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葭一双横波目,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阵,“喝完了你就走?”
“立刻。”
她点头,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的,在钟漱石没有任何防备的状况下,从他手中捏过杯沿,仰头喝光了。
孟葭亮出杯底给他看,“喝完了,你走吧。”
钟漱石收紧眼眸,里面充满危险而浓厚的意兴,跟他抖这种机灵?
“哦,钟先生是在等人开门,我去。”
孟葭见他不动,边说着,从椅子上起身。
斜里伸出一只手,一下子拽住孟葭的手臂,他用了很大力气,捏得她骨头隐隐作痛,将她往后拉。
孟葭是半跪着跌进他怀里的。
他的手往下滑,一举扣住了她柔白的手腕,另一只手搭在她腰上。
这层单薄的衣料不济事,钟先生掌心的热度,一蓬一蓬的,透过纱裙传进她的体内。
孟葭抬眸时,堪堪对上他烟波徐来的眼神,像被风吹皱的湖面。
钟漱石语调沉缓,脸上的表情并无任何变化,指背刮着她下颌,“那么爱抢我的茶喝,嗯?”
不知他饭局上喝的什么酒,钟先生说话时,一股玉竹清香扑面而来,凛冽冰凉。她下意识地屏住气。
孟葭能感觉到,被他的拇指抵住的脉搏,跳动的很激烈。
她强撑着,拿话原封不动的回敬给他,“不是、都接过吻了吗?怕什么。”
说话时,不难察觉到有拼命克制住的喘息声,她连尾音都在颤。
钟漱石听见了,听得很清楚,他严格的、几乎没出过错的自控力,被她一下子弄乱套,心脏被逼的一阵阵发紧。
孟葭玉立的鼻尖,几乎快要碰上他的,唇息交融间,她听见他说,“不想我吗?”
她头脑发昏,失去了思考和判断,本能的,轻轻点了一下头,又立马否认,“不想。”
“但我好想你。”
钟漱石嗓音沉沉,目光在酒精的作用下,染上几分迷醉。
他紧扣在她腰上的手,一路滑过她凸起的脊背,那一份掌心的干燥滚烫,向上蜿蜒到后颈,扶稳了,近乎蛮横地吻住她。
对比起他凶狠的力道来,孟葭那一点微弱的挣扎,可以忽略不计。
钟漱石细致深入的,反复描摹着她饱满的唇形,从唇角到人中,一遍遍的,最后失控地一口含住她,舌尖长驱直入,搅弄起一阵细微的水声。
“唔……”
孟葭不安的扭了扭身子,跪伏着的那段柔滑,隔着衣料微蹭两下,已经要往下跌。
钟漱喉结滚动一下,很急促、短暂的一声,摁着她的后脑,重重吻过来的时候,已经发了狠。
半跪着的人软下了腰肢,变成了一滩水,一寸寸血肉淋淋漓漓的,融化在他的身上。
她被钟先生吻着,他霸道而急切的,汲取她所有的气息,再将弥漫竹香的呼吸,渡进她口舌中。
孟葭轻飘飘的,她虚无的灵魂,在舌面的摩擦里出了窍,与这个世界的关联和结点,仿佛只剩下手中那根,紧紧攥着的领带。
那是通往极致情感旋涡的朝圣之路,生命中的留白,会照见那个她始终不愿面对的自我。
几声惊雷过后,一场芭蕉苔绿天青雨,如倾如注,撒落灰蒙蒙的天地间。
孟葭在他身上软成一团,钟漱石见她吊得难受,将她回勾着的一只脚抱稳。
雷声响起时,她吓了一大跳,肩膀抖动一下。
钟漱石停下吻她,抵上她的额头,鼻尖和她若即若离地挨着、蹭着,随时要卷土重来的样子。
他嗤笑一声,“这么大了,还怕打雷?”
孟葭面色潮红,松开已被揉皱的领带,双手攀在他肩头。
她声音细如蚊呐,“不怕,就算不是雷声,也会吓到。”
“看不出啊,你胆儿这么小呢。”
钟漱石有一下,又没一下的,啄在她的唇上。
孟葭过电似的酥麻,她生理性的眨眼,长睫毛刮在钟漱石脸颊上,密密的痒。
她跟他对视,像捏造一桩事实,神情恍惚着,“我本来胆就不大。”
钟漱石闻言哂笑,“刚才跟我说一句顶一句的,是哪个小姑娘?”
“是我,就是我,行了吧?”
孟葭身上没了力气,也抽光了跟他回嘴的兴致,败下阵来。
她扭了两下,就要从他的身上下来,腿往下退时,慌乱中,像是碰着哪儿了。
钟漱石低低一声,“嗳,先别动。”
孟葭面上才消下去的绯红,又悄无声息爬上来,她也不是三岁孩子,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这点基本的意识还有。
她涨红着脸,被钟先生重新摁回他颈侧,手心里全是薄汗。
“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孟葭捏稳了嗓子,像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温柔娇憨。
钟漱石胸口略微起伏着,气息还不稳,呼吸间听得见一丝轻喘,“还不方便,再等几分钟。”
她指尖的力道全泄了,攀附在他肩上,也抓不到实处,虚的,像她的心一样,不知道飘在了什么地方,总之不在她身体里,不归她管。
孟葭绞尽脑汁的,寻找话题,终于她想起来,“我妈妈的事,是钟先生帮的忙吗?”
“怎么这么问?”
钟漱石轻刮着她脸颊的指腹停下来。
她摇头,“是猜想。我觉得只是再版的话,应该没有哪家出版社,敢去和谭家作对。会对我好,手中权势又能和谭家一较高下,同时符合这两点的只有先生了。”
钟漱石唇角松弛下来,他失笑,那声音听起来很无奈,“还不算完全没一点良心。”
孟葭抿了抿唇,不知怎么回这个话,尤其以这种姿势。她说话时,要非常小心,嘴唇才能不碰到他的脖子,呼吸间,充斥着浓烈的男性荷尔蒙。
她的大拇指捻着下唇,“那谭家、会不会找麻烦?”
“我的麻烦是那么好找的?”
钟漱石答得很快,话也轻佻,有少见的、不大稳重的狷狂,和在外人面前不一样。
这点子细微的不同之处,落入孟葭耳中,是别出心裁的受宠若惊。
想起自己待钟先生的诸般无礼。她听笑了,噗嗤一声,“我好像经常找。”
钟漱石偏过头,额头轻蹭她半弯侧脸,“你找不能算麻烦。”
“那算什么?”
他又来亲她的下颌骨,滚烫的吻,像窗外密集的雨点一样,落在她脸上,孟葭颤抖着,不可抑制地闭上眼。
“算撒娇。”
钟漱石咬住她的耳垂,他低哑的嗓音像一把小锤,敲在她的耳膜上,震耳欲聋。
孟葭抗议,“你是不想好了......”
剩下话全被堵回去,钟漱石手心捏住她的后颈,斯文的,却不容她反抗。
孟葭脑中混沌,睁到很大的眼睛看着钟先生,他微微转动着头,吻得从容不迫,脸上却还是那副淡漠样子,却这么急色。
她被吻得受不住,头逼迫往后仰,钟先生的吻也追随上来,舌尖滚过她打颤的牙关,把她用力压向自己,几乎折断了腰。
孟葭急喘着,缺了氧,迫切地搂住他的脖子,头侧向一边,埋在他的颈窝里,闷哼出一句,“钟先生。”
钟漱石两只手在背上交叠,带着意犹未尽的余兴,枝蔓一样缠绕住她,抱得很紧,像长在一起的共生藤茎。
她叫钟先生的时候,口齿里仿若咬着糯米滋,总是一股子黏牙的甜味。
他嗯一声,“好了,不动你了。”
孟葭四肢僵硬着,“那、我能下来了吗?”
钟漱石哄她,“葭葭乖,再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她没有说话,她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说好,心里对外婆的愧疚感快溢出来,说不好,脑子里一道指责,你明明很喜欢,不是吗?
孟葭就这么自相矛盾的,嗅着他脖颈处林间杜松的气味,软着手脚,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钟漱石抱了她很久,察觉到怀里小姑娘的呼吸变得绵长匀称,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关掉了桌上的台灯。
第二天清早,天才刚蒙蒙亮,菱格窗外,晨光正熹微。
昨晚忘记定闹钟,孟葭靠生物钟醒来时,已经是六点多了。
她仍旧保持着昨晚的姿势,像个婴儿般,蜷着手脚睡在钟先生怀里。
孟葭撤了手,扳着沙发,脚先点到地,从他身上爬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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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葭洗了把脸, 刚抽了毛巾擦干,听见身后一串脚步声,沉稳而健旺的, 像踩在她心上。
她抬头, 镜子里映出钟先生的面容, 眼睑下一层薄薄的乌青, 看起来像是没睡好。
没等她出声, 钟漱石已经从后面环住她,手在她腰上收紧。
孟葭手腕一颤, 毛巾掉进了水池里, 她垂眸, “钟先生。”
钟漱石偏了下头,嘴唇轻擦过她的耳廓,拢起一片湿热, “起这么早?”
“已经很晚了, 我今天都没早读,要去上课了。”
还要早读。钟漱石皱了下眉,奇道,“那你平时几点起?”
“五点四十。”
他逗她, 在她耳边吹气,“真是个标兵呐, 葭葭。”
孟葭凛了神色, “你、别这么叫我。”
钟漱石说,“昨天晚上也叫了。”
她紧抿着下唇, “昨天晚上……你喝多了, 我也不理智, 不作数的。”
孟葭轻轻挣开他, 趁他发愣的时候,拿了衣服进浴室换。
钟漱石扯下领带,缠在手里,把掏出来的衣摆,重新束回去。
他看着孟葭飞快走出来,已经换了条白色小立领长裙,外面罩了一件,费尔岛提花纹样的深蓝开衫。
她拿起手提袋,站在桌边,拢一下垂落下来的长发,装了两本书进去。
孟葭急急走到门口,才想起钟先生来,她开了门,“钟先生也回去吧?”
钟漱石笑一下,“还以为,你要把我落这儿。”
说的好像他是她的一样东西。
孟葭在他的笑里怔了一下,她还担心那句不作数,会惹得他不高兴。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接个电话,“是我。”
那头郑廷说,“漱石,我到了宿舍楼下,十点你要去机场。”
“好。”
钟漱石挂断,边和孟葭往外走,下了楼,她东张西望的,生怕碰见人。
他安慰她,“这么早没事的,不用紧张。”
孟葭走在他后面,“那可不一定,被人撞见,我说不清楚。”
他反而牵起她的手,“就坦白讲,有什么说不清楚的?”
“钟先生要坦白什么?我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不清不楚。”
她像是有起床气没散,直眉愣眼的,一心挑要他毛病似的。
从孟葭醒来,到现在,从她口里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是中听的。
不清醒、不作数、别那么叫她。
当真是不遗余力的,忙着推翻、否定昨晚发生的一切,亏他还夸她有良心。
一早起来就翻脸不认人呐她是。
钟漱石也不动怒,站在宿舍楼外,停下来,转过身看她。
风和日丽下,一道修长身影覆住她,挡严了孟葭的去路。
她也只好站住,抬起头,不知他要做什么。
钟漱石不紧不迫的,黑亮的眼眸逼视着她,“我要把关系确定下来,你肯吗?”
说这么郑重的话,他脸上的表情,也是很没有所谓的,平静得如一口古井。
以孟葭的功力,她根本就判断不了,钟先生究竟是玩笑,还是一百分的真心。
她目前,能在钟先生身上确定的,无非他生得很好看,大有一番财势,总以淡漠面容示人,会偶尔发一发善心,做两件可怜她的事。
哦,还有,钟先生很会吻。
除此之外,孟葭对他别无所知,甚至连他哪月生的,都不清楚。
所以他们要确定什么?怎么确定,又有什么可确定的呢?
他们之间,严阵而认真的来下定义的话,也只能说,是从一开始,就被命运划定了阶层的关系。
他居他的庙堂高瓦,万人朝贺,她做她的浊水之泥。
若有一日,路过曾予她开慈施惠的神殿,伏下身来拜一拜,是感恩戴德的意思。
至于别的,不该图的、不能贪的东西,最好别想。
孟葭看向钟漱石,她摇头,“不会,我们不会有关系。”
钟漱石闻声,眉心似蹙非蹙的,像是耐心告罄,终于被孟葭惹恼。
但最终,他也只是握住她的手腕,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孟葭不解地凝视他,攥紧了拳头,浑身进入备战状态,一触即发。
不管钟先生对她说什么,她都要找到理由来反驳。
钟漱石伸出两指,替她归拢鬓边的散发,“小孩子家的,整天活的那么清醒,累不累?”
闹了他半天,也只得来这么一句关照,钟先生这双薄唇,仿佛生来就会哄女孩子。
她暗自攥着的拳头,一下子就松了,只知道怔怔然看他。
钟漱石拍拍她脸,“我要去杭州出趟差,三五天就回来,你照顾好你自己。”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钟先生在她这里,是个例外的原因。
他们生长的环境不同,或许她此时此刻正经受的、抵抗不了的,无法越过年岁历练而超脱的挣扎和矛盾,钟先生一样都没经历。
但他并没有因此就看轻她的痛苦。
钟先生只是问她累不累。
孟葭眼里蒙一层雾气,看着他上了车,呆愣在原地。
到那辆黑色奥迪开走,让出一条宽阔笔直的马路来,孟葭转头时,才看见对面站了很久的谭裕。
他目光冰凉的,深看了孟葭一阵,没说什么,走开了。
说实话,孟葭已经在心里做好,他要大闹一场的准备。
谭裕这么反常,反倒让人内心不安,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或者即将要做什么。
郑廷把车开出校门,见钟漱石还是昨天那身衣服,眉眼倦怠的后靠着。
他一个左转弯,“昨晚上,在孟葭那里住的?”
钟漱石揉一揉鼻梁,“本来想回来,没注意,就天亮了。”
事实上,昨天他是想等孟葭睡熟以后,就把她放回床上的。
他明知道今天陪同调研,是耽误不得的大事,原本也打算好了漏夜回家。
但孟葭那么软绵绵的,整副身子贴靠着他,一下就舍不得放手了。
想到这里,钟漱石脑中,又闪过孟葭刚才的模样,冷硬又固执的,反复跟他强调自己的立场。
啧,就她那张嘴,真是难开交。
好像从他生下来,再没有第二件,比孟葭棘手的事。
郑廷猜想,他二人已水到渠成,提议道,“要真这么想她,不如就接到身边来住着吧,这样也是麻烦。”
“把她接到身边来?”钟漱石笑着反问,“哼,我那么大面子呢!”
就这样厚着老脸进寝室,都还要被她再三往外赶的生意,还敢做到自己家里头去?
郑廷也听得新鲜,好笑道,“漱石,你也有碰壁的一天呐,小姑娘厉害的。”
钟漱石摇头,“不是厉害。”
“那是什么?”
“她太怕重蹈覆辙。”
郑廷没反应过来,“谁的辙?”
钟漱石沉默了一息,“她妈妈。”
郑廷没有再说,把车开进大院里,“我在这里等你。”
院子里静悄悄的,老爷子出去散步还没回来,钟漱石径自上了楼。
他在浴室里洗完澡,擦干头发、剃须,手腕内侧点一滴木质香。
钟漱石换件烟灰色衬衫,配套的西服也取了出来,扔在床尾凳上。
随身的行李,郑廷已从西郊住处收拾好,没什么可再拿的,只从一排摇表器里,挑了一支黑色表带的戴上。
他打开抽屉,拿了两包烟放身上,是专供的,外头卖的那些呛喉咙,抽不惯。
钟漱石给自己定量,一周内最多抽两包。抽完了,再怎么想,他也都忍得住不抽,从来没失过手。
吴骏有时候胆大,跟他玩笑说您这定力,就是庙里撞钟的和尚,都不敢说比得过。
他出门时,手里刚夹上一支烟,正碰上钟文台回来。
钟漱石叫了句,“爷爷。”
“今天是去浙江吧?”
钟文台嗯了一声,问道。
钟漱石说,“这还没公布的行程,您就知道了?”
“你小子,我虽然是同意了,这几年不再逼你结婚,”钟文台语重心长,伸手指了一下他,叮嘱说,“但在那里碰到叶家人,听好喽,该尽的礼数一样别短。”
“有数。那我去机场了。”
钟漱石应下来,他晃了下手里的烟,指一指车子。
郑廷摁下启动键,笑道,“老爷子又发威呢?”
“上回在宴席上,我当场驳了他的面子,老同志有气啊。”
钟漱石想点烟,下意识地往身上去摸打火机,找了一圈不见影。
郑廷眼色很足的,从前面递过来一个,“你自己的呢?”
“落小姑娘那儿了。”
钟漱石划开打火机,点了烟,轻抿上一口。
薄薄一层烟雾里,郑廷看见他在笑。
那个一直认为,生活本没有什么意义,高高在上,总是冷淡着一张脸的人,他在笑。
钟先生一走四天,孟葭过的挺平宁,白天上课,晚上做一套笔译的卷子,翻译两篇时政新闻,轻轻松松打发过去。
只是偶尔发呆,转过头看见那张沙发椅,总免不了冒出一些,脸红心热的画面。
然后,摸着自己的翠玉锁,默念两句色即是空。
周六钟灵从青岛回来,说带了不少特产,让孟葭去吃晚饭。
孟葭不愿出门,“我就到寝室里吃两口吧,不想换衣服了。”
但钟灵坚持让她去,“这是暖房宴啊,我搬新公寓,还没请大家吃过饭,快点来吧。”
孟葭挂了电话,她揉了揉太阳穴,头疼。
春夏之交,她本来就容易生病,这两天冷冷热热,孟葭喷嚏打个不停,大概是着凉了。
要不然,她也不会下午五点,就从图书馆回来。
孟葭撕开一包感冒药,倒进杯子里,拿温水冲开了,仰头咕嘟喝下去。
她换了条杏色长袖棉裙,到膝盖的长度,这种天气穿是热了一点,但她毕竟是伤员。
孟葭拿了个小包,往里面装上手机和钥匙,临走前,看见桌上那个金色打火机。
是那天晚上,钟先生忘在她这里的,这几天她就放在手边。
写卷子写闷了,就拿起来,依着钟先生教她的法子,在内侧刮一下,跳动的火苗就蹿起来。
孟葭乐此不疲的,执迷地玩着这个无聊的游戏,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再也做不出,在钟先生面前乔张出的,无关人间风月的圣洁样。
孟葭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折回来,把打火机收进了包里。
上一次她和谭裕来,被门卫纠缠了半天。这回钟灵提早派了秦文下来等。
秦文没见过孟葭,领公主旨意的时候还有点犯难,“孟葭长什么样啊?”
钟灵和刘小琳自己动手,新鲜又别致的,裹了马粪海胆在包饺子。
刘小琳哎呀了一声,“您呐,就去大门口站着,看见最漂亮的,说话特温柔的那个就是。”
秦文挠挠头去了。
钟灵拿筷子弄她一下,“刘小姐,你对我男朋友,能客气点儿?”
“行,我下次注意。”
刘小琳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谭裕怎么还不来?我打个电话给他。”
钟灵哼了声,“谭公子最近神秘得很,也不去实习,还整天的不见人影儿,真邪门。他这几天也没去找孟葭?”
刘小琳说没有,“我在寝室那两天,孟葭挺太平的。”
“对孟葭死心了?”
“难。”
秦文走到小区门口, 眼巴巴望了半天,才等来一辆出租车。
从车上下来一个,抱了束洋桔梗的女孩儿, 削肩楚腰, 穿杏色裙子, 长发飘动在暮春的晚风里。
秦文性子内敛, 正犹豫着该不该打招呼的时候, 孟葭先冲他笑了,“钟灵的男朋友吧?你好, 我是孟葭。”
他有点不好意思, “你怎么知道是我?”
“她朋友圈里有你照片。”
他长得高高瘦瘦的, 模样也白净,是同龄人里,很有吸引力的那一类。
“啊, 好吧, ”秦文想着怎么不冷场,他问,“那、照片里我好看吗?”
结果把孟葭冷到了一下。她结巴一声,“呃……我觉得, 本人更好看多了。”
被夸好看的人,非常正式又诚恳地点头, “谢谢, 孟葭。”
“不客气。”
孟葭有点想笑。这沟通门槛太高了。
难怪钟灵说,每一次她要求秦文必须说话的时候, 都会后悔, 因为他开口了还不如不开口。
孟葭和他一起上楼, 换了鞋, 把洋桔梗递给钟灵,“乔迁之喜。”
“这花挑得真好看。”
钟灵擦干净手,接过来,又对秦文说,“帮我找个瓷瓶吧?”
秦文去了书房里,没过多久,捧了个汝瓷净瓶出来,“放这里怎么样?”
“你的眼光肯定好呀,”钟灵由衷地夸他,“考古学家嘛,对不对?”
“就知道取笑我们老实人。”
秦文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钟灵的眼睛,干净的脸上泛着微红。
钟灵弄了团面粉,往他脸上一抹,“对呀,就欺负你。”
“那被你欺负我也高兴。”
原来,秦文不是不会说话,是他的机灵话,都只对着钟灵讲而已。
人和人之间,多少讲一点命定和天数的,祸福都无偏。
他俩这副样子,孟葭一直都替钟灵,记在心里面。
孟葭四处转了转,这套平层装修得很有格调,和钟灵在西郊那一间,风格不大一样。
那边叠加着文艺腔,这里则做减法,走的是京派老钱风。
她一问,果然家具陈设,连书桌旁小小一盏竹影嵌东珠台灯,都出自秦文之手。
孟葭点头,佯装出正经样,“嗯,再添上几抬嫁妆,可以洞房了。”
钟灵坐在床上,手往后撑着,她笑,“那么远的事我才不想。”
因为想也是自寻烦恼,即便她爸妈不提,看身边人也知道,将来她谈婚论嫁的对象,无论怎么排,也不会是秦文。
“真的、可以不想的吗?”孟葭靠在翻门边柜旁,手里剥一个蜜桔,她说,“也不用管,是不是有以后?”
她说完,转头看向窗外,眼眸跌进浓重的黑夜里,不知想到了谁。
钟灵不假思索的,“等到了将来再说咯,眼下嘛,当然是让自己高兴。还管他有没有以后!再有个天灾人祸的,说不定都活不到以后。得乐且乐呗。”
孟葭立刻道,“你乱说,快呸掉。”
“呸呸呸。”
钟灵连呸了三下,又去笑她,“不就随口一说嘛,真至于的?”
孟葭放轻了嗓音,“可能是,我太怕生生死死了。”
从早就没了记忆的妈妈,到身体软弱的外婆,孟葭已经失去不起什么。
文山辞海中,有千万个成语,而这里头,她最怕天灾人祸。
钟灵站起来,握了一下她的手,“孟葭,你以后都会好的。”
她生涩地笑一笑,“对不起,大喜的日子,我不应该说这些。”
钟灵摇头,“没事,我二哥说了,你这人呐,有一肚子的不合时宜。”
“他这么说的啊?”
孟葭咬着下唇,脸上是幽静苍苔般的隐晦,抬头望着她。
钟灵说,“你好在意他的评价哦。”
窗外月流烟渚,半团乌云深处吊影不定,像要下雨了。
她扭过头,“谁在意。”
钟灵故意问,“那二哥上次,公然忤逆我爷爷的事,你也不想听咯?”
这下孟葭装不像了,捏成拳的掌心沁出薄汗,带着湿漉漉的情绪。
她惊诧地瞪大眼,“你说你二哥,和他爷爷对着干?”
孟葭不大敢信,这是稳重成熟的钟先生,能做出来的事。
钟灵说是啊,“那天和叶家吃饭,我也在的,我奶奶要把叶姐姐推给他,你见过她,就那晚在国家大剧院门口。”
孟葭回想了一下,她有一点朦胧的印象,那似乎是一个,模样很端丽的姑娘,说起话来有教养极了。
她点头,“然后他说不愿意?就当着人家的面?”
“那怎么可能啊!大家日后还要见面的,哪能真的闹僵?”钟灵至今提起来,想到她爷爷奶奶那副样子,都还有点想笑,“我二哥他就是,凭一己之力把这场相亲宴,变成了两家叙旧。”
钟灵跟她细细说起那天的情形。
回到家里的钟文台,连把外套扔给佣人的手劲,都比平时大了些。
他看坐在沙发上,安然无事状的孙子,是怎么瞧怎么来气。
钟文台指着他,“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论门第、样貌、学识,叶昕哪一点配不上你?”
“她配不配得上,这件事没有讨论的必要,我不用她来配。”
钟漱石往后一靠,架上腿,手心里掐支烟,俊朗疏淡的脸上,混杂进几分耍赖相,那神态愈发散漫了。
谈心兰也忍不住说,“你不要她配,你是要天仙来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