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射的难度在于不但要有高超的骑术,还要有速射的本事。
瞄准目标,拉弓上弦每一环节想要熟练都需要长时间的练习,再加上是在高速奔驰的马上完成,难度还不是翻倍那样简单。
一群人首尾相接排着队,每人十支箭,箭羽上还沾了不同颜料区分。
发令官一声令下,马匹跑了起来。
很快一圈跑完,所有人的箭都射了出去。
阮灵萱在骑射上面有着一定的天赋,她的眼神好,认靶快,脱缰速骑也能快速完成搭弦射箭,中靶十有七八,算是不错的成绩。
当然和魏啸宇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一圈下来魏小将军十箭齐中靶心,箭无虚发。
这不是什么投机取巧就能得到的成绩,是他实实在在的水平。
“小将军,你可真厉害!”阮灵萱毫不迟疑地竖起了拇指哥。
魏啸宇也不自傲,“哪里,我大哥的水平还在我之上,我这也算不得什么,再说了,你的骑射也不错,只是有时候心有余力不足,是弓不趁手吧?”
魏啸宇很会替人找借口。
手里的弓的确不是阮灵萱常用的,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水平就在这里,能有七八支中已经算是她最平稳的成绩。
不过她还是相当意外章元昆的速射水平也不低,而且他拿箭就与别人不同,可以同时搭四五支箭在弓上,可真正发出的只有其中一支,这样少了取箭的功夫,减少了消耗的时间,可以更快地射箭。
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本事。
“你看着我做什么?”阮灵萱一看着他,章元昆就浑身不自在,感觉鼻子痒痒的,鼻血随时要流下来了。
这臭丫头出手都不打招呼的,随时就来,让人不得不防备!
“我就是想问问你,怎么才能同时搭着五支箭却不影响射出去的那支?”
“啊?”章元昆人都傻了。
她没料到阮灵萱居然会问这个问题。
魏啸宇看见他呆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阮灵萱对人对事都不会钻牛角尖,拿得起也放得下,所以才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是啊,我也没有看见有人这样射箭的。”
阮灵萱开口,章元昆以为她又要找茬,但魏啸宇一帮腔,章元昆就不由自主挺了起来胸膛,得意道:“那是,这是我师父、有名的神射手阿史那孝所教!”
“那个有名的北虏降将?”魏啸宇也起了兴趣,“难怪,他的箭术的确是一流的,七珠箭天下闻名。”
“这般厉害!”阮灵萱两眼放光,殷切的望着章元昆,“快教教我!”
“啊?”章元昆再次愣住。
但阮灵萱已经不由分说把弓塞进他手里,想让他做示范。
章元昆环视四周,见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就连魏啸宇都等着涨见识,他握紧手里的弓,昂起下巴,“那、那我就演示给你们看,学不学的会,就看你们各自本事了!”
阮灵萱听章云昆讲了要领,自己练习了几次,有点领悟,便与魏啸宇骑上马准备离开,离开之前还留下一句话:
“等我练好了,我们再来比试!”
章云昆以为自己听错,连忙问左右人,“你刚刚听见她说什么了?她还要来和我比试?”
“你没听错,那阮灵萱就是这个意思……”
“她是不是有毛病?”
谁说不是。
阮灵萱八成是有毛病,他们又不熟!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章元昆握住手里的弓,从没有过的好胜心冉冉升起:“不能输给那臭丫头,我们比试一定要赢!”
阮灵萱并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让章元昆压力倍增,从而让一群公子哥走上了苦练骑射的道路,她引着魏小将军前去她平日里跑马的小树林。
“阮灵萱你怎么在这?”半路上遇到相熟的公子和同伴骑马经过。
“我和小将军要去骑马。”阮灵萱脆生生回答。
“那六殿下呢?”那人看了眼魏啸宇,十分惊讶。
阮灵萱一向和六殿下要好,没道理这个时候还在外面玩耍。
“六殿下?他不是在宫里吗?”阮灵萱是有好几天没萧闻璟的消息,不过他经常一忙起来就顾不得别的事,阮灵萱都习惯了。
“六殿下不是被陛下禁足了吗?”
“他被禁足了?”阮灵萱吃惊,“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这消息并没有放出来,若你不知情的话,想必并不严重吧。”那公子和魏啸宇拱了拱手,就告辞而去。
哒哒——
马蹄落在林间的小道上,两匹马不争先后,并驾齐驱。
“这里果然是一处骑马的好地方。”魏啸宇赞道:“树木笔挺,间隙均匀。”
“嗯。”阮灵萱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萧闻璟出了什么事?”
“你担心他?”魏啸宇听见她的喃喃。
“你不知道,萧闻璟他很厉害的,陛下不会无缘故禁足他,定然是之前太多人弹劾他的缘故!”阮灵萱用力点头,那个章元昆就说过,大皇子在对付萧闻璟,八成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阮灵萱扭头看着魏啸宇,有些委屈地问:“你说发生这样的大事,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魏啸宇摇摇头,“我不知道。”
阮灵萱百思不得其解,连骑马都没有劲了,蔫哒哒地垂下脑袋。
魏啸宇看了她好几眼,难得见她脸上露出愁容,便出声安慰她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他是皇子,一定没事的。”
连禁足都没有声张,更加说明陛下还留有情面,算不上是严惩。
可阮灵萱想不到这些,她一勒缰绳,调转马头:“不行,我还是要回去看看!”
钟粹宫。
萧闻璟正在院中给弓打磨上漆,忽然脑后有一阵怪风,他偏头一躲,一颗包在油纸的糖啪叽掉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萧闻璟你不仗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阮灵萱正趴在墙头,对他怒目以视。
萧闻璟把弓撑在地上,回过身,抬头看她:“你今日不是去和小将军骑马了么……”
他看了眼天色,尚早。
“这么快就回来了?”他笑了下。
“你还说!我在路上听季时说你被关了禁闭,我连玩的心情都没有了,就赶回来看你!”阮灵萱瞪着他,“你怎么把自己弄到被禁足的地步?”
“你是在担心我?”萧闻璟仰起脸,唇角微微扬出笑意。
“谁担心你了,我就是生气你不告诉我!”阮灵萱正生气,才不顺着他的话。
“我和小将军相谈甚欢,又是骑马又是射箭,他还夸我骑射好。”
萧闻璟神色不动。
阮灵萱继续道:
“小将军还邀请我一起看灯节,喝美酒,要不是因为你的事,我们还可以玩很久……”
萧闻璟沉默了片刻,“可一得知我出了事,你便回来了,这还不是在担心我么?”
“我……”阮灵萱语塞。
她的确很期待和小将军一起出去骑马,而且一路也都很高兴。
可是她并不想萧闻璟出什么事。
若两者要选起来,还是紧着出了事的萧闻璟吧。
阮灵萱深深吸了口气:
“我们是朋友,你出了事我自然要来看,我又不像你,还会瞒着人,你……”
“阮绵绵,朋友不是你这样做的。”萧闻璟把笑容一收,语气都变得凝重。
阮灵萱被萧闻璟说得一愣,她做朋友哪里不对了。
“其实你还是更在意我……”萧闻璟眸光幽深,紧接着道:“你喜欢我。”
“你、你胡说!”阮灵萱惊得直接从墙头掉了下去。
阮灵萱锤了锤脑袋, 她刚刚是不是摔晕了头。
要不然怎么满脑子都是萧闻璟说她喜欢他的那一句话。
她不是喜欢小将军的吗?又怎么会喜欢萧闻璟呢!
他们两个之中,定然有一个人出了毛病!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有听!”阮灵萱一个激灵就应道。
萧燕书眼睛眨巴几下,狐疑地上下打量她。
“你干嘛突然这么大声说话, 显得很心虚啊?”
“……心虚?”阮灵萱人还晕乎乎的, 反应更是慢几拍。
“对啊,六皇兄跟我说, 只有心虚的人才会突然很大声说话。”
她刚刚掉下墙的时候, 还很大声喊了一句“你胡说”。
萧闻璟会不会以为是她心虚了!
她掉下去后, 立马就跑了, 会不会显得更加心虚?
“灵萱,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啊。”萧燕书把手在她眼睛前晃了几下,“你不是进宫来看六皇兄的吗?好端端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萧燕书知道阮灵萱和六皇兄关系好,甚至比他们这些亲兄弟姐妹还要好。
阮灵萱把面前的茶一饮而尽, 抚平了自己“跌宕起伏”的情绪,她抬起脸,满脸无辜说道:
“我没有奇怪啊, 我这不是看完了他, 顺道来看你。”
“哼, 在你心里, 是不是永远都是我六皇兄在前,其他人在后呀?”萧燕书口里虽然带着一点抱怨,但还是亲自为她续上了茶, 十分殷勤。
阮灵萱能来看她,她已经相当高兴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萧燕书一句话又让阮灵萱心里翻起了惊天骇浪。
在萧燕书眼里她都是把萧闻璟放在前面, 也不怪萧闻璟会那样想、那样说了。
“你说我把萧闻璟放在前面了,那小将军怎么办?”阮灵萱抱住脑袋, 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把魏啸宇丢下是大大的失误。
小将军会不会也误会她?
“什么怎么办,你和六皇兄要好,也不妨碍你喜欢小将军吧?”
“不妨碍吗?”阮灵萱找到了救命稻草。
“除非……”萧燕书灵光一现:“你两个都喜欢?”
救命稻草又把她压垮了。
“你胡说!”
“你看看你,干嘛又这么大反应,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萧燕书马上指着她道。
阮灵萱杏眼圆睁,樱唇撅起,既然气愤又委屈。
“我没有……”阮灵萱又软软地趴在了桌子上,闭上眼睛,无精打采道:“不说这个了,萧闻璟他为什么被陛下关了禁闭?”
“你没问我六皇兄吗?”萧燕书越看阮灵萱越可疑,她专门为了这件事进宫的,怎么连事情都没有问清楚人就跑这来了。
“别提了……”阮灵萱现在屁股还疼着呢。
“之前六皇兄不是随着锦衣卫顾指挥使出门办事,听说因为那件事牵扯出了不少人,所以很多人都在参他,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父皇肯定是一时在气头上……”
萧燕书凑近她,“我母妃说了,父皇多疑,一时间这么多人都在攻讦六皇兄,就连御史台都一边倒,为大皇子助势,势必会让父皇觉得他们结党营私,是想逼着父皇立大皇子为太子。”
阮灵萱挠了挠脑袋,睁开双眼,懵懵懂懂道:“这般复杂?”
“我父皇当年也不是嫡长子,兴许和六皇兄一样也受过一样的排挤,定会明辨是非,查明真相,不会轻易就给他定了罪的。”萧燕书冲她点头,斩钉截铁道:“所以六皇兄定然会没事。”
难怪萧闻璟都不跟她知会一声,还有心情打磨弓箭,他是知道自己会没事这才好整以暇地等着她上门,好打趣她。
“萧闻璟就是可恶,害我为他担心,连小将军的约都推了!”阮灵萱恢复了精神,支棱起脑袋,对萧闻璟一顿输出。
五月十五的添灯节,她可不能再弄砸了。
离着添灯节还有几日,宫里就发生了另一件大事,田婕妤被皇后以巫蛊之名处死。
阮灵萱本想去宫里问问萧闻璟,但是想到两人之间那奇怪的对话,她还是忍住了。
田家唯恐被牵连,连夜把田婕妤从族谱上除名。
阮灵徴来找她说话的时候都不由感叹:“女子于家族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若无用,便还不如路边的野草值钱。”
“田家也太令人心寒了!”阮灵萱义愤填膺。
“我也是听人猜测,这个田婕妤好似原本也不是田尚书的女儿,田尚书是有个女儿,但是她女儿早些年喜欢上了一个游商,为此寻死觅活要嫁出去……也不知是真是假。”阮灵徴说着,幽幽道:“若人这一生真的能寻到真心所爱之人,为此拼一回也是应当的。”
“这么说,大姐姐也会为所爱之人私奔?”阮灵萱眨了眨眼。
阮灵徴笑着用绷子敲了敲她的头,“爹爹阿娘对我这样好,我才不舍得让他们失望,再说了我都已经定了亲,是不可能反悔的。”
“那大姐姐你心里能够同时喜欢两个人吗?”阮灵萱不由发问。
阮灵徴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沉吟了片刻才认真道:“应该是不可以。”
阮灵萱垮下了脸。
五月十五的添灯节是大周最热闹的节庆之一。
阮灵萱和小将军约了一起游灯节,特意换上了新做的月华裙,让云片认认真真给她梳了双垂髻,精心搭配了发带和璎珞。
黄昏,阮府马车缓缓驶出,载着一家老小去添灯节。
阮灵萱没有老老实实坐在马车里,独自骑着小石头,精神抖擞地伴着阮府的马车前往朱雀街。
“今天人多,你给我老老实实,上一回你打了章御史家的公子,章夫人在我面前哭哭啼啼了半天,幸亏没有参你爹一本。”丹阳郡主挑帘看见阮灵萱一路都眼睛乱瞟,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一定是嫌和长辈在一块不好玩,伺机想开溜。
“才不怕,我爹身正不怕影子斜!”阮灵萱骄傲道:“是不是爹爹?”
阮二爷无奈又好笑,
这傻闺女,完全不懂人心险恶。
丹阳郡主看得紧,阮灵萱没法走开,还好有阮灵徴及时过来给她打掩护。
“二叔母,我想去如意斋买点针线,想请绵绵陪我一道。”
看着乖巧的阮灵徴,丹阳郡主才答应。
阮灵徴知道她今夜约了小将军,善解人意地在半途就放了她走。
阮灵萱到约好的石拱桥上等小将军,等了大约一刻钟,才跑来了一名将军府的长随,告诉她小将军临时有事,要晚些才会到,让阮灵萱自己先去周围逛逛。
阮灵萱没放在心上,以为这个晚些就是晚一些些,便留着原地等。
桥上的人一波波经过。
阮灵萱从站在桥头到可怜巴巴地蹲在桥尾。
月光照着她的影子也从长长一条,慢慢收短。
阮灵萱的心哇凉哇凉。
小将军是有什么急事,才让她等了这么久。
又不知过了长时间,在她的视线里走入了一双玄色云靴。
有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小将……”阮灵萱惊喜仰脸,目光往上直撞入萧闻璟浓黑不化的眼眸里,上扬的语调随即一变,“萧闻璟?”
“我在那边看你很久了。”萧闻璟手指着旁边一座三层高的茶楼,又低头看着她:“你在这里等魏啸宇?”
“对、对啊。”阮灵萱抿了抿唇,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些心虚起来。
就好像在萧闻璟面前再提起魏啸宇是不对的。
明明在不久前,萧闻璟还大大方方答应帮她追小将军。
“他人呢?”
“……不知道。”阮灵萱站起来,故作镇定和轻松地看着他道:“你怎么来了?”
“我被解了禁足,正和朋友在茶楼谈事。”
“那太好了。”阮灵萱刚雀跃一下,又马上收住自己过于高兴的表情,哼了声:“你刚刚说你看我很久了?那你怎么一直没有下来?”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了,那天你从墙上消失,就再没有来找过我了,不记得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阮灵萱就想起自己被摔痛的屁股。
她爬墙多年,身手不凡,还从未从墙头掉下来过,这一切都拜萧闻璟所赐。
“我要去逛逛了。”不愿再续这个让人头痛屁股痛的话题,阮灵萱从他身边走过,径直往桥头走。
“我陪你。”
萧闻璟不假思索就跟在她身后。
阮灵萱脚步顿了一下,又重新往前。
这么多年他们青梅竹马长大,远比朋友更亲近,若是忽然因为几句话生分,互不理睬了,她一定也会很难过。
两人不远不近,走进热闹的街道。
“行行好吧,给几个钱,让小人把母亲入土为安吧!”
“哎,怪可怜的……”
阮灵萱往旁边一看,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跪在一张草席前面,看着眼熟。
“是他吗?”阮灵萱扭头问萧闻璟。
萧闻璟看了眼,“他眼眉有一砍痕,手指上全是冻疮疤痕,还有地上这张泛黄的纸,放了得有几年了。”
阮灵萱:“……”
好呀,又是这个骗子。
阮灵萱蹲下身,又掏出二两银子。
看见银子,乞丐眼睛发亮,正要接过。
“等等,你不觉得我眼熟吗?”阮灵萱把手猛然一收,看着小乞丐:“你骗了我三回了!”
乞丐每天眼前都要经过成千上百的人,哪能将他们一一记住,听见阮灵萱这样说,他也相当惊讶,眼睛都瞪大了一圈,“你、你胡说什么,我娘昨天才死……”
阮灵萱指着身后的萧闻璟。
“还想诓我,我后边这人有过目不忘之能,他早就告诉我你是个骗子了!”
“……”乞丐抬头看了眼萧闻璟,他那居高临下的眸光里深不见底,一看就不好糊弄。
“……那你还被骗三次。”乞丐嘀咕了一声,眼神警惕。
这架势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小乞丐不屑的语气让阮灵萱要气得跳脚了,好不容易才沉住气道:
“你有手有脚,还要在这里骗人,不知道骗人是不对的吗?”
这小乞丐大概也就十四五岁,和她差不多。
“骗人来钱快,这世上谁不骗人,你难道就不会骗人吗?”小乞丐理直气壮。
“我不骗人啊!”阮灵萱立刻道。
能答得这么肯定又自信让小乞丐吃惊,他又看向萧闻璟。
“他呢!”
总要拉一个人下水,来证明骗人这件事是很正常的
萧闻璟并不想回话。
“他……也没有骗人啊。”这个阮灵萱回答的就不那么干脆了。
应该吧?
萧闻璟看了她一眼,唇角露出浅浅的笑,那张本就出色的脸被朦胧的灯光照得如月华版皎洁。
无一言,偏偏好像又在对她说,你这么信我,是喜欢我。
阮灵萱的心口像是被兔子猝然用后腿一蹬,大力踹了一脚。
她猛扭回头。
“现在不是说他,是在说你,你这样骗人,反而会让真正有需要的人得不到帮助,你说你有手有脚的,干点别的什么事情不好?”
“……”小乞丐听着不耐烦,只想快点把这个多管闲事的打发掉,埋头答应:“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下次再也不骗人了!”
“当真?”
“当真!”
这姑娘怎么这么烦,小乞丐刚抬起眼睛,一只白净的手就托着二两银子呈在他面前。
“那我信你了。”
小乞丐明显愣住了,可是有钱不拿是傻子,他飞快地伸出手,却在目光触及少女澄澈眼神时,鬼使神差地在半途停住,最后小心翼翼地从少女手心拿走二两银子,甚至没有挨到她皮肤一点。
他是个骗人的乞丐,一些被他骗过的人,对他非打即骂,从无一人好好对他说话。
当然这也是他咎由自取。
阮灵萱站起来温声道:“拿着钱买身新衣裳、吃一顿饱饭,再想想以后怎么活下去吧。”
小乞丐看着他们离开,又低头看了看手心的银子。
她难道真的是个笨蛋吗?
小乞丐抬起眼睛,正好看着少女身边的少年回眸瞥了他一眼。
那目光可称不上良善。
小乞丐吓了一跳,握紧手里的银子,生怕他会来抢,好在前面那少女看见了什么,回头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少年就听话地跟着她离开。
夜色已深,各种灯笼悬挂在上空,光线互相映照,将所有人的笑脸都照得格外温暖幸福。
走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夜市上还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应接不暇。
阮灵萱东张西望,忽然察觉身边空了一人,是萧闻璟不见了。
怎么走了也不打声招呼。
阮灵萱往周围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萧闻璟的身影,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她才收起寻觅的视线,一支表皮裹着亮晶晶的糖壳的糖葫芦突然斜横在眼前。
“是在找我?”萧闻璟跟着糖葫芦一起出现。
“才不是。”阮灵萱伸手想抢糖葫芦,萧闻璟手一抬,她便够不着了,伸长胳膊都够不着的那种差距。
阮灵萱仰头,纳闷。
萧闻璟是不是又长高了。
明明两人只差了一岁,但她是龟速慢长,萧闻璟就跟被拔起来的苗,每隔一段时间都突兀地高出一大截。
瞄了眼被举高的糖葫芦,那高度好像是故意要为难她。
阮灵萱气鼓鼓:“你不是给我买的么?”
“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买的就一定是给你的?”萧闻璟反问。
“可是你就是会买给我呀。”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阮灵萱理所应当会这样想。
“你说的对,我就是给你买的。”
萧闻璟轻笑了一下,把糖葫芦递给她,根本没有怎么为难她。
看着糖葫芦轻而易举又回到眼前,阮灵萱第一次意识到,好像也不该是这样理所应当。
萧闻璟对她也好像是和对别人不一样。
“怎么了?”
阮灵萱摇摇头,接过糖葫芦就放进嘴里大口咬下一颗,糖壳被咬得咔嚓作响,她又用余光瞟了眼萧闻璟。
萧闻璟神情自然,就好像那天的事情仅仅是她一人的臆想一般。
“在想什么?”萧闻璟抓住了她的偷窥。
阮灵萱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指着旁边的铺子大声道:“我想买糖!”
不过萧闻璟这次没有那么好说话,直接拒绝了,“不能吃太多糖,会坏牙齿。”
阮灵萱失望得“哦”了声。
两人对话刚落,就听见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听见没有,不能吃太多糖,会坏牙齿的,小心还没嫁出去牙齿就掉光光……”
“呜我要吃糖!”小姑娘哇哇哭,看见阮灵萱在吃糖葫芦又喊到:“要吃糖葫芦!”
“吃糖葫芦也会牙齿掉光光!”
“……”
阮灵萱眼睁睁看着何晓行正拉着他五岁的妹妹从糖铺走过,还冲他们微笑点头。
萧闻璟对他颔首还礼。
叹口气,阮灵萱继续咬着糖葫芦,扭头又眼巴巴盯着糖铺里那些只有添灯节才有的限量糖果。
早知道刚刚就不把二两银子全部给那小乞丐了。
她看了眼糖果,又看一眼萧闻璟。
“萧闻璟……”
“……”
何晓行抱着年幼的妹妹,被她哭得头都要炸了,好在小孩子容易累,很快就把自己哭睡过去了,他也终于得以喘口气。
正坐在路边的茶铺喝茶歇息,好巧不巧又看见萧闻璟和阮灵萱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阮灵萱一根糖葫芦吃得慢,嘴里咬着一个糖山楂,棍子上还挂着最后一个,走在前面那叫一个潇洒自在,在她身后慢半步的萧闻璟手里还提了一大包东西,唇线牵成一条直线,似是被迫屈服后又有点不甘。
两人走近,何晓行看见那包装上店铺字样,对着萧闻璟咧嘴一笑,心直口快道:“六殿下,买了这么多糖啊?”
一无所知的阮灵萱还在前面嘿嘿一笑。
萧闻璟不发一言,只盯着何晓行,直到他意识到自己的笑容对于六殿下来说是碍眼的, 他才识趣地收了回去。
可收回去了, 何晓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碍眼。
他也没说什么啊?
目送两人一路离去的背影,何晓行思索起来。
“哥, 你怎么了?”好不容易找到何家兄妹俩, 却发现何晓行在发呆。
虽然她这个哥哥研修诗文的时候也常常会脑子放空, 呆愣许久, 但他现在这幅样子明显像是被雷劈了。
何晓行打了一个哆嗦回过神,看见是她,连忙道:“妹啊,阿娘说的话你还是别想了……”
何素知一听就知道他在说什么事, 小脸微红,瞟了眼还在熟睡的妹妹,“怎么突然讲起这个, 阿娘只是随口一说, 我也未多想。”
何晓行偷偷看了眼左右, 见无人偷听, 才低声道:“我知道你是把阿娘的话听进去了,大皇子拒不娶妻立妃,人人都说他是身体有问题, 不能有后代,所以陛下才会拖着不立储……阿娘便想到六殿下,想要趁早下手, 不过你不知道我刚刚在这里看见谁了……”
他轻拍着小妹的背,哄着她熟睡, “我看见六殿下,他和阮六姑娘在一块逛街,还给她买了很多糖。”
何素知眉头微微蹙起。
“六殿下既不喜热闹,也不贪口欲,克己慎行,可对阮六姑娘一让再让,你见过他对谁那样好过吗?”
何素知明白兄长的意思,揪着衣袖:“那是因为六殿下以前离群索居,只有阮灵萱愿意跟他讲话……所以六殿下才对她比旁人好一些,可他们虽然要好,但阮灵萱喜欢的人是魏小将军……”
这件事他们都有所耳闻,阮灵萱那么张扬一个人,脸上藏不住半点秘密,若六皇子喜欢她,要娶她为妃,她绝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何晓行摇摇头。
“所谓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啊!我早说了,他们之间肯定简单不了!”①
到了如意斋,阮灵萱找到还在挑选料子和针线的阮灵徴。
阮灵徴自从订婚后一直在筹备婚服,经常要买些料子练练手。
她是阮阁老最宠爱的孙女,才德兼备,在盛京颇有美名,如意斋的掌柜娘子对她十分殷勤,亲自陪同她挑选,热情地一一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