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xiao姐—— by惘若
惘若  发于:2023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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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多,她这一篇晦涩的原文,才将将译到末尾。
竹节刻纹的乌木椅上,挤过来一个人,她身畔响起一道男声,“怎么还不睡?”
孟葭头也没回的,继续敲着键盘,“没写完笔译作业。”
钟漱石对着屏幕读,“上东巡泰山,到荣阳,有乌飞鸣乘舆上,虎贲王吉射中之。作辞曰:乌鸟哑哑,引弓射,洞左腋。陛下寿万岁,臣为二千石。帝赐二百万,令亭壁悉画为乌也。汉译英啊?”
“这每个字我都认识,但组合到一起,我就像个绝望的文盲。”
孟葭单手撑着桌子,往后捋了一下头发,转头看他。
钟漱石中肯的,“这确实是有点难度。”
“不是有点,每次上高级汉英笔译课前,我都会做大量准备,免得站到台上被公开处刑。”
孟葭说到这里,接过他手里的白开水,报复性的喝了大半杯。
她喘匀了一口气,接着说,“但是没有任何一次用上过,我们教授出题的角度,总有种不管人死活的刁钻。每一次下课,我都感觉自己的知识盲区,又多了亿些。”
孟葭特别咬重了这个亿字。
钟漱石想了下,“请个文学系的老教授,给你开个小灶?”
她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多读几篇文言文,找找感觉。”
“好了,明天又没有课,先去睡吧。”
钟漱石说着,要去合上她的电脑,孟葭哎呀了一声,“我写完再睡嘛。”
他看了眼桌上的座钟,已经一点四十,“不要告诉我,这两年,你天天都这么熬吧?”
孟葭理通了语句,手指飞快的敲着,随口就嗯了一声,“谁二十几岁不熬夜啊。”
钟漱石撑着头,只觉得两眼一黑,她真理直气壮啊。
那之后,孟葭每次在书房里忙活,看文献、写作业或是敲论文,钟漱石回了家后,都会端杯浓茶坐到她旁边。
他也不吵她,就不言不语的坐着,偶尔翻上两页文件,或是亲自写点材料。
好几回了,孟葭才渐渐觉出不对来,她说,“钟总你干嘛,舍命监督我?”
钟漱石振振有词的,“我怕你熬撅过去,万一我睡迷了没发现,那不耽误事儿吗?”
孟葭一开始还笑,“我都熬这么久了,怎么可能啊!你快点先去睡吧。”
“不睡,我得对你负责任,这玩笑不能开。”
他严阵的口气,让孟葭意识到他是来真的,非把她这个习惯给改过来。
她只好关上电脑,神色恹恹的,说现在可以睡了。
钟漱石还要卖个乖,“今儿挺快啊,这么早就写完作业。”
孟葭推着他往卧室里走,“是啊是啊,以后我再也不开夜车了,还不行嘛。”
这样平静得,如同春晨花露的安稳日子,他们过了很久。
有时候半夜醒来,孟葭光着脚走到露台上,望着眼前山川作宴的绵延青峰,总有种恐在梦中的不真实。
一想到久久不来的散场,就觉得眼前的这一切,是一场葳蕤盛大的凌迟。
她回到床上,钟漱石也没睁开眼,只是伸手过来抱她。
他们的鼻息交缠在一起。他吻了下她的唇,嗓音懒懒的,“你怎么起来了,睡不着?”
孟葭钻进他的怀里,编了个谎,“要到考试周了,我有点紧张。”
钟漱石迷蒙的笑了下,“你都不过,那一定是卷子有问题。”
“睡吧。”
秋去冬来,画堂晨起的清早,半卷开的百叶窗外面,有大片的雪花飘下来,炉烟一般,远近高低的覆上台阶,枯枝上挂了一身的玉色。
到研三上学期结束,钟漱石在盛远东的场子里做东,宴请张院长一行人。
孟葭不打算读博,下学期就要去实习,接着就是找工作。
这当中,哪一样都离不开学院领导的保荐,即便是为答谢这七年来的师恩,这顿饭也在情理之中。
知道小姑娘一定会推辞,左一条道理,又一个例子的说给他听。最后再表示,她靠自己能行。
她还是社会阅历太浅。
因此,他也没提前知会,只是快到饭点的时候,让老孔去接她过来。
孟葭赶到香山的时候,还以为,只是他们两个的约会。
这两年,她都尽量少参加些饭局,毕竟钟直民在京中,大张旗鼓见太多人,怕钟漱石回去要挨骂的。
她踩着长靴,戴一顶白色貂皮软帽,身上穿一件浅色大衣。
见盛远东在门口等,孟葭下了车,走上前,“盛老板,你好。”
盛老板迎她进去,“钟先生在里面,孟小姐,您的老师们都来了。”
孟葭的脚步顿住那儿,吃惊的捂了下嘴,“啊?他怎么都不跟我说。”
他说了声请,“那就不知道了,从这边进吧。”
进去前,孟葭清了清嗓子,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用眼神示意服务生开门。
等门被推开,她笑盈盈的走进去,钟漱石指了下身边的位置,“来,葭葭,坐这儿。”
她一一跟在座的这几位打招呼。
其中有几个,孟葭只在开学典礼上见过,还有一些甚至是头一回看到。
她随钟漱石敬酒,在他耳边悄声问,“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钟漱石面上微微笑着,“我告诉你,你肯定要说不用,是不是?”
孟葭赌气说,“是。我用不着。”
钟漱石斜睨了她一眼,几分毫无办法的妥协,“那就当我自作多情。”
“谁说的?”孟葭悄悄敬他一下,“男朋友的情,肯定要领。”
这一顿目的性极强的饭,吃得孟葭脸上热热的,倒不是喝多了酒。
而是认识的、不认识的这些人,冲着钟总的鼎鼎大名,有理有据的虚张声势,把孟葭夸成了学院第一人。
好在,吃了两个小时也就散了,钟漱石和孟葭送出来,看着张院长他们上车。
孟葭扇了扇脸,“他们嘴皮子真厉害,我不好意思了。”
钟漱石笑,“文人嘛,靠的就是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编出什么话来你都不用奇怪。”
她站在更上一格的台阶上,手搭在他的肩头,“都怪你,给我起那么高的调子,人家不夸怎么办?”
钟漱石把她抱起来,打了个转,“好没有良心,给你安排这安排那的,还落埋怨。”
“老钟,我好晕呀,”孟葭吓得搂着他大叫,“你快点放我下来!”
钟漱石笑着,起了顽皮心性,本来还要闹她。
直到门槛边出现到一道威严板正的身影。身后还跟了不少部下。
他手上的动作才生生顿住。
钟漱石把孟葭放下来,收敛了神色,用拳头抵着唇,低咳一声,“爸。”
孟葭就在他这一声爸里,跌撞着,头晕目眩的磕在他背上。
面前这一群,都穿着样式相同的藏青色夹克,手上挽一件黑色大衣的长辈们,气场未免太强。
她一颗心乱跳个不住,眼睛完全不敢乱瞟,只好看地面。
但钟漱石偏拉了她出来,“葭葭,来见过你伯父,叫人。”
孟葭瞪大了眼睛,他认真的吗?这怎么叫啊这个。
见钟漱石又拽了她一下。孟葭才走出来,落落大方的,“伯父您好,我是孟葭。”
她的声音在发着抖,指尖掐进掌心里,很努力的不让自己露怯。
钟直民碍于颜面,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神色却绷得很紧。
片刻后,他对着身边的人客套,“不成器的东西,让你见笑了。老叶,我们先走。”
钟漱石忙避到一旁,把呼啦啦一帮人让上车,林秘书在路过他时,“钟总,您父亲的意思,让你晚上来一趟。”
他默了一息,“好。”
孟葭心知不好,待人影都消失在白茫茫的山道上,才上前问,“要紧吗?”
钟漱石拉过她的手,“没事儿,我也好久没回家了。走,先送你。”
她摇摇头,音调都衰败下来,“我自己能回去,你快走吧。”
他牵着她上了车,捧起她一双已经冻红的手,哈了口热气。
钟漱石替她搓一搓热,“不要怕,他对谁都是这副样子,不是针对你。”
暖风在车内缓吹起来,孟葭吸了吸鼻子,她张开手,很突然的扑进他怀里,用力的摇头。
她不是怕这个。她根本不是怕这个。
【??作者有话说】
上东巡泰山,到荣阳,有乌飞鸣乘舆上,虎贲王吉射中之。作辞曰:乌鸟哑哑,引弓射,洞左腋。陛下寿万岁,臣为二千石。帝赐二百万,令亭壁悉画为乌也——出自《明帝起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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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漱石抚着她的背, 手上力气很轻的,一下又一下拍上来,“听话, 让老孔先送你回去。”
孟葭抬起头, 看着他, 眼中雾气昭昭, “那你今天还会回来么?”
“你在家, 我当然会回来,”钟漱石好笑的, 伸出指背, 刮了一下她的脸, “否则我能去哪儿呢?”
她点头,声似林间宛转莺啼,“那我等你。”
听得钟漱石心乱, 他紧绷着喉头, 咽动下,轻揉了揉她发顶,“别担心,没事的。”
“嗯。我知道。”
车开到香山脚下, 钟漱石上了林秘书的车,改道去大院儿里。
孟葭的头磕在车窗上, 搭垂手臂坐着, 到西郊时,远处空山凝云, 天边一道沉沉峨眉月。
老孔熄了车, 见孟葭迟迟不下来, 提醒了一句, “葭葭,到了。”
“喔,好。你快回去吧。”
孟葭回过神,推开车门走了,脚步微晃。
她把外衣脱下,丢在沙发扶手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跌坐着靠上去。
是终于要来了吗?
这一份从颠沛沉浮里,如履薄冰般捧出来的浓墨华章,终于抒写到头了,对吗?
林主任将车停在院子里,他提早一步下车,先行为钟漱石拉开车门,“钟总。”
钟漱石迈下来,“林叔叔,我还不如您的职级高,别寒碜我了。”
“你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自己要会把握。”
林封拍了下他肩膀,语重心长,又言有所指的说。
天灰蒙蒙的,凌厉干冷的北风,吹得院中一片金镶玉竹沙沙作响,眼看又要下雪了。
这一片竹林生得极茂密,钟直民的上一任栽植的,住进来时,工会曾问是不是留着。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在承当权势和地位的同时,也住进这样一座,极富象征意义的院子。
韩若楠喜欢院前植竹,钟直民也就没叫砍,是他对妻子尊重的表示。
年轻时乖张过头,如今到了这个位置、这个年纪,钟直民也越来越像个好丈夫。
钟漱石独自站了一会儿,一支烟抽了半根,家里的阿姨就开了门。
韩若楠走出来,穿一件薄款针织衫,围着一条羊绒披肩,招手让儿子进,“漱石,外面冷,进来坐。”
里头传来钟直民一声喊,“他愿意站就让他站,还要人请!冻坏了是他的身子!”
韩若楠回头,朝里头蹙了一下眉,“少说两句吧。”
钟漱石无奈的,舌尖抵了抵牙根,迈上台阶。
他把大衣脱下来,交给阿姨,换了双拖鞋,先叫了一声妈。
韩若楠掸了掸他的肩,“哎,快到里面坐,最近累吗?”
“他不累。还有功夫操心人家毕业。”
钟直民穿了件白色衬衣,外面罩一件鸡心领的软线衫,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爸爸不知道,我们葭葭身世可怜,没人管,”钟漱石搭上扶手,端着杯茶,不紧不慢的说,“她从上大一,就一直是我在操心,习惯了。”
钟直民看他那个鬼迷心窍的样子就来气。
他瞪过去,“他孟维钧是死人呐,自己女儿不管!要你大包大揽下来。”
“他?”钟漱石架着腿,点了一支烟,在手上转动一下,笑道,“他能保得住自己,就不错了,就谭家人那德行。爸,前些年的热闹,您是......”
钟直民急匆匆打断,“你少跟我扯远了!我宽限了你三年,那是体量你在武汉辛苦,不是就由着你一味胡闹的。现在老叶也从浙江回来了,又和你爸搭班儿,你趁早把人给我料理干净,娶叶昕进门。”
说完,见他一副神不归位的样子,钟直民重重拍一下茶几,“听见没有!”
钟漱石油盐不进的,吁了一口烟,“那我不是白在地方上待了两年,你赔给我吗?”
钟直民斜他一眼,“那你以为这些年来,我为什么不干涉你的事?你还跟我算这个账!不是去武汉,你跟她早就已经是两路人了,明白吗!”
“不太明白。”
钟漱石抬着支烟,举起来,指了一圈四周,“瞧瞧,您都到这个位置了,还不心足,就非得卖儿卖女的,来保住荣华富贵。”
“听听你说的这话,糊涂到什么田地了!亏你还是大家公子出身,”钟直民声音抬高了八个度,就差把手边的电话砸过去,“我看你这样子,是天天被人灌迷魂汤,已经人事不省了!”
钟漱石笑,唇边是水清石见的喜欢,“她倒没有,是我整天给她灌迷魂汤。”
闻言,钟直民嘴角抽动两下,“我只告诉你,咱们这个家,不能在你身上出岔子!”
“这我就更不明白了,那些整天打着家里边儿的旗号,在外头为非作歹的,”钟漱石掐烟的手,指了一下窗外,脸上写满了惶惑不解,“都不能叫做出岔子!我靠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只不过是爱上一个小姑娘,反倒成天大的错了!”
钟直民横眉冷对的,“你当个集团老二,不得了了你!跟你老子论对错。”
“你还不如,就直接说自己嫌贫爱贵,看不起孟葭的出身,觉得她不配进你家的门。”
钟漱石毫不避退的,也不再和他爸打太极,一句话就拨云见了雾。
钟直民气得站了起来,“你满嘴里,都在说些什么胡话!”
“我说的是什么您最清楚!”钟漱石也站直了,眉间隐约有几分凛冽,言辞锋利的和他对阵,“什么出岔子,又什么地位更上一层楼,都是狗屁,钟家还要上他妈什么楼!”
其实道理很简单,他也明白,钟直民反对的根本原因,和这些都无关。
不是像他口中所说的,要保全钟家保全他,他就是在防着孟葭。
他们对那些,身份在他们之下的人,总是充满了戒备心理。
以为别人接近钟家,就是打他们手中权势的主意,这是久居高位的人,无论如何改不掉的惯性思维。
说句真话就有这么难吗?永远不肯承认自己的卑劣,永远都辨不清自己的局限,看人永远从阶层出发,总觉得这全天下的人,都想要从他们身上刮点油水。
古朴典雅的客厅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塘般的死寂,暖气熏香间,只有这对父子因为过分激动,而显得粗重的喘气声。
韩若楠端了水晶果盘过来,“又吵起来了,不是说了好好跟儿子讲吗?”
钟直民上下摇动手指,“你看你养出来的好儿子,翅膀刚硬一点儿,就敢和他爸这么说话了。”
韩若楠看了眼钟漱石,刚要开口,已被他抢先一步阻拦,“妈。你不要劝我,眼下是我该为孟葭争,也能够为她争的时候,我不会退的。”
“我跟孟葭在一起七年,不是七天呐,她是什么人我最清楚。”
“她长这么大,不曾得到过丁点命运的眷顾,但依然出落得正直、善良、优秀。她用功念书,为一篇论文熬到三四点才睡,哪怕跟我在一起,她也同时做着好几份兼职。送她的礼物,她小心翼翼放进保险箱,就怕分手了她还不起!这样的人,你觉得她会贪图你什么?”
“我这么一个,比她大九岁的老头子,无非有一点她看不上的钱财权势,有什么值得她利用的!若真有,我反倒不用这么怕了,你知道我留她在身边,费了多少心血吗?”
钟漱石慷慨陈词,这一番白水鉴心的高见说下来,钟直民气得仰倒。
韩若楠心宽,她反而有点想笑,“胡说,才三十五,就说自己老头子。”
钟直民捂着额头,在沙发边来回转上几圈,“这个、孟维钧的女儿是吧?确实有手段,我看你老早就病得不轻了!”
“你说谁的女儿?”
韩若楠收敛了神色,紧走两步,追着她丈夫上前问。
钟漱石不知其中底细,重复了一遍,“孟葭是孟维钧的女儿。”
她疑惑道,“宗和没有生女儿啊,她妈妈是不是......”
“她妈妈叫孟兆惠。”
韩若楠乍一听见这个名字,平和面容下,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震惊。
过了片刻,她像是喜,又像是悲的,寻摸着笑起来,“是兆惠的女儿,竟然是她女儿。”
钟漱石没料到他妈是这个反应。他掐了烟,“怎么了?你认识她妈妈。”
韩若楠像是没听见,径直去质问钟直民,“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单单瞒着我。”
钟直民满脸的不耐烦,“我就是怕你这样,才不敢跟你说实话,一个儿子都够不省心的,还禁得起你再缠我!”
但韩若楠紧追不放,“你知道的,当年部里面正缺人手,是我一封举荐信,把兆惠调到北京来的。我是爱惜她的才华,但没想过会害了她。如果不是我,她根本不会碰上孟维钧,我对......”
“好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她在世的时候,你已经够对得起她了。”
大晚上的,钟直民被闹得没了耐性,话都不想听完,就挥了挥手急忙打断她。
韩若楠紧了一下披肩,“直民,既然儿子这么坚持,你不如就......”
“夫人呐,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好吗?”
钟直民说完,不忘狠狠瞪儿子一眼,转身后,心力交瘁的,带着保健医生上了楼。
等二楼传来关门声,钟漱石才坐下,指了一下上面,“爸爸的血压还是高?”
“被你气的。”
“妈的功劳也不小。”
韩若楠挨过去坐,母子俩相视一笑。
她拍着钟漱石的手背,“挑个时间,带来给妈妈见一下。”
他点头,“不是,妈,您真认识她妈妈?不是为了帮我,故意这么说的吧。”
很久没这么高声叫嚷,钟漱石嗓子不太舒服,他端起茶喝了一口。
“当然不是。”
韩若楠转过头,试着唤起他一点回忆,“你不记得了吗?孟葭刚出生的那两天,妈妈带你去医院探望,你还抱过她。孟阿姨开玩笑,说你这么喜欢,干脆抱回家吧。”
“是吗?我完全没印象了。”
钟漱石的手掌心,重重一下,笑着拍在膝盖上。
现在倒是没事就时刻抱她,抱不够,原来是小时候埋下的根儿。
他缄默着,目光落在紫檀镜奁上摆着的,那个百宝嵌官皮箱上,工精文细的缂金雕花,面上嵌着绿松、碧玉、玛瑙和螺钿,是万事如意的好兆头。
从来没有想过,他和孟葭,竟然那么早,就见了面。
像一个长年累月,行走在大雾漫天的河边,苦苦要去到对岸的人一样,有一天他登上了那艘船,拼命撑着支长蒿划过去。
等走到目的地时,雾气散开,一切暴露在他眼前。
才发现对岸空空荡荡,而他要找的人,一直就站在原地等着他。
那个稚绿娇红的小姑娘,原不必寻寻觅觅,这本就是他们二人的宿命,而他早入彀中。
钟漱石看天色不早,起身告了辞,“妈,你也早点休息。”
韩若楠起身送他,“好,外头冷,你穿上衣服。司机来了没有?”
“在门口等,我先走了。”
钟漱石急着换鞋,手上力道重了一些,差点掀翻玄关旁的青瓷。
韩若楠柔声教训他,“你也慢一点,都三十好几了,毛毛躁躁的。”
他拿上围巾,“太晚了,我怕孟葭一个人在家里,她会害怕。”
韩若楠笑,“你爸也没说错你,还没结婚呢,眼里就没别人了。”
“走了。”
钟漱石到家的时候,孟葭已经支撑不住,躺在床上睡熟了。
这两年她作息规律多了,已经不常在十二点之后睡觉,除下偶尔实在赶不完论文。
冬天人易犯懒,屋子里暖气又开得足,难免困倦。
昏暗夜影里,后/庭那排翠绿柏树,在寒风中剧烈晃动,浓阴覆窗。
钟漱石先把衣服换了,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他走到床边,从掉在地毯上的书拾起,放到床头柜上。
再把退到她肚子上的被子,往上拉起来一些,给孟葭盖好。
他侧着身子躺上去。伸出手,拨开她半遮着脸颊的发丝,温热的指腹轻轻刮上去。
孟葭转动了一下头,完全凭借着本能和直觉,她半梦半醒的,凑上来,去吻他的唇。
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太要命。
钟漱石抚着她的后背,迎上去,更深的力道吻下去。
孟葭是喘着气,在后半夜醒过来的,很急促,忍不住扭了一下身体,挣扎的很轻微。
但钟漱石拥着她,箍在她腰上的手看似轻,却不肯让她动。
孟葭带着娇憨的鼻音,“一来你就做坏事。”
“冤呐,是你先来亲我的,你也知道,我一向经不起考验。”
钟漱石在她耳边,又哑又沉的说着话,括出一片湿热。
孟葭抬起手,去描画他的浓眉,“你爸爸、没说你什么吧?”
“没有,我把他教训了一顿,替你出气。”
孟葭啊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忽然挺身的一下。
她蹙着眉,音调也变得柔媚起来,“那他肯定很讨厌我。”
钟漱石抱紧了她,呼吸都变得浓重起来,“我喜欢你就够了。”
后来孟葭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她眼前水濛濛的,魂魄都在一片滚烫里,化烟化雾,轻飘飘的离开了身体。
再一次回到床上的时候,孟葭已醒了大半瞌睡,“我等了你好久,等不到,我才睡着的。”
钟漱石拍着她的背,“有什么关系?还用得着特意解释一句,我哪会怪你。”
过了一会儿,孟葭才壮起胆子问,“他们、有没有让我们分手?”
他皱下眉,掷地有声的,“他有什么权力这么做?分不分手,是我们两个自己的事。”
孟葭喔了一句,一颗吊了大半夜的心,渐渐有了下坠的势头。
钟漱石争执了一夜,刚才又胡闹半日,早已经累了。
就在他快要阖上眼的时候,又听见自己怀里,传来一句细如蚊吶的疑问。
“那我们会分手吗?”
“除非哪天你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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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气充足的卧室内, 植萃草本香氛幽淡散开,有雨水的清新冲入鼻尖。
孟葭听后,带着七分困意, 迟缓的笑了声, “你总说这种话的。”
但钟漱石直言正色的, “严肃一点, 不要笑, 没人和你开玩笑。我现在很紧张。”
她用手撑起来一些,稍微脱离他的怀抱, “你紧张什么呀?”
钟漱石摸她的头, “大你太多了, 又没什么追小姑娘的本事,心里着慌。”
孟葭又歪下来,竟然嗯了一声, “老钟同志, 你有这个觉悟很好,保持住。”
她知道,钟漱石是想听她哄他,但她偏不说。
钟漱石这人有一毛病, 说好也不好,有时候总是自谦太过。
这是他在大院里历练长大, 又在名利场上周旋许多年, 积下的弊病。
应了钟文台打小对他的言传身教,凡事低调谦逊, 轻易不能出流露一丝一毫的尊大。
孟葭在他身边这么久, 他轻纵的时刻非常少, 但她很喜欢。
他猛的往下一低头, 啧了句,“但你得拿出态度来啊,我这么说,是为了让你安慰我的。”
孟葭借了他自己的话,“你大我那么多,还要我来安慰啊?赶快睡觉吧。我明天还要面试呢。”
钟漱石一肚子的委屈咽了回去。
隔天清晨,孟葭洗漱完,穿了件黑棕粗花呢小香风外套,修长玉白的脖颈上,系了一条大地色系的薄丝巾,坐在楼下吃早餐。
钟漱石系着袖扣下楼,拉开椅子时,带出一阵清淡晨雾香。
他打量她一眼,“打算去哪儿面试,外企吗?”
“去一家多元化控股,来头超级超级大的集团,非常厉害,”孟葭摇头,端起牛奶来喝了一口,接着说,“还不一定能面得上,人家是金字招牌,又不缺实习生的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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