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着眉,第三次还没打通时,啧了声。总这样好人也要睡出毛病。
钟灵拈着块糕点,从沙发一侧,小心翼翼挤过来,“惦记你的心尖子呢?”
钟漱石收了手机,从角桌上摸了个红包,“来,给你的,又大一岁了。”
“红包好厚啊,哥!你对我真好。”
钟漱石语气平淡,“嗯,拿了赶紧消失。”
“.....你也就对孟葭有耐心!”
钟漱石在家坐到两点,陪着送走了三拨客人,就起身告辞了。
回到西郊,他换了鞋进门,先绕到屏风后,去看餐桌。
牛奶、三明治、培根,还有她喜欢的温泉蛋,一样都没动。
钟漱石缓步上楼,推开卧室的门,孟葭果真还在睡。
甚至,他走的时候是什么姿势,现在还朝什么方位没变。
他脱下大衣扔在沙发上,摘了表,随手搁在床头的白瓷盘,踢掉鞋躺上去。
孟葭适应得倒快,感觉到身边陷下去一块,很快就摸上来。
她在他怀里揉揉眼,“你回来了?”
“嗯,你接茬睡,我掐着表呢,”钟漱石拍了拍她的后背,“看能不能破吉尼斯纪录。”
嗤的一声,孟葭笑了出来,她撑着身子,趴到他上方,“大过年的就找麻烦哦。”
钟漱石转了下头,被她气笑,伸出手,把她的头发拨到耳后,忍不住起身吻她。
孟葭躲了躲,“不要,还没刷牙。”
“有什么关系?”
她说了句不要,就跑下床,进了浴室洗漱。
四月里,出国交换名额定下来后,孟葭去了一趟福田墓园。
那天是清明的正日子,钟漱石陪着老爷子去祭祖,不在北京。
孟葭起了个大早,捎上一束白捧花,独自去了看妈妈。
她走上台阶,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墓碑前,久久的停驻。
孟葭走过去,冷淡着眉眼,没有理会孟维钧。她蹲下来,把花摆在一边。
他径自坐到台阶上,“葭葭,就快出国了吧?”
她说,“想不到,您还关心这些。”
孟维钧点了支烟,“碰到你们院长,他告诉我的,说你非常优秀。爸爸的建议是,在那边,该修的学分不要拖,不用担心转换的问题,社会活动也要参加。但读研不必选伦敦的学校。”
“知道,我会争取保研,我们本校的师资水平,已经很高了。”
孟葭尽量心平气和的,不在妈妈面前,和眼前这个人起争执。
孟维钧点了下头,“高翻院是不错的,对将来你考翻译司,都很有帮助。”
他叹声气,望了眼天边,“你妈妈在天上,看见你这么求上进,她也会高兴。”
孟葭有些意外,他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是特意来表现他的关心?
但这样无关痛痒的关心,有什么意义?无非令人感到不适而已。
她冷漠的扬唇一笑,“是啊,您折磨了她那么久,她也该有件高兴事。”
孟维钧掐了烟,“爸爸说了,当年的事情你不明白,我有我的难处。爸爸到现在,活的也不能说容易,所以这人呐,选错了路,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孟葭跟在钟漱石身边,多少也听说了谭家的内况,谭宗和对着孟维钧,早不剩当年的绮丽旖旎之情。
有时候在会所吃饭,从晚辈嘴里都能蹦出一两句,有关两口子鸡飞狗跳的是非。
她冷然道,“一个原本性情温婉的人,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不是她本身出了问题,是被人践踏了她的真心。”
孟维钧笑了下,对他极通透的女儿这番见解,不予置评。
他反而问,“你去伦敦这件事,钟漱石怎么说?”
“他没意见。”
孟维钧深知他,“嘴上没意见,心里未必没有。”
见孟葭不接这句话。他又说,“趁着去伦敦,把跟他的关系断了,高门大院没那么好进,你不要也选错路。”
没料到他会说这个,孟葭瞳孔都放大了两分,震荡着神色看他。
孟维钧站起来,“去了伦敦多保重身体,别仗着年轻,不把小病小痛放心上。”
孟葭抿着唇没说话。
等他走远了,孟葭才摸着墓碑说,“妈妈,我很快就要走了,等我回来,一定会再来看你。”
孟葭步行下山,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雨,刚走出墓园,就看到一辆黑色奥迪,停在了门口。
暮霭沉烟里,车门边,倚着一个穿浅咖色风衣的钟漱石,他揭了揭伞,“来。”
孟葭朝他跑过去,抱着他一条手臂,摇了摇,“你怎么来了?”
“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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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从墓园边开出来, 日色将尽,照着几座孤零零的庄田,青杉寂寂, 白草绵延, 天边掠过数点飞鸿影。
孟葭趴在车窗边, 头始终望着后方,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坐回来, 怯怯的抬起头,望了钟漱石一眼。
见他正用一种, 温柔怜惜的目光看着自己, 孟葭瘪了下嘴角, 伸出手扑到了他的怀里。
钟漱石拍了拍她的头,“扫墓而已,不要太难过了。”
孟葭声音细微, 她不承认, “谁是因为扫墓啦,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
“原来是为这个难过啊?小孩子怕一个人睡觉。”
他哄着她,声音却像融进了雪色, 清清冷冷的,像窗外飘进来的雨丝。
她知道这是玩笑, 却真的点头, “你不在家,我害怕。”
钟漱石转头, 淡烟疏云的天色下, 野外无际的葱翠, 也洇深了一重。
他笑着说, “那过两个月,去了伦敦,该怎么办呢?”
孟葭眼皮一跳,原本在频率上的心跳,重重漏了一拍。
这还是钟漱石第一次,当着她的面提起,这件彼此都烂熟于心,却又三缄其口的事。
哪怕他用的是调侃式的语调。
孟葭更加小声,说不知道,也许慢慢适应。
她仰头问他,“我好像还没有和你说过,对不对?”
“你们校长,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恭喜。”
钟漱石手心里那支烟都被掐软。
孟葭闭了闭眼,嘴皮上下碰了几次,小小声,“干什么这么多事啊。”
头顶上一声嗤笑。钟漱石教训她,“小孟,对师长要尊敬。”
她扬起脸,“你听见我说什么了?”
他笑,“我们这个距离,很难听不见。”
孟葭仔细打量他,想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一些,怏怏不乐的神色。
但是没有,他连眉头都很舒展的,也称不上高兴,就是坦荡又平和的表情。
和他在台上作报告,那副四平八稳的模样,没有任何区别。
她心里一酸,她宁愿他发火,宁肯这段阴差阳错的关系的末路,是你不仁我不义。
孟葭自私的希望,看到他们故事的结尾处,划上一个男憎女怨的句点。
将来回想起来的时候,不至于太过柔和,总记住烟纱雾薄天里,一个温文俊雅的钟先生,而叫人流连不舍。
因为他们太了解彼此,也知道针往哪里刺下去最痛,钟漱石只要张张嘴,就能精准无误的捏到她的七寸,叫她羞愧难当。
可他从头到尾,一句指责和质问都没有,他只是说,去了伦敦该怎么办呢?
她还能怎么办呢?
在初尝情爱的起头,有这么位稳重端方、修养极好的钟先生,标杆一样竖在那里。
不过是裹紧衣服,在人生萧索的寒风中,一个人走下去。
孟葭无意识的,攥住了他的衣领,脸贴在他胸口,“我骗了你,你骂我吧。”
“你骗我什么了,这不是从一开始,就讲好的吗?”
钟漱石温热的指腹,一下下刮在她柔滑的脸上,眼神冰冷空洞着。
她说,“我说两年,其实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
他勾了下唇角,“你数学不好,我理解。”
孟葭笑着擦擦泪,“乱说,我是数学课代表。”
钟漱石把她扶起来,“好了,我还不至于跟个小孩子,较这一两年的真,你怎么高兴就怎么来。”
他看见她眼睑上,沾着要掉不掉的泪珠,啧了一声。
钟漱石拿帕子给她擦了,“你看,这就是我的不是了,好端端的把你惹哭。”
孟葭嘴硬道,“没哭,我看书看久了,眼睛痛。”
他吻下她额头,重新把她抱在怀里,“那今天稍微休息下,不要看了。”
她闭上眼,伏在他胸口问,“嗯,我们是去吃饭吗?”
钟漱石的下巴抵在她发顶上。他轻声问她,“你累吗?累就不要去。”
“不累。”
老孔把车停在玉渊潭附近。
钟漱石牵她下车,去一处僻静地吃饭,孟葭走在他的身后。
刚下过雨,湿滑的花岗岩石砖路上,狼藉铺一地凋零的落叶,沉闷无光。
到上台阶时,孟葭有些怕的,改为挽住他胳膊,钟漱石侧首看她,无声笑了下。
云收雨住的院子里,假山后泉水声淙淙传来,开了一场流觞宴。
回环旋绕的水槽,用新鲜的翠竹制成,约一尺多宽,盛着菜品的白玉碟,漂浮在水面上,传到每位宾客面前。
这一年多里,孟葭跟着钟漱石,几乎把京中每一道隐秘的门庭,都到访了个遍。
因此,她并不感到稀奇,以这帮公子哥儿的作派,不管玩出什么新鲜花样,都是常情而已。
他们掌握着最顶级的资源,对寻常事物早已无法满足。需要用这样的仪式来陶醉自己。
何况还只是一顿饭,内里还有更劳民伤财的营生,孟葭也耳闻了不少。
男客与女客分坐了两端,钟漱石一到,就被众人拥着坐在上首。
吴骏指了个位置,“钟灵在那儿,二嫂,你去和她坐。”
孟葭竟意外的应了,“好,正好我有话和她说。”
引得吴骏面上一愣,诧异的去看钟漱石。
结果被他拍了下,斥道,“你少逗她。”
孟葭放好包,坐在钟灵的身边,正主扭过头,“你要和我说什么?”
她小声的问,“我那天看见谭裕了,他是出院了吗?”
“是吧,不过还得做复健,你都要去英国了,还管这些?”
钟灵抬起手臂,端下一叠海参锅贴,摆在她俩中间。
孟葭夹起一个,尝了一小口,“没什么,我就问问。”
她撑着下巴,“你要走了,我送你点什么才好?愁死了。”
“不用,又不是不回来了,才一年。”
孟葭递给她一杯香槟,碰了一下。
钟灵问,“回来也不会和我哥在一起了,对吧?”
孟葭盯着汨汨涌动的泉水,夜来风高,她柔白的脸上映照半庭新月。
隔了半晌,她才垂下眼眸,说对。
钟灵举杯的间隙,目光穿过人群,看见另一头正抽烟的钟漱石,缓缓摇了下头。
她有时候倒情愿,在孟葭出国这件事情上,她哥不做个君子。
这一年间,她见过太多次他发自内心的开怀,每每与孟葭有关。
但现在,孟葭人还没有走,她看着他,怎么就开始觉得,那个坐在人群里总是意兴索然,隐晦的告诉她,人生其实没有任何意义的二哥,又回来了呢。
钟灵慢慢的,摸了一下孟葭的头发,“你长得真好看。”
像一副流传了上百年,构思极精妙的仕女图。更难得的是,她清醒、刻苦又明事理。
她又说,“我从来都没想过,有谁享尽了我哥这样的宠爱,还能全身而退的。”
“叮”的一声,孟葭的手上的勺子,碰在了汤盏边上。
她羸弱又苍白的笑,“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剥掉一层皮?”
孟葭转头,望了眼头顶那株罗汉松,嫣红的唇瓣弯了下,“我和他,本应该没有结局,这是最好的结局。”
然后捧起碗,把剩下的半盏汤,就着颊边的眼泪,一起喝了下去。
片刻后,钟灵讪讪的把手收回来,她忽然懂得了,原来每个人都体无完肤。
只是大家心领神会的,强颜欢笑着,想留住最后一分体面。
七月中旬,北京的盛夏来临时,孟葭已经签妥交换手续,签证也办了下来。
一个闷热的午后,聒噪的蝉鸣声不停的响,快要撕碎阴翳的天空。
她在寝室里收拾东西,行李太多,三个大箱子占住过道。
回宿舍放书的刘小琳来看她。
她随手拿起桌上那个,墨蓝色的丝绒盒来看,里面是一条珍珠项链。
刘小琳哇的一声,“这质地也太细腻了吧!是什么蚌精产的?”
孟葭刚压上行李箱,她站起来,喘着气,靠在桌边喝了口水。
她语气淡淡,旷然出尘般的不真切,“钟先生送的。”
“那难怪,他好东西肯定不少,看着像南洋的白珠。”
孟葭也看了眼,想起钟先生给她戴上时,说她光彩照人。他其实很会夸人。
她唯一能从他身边带走的,名正言顺的,也只有这件十九岁的礼物。
刘小琳环视了一圈,“这么多箱子啊,哪天的飞机走?”
“后天。”
她看了一遍孟葭带的东西,MAC的拓展坞,转换插头,文件类的包括体检报告,两寸蓝底证件照,都带齐了。
她咦了声,“这些可以在英国买啊,干嘛都带?”
孟葭笑,“可以,但那边卖得太贵,能省一点是一点。”
刘小琳嘁一下她,“您是跟了钟先生的人呐,这点子出息!”
她端着杯水没有说话。
刘小琳走前说,“孟葭,那祝你一路平安,回来再聚咯。”
孟葭笑了下,“再见,小琳。”
孔师傅上来给她拿行李,孟葭上车前,最后看了眼三楼的窗户,挥了挥手。
老孔平稳的开着车,对她说,“钟先生今天有个会,散了还要陪
客,他让你先不要等他。”
孟葭捏着手机,低垂的睫毛眨了眨,“喔,知道了。”
嘴上知道,但磨磨蹭蹭的,吃完晚饭,又洗了澡,仍旧下楼来等。
她躺在沙发上,听着《唐顿庄园》极富英伦绅士感的口音,无聊的翻一本杂志。
快到十二点,孟葭才听见门口有响动,她蓦地坐起来。
钟漱石换了鞋,他随手扔了手表,丢在玄关柜子上,解着袖扣往客厅走。
皎洁的月色淌下来,院中树影婆娑了他一身昏暗光影,带着酒气朝她过来。
他坐下来,伸展了一下手臂,孟葭就靠了过去,偎进他怀里。
钟漱石一贯受用于她这点微末之处的听话懂事。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笑起来也迟缓,“不是让你早点去睡?”
孟葭说,“我在等你回来。”
钟漱石抬起她的脸来,“这么郑重,有话要说?”
“没有。就是怕你喝醉。”
她答得很快。扯了一个无稽的借口。
该说的,比如感念他的照顾,这段日子都已经说尽了。
不该说的,像大雪封山的爱,孟葭闭口不谈。
钟漱石勾下唇,“还没有人敢灌我的酒,你多余担心。”
“嗯,我知道,”孟葭说着,坐到了他的身上,给他解扣子,“从外面进来,热吗?”
“你这哪是担心我?分明是要考验我。”
他轻浮的笑了笑,偏一下头,轻轻握住她的手。
孟葭抽出来,仍旧往下,“不怕,你久经考验,受得住。”
钟漱石捏着她的下巴,几乎下一秒就要吻上来,“高估我了,经不住。”
他口齿里清淡竹香的酒气,扑到孟葭面上,像被夏露无声打湿了发梢。
她不由自主的闭眼,才张了张唇,钟漱石便已吻过来。
孟葭搂着他的脖子,眼看窗前的月光起伏跌撞,落在深色的地毯上,一室情热昏浊。
她脸上起了微薄的潮汗,仍凑上去,很轻、很慢的吻他的脸。
钟漱石稳住一阵心跳,知道她就快承受不住,他在她耳边问,“要躺下去吗?”
“就这样。”
回应他的,是一个顶礼膜拜的吻,吻得投入而专注,如同她没声张过的爱。
后来,他们相拥而卧,在彼此急剧的呼吸里,平息了很久。
钟漱石缠着她的头发,喉结咽了下,“小孟今天这么厉害啊?”
孟葭伸出手,一遍遍描摹他的唇形,“还不许人有长进啦?”
他抱紧她,“许,怎么会不许。”
孟葭画得够了,收回手,声音颤巍巍的,“后天,你不要去送我了。”
她听见他笑了下,“哪有小孩子出远门,大人不送的?”
孟葭喉头哽咽,一行眼泪从眼尾滑下来,掉进她的鬓发里。
她死咬着唇,“钟先生,我们、我们就到这里,好了。”
末尾两个字已染上浓重的哭腔。
原来,被人为刻意拉长的道别,在它最终不得不到来的那一天,遗憾和难过也不会因此少半分,反而更加让人喘不上气。
夜深了,雾气虚拢成一团,微茫的飘过亭台檐角,琉璃千瓦。
钟漱石怔怔的,瞧了一阵子,失了神。
良久,他才慢悠悠的,拥着她的力道却更紧,“好,就到这里。”
一阵微热的湿意,从胸口缓缓流下,成股的,汇成小河,打湿他松散的领口。
“这一年,我过得很开心,钟先生呢?”
孟葭停了停,尽量让自己的音调,听起来平稳。她的嘴角却始终向下深抿着。
钟漱石才察觉到,她已观一叶而知秋的,把称呼改了回去。
命运即将要把它的恩赏收走,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提醒他这一切都由谁主宰。
“我也很高兴。”
他低头,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兴许是最后一次。
孟葭很乖的嗯了一声。
她在他怀里抬起头,天边疏云残月,院中有幽葩细萼,在这个夜晚悄然滋长。
要是这辈子,都能在他身边过完就好了,要是这个晚上,能再走得慢一点就好了。
后天一早,孟葭起床时,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她想,也许他有事要忙,不去其实更好。
但到了机场,孟葭还是在航站楼里,见到了钟漱石。
他来送她,从集团开完会赶过来,“东西都带齐了?”
孟葭点点头,“带好了,是直飞的航班,不用转机。”
他事无巨细的交代,“好,伦敦的天气时晴时雨,出门的话,最好在包里放一把伞。”
“知道了。”
孟葭再抬头时,眼中已经隐隐有泪光,只是她拼命瞪圆了眼,不敢让它掉下来。
“不要哭,”钟漱石笑了一下,伸手去揩她的眼尾,“我带你来北京的时候,是高高兴兴的。”
她飞快擦一下脸,“那我也高高兴兴的走,好不好?”
“好,多保重。”
“你也是,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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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途飞行总令人疲惫。
孟葭所在的商务舱, 周围坐着几个西装革履的香港人,他们喝浓缩咖啡,人人守着一台电脑, 用粤语夹杂英文, 并几句半生不熟的普通话交谈。
飞机穿过轻薄的云层, 在微隆的涡轮噪声里, 她疲惫靠在枕垫上, 歪着头熟睡了过去。
也许是头天晚上,心事重重没休息好, 这一觉她睡了很久。
久归久, 却怎么都睡不安稳, 总能听见脚步声,杯子碰撞发出的响动。
孟葭意外的梦见了她的妈妈。
梦中一片弥天大雾,她走在山林里, 眼前是四通八达的路。可是又哪一条都走不通。
她急得哭了, 蹲在树根底下直喊外婆,后来一双手把她拉起来。
那双手的主人,有一对文静乌亮的眼睛,是她妈妈。
她说, “你还是放不下他,所以会觉得, 总有一条路可走。”
孟葭拼命的摇头, 说没有,我放得下, 我能放下。
等她从梦里惊醒时, 舷窗外已经漆黑一片, 她问空姐要了一杯水。
她端着杯子, 心里有一道声音讥笑自己,梦里还在说谎。
可那又怎么样?连只是在写给自己看的日记里,人们都会有所保留。
所以,这条路选对了吗?孟葭想,应该不会有错吧。
但想起钟漱石在机场,目送她过安检时隐忍不发的脸,和告别时沙哑的嗓音。
孟葭捂着心口,觉得快要喘不上气了,吸每一下都很艰难。像溺水后刚上岸的人。
空姐走过来,有些担心的问她,您需要帮助吗?
她摇摇头,“我只是想到我男朋友,没事。”
在北京的时候,孟葭从没这么叫过他,对外她只说钟先生。
再要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孟葭也不会再回答,一笑置之。
她不想给钟先生添麻烦,将来他还要结婚的,能少点人知道他们的事,也就少嚼舌他一句。
不是孟葭觉得,他们在一起是犯了什么王法,他疼她,她不止敬仰他,也爱他,但不知深情底里的外人,只会认为是一场权色交易。
毕竟,就算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日常见着的,例如贺沂蒙和赵宴,背起人来,都不知编排的有多难听。更何况是局外人。
她晓得堵不住攸攸之口,也仅能用这样势单力薄的法子,尽量撇清和钟先生的关系。
现在走了,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当着旁观者的面。
人性的暧昧之处,往往就在这点上。
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那些掩埋在断壁残墟的真心,才肆无忌惮的跑出来。
飞机抵达希思罗机场时,伦敦时间是下午两点半。
孟葭正排队拿行李箱,一名穿豆绿衬衫的男士走过来,问她,“您是孟小姐吧?”
在环境嘈杂,耳边充斥着各国语言的大厅里,他一口流利中带京腔的普通话,让孟葭觉得诧异。
尤其他手里还拿着自己的照片。
她懵懂的点头,“是,您认识我吗?”
只身在异国,面对陌生人总是有些怕,孟葭不自觉攥紧了手机。
那名男士笑了笑,“你别紧张,我是驻英大使馆的工勤人员,姓黄,郑主任他交代我送你去公寓。”
怕小姑娘有顾虑,他还拿出了自己的证件,摊开在她的面前。
孟葭这才点头,鞠了个躬,说,“刚才不好意思。”
“没事,你跟我走吧,车在外面。”
玛丽女王学院的主校区,在伦敦东二区,离市中心很近,周边配套设施十分齐全。
像银行、书店,咖啡厅和商店这些,附近都有。
孟葭问过曾来交换的学姐,说住宿舍还算方便,而且学校有二十四小时监控,安保方面不用担心。
她坐在车上,仰起头,望着伦敦常年阴灰而黯淡的天色,忽然问了句,“他什么时候交代你的?”
黄先生开着车,“大概两个月前,郑主任让我在学校附近,租一套高档公寓。幸亏说的早啊,马上到开学高峰期了,这个地段非常难找。我也是跑了快一个月,才拿下这一间两室的。你放心,这房子很新的,治安也好。”
他还在接连不断说着。
没有看见,后座那个安静的女孩子,转过头,迅速的抹了一下眼尾。
孟葭不敢想,两个月前,在他们还情真意浓的时候,钟漱石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为她做这些打算的。
那一栋公寓确实足够好,进进出出的都是些精英人士,每个人脚下都步履生风。
孟葭刷卡进去时,险些撞上一个亚洲面孔的女白领,对方跟她道歉,说对不起,她赶时间。
她笑了下表示没关系。
黄先生把行李都搬到楼上,他揭掉沙发上的防尘罩,说:“家具都是新添的,按照郑主任发来的样式,应该是你的品味。”
“这些遥控器,我都给你放在这里了,还有租房合同,租金已经付了一整年。”
说着又转到厨房,他指一指天花板,“来,我跟你说,英国的烟雾报警器特别灵敏,碰到一点小烟就会响起来。你要是煮东西,记住喽,油烟机一定开最大档,保险起见,拿个塑料袋给它套住,诶,就得了。我自己常这么干。”
“如果实在不小心,惹着这位爷了,也不要害怕,这在伦敦太正常。你就到公寓前台,让他们帮忙消除警报,他们check无误后就行了。最不济,把火警招来了,那就自认倒霉,付个二百磅。”
本来挺有意思一事儿,再配上他的北京口音,蛮好笑的。
孟葭也努力的,想要扬一下唇角,但实在笑不出。
她留了黄先生的号码,送他出门,一直说谢谢,麻烦了。
他摆摆手,“我不敢领功,你真正要感谢的,另有其人。”
孟葭没有说话。
他们分手的那个晚上,就讲好的,以后都不必再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