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许深吸了一口气,抽出张纸巾,擦干净手掌心的水珠。
像抹掉这些年的日长月短。
她们后来,又聊了很多别的,孟葭没有再问起吴骏,宋知许也不再提。
她只是问,“你一开始到伦敦的时候,也会有不适应吧?”
孟葭想了下,“是,都有一个过程的。觉得课堂上教授语速太快的话,也不要焦虑,其实英国的学生上课也听不懂,在背后骂WTF.”
宋知许笑,她觉得孟葭好风趣,和想象中不一样。
聊完,她起身告辞,脸上是雪掩重门的空寂,“打扰你了,有缘的话,再会。”
孟葭有些担心她,“你还好吧?”
她苦笑着摇头,“离开他,我很不好。但我会装出很好的样子。”
孟葭怔然,她也只能说,“知许,祝你一路平安。”
在香港的这些天里,孟葭忙着批阅position paper,反复修改主持词,酒店和会场间,两点一线的连轴转。
除了每天不重样的工作餐,望望酒店下面的街景,孟葭也不剩多少时间,去香港各处好好的逛一逛。
只是听取发言的时候,脑中无端会蹦出宋知许那一句,因为你们不会有结局。
她好好坐在台上,头顶着中央空调吹出的凉风,没由来的打寒战。
模拟会议结束后,孟葭倒不急着回学校了,她去了一趟广州。
除下隔三差五的电话,和外婆偶尔打来的视频,她已经两年没回过家。
孟葭在门口下车,看见张妈在院子里浇花,老远就喊起来,“张妈!”
张妈唷的一声,手里的浇水壶都砸了,一拍大腿,“老太太,葭葭回来了。”
黄梧妹颤颤悠悠的,扶着门框来看,还没等到孟葭上台阶,就先下来。
孟葭忙迎上去,扶稳了她,“外婆,你身体好吧?”
张妈笑说,“好着呢,就是想你。”
黄梧妹拍拍她的手背,“是啊,外婆总是梦到你,一点点大,还睡在木摇篮里。一晃眼,今年都大学毕业了,真快。”
不快的。只有孟葭自己知道,不快的。
当晚,张妈做了几个拿手好菜,尤其是那一道金蒜花油蒸黄花鱼,孟葭吃了大半条。
黄梧妹一直给她夹菜,“在伦敦还好吗,有没有照顾好自己哦?”
孟葭只敢点头,“好啊,除了吃的得自己动手,其他都好。”
她一贯是不敢报忧的。
因为说出自己真实的处境,除了让外婆难受,痛惜没有能力帮到她之外,一点用处都没有。
黄梧妹笑,“也该学着弄点吃的,将来工作了,总不能天天下馆子。就当锻炼了。”
孟葭忽然打个饱嗝,把碗递给张妈,“不好意思,我想再喝一碗汤。”
张妈瞪她一眼,“还喝!再喝又要撑到!”
她伸出食指,从上到下比划了一道,“那就一口。”
惹得黄梧妹笑着去拍她的后脑勺。
孟葭回了阁楼,洗完澡,穿了条杏色的吊带睡裙,靠在窗台边吹风。
明月皎皎,远山尽头飘来淡淡轻烟,疏寥几笔,将深黑的丛林勾绘出形状。
她接到钟漱石电话,他像是刚忙完,声音沙哑,“回家了?”
孟葭哼一声,“什么都会被你知道,一点神秘感都没有。”
那头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好,那我下次问话注意点儿。”
她关上窗,怕自己一时收不住情绪,会有动静传出去。
孟葭躺回床上,和他说闲话,“我晚上又吃撑了。”
钟漱石问,“像遇到我的那个晚上一样?”
她像错失了什么似的,“你提醒我了,我应该要出去走走的,万一再碰到个帅哥呢?”
钟漱石漠声道,“你也就是仗着离得远,我的手伸不到你身边。”
孟葭拨画着床单,“那你什么时候才回北京呀,我不想谈异地恋。”
他沉默了一息,“说不好,一会儿一个变。”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着身子和他聊,手机就放在旁边,后来慢慢的睡了过去。
钟漱石接连喊了几声,“葭葭?葭葭?”
没人回,他笑了笑,摇着头挂了。
隔天,黄梧妹早早把她叫起来,非带她去六榕寺还愿。
这些年她在外头,黄梧妹几乎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来许愿,求佛祖保佑她,在外平安顺遂。
如今人回来了,自然是亲自去一趟寺中,烧一炷香为好。
孟葭不情不愿,勉强打起精神去洗脸刷牙,换了条白棉麻的素净裙子,提着香烛出了门。
她不忍心,也不敢拂了外婆的意,是老人家的一片痴心。
寺内香火依然很盛,黄澄澄的日头底下,湃养着的几缸佛莲,花事正酣。
她随外婆跟大师父见礼,过后,在大雄宝殿里参拜佛祖。
孟葭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眼时,闲将往事,细细的思量一番。
几年过去,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添换几盏灯油,都嚷着累的小丫头了。
人人都在变。但诸法空相,不生不灭,所遇皆为虚幻。
每个人的心像一面铜镜,会原原本本的,照出这个世界的面貌来。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这是佛经给她指出的一条通明之路。即放下和了断。
但孟葭放不下。走到今天,她已不可能放得下。
她手持三炷高香,举过头顶,求的是,誓愿发大乘心,向无上道的菩萨,真能代尽众生,受无量苦。
不要留给他们一个水中望月的结局。
她是花了很长很长时间,鼓足许多勇气,才走到钟先生身边的啊。
【??作者有话说】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
——出自《心经》
祝大家中秋快乐!
七月初的广州, 室外气温直逼三十四度,火云如烧。
孟葭从大殿里出来,她用手搭在眉骨上, 遮着跑到檐下。
她坐在石凳上, 小沙弥给她端来一杯凉茶, “天气太热了, 解解渴。”
孟葭认得他, 她被外婆带来当志工的那一日,他们一起洒扫庭院的。
她双手合拢还了个礼, “谢谢。”
“孟葭?”
身后传来一道标准的播音腔。
孟葭端着茶, 转过身去, 竟然是陈少禹。
他们俩异口同声的,“你怎么会在这?”
说完两个人又相视一笑。
陈少禹先解释,“我是来看我表妹的, 她在中山这边读书。今天刚到, 随便走一走。”
孟葭哦了句,“那我理由更正当了,我是广州人。”
他像才想起来似的,“是, 听你提起过,我忘了。”
一个打扮靓丽的女孩子过来, 双手搂在他的肩上, “你是看见谁了走不动路啊,哥?”
陈少禹把她的手拿下去, “菩萨眼睛底下, 站直了。”
他给孟葭介绍, “这就是我那个表妹, 上大二,不爱回家,我妈让我来瞧着她。”
她友善的笑了一下,“你好,我是孟葭。”
“我看过你,在我哥的ins里,你是她同学。”
陈少禹瞪了她一眼,“赶紧回去,我晚上再带你去吃饭。”
她乖乖去了。
临走前,还不忘再打量孟葭一眼,嘁一声,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陈少禹也坐到石桌边,他说,“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啊?”
孟葭放下杯子,“后天吧,蔡学姐的工作室接了个活儿,人手不够。我也去挣点外快。”
在北京,花钱的地方很多,随便吃一顿饭,再挑一挑地段菜色,几千就出去了。
而她从伦敦交换回来,就没再问家里要过钱了,基本都是靠自己。
陈少禹看着她,平和柔婉的一张脸,眉间浅淡春山般的沉静,总有一种,独行在世界边上的冷美。
她是沉重而无声的利器。
而不是一件,只能小心被架在橱柜上,需时时勤拂拭,精致又脆弱的花瓶摆件。
黄梧妹诵完经,从禅房里出来,孟葭上前扶住她,“外婆。”
她哎一声,眼神淡淡扫过陈少禹,“这是你朋友?”
陈少禹紧走两步,“外婆您好,我是孟葭的同学。”
孟葭解释,“我们一个学院的,和我同级,他来广州看表妹。”
说完,小心翼翼观察外婆的神色,要知道,她一贯不喜欢她的男同学。
尤其当陈少禹说,“外婆怎么回家?我开了车,要不我送一下?”
孟葭立刻便要拒绝,“不,我们打......”
黄梧妹拦住她,“大热天的,我们打什么车,麻烦你了,小陈。”
“不客气的。”
陈少禹去取车时,孟葭扶着外婆在后面,撑了伞慢慢走。
她抱怨说,“外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最讨厌......”
黄梧妹更恼火的,打断她,“那时候你多大?现在你都读研究生了,还不找男朋友?”
孟葭有点生气,“那你也不能随便就塞一个过来,我又不喜欢他。”
外婆点一下她额头,“喜不喜欢,别太早下结论了。我看这男孩子不错,干干净净的。”
等上了车,孟葭更不想说话了,完全就是查户口。
陈少禹很配合,交代的也一清二楚,内容真实到,就差在笔录上画个押。
他开上山,黄梧妹正问道,“爸爸妈妈做什么的?”
孟葭生无可恋的,捂了下脸,求求她别再问了!
陈少禹说,“我爸妈都在上海,就快要退休了,他们人很开明的,不干涉我的事。”
这一点,孟葭也听钟灵提过。
她说陈少禹的爸爸,最是个冲淡质朴的人,否则也不会在争斗场上,一再的退避三舍。
因此在管教儿子这件事上,除了对他自身严格把关外,没有多余的要求。
黄梧妹拍了拍孟葭的手,不停的说,“好,真好。”
偏巧这时候,她的手机又震个不停,是钟漱石打来的。吓得孟葭赶紧挂掉。
陈少禹在门口下车,他给黄梧妹开了车门,“外婆,您当心点。”
黄梧妹伸出枯瘦的手,拉过他,“留家里吃顿便饭好吧?”
陈少禹看了眼孟葭,她做出一个特别无奈的表情,没有说别的。
他点头,说,“好,那我去停好车。”
孟葭领着陈少禹进门,她抱歉的说,“我外婆问的有点太多,不好意思。”
他笑了笑,“没关系,我喜欢回答老人家的问题,亲切。”
孟葭不知说什么好,就指了指路,“请进吧。”
陈少禹跨过红漆木门槛,仰转着头,看前厅精巧别致的陈设。
他笑向孟葭,“敢情,您还是位大小姐来的?”
孟葭给他倒一杯温茶,她也笑了,“哪个大小姐有我命苦?小姐身子罢了。”
陈少禹接过她手里的折底杯,缠枝莲的样式,杯沿描着上下呼应的海水纹。
他举起来看了遍,“杯子不错,像是你的品味。”
“你坐一下,马上就可以开饭了,稍等。”
吃午饭时,黄梧妹一直笑眯眯给他添菜,那副架势,还以为是她留洋归来的外孙。
孟葭安静吃着,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求这一场诡谲的会面,赶紧过去。
等到送走陈少禹,黄梧妹反而责怪她,“你对人家好冷淡。”
她反刺一记,“是你教我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用给好脸色。”
孟葭说完,正准备回房间休息,再给钟漱石打电话。
刚才在车上,挂了他的电话以后,那边也一直没消息。
钟先生就是这样,永远也不会追着你问,怎么不接我电话。
她转过身,就听见身后黄梧妹说了句,“你还在惦记那位钟先生吗?”
孟葭这才发觉,话赶着话,她和外婆杠起来了。
她摇头,语气也柔缓下来,“没有。我就是太忙了,还没想过这个事。”
黄梧妹站在桃花心木底下,举着一把团扇,若有所思的看了孟葭好久。
她慢悠悠的,摇了摇扇,“你不准惦记他。”
孟葭垂眸,小声说知道,“我回房了。”
张妈端了她的药过来,“葭葭去午睡啦?”
黄梧妹扶着桌子,晃了一下,坐下来,忧心忡忡的,“她还是忘不了钟家那个。”
“怎么会?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她一直听话。”
黄梧妹哼一声,把扇子用力扣在桌面上,“她听个鬼。”
孟葭关上门,给钟漱石拨回去,她拢起鬓边头发,“老钟,刚才我在忙。”
钟漱石说,“好,以后如果有事,不用特地回我。”
她坐到桌边,随手拨着梳子的木齿,“你总是那么正式的呀。”
“嗯?那要怎么不正式?”钟漱石伸长手,敲了敲烟灰,“你说。”
“你都不说想我的,还要我来讲。”
钟漱石压低了声调,“老同志脸皮薄哇,心里想得都快不行了,就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把脸伏在手臂上,吃吃的笑,“你还缺锻炼,多说几次就好了。”
他吁了口烟,“是,批评的很对,我接受。”
孟葭想起才走不久的陈少禹。
她总觉得,哪儿对不住钟漱石似的。
孟葭说,“等我忙完,再去武汉找你好吗?”
他笑了一下,“不是哄我的吧?小孟。”
“不是,挂了。我想睡一会儿。”
钟漱石放下手机,想起刚才那阵敲门声,他伸手挥散了烟,说,“进来。”
郑廷抱了一堆文件,“这些带不走的,我都放进碎纸机啊。”
“放吧。”
钟漱石往后靠倒,头枕着椅背,手上拿了一支钢笔,笃笃敲着桌面。
郑廷问,“这眼看就要调回去了,还不得劲儿?”
他喝了口茶润喉,没头没尾的来上一句,“现在的小年轻城府深呐。”
郑廷听着都觉得新鲜,“你昨天不是还说,集团的新员工少根筋吗?”
钟漱石把杯盖一摔,“他一根不少!还知道先从她外婆下手,把他能的。”
“人家年岁相仿,又是一个专业的同学,家世也不错,”郑廷笑着摇了摇头,又稳又狠的,往钟董心上插刀子,“那是真没办法,我要是孟葭的外婆,也中意陈少禹。”
他用笔指了指自己,气急道,“我没有家世吗?有没有!”
“消消气。你倒是有,但您那家世也太高不可攀,谁放心呐。老太太又不是爱慕虚荣的人,她首先考虑的,是外孙女跟着你会不会受委屈。”
郑廷给他倒上新茶,一句句说的都在理。
钟漱石伸出两根指头,敲了下桌子,示意他就倒到这里为止。
他端起来,再喝了一口败火,缓下来道,“得想法子,让她老人家放心。”
郑廷提醒了一句,“那咱谈主任能放心吗?还有老爷子呢。”
钟漱石靠在宽大的转椅上,叹了口气,摆手道,“不说这个了。”
孟葭随口许诺的一声,答应要去武汉找他的事,一直拖到大四暑假尾声,都不见兑现。
她每天在工作室里,从早坐到晚,有时候忙不来,还会抱回家里去翻译。
最夸张的一次,她咳嗽了很久都不好,一直拖着。
后来在医院病床上打吊瓶,都端着电脑一边检查,有没有语法错误和不通顺。
等手头上这个case完成,都已经快要到八月末了。
孟葭拿了笔丰厚的报酬,交了硕士一年级的学费,还绰绰有余。
那天中午起来,孟葭一边刷着牙,打给钟灵。
她也刚醒,声音含含糊糊的,惹得孟葭想笑。
孟葭吐掉漱口水,“晚上去大剧院看越剧吗?《红楼梦》欸,我们俩最喜欢的单老师。我去买前排的票。”
很令人意想不到的,钟灵一反常态,发挥艰苦朴素的作风。
她懒懒的说,“省着点吧。有那个闲钱,你不如请我吃饭。”
孟葭跟她开玩笑,“怎么,最近吃不上饭啦?”
钟灵居然认真的嗯了一声。
她觉得不对劲,隐隐嗅到了一丝危险,“你不会和家里闹翻了吧?”
又是一声嗯。
孟葭叫了句天,把牙刷扔了,“那我过去找你。”
钟灵晕晕沉沉点头,“行,给我带一煎饼果子。”
孟葭挂了电话,望着窗外纷纷扬起的柳絮,心里不是滋味儿。
大小姐什么时候爱吃煎饼果子了?
她换了件衣服,打车去钟灵家,在楼下买了两个。
钟灵给她开门,头发还是乱糟糟的,她揉了揉,说来了啊。
孟葭把煎饼果子放到桌上。
她熟门熟路的,去开冰箱,给她倒了一杯酸奶,“怎么搞的?”
钟灵摊下手,“就是不想在那个家待了呗。”
孟葭问,“那秦文呢?你和他还在一起吗?他在哪儿。”
她露出一抹讽刺的笑,“调走了,调去了他老家的文物局,天大的恩德啊。”
孟葭不知道这里头的玄机,“什么意思?他在北京待得好好的,谁调的。”
钟灵撇了下嘴,“没有人。说是他自个儿申请的,我反正打听了一圈,从上到下都是这论调。”
她有点明白了,看了钟灵一会儿,“你的意思是......”
钟灵把玻璃杯放下,“没有意思。人生没意思透了!”
她力气很大,溅起的奶白点,差点弄污孟葭的衣服。
孟葭不好往下问,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也没必要再去讨论了。
她抽出纸巾,擦了一圈桌子,“那你爸妈怎么说?”
钟灵哼了一句,掰着手指头数她的任务,“他们还能说什么?也说不出新鲜的来,和吴骏哥交往、结婚。”
孟葭想起宋知许,她问,“吴骏不是刚分手?”
钟灵咬牙切齿地说,“是吧,他和我都没这意思,可恶的是那帮大人。”
“好了好了,你现在没有生活费,都怎么办呀?”
她怕这个话题一勾起来,钟灵又要吐上半天的苦水,惹得大家都不开心。
钟灵说,“东拼西借吧,昨天问刘小琳要了五万块,省点花。”
“就打算一直跟家里这么僵着?”
她窝在沙发上叹气,“就先僵着,肯定还是要回去的,我又不是我哥。”
孟葭端着一杯水,坐在她旁边,也叹一声,“你哥没准,也是要回去。”
她说这话时,午后的阳光从纱帘里吹荡进来,烟水微茫的,照在孟葭脸上,拢住那一抹娇柔却苍白的笑意。
“原来你知道。我还以为,在武汉和好以后,你就不清醒了。”
钟灵静穆着,看了她一会儿,半天才说出这句。
怎么会不知道呢?孟葭想。
这么些年的斧声烛影,草木皆兵,关于这个圈子,她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她垂下眼眸,转动了下手里的杯子,“但是这一次,我不想叫他独木难支。”
钟灵懂,孟葭是不愿再辜负她哥,哪怕心里很清楚,这一趟也许仍是无功而返。
就算前头万丈深渊,她也要纵身跃下去。
好过吹着猎猎的山风,徘徊在悬崖上,一边虚耗着这段青春,一边令人空等。
钟灵来拉她的手,“希望你们最后修成正果,我是真心的。”
孟葭笑着摇头,“那我不敢想,走到哪儿就算哪儿吧,我对得起他就是了。”
反正她除了学业,时间也是浪费在其他事上,还不如浪费在钟先生身上。
黄昏时下了一阵暴雨,电闪雷鸣,一道道劈下来,像要把座座高楼腰斩。
孟葭和钟灵分头躺沙发上,裹着两条毯子,瑟瑟发抖的看一部恐怖片。
敲门声响起来时,两个人啊的尖叫好一阵,电影的鬼都要吓到。
钟灵拖着她去开门,来人是吴骏,他说,“你们在家干什么呢?”
她说,“没干嘛。下雨天也出不去,看片儿呢。”
吴骏拿给她一张卡,“你没钱花了吧,拿着吧,算我资助你的。”
钟灵犹豫着,接了过来,“你这么好心呐?”
他说,“你反抗成功了,我也能自在一阵子不是?收好。”
钟灵郑重的点头,“你倒挺迂回的,行,我收下了。”
“好了,关上门吧,要是还不行,也别太拧了。”
“知道。”
孟葭倒了杯水喝,“你们俩倒成难兄难弟了,关系还挺好的。”
钟灵也抢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嗯,他人不坏的。”
孟葭抢白她,“但你就是喜欢不起来,对不对?”
窗外雨停息下来,夜色空濛里,她无力的,深深点了一下头。
这是古往今来有关爱情的永恒悖论。
这一辈子,我们会遇上很多息息相关的人。说到底,无非爱得深不深,合适与不合适。
讽刺的是,往往用情最深的那一个,偏偏就是最不合适你的。
八月的最后一天,是钟漱石的生日。
孟葭记得的,她已经筹划好了,当天上午做完一场陪同翻译,下午就飞去武汉。
一大早,孟葭换了套白色西装裙,交领的款式,显得很干练,头发低低的绑在脑后。
她打车去会场,一进门就跟甲方握手,自我介绍说,“宋总好,这场会议由我为您当翻译,我是孟葭。”
“集团的翻译团队跟总监们出国了,”宋总的秘书笑说,“临时找张院长要的,是他的研究生。”
这是一场中等规模的交流会,与会方是很多外企的负责人。
孟葭站在他身边,声音清亮的给他译成中文,再把宋总的话传达给对方。
这种场合,对翻译的要求,比当同传要略低一些,思考的时间更充足。
中途休息的时候,孟葭靠在椅子上喝水,是早上提前泡好的胖大海,装在保温杯里带过来。
温水一点点的淌过喉咙,孟葭抬眸间,就看见一道人影走过来。
是来会场采访Houbes集团总裁的叶昕。
她手里还拿着话筒,笑着打招呼,“你好,孟葭。”
孟葭放下杯子,她站起来,“叶小姐,上午好。”
叶昕招手让她坐,“别这么客气,我就是瞧见你在这里,过来看看。”
孟葭只客套的点了下头,她本不擅长交际,和叶昕也没什么话可说。
倒是她问,“你是出来当翻译?”
孟葭很坦荡,“是,趁着没开学,做一点兼职。”
也许大小姐看不上,但她觉得没什么好遮掩的,自食其力又不丢人。
但叶昕没有,她只说,“你很独立。比我们读书那会儿强多了。”
孟葭不予置评。
她不知道,叶昕这番隔靴搔痒,总也挠不到实处的对话,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但钟先生教会她,搞不清对方的真实目的前,最好就不要多话。多说多错。
很快孟葭被叫走。她说了句失陪,就坐到了宋总身边。
窗外绿叶浓荫,落地窗隔绝了夏日的蝉鸣,水塘泛秋波般的平宁。
忽然会议厅的大门被人推开。
钟漱石阔步走进来,他西装革履,戴一只黑色的腕表,冷蓝的领带饱满的系着。
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孟葭的身边,道声抱歉,人我带走一下。
孟葭的靥边泛起酩酊红晕。一直说不好意思。
叶昕坐在那里,平白无故的生出一种,穷通前定的落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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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漱石拉着孟葭, 脚下步履不停的,踩着柔软的地毯,一路走出会场。
直到门被服务生关上, 把一屋子的交头接耳, 都隔离在他们的身后。
宋总还没反应过来, 他问身边人, “刚才进来的那一个, 是钟先生?”
有人答,“你没看错, 是刚从下面调上来的, Evebrting集团的二把手, 年轻有为啊。”
“那我这个翻译,叫孟葭的,是他的什么人?”
“这就难知道了, 他们这些公子哥儿的私事, 哪是我这种人能打听到的?”
没几秒钟,一名穿黑色职业装的女士走来,坐在宋总身边。
她很专业的,“您好, 我是Evebrting集团的行政秘书,下面由我代替孟葭为您翻译。”
宋总一听这吓死人的来头, 再一想到刚才走远的钟先生, 忙不迭的说好。
钟漱石带着她,走在酒店的行政走廊上, 一言不发的。
不必开口, 从孟葭的角度看过去, 廊中顶灯的照射下, 他浓阴深影的侧脸,都写着不耐烦。
和平时从容的步伐相较,他走的很快,孟葭不得不紧着步子,小心跟上。
门口的服务生见他们到了,推开休息室的门,“钟先生,这是为您预留的。”
话说的好听。从郑廷的电话打来,到钟漱石本尊空降现场,也不过就半个小时。
哪来的什么提前预留?不过是按上边的吩咐,在微末之处,周到的奉承这位新贵。
钟漱石心里明白这道理,面上却客气,这是他处世的一贯准则。该受的,就坦然受下。
他牵着孟葭进去,留下一句,“不要让任何人过来。”
“是,钟先生放心。”
门刚一合拢,孟葭抬手,转了转被他捏痛的手腕。
她转过身,眉间蹙起一点愠色,“我还在工作,你干什么。”
钟漱石歪动两下头,手上微微用力,扯松了一小截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