,“小鱼,你保护夫人!”
葛天飞去盛明轩所在的船,船上有几个杀手,他没有正面硬拼,以快制敌,泥鳅似的溜到盛明轩身边,将他从水里拎出来,扼住喉咙大喊:“都停手!”
所有的杀手纷纷停住手,恶狠狠地盯着葛天。晏长风跟小鱼几个趁机杀了几个,可此时,盛明轩却朝杀手们下了死令。
“杀!”
他命令一下,杀手们又继续化作杀人机器,攻向晏长风等人。
盛明轩是个疯子,是个不要命的赌徒,喉咙在人家手里扼着,依旧气定神闲,赌谁的命大,赌他跟盛明宇谁能成就大业。
而葛天多少有些慌乱,盛明轩死不足惜,杀死他易如反掌,可他怀疑,哪怕杀了他这群杀人机器也不会停手。
能让他们停手的只有活着的盛明轩。
船上的几个杀手齐齐攻向葛天,葛天一手抓着盛明轩一边应对,十分吃力。可怕的是,这群杀手完全不顾及盛明轩的死活,招招下死手。
葛天嫌盛明轩碍事,将他丢在一边。而此时,无人看管的晏长青看准机会,抽刀狠扑向了盛明轩,一刀又一刀,直到对方死透。
他早就在等这个机会,他原本的计划是留盛明轩做傀儡,可现在他发现,此人不可控,倒是除掉比较安全。
而且,如果李瑶娘所言是真,盛明轩死后,他培养的杀手会杀光所有的死士,那就更好了。盛明轩那些势力都是一根筋死脑袋,不可能再被旁人利用,留着全是隐患。
再者,他杀了盛明轩,就有铲除叛贼之功,也许能讨好到二姐。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准盛明轩培养的杀手不光杀死士,更会先杀害死盛明轩的人。于是接下来,两船上的杀手像一群被捅了窝的蜂,纷纷攻向晏长青。
晏长青哪怕是个高手,也架不住这样群殴,何况他连半吊子也算不上,很快就咽了气,一切算计与努力皆付之东流。
晏长风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长青这孩子到底是走上了绝路。
多亏了晏长青拖延这一时片刻,盛明宇的大船终于赶来。船上的弓箭手炮手齐上,将盛明轩留下的杀手除了个干净。
危机解除,晏长风几个蹲坐在船板上,累得直喘粗气。
小鱼:“应该没有漏网之鱼了吧?”
方雄:“再有可真是见了鬼了,这盛明轩实在诡异,也不知道怎么培养出这些鬼东西,好像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做,眼神纯真得只剩下杀人了。”
一个人要成就自己的野心,总要机关算尽,无所不用其极,而夺得这天下,亦是要腥风血雨,一如眼前惨象,一时也说不清何为恶,何为正义。
盛明宇解决了乱党,将泡在水里的太子尸体捞上来,暂时放在放有冰块的船舱里。又将晏长风所在的船上的火药武器搬到大船上,这才算完。
“二妹妹,你可安好?”甫一重逢,盛明宇先关心她是否安好,毕竟临行前兄弟耳提面命,千嘱万托,要保他媳妇儿平安归来。
晏长风:“我挺好的,没受伤,就是方雄伤得不轻,你船上有随军郎中吧,快找个给他看看。”她又打量盛明宇,“你呢,我看你瘦了不少,是不是也挨饿了?”
“嗐,别提了。”盛明宇饿得都没脾气了,“想我一个堂堂亲王,这几年那是挨饿受冻,本以为江南富庶,在这里打仗能过几天好日子,谁知道比在北疆好不到哪去,我这一路追击,那是勒紧裤腰带熬过来的,不过你不用担心,裴二好歹比我强些,家里还有些余粮。“
晏长风知道,裴二定也好不到哪去。兄弟跟媳妇儿皆在外冒险,他便是有的吃也无心吃。
夺位一事基本尘埃落定,而晏长风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了裴二的身体上。这一趟出来又是月余,距离他的大限又近了。
回程路上,她无时无刻不在记挂他,归心似箭,只恨不能生一对翅膀出来,飞到他身边。
元隆二十三年是在战乱中开启的。
蜀王现身江南是纸包不住火,北疆各国得知蜀王已离开北疆大营,在除夕当夜倾尽家底发兵偷袭。
陈乾率兵迎战,苦战三日,将北疆各国逐出北境又乘胜追击,打得北疆那帮乌合之众哭爹喊娘,少说五年内不敢再找茬。
西南是内忧外患之局。季临风回蜀地后,先是经历了一场家族内斗,他虽获封征南将军,但在军中没有根基,西南军中反对者竟有八成。
面对境外敌国进攻,季临风率领仅有的两成兵迎战,不要命地血战数日,竟逼的敌军不敢再进。此战让他军威大振,赢得了不少支持者。
但西南军中,仍有五成以上的人支持季二少爷季乘风。季乘风不停挑动内战,扯季临风的后腿,更有偏心眼儿的季老夫人从中作梗,致使季临风数次面临困境。
姚文媛在后宅的日子也不好过,婆母百般刁难,妯娌处处设计,她要应对家里的鸡毛蒜皮,还要帮季临风除掉季乘风。
她频繁参加后宅各大宴会,广结善缘,通过巡抚夫人拉拢了新任巡抚王祉。又通过黄炳忠的一个妾室结交了黄炳忠,在他的帮助下,拿到了季乘风与商会中人勾结发动民乱,又借此害死季老将军的证据。
季老将军是西南军的战神,威望极高,得知他原来不是战死,而是被季乘风设计害死,几乎对季乘风群起攻之。
最终季乘风被季老将军的一个老部下砍了首级,季临风正式执掌西南军,与敌军苦战三个月,从寒冬到初春,终于平定了南境。
而初春的松江府阴雨连连,凄冷无比。此地因被叛军侵占过,城中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几乎成了空城。
裴修在松江府待了月余,想尽办法让流失的百姓重新回来。他先是为蜀王追剿叛军造势,把太子失去的民心收回来,让百姓对朝堂重新建立信心。然后做主重新丈量分配土地,并免税三年。
但即便如此,愿意回来的百姓还是很少,因为谁也不知道蜀王殿下能否成功除掉叛贼,万一蜀王也不敌,叛军卷土重来,松江府依旧是危险之地。
裴修又与当地官府一起重建民房与商铺,对商铺免租三年,希望能吸引一部分大商户前来。商户比百姓的日子好过一些,他们不依赖土地,战乱时能迅速逃离,冒险成本低一些,只要给他们足够的让利,他们就会过来。
一个多月的努力,松江府总算有了些人气儿,可裴修的人气儿却越来越少,用柳清仪的话说,他的脸色已有油尽灯枯之相。
“我看你还是少操些心的好。”柳清仪很少劝病人,因为人想作死拦不住,但裴修是二姑娘的男人,她不得不劝,“我不是吓唬你,你这么下去,活不过一年。”
裴修何尝不想舒舒服服地等死,可他要做的事还没完,重活一世,总不能再带着遗憾离开。
“柳姑娘,你可有什么补气色之类的药丸?”
柳清仪明白了裴修的选择,虽然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宁愿把最后的生命耗在天下大业上,明明他看起来不是个追求名利的人。
她给了他一些滋补的药,“二公子,多活几个月的意义还是有的,我还没有放弃,我相信二姑娘也不会放弃。”
说到媳妇儿,裴修心中愧疚倍增,他能留给她的时间太少了。
在红杏初开的时候,蜀王率领西南军凯旋。
因着裴修造势成功,百姓们对蜀王的期待极高,得知他凯旋,纷纷涌到海岸边迎接,待看见蜀王的大船时,无不欢呼雀跃。
盛明宇特意把盛明轩的脑袋挂在船上,远远看去,十分提气。百姓们当然不知道这脑袋是谁的,只知道叛贼已除,松江府再也不会面临战乱,可想而知有多么激动。
“蜀王威武!”
“蜀王殿下千岁!”
“蜀王殿下万载千秋!”
一句万载千秋,把睡梦中的晏长风惊醒了,她正做梦蜀王登基,一时间还以为梦境成了真。
“谁在喊万载千秋呢?”她探头出窗外朝岸上看去,可刚探出头去就被浓烈的死尸味道给顶了回来,“我的娘,那脑袋还没烂完呢!”
虽然她很理解盛十一的做法,但实在受不了这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在海上待久了,她近来常常头晕,并且甚是讨厌海水的咸腥味。那脑袋腐烂的味道比咸腥味浓烈数倍,简直要她老命。
“再忍忍啊二妹妹,马上就靠岸了。”盛明宇自己也觉得怪味儿的,但如此才够提气,可没想到气提大了,竟然万载千秋都出来了。
这话要是叫圣上听见了,能气得蹦起来。
可民意拦不住,一个人喊万载千秋,引出了无数声,一时间竟有山呼万岁之势。
盛明宇就这样在万载千秋的高呼声中靠了岸。他高站在船上,以手势压住大家的呼喊声,“兄弟姐妹们折煞我了,我万万担不起这四个字。”
人群中不知谁喊道:“恳请圣上封蜀王殿下为太子!”
万载千秋是百姓发自内心所希望的,但是逾越,而改封太子却是可以,于是百姓们又跟着改了说辞。
“恳请圣上改封蜀王殿下为太子!”
“恳请圣上改封太子!”
盛明宇被如潮的民意淹没,没了脾气。随后,他亲自抬着太子的棺椁上了岸。
船上本没有棺材,是拆了木箱子临时拼凑的,十分简陋,也就比破席子裹着体面些。而百姓们知道这里面装的是太子时,争先恐后地上前吐口水。
本就破烂的棺材上又挂满了秽物,对太子是侮辱到了极点。
晏长风悄悄离开了队伍,太子的尸体虽有冰块保存,但业已腐烂,臭味香飘万里,她怕当场吐出来,破坏了蜀王殿下的威武形象。
她看见了站在迎接队伍中的裴二,故意猫着身子躲在人群中悄悄靠近,想给他个惊喜。她泥鳅似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溜到裴二身后,屏息凝神地将双手贴在他腰侧,轻声道:“二公子,想我没有?”
裴修早看见她了,自她从船舱出来,眼睛就没再装下别人,连她钻了几个人都数得明明白白。他装不知,就是想看看她会给他什么惊喜。
他目视前方,拼命压着嘴角的笑,“我除了我家夫人,谁也不想,这位小兄弟,请你自重。”
晏长风自出了北都就是一副男人装扮,几个月下来,举止形容都偏向了男人,站在男人堆里毫无违和感。
“裴霁清,你是不是找揍?”晏长风掐他腰间的痒痒肉,“德州府不告而别就算了,见了面还装不认识,你想做甚?”
裴修抓住腰间惹火的手,道:“我家夫人从来都喊我夫君的,你喊二公子,我可不认识。”
晏长风瞬间老脸通红,她平日里从不会叫夫君,只有在床笫间被他弄得受不了的时候被逼叫过。
她下巴搁在裴修肩头,没好气儿道:“你个不要脸的,你想让我怎么叫,嗯嗯啊啊的叫吗?”
“喂,你俩注意点!”柳清仪忍他俩半天了,“大庭广众的,两个‘大男人’腻腻歪歪的冲击力也太强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