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庆帝很怕麻烦,所以,他愿意再给太子几年的机会,顺便也是看看二皇子的能力,最终再做决断。
“没有的事,朕只是欣赏李显那孩子,把他放到你二哥那边,也能激励你们读书练武。”
元庆帝目光温和地看着太子,颇有鼓励儿子倾诉心事之意。
太子果然被慈父蛊惑,低声说出自己的顾虑:“就怕宁国公府因此暗中支持二哥。”
元庆帝笑:“李家皆是忠君之人,朕是皇帝,他们忠于朕,将来你继承了朕的位置,他们也会继续忠于你。更何况朕只是给了李显一个陪你二哥读书的差事,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依然在你二哥之上,只要你学会收拢人心,他还是更愿意为你所用。”
太子想起李显对他的冷淡态度,解释道:“不瞒父皇,我已经重新招揽过他,可他不肯领我的情。”
元庆帝改从另一个角度教儿子:“他不领情又如何,宁国公府现在是李雍当家,李雍之后是李耀,怎么都轮不到李显,李显不领你的情,你还可以收拢李雍李耀的心,只要他们父子都忠于你,无需你开口,他们便会想办法让李显也只忠于你。”
太子下意识地想反驳父皇,人家那是亲父子亲兄弟,自然一条心,怎么会偏帮他?
脑海里却浮现出父皇与李雍相谈甚欢的画面。
父皇那么相信李雍,绝不会把李雍往坏了想。
因此,太子只是受教般点点头。
元庆帝如释重负,该提点的都提点了,如此太子还不开窍的话,那就真的不要怪他这个父皇心狠无情。
得知太子抱恙,曹勋对云珠道:“我们也去探望探望,顺便叫上二弟。”
云珠:“就怕太子见了我,心情更不好了。”
曹勋笑:“怎么会,你现在是他的舅母。”
他的神色语气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云珠总觉得,他那话好像藏了点别的意思。
好在这样的面子活,云珠也愿意陪曹勋一起做。
等云珠换上一套颜色比较素淡的衣裙,曹绍已经被曹勋派人叫过来了,兄弟俩坐在堂屋说着话。
云珠换衣服的时候想了很多。
弟弟已经在二皇子身边了,将来真的改立太子,李家、曹家在京城的地位都不会有大变化。
她要准备的是太子不变的情况,以太子的心胸,登基后必然会打压李家。
到那时,曹绍这个亲舅舅去劝说太子什么,可能会比曹勋更管用。
所以,她既要跟曹勋做恩爱夫妻,也不能太冷了曹绍的心,至少要维持表面的和气,潘氏那边因为已经无法缓和了,反倒不必刻意改变态度,有情分才能利用,潘氏对她只有恨。
“二弟来得好快,倒显得我失礼了。”
走到曹勋身边,云珠朝曹绍笑了笑,就像一个普通的和善嫂子,与前几日曹勋叫曹绍过来吃饭时一样。
可曹绍能感觉到区别。
七月里谢家拒绝母亲的提亲后,云珠看他的眼神先是讽刺,渐渐地就变成了漠不关心的冷淡,直到他在狩猎赛上得了魁首,她才又恢复了这种表面和气的笑。
能看到她的笑容,曹绍便很满足了。
曹勋看看寒暄过后便将目光投到他身上的小夫人,离席道:“走吧。”
从官舍到行宫有很长的一段路。
曹绍自觉地让兄嫂走在他前面。
今日的云珠,穿得素淡,头上也只有一支玉簪、两朵淡粉的碧玺珠花,耳朵上戴着小巧雅致的珍珠坠子。
她歪头与曹勋说话时,曹绍能看见她白里透粉的娇嫩脸庞,看见她浓密卷翘的睫毛。
此时的云珠身上,是一种宁静柔和的美。
曹绍不敢多看,垂眸时想,倘若云珠不怨怪他,大哥不疑他,他就这么一直站在后面看着她与大哥相敬如宾也知足了,别无所求。
太子的别院到了。
元庆帝已经离去,曹皇后守着儿子。
曹勋带着妻子弟弟先给母子俩行礼。
曹皇后坐在儿子床边,笑容里掺杂着疲惫:“这边没有外人,哥哥嫂子就别客气了,怀北也是,都免礼吧。”
她多看了一眼云珠。
在探望人这件事,讲究举止有度的男人们远不及女子更能表达关心之情,云珠便丢下曹勋兄弟,一脸关切地来到太子床边,见到太子憔悴的小脸,云珠心疼地道:“脸这么红,烧是不是还没退?喝过药了吗?”
曹皇后知道她是客套,或许也有几分关心,太子感受到的却是毫不掺假的温柔,尤其这份温柔还来自一位极其美丽的舅母。
可以说,在看到云珠轻锁的眉尖、装满担忧的水润眼眸的那一瞬间,太子居然忘了身体的不适。
他根本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呆呆地道:“喝过药了,舅母不用担心。”
云珠聪明地没有去问太子是怎么病的,只继续用怜惜的眼眸看着太子,一边问曹皇后御医怎么说的。
曹皇后柔声回应着。
曹勋、曹绍暂且都成了看客,视线在三人身上游走。
曹勋想,他的小夫人比他更会做面子活儿。
曹绍想,原来云珠也会这般关心人,以前他生病,云珠只会奚落他笨,这么大人不会照顾自己,温柔什么的,云珠只会叫他保持距离,别把病气过给她。
果然小孩子就是占便宜。
曹绍微酸地看向太子。
太子正享受着美人舅母的温柔,舅舅们开不开口都无所谓了。
曹皇后见儿子喜欢云珠,趁机将曹勋叫到屏风另一侧,错过这次机会,她见弟弟还容易些,却再难光明正大地找曹勋商量什么。
“哥哥,皇上让显哥儿给二殿下做伴读的事,你怎么看?”曹皇后真的很需要曹勋的支持,母亲就是个糊涂的,弟弟还只是个年轻的翰林。
曹勋神色凝重起来,看眼窗外,低声道:“无论皇上怎么想,太子乃中宫嫡子,轻易不可废,妹妹安心照顾太子起居便可,切不可轻举妄动。”
曹皇后听他没有拿那些虚话敷衍自己,心中一松,感激道:“太子年少,外面的事要多倚仗哥哥了。”
床边,云珠一眼都没往屏风那里看,一心一意地关心着太子:“天渐渐冷了,南苑这边尤其风大,殿下出门时要多穿一些,晚上也要盖好被子,防着再受寒。”
太子连连地点着头,心里有点好笑,舅母根本就不知道他为什么生病吧。
曹绍等云珠不说了,才补上几句。
太子看看小舅,再看看云珠,越发觉得那位外祖母糊涂刻薄,连这样的美人也要挑三拣四。
只能说小舅福薄,大舅艳福不浅。
从太子这边出来后,曹勋兄弟去见元庆帝了,云珠带着丫鬟回的官舍。
这个节骨眼,她不好频繁往娘家那边凑,幸好孙玉容跑来陪她解闷了。
孙玉容就不关心那些大事,她更在意顾敏与李耀的姻缘,虽然难为情却还是好奇道:“顾敏比你我都要娇小,听说新婚夜可痛了,她能受得了你哥哥?”
云珠上下打量她,调侃道:“你懂得还挺多。”
孙玉容红着脸推她胳膊:“少跟我装,我不信你婚前没偷偷摸摸看过那些书。”
云珠看过话本子,太出格的确实没看过。
她也不能跟孙玉容讨论自家哥哥的房里事,主动转移了话题。
曹勋傍晚才回来。
云珠在次间的榻上靠着,只在他进屋的时候瞟了眼,就继续看书了,曹勋最近看的那本。
曹勋脱下外袍,看着窗外道:“今晚外面的风比前几日都大,等会儿吃完就歇了吧。”
云珠嗯了声,不用他说,她在屋里也能听见外面呼啸的风声。
曹勋坐到榻边。
云珠瞥见他拿手背贴额头的动作,难以置信道:“你也发热了?”
曹勋:“好像不是很明显。”
云珠放下书:“坐上来,我帮你看看。”
曹勋移到她面前。
云珠抬手试了试,区别不出来,问他:“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曹勋:“暂且没有,可能衣裳穿得不够多,晚上也没盖好被子,受了寒。”
云珠:“……”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对上男人眼里的笑,云珠转身就要挪到里面去。
曹勋从后面抱住她,低头亲她的耳朵:“原来你也会照顾人,那怎么不照顾照顾我?”
云珠:“太子多大,你多大?”
曹勋:“跟年纪无关,是男人都吃你那一套。”
云珠:“你能看不出来,我那都是面子活。”
曹勋:“有的面子活明知道是假的,也让人受用。”
她当时的样子,幸亏太子还小,但凡太子再大上三四岁,都能被她勾出些不该有的念头。
云珠并不知道这些,见他还赖上了,只好道:“既然你喜欢,那你躺下来,我也让你受用受用。”
曹勋还真躺了下去。
可对上他健硕伟岸的身躯、特意等着受用的不纯眼神,云珠就装不出来了,叫他闭上眼睛,再扯过旁边留着打盹儿用的被子,直接连他的脸也蒙住了:“叫你冷,给你好好捂捂!”
隔着被子,曹勋听到小夫人发出一串娇笑。
第46章 看来这酒,以后要少喝了。
云珠嫁给曹勋也有两个月了,自觉已经摸透了曹勋的某些脾气。
白日里他就像表现出来的一样温雅宽和,就算云珠做些会被外人议论骄纵的事,曹勋也愿意顺着她,包括那天傍晚两人明明因为曹绍闹了口角,曹勋居然还会特意去官舍外面给她送斗篷。
可是到了晚上,他通身的温雅就全变成了霸道恣意,不把云珠弄哭便不甘心似的。
呼啸的北风一次次经过窗边,云珠很怕风把她的声音也带去隔壁孙家居住的小院,喉咙里忍着,一只手也始终捂在唇上。
曹勋的个子很高,有时候会造成一些不方便,有时候又能让他轻松地一心二用。
这会儿,他从云珠的肩后探出头,亲了亲她的耳朵,再拉开她的手转过她的脸。
云珠的嘴便也被他堵住了。
有那么几个瞬间,云珠会觉得非常羞,因为这些远远超过了婚前母亲给她讲的,或是那小册子上画出来的。可她转念又想,羞什么耻什么,全都是曹勋带着她一起做的,该羞也是他羞,新婚夜还装什么不好下手,如今又琢磨出这么多花样。
入秋之后,一夜比一夜凉。
躺下来的时候,曹勋让小夫人趴在他的身上,他拉好被子完全盖住她的肩,免得她冷到。
云珠的脸贴着他结实的胸膛,湿润的睫毛密密地闭着,嘴唇微张,还在辅助呼吸。
曹勋枕着枕头,垂眸就能看见她这模样。
如果说白日的她是百花丛中最美最傲的那朵牡丹,此时的她,就像那牡丹被游蜂趁着夜色恣意采撷过。
她的脸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曹勋帮她擦了擦,修长的手指在云珠眼前来回划过。
云珠怔怔地看着,耳边忽然响起孙玉容的话,顾敏比她要矮上一些,哥哥又比曹勋还要高上四寸、壮了两三圈。
她与曹勋能这么融洽,全靠他有手段也有耐心,哥哥……
云珠动了动,哑着声音问他:“你那个油,还有吗?”
曹勋:“刚刚,你有不舒服?”
他没感觉到,或许他有手段,小夫人也是很容易被撩拨的体质。
云珠恼得打了他一下:“你只说有没有。”
曹勋:“当初一共准备了十瓶。”
那时候他无从知晓她对同房的接受或抗拒程度,一瓶也是买,干脆多预备了几瓶。
云珠:“那就是还剩九瓶,这东西好保存吗,会不会已经坏了?”
曹勋:“说是没开封能放两年,开封了最好半年内用完。”
云珠小声嘀咕:“那么一小瓶,哪里能用上半年。”
就他那样,一小瓶大概只够抹两三次。
曹勋戳了戳她的脸:“就像有的姑娘脸大,有的姑娘脸小,同样一瓶面霜,脸小的自然能多用一段时间。”
云珠心中一动,问:“脸大脸小都是天生的,你们呢,用多用少跟身高有关系吗?”
曹勋笑了:“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云珠再打他一下。
曹勋这才答道:“不好说,我又没有专门去看过别人的,你好奇这个做什么?”
云珠才不会告诉他。
曹勋也就装猜不到了,毕竟顾敏是他的小辈,他不好提这个。
元庆帝在南苑住到了九月初五,终于回了京城。
元庆帝回京第一件事,便是封大皇子为安王,并将长兴侯之女谢文英指给安王为王妃,婚期定在腊月,夫妻俩完婚后,再在京城过个年,便要动身前往山东青州府就藩。
山东离京城算近的,元庆帝将安王的藩地安排在那边,可见心里很是喜欢这个儿子。
至于王妃的人选,长兴侯谢震在收复九州的战事中战功显赫,元庆帝与之结为亲家,也算是一种圣宠,就像当年元庆帝封曹家的女儿为妃为后一样。
赐婚的消息一传开,孙玉容就跑来了定国公府。
她很羡慕谢文英:“王妃啊,跟咱们一起长大的这些闺秀,属她嫁得最高了,虽然以后都不能离开封地,可咱们还不是基本都住在京城,没比她自由多少。”
云珠也羡慕王妃的头衔,不过各种条件取舍下来,她更喜欢自己的定国公夫人:“我不行,让我离我爹娘那么远,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再见的机会,我受不了。”
孙玉容小声道:“你就是太恋家了,我就没那么舍不得家里,只要知道他们都过得很好就行了。”
云珠能理解孙玉容的想法,齐国公就是个酒囊饭袋,除了当他的闲差,其他心思都在小妾身上,对一双儿女都不够关心,世子孙广福也没有多大出息,整日跟一帮纨绔子弟吃喝玩乐,齐国公夫人既要管家收拾那些小妾,又要操心儿子,能给孙玉容的关怀也就不多了。
这样的家,孙玉容不留恋很正常。
云珠却是被爹娘哥哥宠着护着长大的,就连比她小的弟弟懂事后都反过来照顾她。
有这样的家人,云珠绝不会远嫁。
孙玉容继续羡慕谢文英:“大殿下虽然脚跛了,长得可俊呢,而且听说他只是不太喜欢说话,其实待身边的宫人都很温和,很少打骂。”
云珠点点头,因为父亲是元庆帝身边的红人,云珠比孙玉容更熟悉大皇子一些,确实是个好相处的人。
孙玉容忽然指着西边笑笑:“说起来,皇上还挺不给你们家太夫人面子的,太夫人想要谢文英做儿媳,人家谢家不愿意,这就有隔阂了,皇上没照顾太夫人就罢了,还把谢文英选去当儿媳妇,岂不是指着太夫人的脸说你根本不配有这样的好儿媳?”
云珠却觉得,元庆帝可能根本没想到潘氏这边。
谢文英都十七了,元庆帝今年才赐婚她给大皇子,说明以前元庆帝大概没有考虑过谢文英,是临时改的主意。
跟弟弟去二皇子身边做伴读有关吗?
利用谢家与大皇子的姻亲,告诉太子与文武百官不用想太多,他只是爱惜弟弟与谢文英的人才,便给他们安排适合他们的位置,根本没想换太子?
跟这些大事比,潘氏算什么。
当百姓们都在念叨谢家女儿要做王妃了的这件事时,宁国公府选好的媒人笑眯眯地跨进了顾家的大门。
顾清河约了曹勋去张行简那边喝酒。
顾清河、曹勋都是下了值才过来的,穿着官服,张行简在家休养,穿了一件竹青色的常服,脸色虚白,一双眼眸却清润含笑。
侯夫人柳静的身子更重了,过来见个礼就回了后宅。
张行简以茶代酒,先恭喜两位好友即将亲上加亲。
顾清河捏着酒碗,斜眼曹勋,道:“我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恼。”
张行简:“笑是因为复山要叫李耀一声大舅哥,李耀则要喊你岳父,那么复山也跟着矮了你一辈,恼又是为何?”
顾清河:“李耀那脾气,我能指望他会温柔对待阿敏?明明不是个好女婿选择,复山居然也不帮我拦一拦。”
曹勋:“顾老都同意了,我如何拦?况且李耀只是粗狂些,才干品行都有目共睹。”
顾清河:“他是你大舅哥,你当然夸他了,我只问,若你有个女儿,你会给她挑李耀那样的女婿吗?”
曹勋:“只要女儿喜欢,有何不可。”
顾清河哼道:“你没女儿,当然说得轻巧。”
曹勋:“我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张行简笑道:“那你可得抓紧了,别等清河都当外祖父祖父了,你连爹都没还做。”
曹勋笑着端起酒碗,他也盼着小夫人早日传来好消息,不过没有也不急,只夫妻二人也不错。
顾清河的酒量不算好,张行简劝着劝着,顾清河就醉得趴在了桌子上。
曹勋还在慢慢地喝着,见张行简看过来,他放下酒碗,主动问道:“可是有事要单独问我?”
张行简苦笑:“什么心思也瞒不住你。”
曹勋陪着他去了次间。
张行简咳了咳,担忧道:“宫里的事,咱们只能揣度,干涉不了,我担心的是阿护。”
他的儿子张护,是个内心十分要强的人,一心要练好武艺,要代替他光宗耀祖。
如果太子能顺顺利利地继承帝位,儿子将来应该能受到重用,万一是二皇子坐了那个位置,儿子的仕途可能就没那么平坦了。
张行简不在乎儿子官阶的高低,他怕儿子一蹶不振丧了斗志,更怕儿子为了保太子而做些傻事。
他最多再活一年,儿子久住东宫,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张行简已经无法改变儿子什么。
曹勋看着他道:“你放心,我把阿护当半子,无论他立业还是成家,我都会看顾好他。”
张行简垂眸,掩饰发热的眼眶:“好,有你看着他,我就放心了。”
曹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天色不早,我先送清河回府。”
张行简随他走了出来,看着曹勋扶起醉成烂泥的顾清河,脚步沉稳地走进夜色。
曹勋送完顾清河,回到自家时都已经一更天了。
云珠人在被窝,还醒着,曹勋才进帐子,她就闻到了酒气。
“喝了几分醉?”她哼着问。
曹勋:“三四分?在前面洗过了。”
云珠:“你们是为了我哥哥跟阿敏的婚事聚的吧,怎么样,顾大人满意我哥哥吗?”
曹勋:“满意。”
云珠挑眉:“真的?不许说假话哄我。”
曹勋笑:“他做父亲的嫁女儿,就算你哥哥再好,他也能挑出几处不足来。”
自家哥哥那性子,云珠也没有强求,幸灾乐祸道:“管他怎么想,阿敏喜欢我哥哥就行了。”
她笑得狡黠,曹勋撑过来就要亲。
云珠一把捂住他的嘴跟下巴,扭头道:“我才不要吃你嘴里的酒。”
曹勋:“……”
看来这酒,以后真要少喝了。
安王与谢文英的婚期定在了腊月初六。
年后安王就要去山东就藩了,京城这边并没有赐府,直接在宫里办的婚事。
定国公府、宁国公府都受邀去宫里吃席。
云珠作为安王的嫡舅母,跟着太夫人潘氏以及安王生母那边的外祖母、舅母一起去陪新娘子吃的晚席。
今晚的谢文英,衣着华贵,她的美貌与气质也能撑得起这一身王妃行头。
云珠既替谢文英能嫁一个配得上她的男子高兴,又为谢文英要随着安王就藩山东而替自己高兴,不然一起长大的勋贵闺秀,经常在京城见面的话,每次见面她都得向谢文英行礼处处低人一头,云珠大概要心塞一会儿。
有潘氏与另一位老夫人在,云珠这样的小辈安静吃席就好了,不必承担活跃气氛的重任。
云珠默默地欣赏潘氏的面子活儿。
潘氏应该是今晚身份最尴尬的人,可她又不得不出席。
到底是四十多岁的太夫人,潘氏笑得和善又自然,仿佛她根本没有替自己儿子去求娶过谢文英。
谢文英也是同样的端庄得体。
女眷们不喝酒,席面吃得就快,新娘子还有很多要准备的,云珠几位陪客并不会多留。
离开之时,云珠回头看向谢文英,就见谢文英也朝她看了过来。
女孩子们心思敏感,尤其当大家都看上同一个男子的时候,很容易发现对方的小心思。
在嫁曹勋这件事上,云珠是如愿以偿的那个。
云珠从未朝谢文英显摆过什么,谢文英也不曾嫉妒痛苦,很快就放下了。
但在今夜,对一个女孩子非常重要的夜晚,两人不知为何互相看向了彼此。
云珠算是过来人了,她朝谢文英柔柔一笑,愿她与安王夫妻和美。
谢文英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回以一笑。
会的,她会努力做好这个王妃。
安王那边的酒席还未结束,云珠、潘氏回到曹皇后这边等着。
曹皇后知道母亲心里不是滋味儿,却不好在这个时候安慰什么,其实她也不想安王与谢家结亲,可皇上高兴,她亦无可奈何。
“娘娘,王爷那边的席散了。”一个公公走进来,恭声道。
在场的女眷们便都站了起来,齐齐朝曹皇后行礼告辞,再两两排着队往外走去。
云珠、潘氏属于走在前面的那一波,一路走到皇城外,就见曹勋、曹绍都在外面等着,身后是定国公府的两辆马车。
曹勋扶云珠上车,再骑马来到曹绍这边。
腊月的夜晚滴水成冰,曹绍劝他:“大哥陪嫂子坐车去吧。”
曹勋笑道:“一身酒气,让风吹吹也好。”
曹绍也就不好再劝。
回到定国公府,曹勋下马,来云珠的马车前等她。
云珠应酬了一日,又累又困,她很想叫曹勋背自己回去,瞥见那边准备扶潘氏下车的曹绍,想起自己不能太叫曹绍寒心的计划,便忍住了使唤曹勋的冲动,慢慢下了车。
四人前后进了曹府大门,等曹绍陪着潘氏往西院那边去了,看不见人了,云珠才扑到曹勋怀里,抱着他的腰道:“好困,你背我回去。”
黑漆漆的,几盏灯笼也不算亮,云珠不怕被下人瞧见。
曹勋听着那些迅速退下的脚步声,看向怀里的小夫人,顿了顿,还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云珠唇角上扬,往他肩窝拱了拱。
回到内室,两人洗漱一番就进了拔步床。
冬日天冷,云珠很贪曹勋身上的热,抱着他提要求:“困了,今晚你别缠我?”
曹勋也不是夜夜都必须要,握着她的手道:“睡吧。”
次日清晨,曹勋起床前,把她亲醒了。
云珠当他要那样,不高兴道:“我还没睡够呢!”
曹勋从后面抱着她,笑:“有事跟你说。”
云珠这才睁开眼睛:“什么事?”
曹勋道:“我听行简说过,郎中预估的嫂夫人的产期好像是今日,嫂夫人娘家远在外地,你吃过早饭后去那边看看?”
云珠真的被他惊到了:“你连这个都记得那么清楚?”
曹勋道:“我与行简情同手足。”
云珠罕见地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认真,所以,曹勋与张行简的情同手足是真的,不是他对曹绍那样的面子活儿。
既然是真兄弟,张行简又是那样的身体,曹勋关心他第二个孩子的出生也就很正常了。
“知道了,我会去的。”
曹勋摸摸她的头,起来了。
这是曹勋这边的人情往来,不过张行简、柳静给云珠的观感都很好,她便也没什么勉强的。
准备好礼物,巳正时分,云珠坐上马车出发了。
半路居然遇见了顾清河妻子赵氏的马车,可见这对儿夫妻也记着此事。
车上不好交谈,在淮安侯府门外下车时,赵氏笑着对云珠道:“本来国公爷娶了你,咱们变成平辈了,现在阿敏跟你哥哥定了亲,竟又把咱们的辈分扯了回来。”
云珠也笑:“那我还叫您伯母?”
赵氏:“在你家叫伯母,在这边还是叫姐姐吧,姐姐更好听。”
两人携手进去了。
张家刚要忙起来,郎中估得非常准,柳静真的发动了。
产婆、女医都提前在侯府住下了,丫鬟们忙中有序,张行简出来迎了云珠与赵氏去后院。
右耳房充当了产房,赵氏脱去斗篷,洗了手,要去里面陪柳静,对云珠道:“你没经历过这些,就在外面等吧,或者先回去也行,等的话可能要等两三个时辰,这都算早的。”
曹勋几乎把柳静当亲嫂子了,云珠还是留在这边更显重视,而且她回去也没什么事。
“我在产房外面等。”
赵氏点点头,进去了。
云珠回头,看见站在身后的张行简。
张行简朝她温润一笑:“弟妹的心意我替阿静领了,只是弟妹还小,等会儿阿静叫起来可能会吓到你,弟妹还是去前面暖阁里等吧。”
云珠对女子生产的经过毫无了解,但她猜测张行简要守在这里,那么她陪着他守确实不合适。
“好,有好消息了侯爷再知会我。”
云珠带着连翘来到暖阁不久,张行简居然还派丫鬟送了几本书过来。
云珠想,这位武将侯爷还真是体贴温柔,转而又想起曹勋说过,张行简小时候曾经翻墙去给被顾首辅惩罚的顾清河送烧鸡,不禁笑了出来。
或许,这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年轻时,与曹绍、谢琅他们也没有太大不同。
云珠就这么坐在暖阁,一边看书一边等着,看书看累了,就去后面走一趟。
她并没有听见柳静的叫声,倒是午后那次过去时,正好撞见丫鬟从里面端了一盆血水出来。
云珠只瞥了一眼便不敢看了,在张行简察觉前悄悄离去。
那一眼却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叫她浑身发软,书也看不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