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也不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特地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姜枝硬着头皮心虚地开口,“赵姨,我是您接生的对不对呀?”
赵院长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当然,我把你抱出产房交给你爸爸的时候,他激动的呀,手抖得不行,生怕一个没抱稳就把宝贝女给摔着了。”
姜枝不好问得太明显,只能旁敲侧击地打听,“我妈生我的时候,她疼得很厉害吗?郑女士最怕疼了。”
“我记得你妈阵痛开始的时候是半夜,你爸下乡调研去了没在家,是司机把你妈妈送到医院里来的,那天晚上又正好轮着我值夜班。”赵院长像是陷入了回忆中,“你妈给疼的呀,那是满头大汗,不过倒还顺利,胎位也还算正,很快你就出来了。”?
姜枝终于不再打算回避, “赵姨,您确实是看着我妈把我生下来的,对吗?”
赵院长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这还能有假?我看着你爸妈结婚,又看着她肚子大起来,你要是不信, 这还有你妈的产检记录, 我现在就调出来给你看。”
“好啊。”
看得出来郑婕对她的重视。
从查出怀孕开始, 每个月都要来妇产科医院报道一次,到快临盆的时候,甚至每周都要来测一次胎心情况。
随着一页页的病历翻过去, 姜枝悬着的心也逐渐放了下来,她把病历本还给赵院长。
“谢谢你啊赵姨。”
“不客气, 你妈妈现在还好吗?”
姜枝撩一撩头发,“她过得挺开心的。”
赵院长欣慰地点头, “她是个娇娇小姐, 不管到什么时候, 总能把日子过好。”
“你也是知道你爸为人的, 你妈要没些宽慰自己的洒脱本事在身上,这几十年还不知怎么过。”赵院长一边说一边拍着姜枝的手, “咱们女人这辈子啊, 要是遇上个真心疼你的丈夫还好, 要是命不好没遇上,终究还是要自己想得开立得住才是。”
“是啊,您说的对。”姜枝不能更赞同这话, “那我就先告辞了, 今天麻烦赵姨了。”
她快要走到门口时, 赵院长又叫住了她,“听说你嫁给程印的独子了?”
姜枝回头,粲然一笑,“他本来就是我未婚夫啊赵姨。”
赵院长说,“看得出来,他对你很不错,你很幸福。”
分明是一句带着褒义的陈述句,姜枝却听出了淡淡的哀婉之情。
还没等姜枝说话,赵院长又开口道,“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嗯。”
和来医院时的沉重心情不同,出妇产科大楼的时候,姜枝整个人都格外轻飘飘的,嘴里哼着歌都能跳起来。
可就在她走后不久,文立从赵院长办公室的里间走了出来,递给她一个纸信封。
文立微躬着身子,“今天有劳赵院长了,以后不管谁来问,您都只管这么说。”
赵院长根本也没有打开看程隽礼给的支票是多大数额,只是叹息着说,“我也不算帮你们忙了,我何曾点了郑婕的名吗?我说的一直是你妈。”
事实上,她也确实是看着何颍怎么和姜书记勾搭上的,也是看着何颍一次次偷偷摸摸的来产检。
直到生产的那一天,何颍前脚破了羊水被送到医院,后脚程家人就跟来了,看那个架势像是要拼个鱼死网破。
一直都没有露过面的姜书记破天荒地出现在了产房门口,也不知用什么和程印做了交换,程家的那些保镖竟然就匆匆忙忙地出了妇产科医院。
赵院长只管生产之事,也弄不清他们之间的是是非非,只知道从那一年之后,程家就忽然间财源广进起来。
外头人只道是程印攀上了不可告人的参天大树,却从来不晓得还有另一层不为人知的隐情在。
还是这么一桩带着屈辱和戏谑的私情。
用一个本就厌弃了的夫人,去换取家族企业的繁荣,程印这一笔买卖很划算。
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到头来也比不过利益。
何颍拼尽全力平安生下了女儿,却因为体力透支过度昏睡过去。
赵院长还记得当时她把女儿抱给门外等着的姜书记的秘书,那个人抱了孩子很快就消失在了产科走廊的尽头。
当年医院管理不像现在这么严,妇产科主任可操作的空间很大。
她立马走到窗前查看,门口停着姜书记的车。
两天后,随之而来的是假装大度已经原谅了妻子的程印。
他坐在病房里哀痛地告诉何颍,她的孩子生下来就已经没有气息。
何颍发了大半年的疯,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段隐蔽又疯魔的婚外情也就到此结束。
不知道姜书记把女儿藏在什么地方养了一年,更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说服了他家里那位明媒正娶的夫人郑婕,总之一年后郑婕大张旗鼓地住进了产科。
生下了女儿姜枝。
所以姜枝的实际年龄要比身份证上大整整一岁。
当年知道这件事的护士全都陆续被调离了申城,只有守口如瓶又深受信任的赵院长一直留在医院里。
要不是程隽礼的秘书今早突然找上她,她甚至都不愿意再一遍回忆当年的事。
申城豪门太多,里面的不干不净的龌龊事又何止一两件,光她经手过的,就已经够编写成一部申城风流史了。
藏了太多秘密的人,就会越发想要遗忘。
文立还是一副敬谢的态度,“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谢赵院长,这是我们董事长的一点心意。”
赵院长依旧没有看信封,“你家董事长......对小枝好吗?”
“若不是事事紧张夫人的话,又怎么会提前来找院长呢?”
而且还是一大早就吩咐的,生怕姜枝捷足先登,要是被她知道了真相如何,还不知会怎么伤心呢。
赵院长一想,的确有道理,“你说的我会照办,请回吧,我要准备下班了。”
“好,打扰了。”
“慢走,不送。”
姜枝开车回了云月居。
昨晚上睡着之前,程隽礼抱着她问,“别再和我分居了好吗?不想回裕园,咱们就住这儿好不好?”
他这么好声好气地求她,姜枝还能说不好吗?闹了这些天也闹够了。
所以她此番回来,是来收拾行李的。
姜枝刚摁下指纹开了门,就闻见一股刺鼻的焦味。
她几乎都要怀疑是家里哪一处失了火,连鞋都没换就跑了进去,就看见丁牧影这个大冤种坐在沙发上。
客厅里窗户大开,小丁总用手帕捂住口鼻,一脸的生无可恋。
只见他一身高定衬衫,哪怕坐着也不见一丝褶皱,和程隽礼一样的奢豪。
姜枝再往里一看,焦味显然是从厨房里传过来的,而黎汀正穿着DIOR的秋季套装,十分生疏地挥舞着手里的铲子,地上还散落着被烧了一半的菜谱,以及桌子上乌漆麻黑的鱼,多感人的画面呐。
姜枝思量再三,决定不去惹这位高贵美艳的厨娘,小心退了出来。
姜枝轻手轻脚的向客厅走去,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给小丁总惊得直接跳楼。
她坐下时轻咳了一声,“共进晚餐吧......你们这是要?”
好一个委婉的倒装句啊,姜枝都佩服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多会打马虎眼啊她现在。
可丁牧影丝毫没有这个浪漫的心情。
小丁总长叹了一声,其间夹杂的痛苦无奈和悲壮赴死的决心,那叫一个清楚又明了。
他压低了声音说:“黎汀纯纯一个米其林孟婆,还非要亲自下厨,你有这个心意的确值得表扬,但都是自己人,没必要这样把我往死路逼。”
姜枝强忍住笑,“她也是想给你留个贤妻良母的好印象嘛。”
“帮帮忙好伐啦!我从来不认为她能当个贤妻,她没把煤气罐当二踢脚点了,我就谢天谢地了。”
小丁总的语调瞬间提高了八度。
姜枝忽然就理解了,丁牧影为什么满脸悲壮的表情,这换了谁都得绝望。
她小心地问,“这么说小丁总你垂头丧气地坐在这儿,是以为自己很快能见你死去的爷爷了?”
小丁总长长舒了口气,“这里还有小半碗她刚端出来的汤,味道吧,就堪比那百草枯掺了过期□□。”
“绝了这双押。”
姜枝由衷地鼓了鼓掌。
“这几天丁丁住在这儿给你添麻烦了,不过我估摸她应该很快就会回家了,她妈不会再逼着她嫁给那个姓陈的。”
小丁总没由来的冒出这么一句。
姜枝似乎吃到了大瓜,“怎么事儿?你.....准备动手?”
说起婚事小丁总脸上才有了笑容,“早点把她给娶回家去,把自己家给炸了,总比把你这儿烧了要好。”
姜枝的姨母笑就没下去过,“对你们家丁丁有点信心嘛,厨艺都是一点点练出来的。”
小丁总说,“我喜欢她并不是因为她肯苦练厨艺。”
姜枝问,“那是因为......?”
“因为她是个十三点,脑子笨没心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写在了脸上,和她相处起来简单。”
姜枝:啊这......也太实诚了,还好黎汀听不见。
姜枝没有再往下问,丁牧影家的情况她是了解的,到今天为止他爸已经给他换了第三任继母,一个比一个更年轻貌美,还生下了弟弟妹妹。
想来他周旋其中,既要在兄妹子弟中出类拔萃,还要小心维护和他父亲的关系,已经是非常累了。
越是深陷复杂关系旋涡中的男人,就越会渴望枕边人的恪纯简单。
姜枝起身告辞,“我收拾完东西就走,你们继续烛光晚餐。”
“姜枝?”
姜枝走到一半,小丁总忽然就叫住了她,她回过头看他。
小丁总看着眼前这个把高高在上的程隽礼迷得跌入尘埃的姑娘。
好半天才说出来一句,“老程他真的不能没有你。”
姜枝:“?”?
“这个结论你是怎么得出来的?”
听了他的话以后, 姜枝冒着随时被炸飞的生命危险,又重新坐了下来。
姜枝拿出了半辈子少有的求知欲,虔诚地向小丁总问出这个问题。
小丁总手里把玩着一条黎汀的丝巾, “你不回家的这段日子,老程和我们喝酒的次数明显多起来,他从前是很有节制的, 酒饮三巡再怎么不尽兴也会收杯息鼓。”
姜枝接着他的话往下问道, 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愠怒, “所以最近是敞开了喝是吗?”
“我们也奇怪啊,唐聿威胁他说要告诉你他在外面这么喝酒,你猜他怎么说?”
姜枝的手捏着包, 声音没来由地颤,“程隽礼怎么说?”
小丁总嗤笑了一声, “他跟我们说啊,巴不得我们立马就去你面前告状, 这样你很快就会回家来数落他的, 他都等不及了。”
他接着说, “他说你和他使性子呢, 不肯回家,他也不敢和你对着来。”
“那又为什么不敢啊?他不是很敢的吗?连他爸都下得去手。”
在姜枝的心里, 程隽礼一直都是个说一不二的强权人物, 他想掌管集团, 苦心经营多年坐上了董事长的位置。
斗争最激烈的那几年,他甚至过得像个带发修行的出家人,恨不得在直接住在总裁办公室里, 像那种见者流泪的清心寡欲程度, 只差去庙里剃个度就圆满了。
过去许久的事请不提, 就说近在眼前的他们结婚领证这事儿,程隽礼都能翻出陈年旧账来逼她妥协,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也不是姜枝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但程隽礼能纵容她在外胡闹这么长一段时间,还始终低声下气认错,没有对她采取任何武力措施来解决分居问题,确实出乎姜枝的意料。
不符合程隽礼一贯的作派。
小丁总紧接着说出了答案。
那天程隽礼对他说,“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爱到你时时刻刻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爱到你都不敢行差踏错,生怕自己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就会伤着她,然后一走又是好多年。”
姜枝听完这句话,她努力维持平静。
可她起身时微摆的裙裾,和耸动的肩膀出卖了她。
她快步走回了里间卧室,拿出箱子装上她离家出走时带上全部的行李,全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可分明有泪珠砸落在她的手背。
姜枝看着眼前五六箱的行李陷入了沉思,于是满眼噙泪的给她先生打了个电话。
就像在等她的电话似的,程隽礼立刻接了起来,声音里还含了几分雀跃,“枝枝?”
“嗯。”姜枝想她好像是很久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了,“你下班了吗?”
程隽礼抬手看了看表,“下了。”
姜枝松了口气。
还好这位仁兄今天没有直男上身说,董事长哪有什么固定的下班时间?
她说,“那你来云月居接我吧,箱子太多我拿不下呀。”
程隽礼心情大好地打趣她,“今天又不立自主独立的人设了?”
姜枝语带哭腔,瓮声瓮气地说,“不想立了又怎么样?”
程隽礼狐疑道,“怎么感冒了吗?”
姜枝随便找了个借口,“昨晚冷到了吧,你快来接我呀。”
“好,你等我开车过去。”
此时正好文立进来汇报下午面见汇达电子总裁的结果。
他刚要开口,却被程隽礼抬手挡了,示意他住口。
程隽礼取下风衣外套,“明天再说吧,今天下班了。”
文立不慌不忙合上文件夹。
他有生之年终于见到他家兢兢业业的董事长因为急于向女色大踏步地靠拢拒绝处理集团事务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征兆,最起码,程董不会孤独终老了。
丁牧影帮着姜枝把几个大箱子推到了楼下。
正碰上唐聿送卓歆回来,她看着姜枝桃红的眼眶问,“这又干嘛啦?谁惹你哭了?”
唐聿几乎立刻朝卓歆递过去一个“麻烦你提问之前先过过脑子”的眼神。
唐聿说,“人家是程董事长的心尖子,谁不要命了敢把她惹哭啊?”
姜枝催促他们上去,“行了你们都快去吧,黎汀的菜要做好了。”
卓歆惨叫一声,“她做的菜能吃?”
唐聿也紧跟上她的步伐,“上次她非要表演煮西红柿蛋花汤,蛋花我是没见着,三个圆头圆脑的母鸡蛋倒是有,连蛋壳都没有剥。”
卓歆接着形容起来,“那味道吧,凑近了闻一下都呛脚后跟,一口下去,我连我妈是谁都不知道了。”
丁牧影极其无语地仰头捂住双眼,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打给他的助理,“去挹芳楼订桌菜,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送过来,人命关天呐小谢。”
程隽礼刚把车在门口停稳,就听见了这最后一句话。
他自然地接过姜枝手里的箱子,“怎么就要出人命了?”
“嗐,黎汀摩拳擦掌地下厨呢。”小丁总说。
程隽礼还不知道黎汀在厨房的一系列著名核试验,“那她不错啊。”
唐聿立马接过话,一听就没憋着好,“要不你留下来,尝尝她的手艺?”
“不了不了不了,我们无福消受。”姜枝轻咳了一声,她挽住上程隽礼。
姜枝急着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一上车就主动系好了安全带,“快走快走。”
程隽礼边打方向盘,笑得格外畅快舒心,“至于的吗?人还真能拉着你上去吃饭不成?再者说了,黎汀的厨艺哪就这么差了?”
“你要尝过她做的菜就说不出这种话了。”
程隽礼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蹭了几下,“晚上想吃什么?”
“你擅长的,炸鱼,炸黄花鱼。”
“还挺会挑的。”
程隽礼开了车往超市去。
从当了程太太以后就再也没有进过厨房的姜枝女士,猛然间降落在人生地不熟的超市,尤其身边还站了一个和她同样高贵冷峻的程隽礼。
与其说是冷艳,不如说是不知所措,找不到下手点。
这家超市是会员制的。
摆上货架的商品几乎全来自进口,海鲜空运过来后洗得很干净,就算是任人挑选也有种骄矜,往来的也都是申城的高收入人群。
但是这一对夫妻......仍显得格格不入。
程隽礼伸手捏了捏鼻梁。
姜枝在他表现出不耐烦之前先发制人,“要不然......让文立买了送家来?”
有商有量的态度,谦逊和缓的语气。
她真有当一名善解人意妻子的潜质。
姜枝还沉浸在自我陶醉里的时候,程隽礼已经握住她的手发话了,“不必。”
说着就拉起她,也不知道凭着从何而来的方向感,直奔水产区了。
姜枝一边东张西望,一边紧跟着他的步伐,“我知道你三十多年没这么挫败过,但凡是总有第一次嘛,不会在超市里买东西不是你的错,谁让你是个大少爷呢?”
“在那儿。”
程隽礼十分眼尖的找到了。
他回过头看着刻薄话被堵在嘴里的姜枝,眼里亮晶晶的,就像演讲比赛拿了第一等着表扬的孩子。
姜枝见惯了他老成持重的样子,偶然流露出这种少年气,再加上一身白衬衫加米色风衣,她仿佛看见了他们的青春。
突然有些心痒地想要吻上去。
姜枝的身子刚往前倾,才把脸凑过去,就闻到一股腥凉的味道,她慌忙别过头,捂着嘴接连干呕了两声。
程隽礼被她这举动弄得呆愣在原地,心里甚至还有一丝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好的气味?
他抬手闻了闻,挺香的没问题。
那姜枝是怎么了?
他给姜枝拍了拍背,“好点儿没有?哪儿不舒服?”
姜枝抚着胸口,努力平复心绪,“没什么呀,我就是闻不惯这海鲜的味道,我先去调味区买调料吧还是,你来找我。”
说着慌忙就跑开了。
程隽礼狐疑地挑了几条品相俱佳的黄鱼放进购物车。
姜枝买完调味品又慢悠悠地转到了零食区,这简直是她的专场,她目光所到之处,只要是有丁点想吃的都会被扫荡干净。
“是姜老师吧?”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醇厚的男声。
姜枝回过头仔细一看,是在北京当评委时认识的东方时报的记者张朗,采访时老揪着她发问。
说实话一开始姜枝有点烦他,可后来杨逦的事情一出来,他写的那几篇稿件真叫一精彩。
以专业实力碾压杨明星的写稿团队,要没有他这几篇稿子,舆论会偏向谁哪还真不一定。
“你好张记者,你也来申城?”
姜枝礼貌地点了点头。
张朗笑着说,“阿拉本地银啊,在北京的时候我就和你说,我们是老乡呀。”
姜枝略带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我给忘了,上次的事谢谢你啊。”
“后来我去找你的时候,酒店说你已经退房了,就杨逦的那件事情,对你没什么影响了吧?”张朗关切地问。?
姜枝觉得这个张记者有点关心过头了。
说到底这毕竟是她的私事, 他们也没有多深的交情,在超市里问她这种事,好像越过了她的交际线。
她一直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
但人家毕竟帮过她, 姜枝也没多说什么,“没什么影响啊,你不提的话, 我都快忘记了。”
张朗觉得疑惑, 这姑娘心忒大, “你老公包养女明星这种事也能忘啊?”
姜枝:“......”
程隽礼正往这边来找人,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地就听见这一句什么你老公包养女明星,再转过货柜往里头一看。
姜枝正和一个年轻男人在闲谈, 站得还非常近,姜枝虽没看他, 但他的眼神全落在姜枝身上。
而且他们谈论的是他本人。
程隽礼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两跳。
他走过去亲昵地揽过姜枝纤软的腰肢,“枝枝, 买完我们回家了。”
姜枝略带尴尬地介绍道, “老程, 这是张记者。”
说完又对张朗说, “这位是我先生。”
也不知道是刚说完人心虚,还是程董自带的气场太过强大, 张朗明显不敢和程隽礼对视, 赶着找了个借口就先走了。
姜枝看着他抿唇笑了。
程隽礼刮了刮她的鼻子, “你在笑什么?”
“笑程董事长吓人啊,人家都被你吓跑了。”
程隽礼牵起她就往前走,“那是他背后说人理亏。”
“可人张朗也没说错啊, 难道你没包养女明星吗?那叫杨逦的又是谁啊?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呀?”
姜枝双手背在身后, 端庄地像个女学生。
但说出来的话却句句是诘问。
程隽礼脸上的尴尬没持续多久, 很快就走上前,高大的身形逼近了瘦弱的姜枝。
姜枝伸手护住了自己,“你干嘛呀?想用暴力解决问题?可真刑啊。”
眼见周遭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姜枝不自觉地就拉开了架势,准备好好把这事儿掰扯清楚。
趁着她现在还没有正式投降回家,日后家庭帝位稳不稳,就看今日超市里这一战如何了。
姜枝忙退开了一臂的距离,摆出一副就事论事的态度。
谁成想下一秒,程隽礼忽然说,“我错了,枝枝。”
远近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姜枝正打着草稿的讨夫檄文一下子断了思路。
“你不在的三年里,我的确做了很多可笑的蠢事,杨逦就是其中一件,她实在是长得太像你了,我一时间也昏了头。”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和她什么都没有做过,我不至于糊涂到那份上,我只是偶尔想看看你。”
程隽礼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也很严肃,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尽不实。
姜枝被他这么一弄也愣了好半天,一双眼睛跟刚出生的羊羔子似的,带着对万事万物强烈的好奇,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程隽礼看。
这种情话好他妈高级喔,她还是第一次从程隽礼嘴里听到如此真诚不加修饰的告白,她心里已经冒起了甜泡泡。
但还是装模作样地说:“你别以为说这些就能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你伤了我的......”
程隽礼接过她的话,“我伤了你的心我知道,你不理我的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不管是三年前还是现在当下,总归都是我对不起你。”
“那也不至于这么......”
“至于。”谁料程隽礼的诚意空前绝后,“枝枝,我在意大利重新给你订了一艘游艇,很快就会运回国内,等你生日的时候就去游艇上开party,叫上百来个朋友都能住得下;还有位于波尔多的两个酒庄,全部都划到了你的名下,古堡也已经收拾出来了,你去巴黎看展可以随时过去住;新樾府的车库里停了两辆最新款的曜影,一辆是粉蓝色,一辆是粉红色,你......”
“打住!Stop!”
姜枝越听越觉得不对,他什么意思?以为她一直不肯回家,是想要这些?
虽然听起来确实足够吸引人的,不,是对寻常人来说极具诱惑力。
尤其对姜枝这样一个曾经的轰趴生物。
在她最放浪形骸无忧无虑的日子里,曾有一个月都是在游艇上度过的,她见了海浪就犹如见了亲人一般。
每天晚上开party到凌晨四五点,天亮才睡,睡到傍晚就在甲板上吃顿晚餐,接着再疯。
她刚订婚那会儿还和程隽礼抱怨过游艇小了点。
程隽礼皱着眉头,“要多大才算大?”
她说:“起码要住得下百来个人。”
程隽礼当时就让秘书把她给赶出去了。
姜枝抱臂看着他,“你别以为做完错事,随便拿点东西来打发我就完了,以后你要是再敢胡来,我就还和你提......”
“离婚”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程隽礼把她推到架子上,俯身低头吻住她的嘴。
这一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半晌后姜枝气喘吁吁地靠着他的肩,捶过来的拳头有气无力。
程隽礼浅啄她的额头,“不许说那两个字,我不想再听到了。”
姜枝在他怀里点头,“知道啦。”
程隽礼揉过她嫣红的小脸又要吻上去。
姜枝侧身躲开,低低骂了一句,“老流氓。”
他最近就好像那到了春天一定会发情的雄性动物,不分白天黑夜,也不分场合时间的拉着姜枝就要胡作非为。
程隽礼轻笑着牵起她往收银台去。
这炸小黄鱼可不是道省事儿的菜,要不是他的亲太太姜枝要吃他还真不想做,还好从超市里买来的黄鱼都是处理过的,免了一道剔除干净内脏的工序。
程隽礼简单清洗了一下后就开始腌制黄鱼,腌上一个小时才能入味,再一条条放入热油中炸至六七分熟捞出。
他白衬衫的袖口挽到肘部,还一气摘下了手上的腕表。
姜枝坐在中岛台的高脚凳上,喝着苏打水,看着神坛上的程董亲自下厨,这感觉不错。
她拿起程隽礼的表把玩着,“这表上为什么有两道钢圈?”
“双时区的设计,出国时更方便。”
姜枝撑着头又看了一会儿,“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老公?”
话里却听不出一丝想要帮忙的意思,让她下厨?她以为自己比黎汀能强到哪儿去?
程隽礼委婉地拒绝了她,“您歇着。”
突然程隽礼的手机响了一声,是文立发来的信息,姜枝随便瞥了一眼就看见:董事长真英明,卓珩摁不住了。
他有什么可按不住的?不是都娶了心越了吗?
姜枝一脸茫然地看向程隽礼,“难道卓珩他做什么了吗?”
程隽礼正在切着配菜,一整个笃定自信的样子,“打开看看就知道,密码是你的生日。”
姜枝拿起手机却并没有急着打开,“你手机里全是些商业机密,我能看吗?”
程隽礼不以为然地笑了,“我和你之间没有秘密。”
姜枝又不可自控地呆愣在了这个笑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