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xiao姐—— by惘若
惘若  发于:2023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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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是孟葭?她还是回学校了吧。”
钟漱石掸了下烟灰,“她主意大,哪里肯听我的安排。”
到了晚上,孟葭准备出门打饭,刚拿上饭盒,一道脚步声出现在过道里。
那人穿件浅蓝衬衫,鼻梁上架一副金边眼镜,一派儒雅学者的风头。
孟维钧看见她,急急走过来,“葭葭。”
孟葭往后退回了寝室。
她转过身,刚把保温盒放在桌上,孟维钧已经跟了进来。
他上下打量一遍这里,收拾得很齐整,只不像住了个女孩子,桌上笔墨纸砚,还有几幅她自己写的行书,练功房一样。
孟维钧没说话,凝神看墙上挂的一幅字,是赵孟頫的《奉别贴》原文,下笔圆转灵巧,转折亦流畅,满纸皆是轻逸婉约。
他慈父闲话一样,问女儿说,“这是你的笔迹?”
孟葭垂眸,“心不静的时候,写来玩的。”
孟维钧屈指推下眼镜,“挺不错的,爸爸差点以为是真迹。”
她觉得好笑,语调里一丝冰冷的讽刺,“真迹怎么会挂在我这里。”
“那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孟维钧看一眼她,别有深意地补充,“以你和钟漱石的关系,你想要什么没有?”
孟葭勾起唇角笑了一下,那笑容半点温度都没有。
寒涔涔的,看得孟维钧眼睛微眯,“你笑什么?”
她语带嘲弄,“我笑啊,孟院长总能让人大开眼界,一出了事,自发自愿的,先给亲生女儿安一个罪名。天下真有您这样的父亲。”
孟维钧问,“这么说你们没关系?”
孟葭撇开其他,“有,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仅此而已。”
“他闲的?那么多水深火热的不去救,偏偏救你。”
孟维钧非要往这上头扯,他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和站着的孟葭对阵。
“那您的意思呢?”孟葭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她只是平静地说,“认定了我们情意匪浅?但恕我直言,这好像与孟院长无关。”
孟维钧苦笑了一下,“你的事,怎么会和爸爸无关?”
孟葭背过身,翻开抽屉,摸了摸妈妈那本《浮生偈》。
仇恨一下子就漫卷过来,她细碎地咬牙,“我没有爸爸,不知道爸爸是什么东西。”
孟维钧叹了口气,“你现在处境不大妙,葭葭,我不是在跟你说笑。谭家人不讲理得很。”
孟葭不明白,“是谭裕害我,他们有什么好不讲理的,难道还要我赔礼道歉?”
他失笑,“如果赔个礼,就能让谭裕重新站起来,那病房前,早就排长队等着鞠躬了。”
“那他们还要做什么?”
孟维钧略过了这个问题,直接问她,“你跟爸爸说,谭裕和你拉拉扯扯这么久,你喜欢他吗?”
孟葭哼了一声,像听了个荒诞的笑话,“因为您的关系,我素来对男人都是非常失望的,喔,现在知道了您复杂的家庭关系后,还多了一样,对这种高门大户同样的嗤之以鼻。所以我不会喜欢他。”
他也不动气,了然点了下头,“不喜欢他,那钟漱石呢?”
那样子,仿佛真是来为她做打算的,事先无巨细地参考她意见。
孟葭双手紧捏着桌子边沿,骨节发白,她垂首,小声地说,“我敬重他。”
不料孟维钧笑了,他摇头,“这才是最可怕的。”
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历的事远比旁人多,心智也更成熟,所能给一个男人最崇高的礼赞,无疑就是敬重。
孟葭不欲和他多说,“您讲完了吧?孟院长,我要出门了。”
孟维钧站起来,沉重叹一口气,“葭葭,爸爸总不会害你。”
她摇头,“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你啊,凡事多听钟漱石的,错不了。”
孟维钧留下这一句交代,负着手,从她的寝室里迈步出去。
孟葭没懂,但看着孟维钧的身影,心头划过一丝愀凉,总觉得,他那样子,仿佛是打算沉了舟,背水一战去的。
他为谁战呢,她吗?怎么会。
【??作者有话说】
注:文中翻译资料为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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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维钧从女儿学校出去, 车开到校门口,好巧不巧,碰上站在路边打车的宋主编。
他打下车窗来, 语调平稳, “茂名, 要去哪儿?我送你。”
仿佛前阵子, 以再版《浮生偈》之名, 行匡扶正义事,为孟兆惠正名发声的, 另有其人。
在学校的时候, 宋茂名很看不上他这一套, 太虚假。
但时隔多年,尤其在基层摸爬了这么久,宋茂名才真切地感受到, 孟维钧这种人的厉害之处。
他从来都笑语示人, 哪怕心里恨得牙痒痒,当了面,也不会流露出半分。
大家都知道,孟维钧戴着一张虚伪的面具, 可谁说面具戴久了,不会成自己脸上的一层皮呢?
就算撕下来, 也是沾血挂肉的, 怎么不真?
既然他这么大方,宋茂名也没推辞, 坐上去, “那多谢老同学了。”
孟维钧笑笑, “谢什么?一脚油门的事儿, 你去哪。”
宋茂名说,“出版社,有篇稿件等着审核,急着发的。”
他打着方向盘,“来京里这么久,都还适应吧,我也是忙,没请你吃个饭。”
宋茂名跟他虚与委蛇,“不用客气,我看你也抽不开身,刚看了女儿?”
话出了口,又在心里笑自己,还是改不了老毛病,忍不住要刺他。
孟维钧点头,“你应该也见过她了,她妈妈的书再版,是拿了她的授权吧?”
宋茂名叹了声气,“是,你女儿很好,模样举止都没得挑,像她妈妈。”
“样貌嘛,倒是差不了什么,性子却天悬地隔。”
他无奈的摇头。孟葭和她妈妈,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种性格。
她妈妈是细雨初怜湿翠裳的垂丝海棠,须时时精心照看,恐无人会她的东风意,就要从枝头凋零枯萎,结束一段短暂的花期。
而孟葭呢,她是山林里拔出的翠竹,风摇清影,漫野障雾也不改其坚韧。
宋茂名说,“我也是照章办事,你别怪我。”
孟维钧说哪里,他笑着,“兆惠的事也一直是我的心病,得感谢你。”
到下车后,宋茂名才自叹不如的,撇了下嘴角。
当了谭家这么多年女婿,孟维钧的修为越来越深厚,说客气话时,都带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根本不屑与他计较。
等到他回了家,见谭宗和不言不语地坐着,抱着臂,满脸都是要寻他晦气的样。
孟维钧的政策,一贯是能躲则躲,吵架他不是对手。
但谭宗和是拉开架势,要和他将理辩明,她叫住他,“孟院长。”
“夫人有事?”
孟维钧见避不过,坐下来,笑吟吟的,先拉了她的手。
谭宗和说,“你那个好女儿,伤愈出院了?”
“也该出院了。”
“那谁是活该住院的?我侄子还躺在那儿!”
这话简直无理取闹,分明是谭裕起邪念,要欺负孟葭在先。
孟维钧沉了口气,“孟葭她伤得轻,相信裕儿也会好起来,不要太焦心了。”
谭宗和转过脸,咄咄逼人,“当然了,你宝贝女儿安然没事,这是最重要的,你对孟兆惠也有交代,是吧?”
“你这么说话就远了,我跟她早没了关系,”孟维钧心平气和,握着她的手哄她,“就算是有什么交代,也只对你的交代而已。”
也许是听多了,谭宗和已经免疫,她挥开他手,“你去看了你女儿,怎么说?”
孟维钧稳了稳心神,“她不喜欢裕儿,我看还是不要勉强她,孟葭也无辜。”
谭宗和扬声,“她装模作样的,天天勾引我侄子,现在还为她出了车祸,哪一点无辜了?你要是做不了她的主,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对,你们谭家总有办法。我虽然是她爸爸,但没有尽到一天责任,也别想托这个大。自然是做不了她的主。”
他取下眼镜,拿了块软布擦着,一下又一下,仿佛某种无声的坚持。
“不敢托这个大?”
谭宗和复述了一遍他的话,重重冷笑一声,“你现在又不敢拿大了?你把孟兆惠关进园子,把你女儿送去广州,把她弄得人不人鬼不鬼,那个时候不是很敢的吗!黄家来人,要带走她尸骨的时候,你模仿她的笔迹,伪造出一份遗书,非要把人家埋在北京,那会儿怎么又敢了!”
孟维钧抬头,“这件事,你怎么知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想知道什么都可以,”谭宗和轻蔑地笑,“你要干什么?百年之后跟她合葬吗!想都别想。”
“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孟维钧脸上的肌肉,以明显的幅度抖动两下,语气却仍然平和。
“好,不提过去的事,就说现在,”谭宗和一件件跟他算账,“你对宋茂名够客气的,她的书再版的事,是不是你的好主意?”
孟维钧摇摇头,“我还没疯,不至于给自己找麻烦,为那件事,我挨了你父亲多少骂?”
“那我告诉你,你女儿看不上我侄子可以,她也别想好活。”
谭宗和丢下这句话,瞪了他两眼,从佣人手里拿过包。
走到门口,她又停住了脚步,“而且,你听好了孟维钧,你女儿是为陪她妈妈,是你把她招到北京来的。那天晚上,她要是死在车里头,是你的报应!”
孟维钧望进她那张脸,明明年轻的时候,谭宗和也是很平柔的。
她梳一个低发髻,穿一身软烟色的旗袍,坐在自己身边,安安静静也不说话,能陪他看一整天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争执起来,那种刻薄又恶毒的神情,像蛇张口吐红信子,嘶嘶的,句句置人于死地。
孟葭待在宿舍里,过了一个不被打扰的周末,到去上课时,才发现学校里,关于她和谭裕的流言,已经传得不像样。
先是她坐在位置上,后面她们班的女生拍了她一下,问,“你爸爸真是孟院长啊?”
孟葭心头一跳,脸上明显是受到惊吓的表情,“听谁说的?”
她一直刻意隐瞒这件事,从来都没和任何人提起过,如果不是这一次受伤,连钟灵她们都不会知道。
那个女生一看她这样,“看来是真的,那师大那个公子哥儿,被你害挺惨的。”
还没等孟葭说话,旁边就有人伸了耳朵过来,“哪个?之前送爱马仕给她那个?”
“对啊,我爸爸就在医院上班,人现在还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呢。”
“所以那天百花山上,有辆卡宴翻下来的新闻是真的?我半夜刷到了一下,后来再去看那网页就报错了。”
“当然是真的了,你知道他家里什么来头吗?肯定不能公开讨论。”
“他俩真是要去山上约会啊?天呐,那他爸妈肯定恨死孟葭了。”
“正经约会也不能出车祸吧?谁知道在车上做些什么事。”
说完还不忘交代句,“别出去乱说啊,出了这个门,我可是不承认的。”
“看不出来,平时学习那么认真的,背地里功夫也这么深。”
“否则你以为呢?人家是双管齐下好吧,出国名额肯定是她的。”
孟葭抿了抿唇,她在心里冷笑,每个人都让对方不要去说,可还是津津乐道,甚至当着她的面,小声的交头接耳,恶意散播这种扭曲的事实。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孟葭倒还可以忍受,无非是不去听。
她上课本来认真,也从不多与人深交,放了学也是各看各的书,谁还管她们议论什么。
但是没多久,她就被叫到了办公室,那是孟葭,第一次见到谭宗和本人。
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没有那种千娇万贵的闺秀感,反而处处透着股算计。
谭宗和的眉毛很细,在脸上的量感却充足,显得人很精神的样子。
坐着一屋子的人,孟葭只认识自己的辅导员,剩下的一个不知。
辅导员问她说,“孟葭,你怎么无证酒后驾驶,还往山上开啊?”
孟葭当场愣在那里,她没被这么冤枉过,一时也慌了。
那种慌乱,是全然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血溅白绫一样逼的人绝望。
她无力地解释,“我没有,老师。那天开车的不是我。”
“不是你难道还是我侄子?那货车司机都看见了,说是一个女孩子开车,在山道上东倒西歪的,应该是喝了酒。”
被拥在中间的谭宗和,吊梢着一双眼,言之凿凿的,说着些颠倒黑白的话。
孟葭不住地摇头,“他乱说的,我没有练过车,更不会去开。明明是谭裕打歪主意。”
到底年纪小,没经过这样压死人的事,相形之下,她的辩解多少有些苍白。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是谭宗北的夫人进来了,谭宗和起身叫大嫂。
她更会冤枉人,对辅导员说,“这件事情,学校要是不记过的话,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先把她家长叫来。”
孟葭听见说要请家长,顿时眼眶通红,这事不能被外婆知道。
辅导员叹口气,她虽不太清楚这里面的是非,但手底下的学生是什么样子,还是有些了解。
她不觉得,孟葭会是这么没分寸的孩子,反而是谭家人的吃相太难看。
但上面坐着那几位,一言不发,摆明了不敢得罪人。
辅导员只好说,“孟葭,先把你外婆叫来吧,你们两家看看,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孟葭那一刻怕极了,抓着书的手隐隐发抖,忍了又忍,才没在办公室哭出声。
她膝盖发软,踩在电梯的地毯上,差点要塌下去。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大楼的。
只是抬起头的时候,觉得那天傍晚的日头格外晃眼睛,刺得她一直流眼泪。
孟葭没再去图书馆,她浑浑噩噩地出了校门,上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见她哭的那个样子,“家里出什么事了,小姑娘,你要去医院是吧?”
她擦了擦脸,囫囵着口齿报了个地名,说你送我到半山腰就好。
孟葭步行上车,那卡口的工作人员见过她多次,已经对她很熟悉,只是按要求问她要了证件登记。
她哽咽着,喉咙里堵满了泪水,噎声噎气,说了声谢谢。
工作人员见她这模样,好心提醒了句,“钟先生出差去了,还没有回来。”
孟葭点点头,仍旧往园门口去。
她没有打电话给他,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求他帮忙,谭家不是好惹的,何况钟先生已经护着她很多了。
总不能再不知深浅的,再对钟先生提这样那样的要求,她没有立场的。
孟葭在心里,跟自己设了一个未知结局的赌约,如果能等到钟先生的话。
因钟漱石去了上海开会,园内上了锁,只门口两个石狮子陪她。
天渐渐黑下来,山上的夜色,在茂林掩映下尤为浓稠,风吹在身上也不觉撩拨,倒有点冷。
孟葭的伤才刚好,她拢紧了领口,蹲在石狮背后,孤零零地躲着。
她的下巴点在手臂上,哭累了,闭了眼几乎快要睡着。
忽然刺拉一声,不知谁摁下了遥感钥匙,两扇园门,缓缓从中间向两边撤开。
孔师傅眼观八方,远光灯一打,照见角落里一团人影。
他看向后座,“钟先生,好像是孟小姐。”
钟漱石才下飞机,一路上都阖了眼在休息,听见这一句,双眸倏然睁开,“谁?”
孔师傅又确认了一遍,“我应该没看错,是孟小姐,她躲在门边。”
钟漱石没等他开门,自己扣了把手,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走到她面前。
孟葭被光刺得睁不开眼,再抬头时,孔师傅已经换成了小灯。
钟先生逆着光,身上穿着的白衬衫,被闷热的天气一烘,也已经不复挺括,松松垮垮的,勾勒出他高大瘦直的身形。
他问她,刻意放轻了声音,“怎么在这里?”
因为上次她生日,在这里过夜的时候,孟葭神神叨叨的告诉他,说她外婆讲过,在山上说话一定要小声,而且不能喊名字。
孟葭眉眼盈盈,因充沛着水珠而湿润的眼眸,睁到了最大,“你来了?”
“我来了。”
钟漱石点头,说着将她拉起来,弓着指背,揩了揩她的眼尾,“怎么哭了?”
孟葭一下午的委屈和担心,都在这句话里决堤,她顾不得还有孔师傅在旁,伸出一双手,紧紧环上他的腰,脸贴在胸口上,一闭眼,眼泪洒满了他的衣襟。
她不是这样软弱的人,会哭成这个样子,大约少不了谭家的功劳。
钟漱石皱了皱眉,他才几天不在,那群人又张狂上了。
他来回拨弄大拇指腹,给她擦着,“不哭了,跟我说出了什么事。”
“他们、他们说,车是我开的,说我无证驾驶,还、还喝酒,”孟葭抽抽搭搭的,边哭边说,说到心酸的地方,又停一停,“还要我找外婆来,她那么大年纪,又有心脏病,坐飞机会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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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漱石听得满脸凝重, 眼中阴森森的,旷野的天色一样,黑沉沉压下来。
手上却很轻的, 一下下拍她, 他柔声道, “好, 外婆会不舒服, 不叫她来。”
孟葭从他怀里仰起脸,“真的吗?”
钟漱石失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对不对。”
她紧抿着唇线, 明明面上还挂着泪珠子, 又不想他觉得自己不懂事,努力往上翘了翘嘴角。
结果就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又哭又笑的表情, 返璞归真地落在他眼里。
钟漱石揉了下她的发顶, 把人打横抱起来,大步往里走。
老孔忙开车跟上,在后面为钟先生照亮路,直到看他跨过廊桥流水, 才熄了火。
钟漱石抱着孟葭进门,把她放在玄关的软凳上, 见他要蹲下去, 孟葭忙拦了一把,“不要。”
他却说, “今天受大委屈了, 要的。”
孟葭收回手, 由着钟先生拿出双穆勒鞋, 是特地为她准备的,尺码、皮质软硬都刚刚好,他给她换上。
她撑在换鞋凳上,刚止住哭的人,声音像从鼻腔里发出来似的,带着娇憨,“我没喝酒,也不会开车,可他们非说是我。”
换完了,钟漱石还是没站起来,他扶着她肩膀,“告诉我,他们都有谁?”
他的语气很微妙。
是那种,询问大人不在身边时,小朋友都受了谁冤枉,打算领着她,挨家挨户回击的口吻。
孟葭低头,小声呢喃着,“孟维钧的夫人,还有她喊大嫂的女人,样子都好凶。”
钟漱石皱了下眉,“吓到了?”
她迟疑一下,最后看着他的眼睛,怯弱的,点了点头。
孟葭在他面前,总是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跟他对话也不显得幼稚,有时候见地还很深刻。
但这个头,点的十足孩子气,正合她的年纪。
钟漱石笑了下,有些因祸得福的意味在,伸手抱住她,“不要怕,我来应付她们。”
“你能应付得了吗?”
孟葭有些担心,毕竟谭宗和看起来,非常的高傲又自以为是,而且蛮横,能把歪理说得头头是道。
钟漱石压着她的耳廓,微微张口,“没有我应付不了的事。”
孟葭犹豫片刻,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问,“会不会很麻烦你?”
她听刘小琳说过两家的交情,在谭家还未式微之时,父辈手里头也是有几分情谊的,此事人尽皆知。
而钟先生一再的,站在谭家的对立方,为了她这个人,这是放在了暗处的。
以暗抵明的事,谁来做都逃不过一个理亏,她怕钟先生被家里诘问。
钟漱石定了定神思,“会有点麻烦,可能还要你做一定的牺牲,我才师出有名。”
这是真话。说出口,却又微微令他感到不齿,这么的趁人之危。
孟葭眨着眼看他,有种似梦非梦的懵懂,“是什么样的牺牲?”
钟漱石流露一瞬间的赧色,尽管世事人情如此,但对着个惊慌失措的小姑娘,讲这些隐微的忌讳,他觉得太炎凉。
他的指腹揉蹭她脸,轻轻柔柔的,语调沉缓而低哑,“孟葭,你得是我的人。”
眼波粼粼里,孟葭的瞳孔被震碎的,仿佛投入石子的湖面,复原不了的平静。
她的肩膀抖起来,像门外摇晃的栾树叶影,风停了,仍然止不住细密的颤动。
钟漱石以为她害怕,双手抚着她的肩膀,来回地动。他说,“好好好,我另想别的办法,没关系。”
左不过是老爷子要冲他发难。
也许,鬼胎蛇心的谭家,还会揪住他的短,说他是管闲事抖威风,毁了素来中正的名声,叫他成个罪人。
钟漱石站起来,他看向她的目光温和如旧,“还没吃饭吧,我去安排。”
他刚要转身,忽然手掌被人双手握住,是孟葭。
她仰着头,“不用想别的办法,我可以、可以是钟先生的人。”
这话说的苍白如纸,但细细品,红尘勘破里,又有一点自甘的坚定。
本来她的命也是钟先生救的。孟葭想,如果这样,就能堵住悠悠之口,保住她的学业,也不叫钟先生作难,她愿意。
孟葭的声音依然清脆明亮,碧盏浮冰般的响动,传到他耳中的时候,竟乱成一大片无章无序的心跳。
钟漱石承认,他脑子里有那么一刻的念头,就当个胜之不武的小人,在孟葭陷入倒悬之困的时候。
反正他也从不以正人君子自居。
当君子太累,当了一个钟头、一整天、一个月,就要被架在高处一辈子。
否则,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敞开衣襟,明白的告诉众人,不要对我抱期望。
钟漱石侧身对着孟葭,有灯光阴影遮挡,孟葭审视不清他的神情,也看不见,他连续做了两个深呼吸。
他把手抽出来,转而握住她,“不要冲动,你还是再想想。”
是规劝她,更是自悟自省。
钟漱石走到中岛台,拧开一瓶水,仰头喝了一口,饱满的喉结上下滚动。
孟葭从手腕上拿下皮筋,她把头发绑起来,站起来,慢慢走到水池边。
她洗了把脸,抽了纸巾擦干,走向笼罩在灯光下,面容深影浓廓的钟先生。
清水里涤荡过的脸颊,水滴还挂落在她的鬓边,要掉不掉的,一双眼睛浓而清亮,像釉色极佳的白瓷瓶,莹润玉泽的瓶身上,没有枝枝蔓蔓的工画,是那种不加一项赘笔的漂亮。
钟漱石喉头紧绷着,很细微的咽动,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
他蹙了下眉,一句要做什么还没有问出口,呼吸已满是那股清雅的芙蕖香。
孟葭用力垫起脚,她主动吻上他,技法生疏得要命。
钟漱石揽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孟葭顺杆而上,两条腿缠在了他腰间。
他把她放到台上,柔黄的光影里,她闭了眼,全凭着感觉舔舐他的唇。因为不得其要,反而生出杂乱的痒。
钟漱石折过她的后脑,微微张开嘴,反制住她的唇舌,难耐地搅弄着,吻出一阵密密的水声。
他的吻压到她下颌上,又吮弄住耳垂,嗓音很哑,“帮我摘一下眼镜。”
孟葭睁开眼,一双眸子水润润的,拈住镜腿取了下来。
她也去吻他的侧脸,湿湿的嘴唇,碰到他的耳软骨,“钟先生,我现在就可以。”
钟漱石浑身上下的燥热,一下子屏息住,他气息略微不平的,“大晚上的,就这么考验老同志啊?”
原来吻他是为了这个,她吻他,含了近乎献祭的意味。
孟葭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歪倒在他的肩头,“我是说认真的。”
钟漱石双手撑着中岛台,孟葭就坐在上边,他说,“那你可想好了。”
她强撑着一口气,点了点头。
孟葭很清楚,自己迟迟不肯走进这段,欲盖弥彰的爱里的原因。
她太害怕,仅仅是偶尔的见面,控制不住的拥抱,沙发上的失控,就已经让人心潮起伏。偶尔走在路上,冷不丁想起来,心跳得厉害,脸上烧出一片通红。
倘若日日西窗剪烛的话,孟葭不敢想,会蜕化、演变成什么样子。
人人都在撒鸡汤,说凡事有个难忘的过程就好了,不要太在意结果。
可这天底下,谁不是为一个结果活着的?注定两败俱伤的事,又何必要开始呢?
但老天爷偏和她作对,就不让人好过,非要送她到繁华地里,绮丽堂中,真正去历一回醉生梦死,看她有没有本事,能不能度这个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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