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国舅—— by笑佳人
笑佳人  发于:2023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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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儿子:“此事,你可有告诉其他人?”
李耀脸色铁青:“告诉谁也没用,没有证据,三弟又在二殿下那边,哪个会信我?更别说小万公公还那么说了,他确实一直守在皇上身边,皇上如果有力气说话,也只来得及对他说,我若跟他对峙,满朝文武,相信他的肯定更多。”
李雍握住儿子的手,用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道:“你做得对,今晚不该说,以后也不必再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你娘你妻你儿,包括顾老,就让此事烂在腹中,直到带进棺材。”
李耀明白其中的干系,就是憋屈:“那就这么算了?二殿下……”
李雍示意儿子住口。
别说皇上已经死了,就是他现在活着,一意孤行地要改立太子,那帮子文臣都不会同意,包括顾首辅,因为太子是正宫嫡子,太子没有犯任何错,而文臣就是有资格拥护正统,连皇上都无法与正统抗衡,除非他想做个昏君,除非他要好不容易才稳固下来的江山生出内乱,给外邦可乘之机。
皇上都敌不过文臣们拥护的正统,儿子真如实传达皇上的意思,因为没有证据,众臣不会信的,就算信了,他们也会搬出正统礼法反对,坚定地拥护太子,包括顾首辅、曹勋,都不会因为姻亲关系便站在儿子这边,名不正言不顺地跟全天下的文人百姓作对。
总而言之,不管儿子说不说,继位的都只会是太子。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说?不光会连累整个宁国公府,连原本可以就藩当个富贵藩王的二皇子都可能因为卷入皇位之争,或因病横死宫中,或被安个串通宁国公府蓄谋篡位的罪名。
三日后,李雍将审问的结果报给了曹皇后与小皇帝,先帝死于药性相克,其中并无任何阴谋。
曹皇后与内阁商议后,罢免了两位太医的官职,另将通元真人发配充军,就此结了此案。
一个月后,小皇帝举办了登基大典,称乾兴帝。

第53章 “照顾好王爷,也照顾好自己。”
国丧二十七日,当十二岁的乾兴帝举办完登基大典,整个京城也终于从先帝驾崩的沉重氛围恢复了过来。
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文武百官们都在观望着曹太后与乾兴帝的下一步举动。
曾经的太子今日的乾兴帝,在做了一个月的皇帝后,终于也开始摆起皇帝的谱来。
他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二皇子。
乾兴帝永远不会忘了那日在南苑,父皇把李显赐给二皇子做伴读时给他带来的惊吓,那晚他惶恐难眠致使大病一场,让满朝文武都看了他的笑话。
乾兴帝不会怨恨自己的父皇,因为怨恨了也没有用,他不可能对驾崩的父皇有任何不孝举动。
二皇子便成了他发泄怨恨的最佳人选。
“母后,朕想把二皇子废为庶人。”乾兴帝先跟曹太后提起了他的打算。
曹太后失笑:“胡闹,他又没犯什么错,你有什么理由废他?”
她也看二皇子不顺眼,二皇子活着一日,她都会记得先帝动过废她儿子的念头,甚至已经有朝臣暗中支持二皇子了。在这种情况下,曹太后巴不得二皇子早早死掉,可就算她现在贵为太后,儿子贵为皇帝,母子俩也不能为所欲为,做什么事都得师出有名。
乾兴帝不高兴道:“不能废,难道以前的事就这么算了?”
曹太后柔声道:“以前有什么事呢?你要记住,你父皇只是把李显调到他那边了,此举没有任何深意,你从来都是先帝心中不二的储君人选。不过,既然你已经登基,也该给你二哥封王了,再选一处合适的藩地。”
乾兴帝心中一动,立即叫宫人取大夏十三省的舆图来。
除了沿海诸省,其他各省都是越靠近边缘越穷,再按照这几年的税收算,西南紧挨着云南的贵州乃十三省中垫底的,据说那地方多深山恶水,很多村落的百姓还都是蛮夷之人,连官话都不会讲,大字不识一个。
乾兴帝指着贵州下面的黎平府,幸灾乐祸道:“就这里吧,朕封他个黎王当当。”
送二皇子去个苦地方,如果他自己命短病死,可就与他无关了。
曹太后:“封藩乃大事,还是要听内阁诸位大臣怎么说。”
乾兴帝心想,他是皇帝,封二皇子完全是皇族的私事,哪个阁老敢反对,他就换人。
次日早上,以顾首辅为首的五位阁老来乾清宫奏事,商量完急需处理的政务后,乾兴帝提到了二皇子的封藩。
阁老们都是人精,只看乾兴帝为二皇子选的藩地,就知道小皇上还为去年南苑之事耿耿于怀。
因为一个少年王爷的就藩确实无甚紧要,他们犯不着为此惹乾兴帝不快,免得被太后母子忌惮他们有心支持二皇子。
顾首辅与李家是姻亲,李显又在二皇子身边做伴读,他就更不好反对了。
此事定了,乾兴帝心中很是痛快,派人将二皇子、李显都叫了过来。
他先宣布了封二皇子为黎王之事。
年仅十四岁的新任黎王跪下道:“谢皇上隆恩,臣到了封地,必定谨遵皇上所托,全力教化当地百姓、协助朝廷改善当地民生。”
他清瘦俊朗的脸庞神色平静,看不出愤怒,更不可能有什么喜悦之色,跟平时并无反常。
乾兴帝有一点点不爽,因为他想看黎王愤怒却无能为力的可怜模样。
黎王的表现没有让他满意,乾兴帝将目光投到李显身上,这次,他甚至都没有隐藏情绪,直接冷笑出声:“李显,父皇在世时对你极其赏识,要你为二哥伴读。如今二哥虽然要去贵州就藩了,可他依然年少,学业不可荒废,你便随二哥一起去贵州吧,继续为他伴读,也不枉父皇赏识你一场。”
李显跪下领旨:“臣遵旨。”
简简单单三个字,再没有别的话,就像当初太子恳求先帝要调他出宫,李显也不曾做任何辩解。
乾兴帝就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等两人退下后,乾兴帝朝他最新提拔的大太监万公公哼道:“看来,朕给他们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这位万公公,是十八岁的小万公公,他的干爹老万公公早在先帝下葬之后,便主动请辞回乡养老了。
古往今来,对旧主过于忠心之人,肯定不会受到新主的重用,与其留恋权势最后被人安个罪名排挤,不如自请离去。
小万公公同样明白这个道理,为了不跟着干爹一起失势,他聪明地抓住机会,当着干爹的面在曹太后、小皇帝面前伪造了先帝遗言,然后凭着此功顺利坐上了干爹曾经的位置,包括“万公公”的名号。
万公公在宫里住了十几年,早已熟知小皇帝的脾气,闻言凑到乾兴帝耳边,低声道:“皇上不必生气,从京城到贵州千里迢迢路途艰难,王爷与李三郎都是金窝窝出生的金贵人,路上难免有个水土不服头疼脑热什么的,能不能顺利走到贵州都不一定呢。”
乾兴帝果然大喜,看着万公公道:“给黎王安排的随行太医,你要亲自挑选,务必挑个医术精湛的,药材也要挑库房最好的一批。”
万公公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皇上放心,奴婢记住了。”
从乾清宫出来后,二皇子黎王没有跟李显说一句话,直到回到寝宫,进了内室。
他坐在椅子上,垂眸沉默许久,才看向站在一旁的李显,苦笑道:“是我连累了你。”
李显看过来,低声道:“王爷何出此言,承蒙先帝赏识,命我陪在王爷身边,此番能随王爷出去历练,亦是我之所愿。”
京城就这么大的一块儿地方,他真的想去外面看看。
黎王:“就怕你跟我一样,再也没有机会回来。”
李显笑道:“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就像王爷说的,能够教化当地百姓,改善当地民生,同样也是大功一件。”
黎王看得出来,李显对随他去贵州就藩确实没有任何怨言,这份心胸与抱负,连他都自觉惭愧。
他站起来,握住李显的肩膀道:“好,那你就陪我做好这个王爷!”
两人刚交完心,乾兴帝的封藩圣旨就送来了,命黎王三日后动身启程。
李显得以出宫与家人惜别。
云珠一听到消息便赶回了娘家,她过来之时,就见父亲正与弟弟说话,母亲嫂子坐在旁边,眼圈都是红的。
云珠忍了一路的眼泪顷刻滚落。
那可是远在西南的贵州,大夏最穷的地方,弟弟才十五岁,连今年的生辰都没过,千里迢迢背井离乡,得吃多少苦头?
云珠舍不得,既心疼也担心,最怕的是乾兴帝鼠肚鸡肠,一辈子都不调弟弟回来。
她扑过去,用力抱住了自己的傻弟弟。
李雍偏头,可女儿的抽泣声还是传进了他耳中,从小疼到大的姑娘,出嫁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李显察觉到,他的衣襟被姐姐的眼泪打湿了。
他真的不怕去贵州,可姐姐母亲的眼泪叫他也跟着难受。
“姐姐,不哭了。”
“我都这么大了,能照顾好自己,何况我跟在王爷身边,无论去哪,衣食住行都不会比在京城这边差,你们真的不用担心。”
“我会常常给家里写信的,也单独给你写。”
云珠不听,说什么都没有用,她就是要弟弟近在眼前。
最后还是孟氏、顾敏一起将云珠从少年郎身上拉开了,带去后院安抚。
李雍叹口气,继续交代儿子到了外面要注意什么。
李显跪在父亲面前,耐心地听着,等父亲说完,他才道:“儿子的事儿子心里有数,我不怕贵州苦,只放心不下您与大哥。”
姐夫曹勋是国舅,既有实权也有城府,他料定姐姐那边不会有事,最多跟太夫人潘氏闹一些口角。
可乾兴帝已经恨上了李家,针对父亲与兄长只是迟早的事。
李雍笑道:“咱们李家代代都是忠臣良将,没有真凭实据,宫里也不敢随意安个罪名给咱们,最多找理由贬官外放。我呢,在边关连吃了三次败仗,脸都丢到祖宗们那去了,自那之后,天塌了在我这里都不算大事,更何况区区官职调动。你大哥更是个心宽的,只要有酒有肉,叫他去军营当个小兵他都乐意,哪个也不用你牵挂。”
李显想想也是,笑了出来。
傍晚,李耀从宫里下值回来了,半路遇到曹勋。
李耀心情不好,看曹勋这个皇帝亲舅也不顺眼,未予理会。
李雍、孟氏依旧好好招待了女婿。
小舅子要远行了,曹勋陪妻子回趟娘家合情合理,过了今晚,他也没有其他机会单独见李显。
吃席的时候,只四个男人坐了一桌,云珠今晚要住在家里,索性没来前院见曹勋。
李耀不屑跟曹勋抱怨小皇帝,父亲弟弟都不好酒,他自己一碗一碗地灌着。
曹勋要敬他一碗,李耀随手一挥,碗歪了,酒水洒出来,打湿曹勋的衣襟。
李雍立即臭骂了儿子一顿。
曹勋笑道:“无碍,擦擦就好。”
他离席站到几步之外,一手提着衣襟,一手在身上寻找帕子。
李显见了,取出自己的帕子,走过来帮姐夫沾酒。
曹勋看着面前的少年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今后凡是要入口的东西,都要交给可信之人。”
李显眼睫微动,继续专注手里的事。
曹勋:“贵州巡抚曾桉与我有旧,如遇生死危机,可暗中请他相助,‘曾少峰’三字便是信物。”
李显将洇湿的帕子翻了一个面。
曹勋最后道:“照顾好王爷,也照顾好自己。”
李显微微颔首,转身回了席位。
李雍扫眼小儿与女婿,什么也没问。
有些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包括骨血至亲。

李显随黎王离京那日,一早就下起了雨。
正是六月中旬,雨水本来就多,因为出行不便,都没有多少百姓来围观黎王就藩的仪仗。
昨晚李显便回宫在黎王身边待命了,今日也没有时间再回家。
孟氏带着女儿儿媳早早出了城,在城外等着再见儿子一面。
淅淅沥沥的小雨让平整的官道也变得泥泞,娘仨的裙摆都沾了泥点,鞋底更是不见平时的整洁。
终于,黎王仪仗出了城门,前后左右都是护卫,中间是几辆马车。
此时此刻,李显陪着黎王坐在第一辆马车当中。
即将经过娘仨身边时,马车停了下来。
李显在黎王的授意下下了车,黎王透过挑起的车帘看了眼路边泫然欲泣的三位女眷,微微颔首,帘子转瞬落下,他也无意与宁国公府的女眷寒暄什么,没有意义,被人传到宫里,只会给宁国公府添更多的麻烦。
“母亲,嫂子,姐姐。”
李显冒着细雨走过来,依次唤道。
云珠早已将头顶的伞撑到弟弟这边,说不出话,她紧紧抱住弟弟。
换成哥哥,她或许不会如此揪心,弟弟才十五岁啊,长得再高,在她眼里都还是孩子。
云珠知道,很多武官家的子弟都会在少年时期出去历练,像曹勋当年便是十六岁去的边关,谢琅也是相似的年纪就去了军营。
云珠还记得,谢琅离京的时候,她们这些同龄人还讨论过他一段时间,曹绍羡慕又向往,因为潘氏不肯放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孙玉容佩服又担心,怕谢琅在战场受伤,断胳膊断腿什么的。云珠当时根本没有太大的感觉,最多就是看在相识一场的情分上,希望谢琅最终能平安归来。
如今轮到自己的弟弟,云珠才真正明白什么叫骨血至亲、牵肠挂肚。
一想到弟弟可能会生病身边却连个亲人都没有,想到弟弟可能会随着黎王被想方设法奉承乾兴帝的地方官员欺凌打压,云珠的心就像被人拧住了一样。
李显抱着已经比自己矮了一点的姐姐,笑道:“早知道姐姐又要哭,我就不下车了。”
云珠头抵着弟弟的肩膀,只想抓紧时间多抱一会儿。
李显低声道:“姐姐安心等着,一定会有你我姐弟在京重逢的那一日。”
除非大夏与周边诸国永无战事,否则总有皇族要倚仗李家男儿的时候。
兄长是天生的虎将,他也不会比兄长差什么。
他牵着姐姐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好让姐姐知道他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曾经单薄瘦弱的小孩子。
云珠捏了捏弟弟的骨肉,对比哥哥与曹勋的,弟弟明明就还是孩子。
可她明白弟弟的意思了,收住眼泪,强扯出一个笑容:“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按时吃饭,多吃点,不说长哥哥那么壮,至少也要跟爹爹齐平。”
李显:“好。”
云珠把位置让给母亲。
该嘱咐的早嘱咐过了,孟氏看看儿子身后的马车,轻声道:“你在家里是弟弟,却比王爷年长了一岁,一路上既要敬重王爷,也要照顾好王爷,事事细心谨慎。”
李显点头。
不能让王爷久等,顾敏简单道:“弟弟孤身在外,千万要多保重。”
李显谢过嫂子,转身上了马车,回头最后看眼家人,笑了笑,进去了。
黎王看着这个素来稳重的李家三郎在一侧落座,看着他闭上眼睛敛去所有情绪,也看着他渐渐转红的眼眶。
黎王低声道:“其实,我很羡慕你。”
同样是背井离乡远赴西南,李显至少还有真心牵挂他的家人,他呢,出生不久就没了母妃,父皇只有三成的心思分给儿女,他最多只能分得这三成中的一成,随着父皇的离去,他就只剩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个恨不得他死在就藩路上的弟弟。
李显睁开眼睛,看着黎王偏过去的苍白脸庞,他拉过黎王的手,在他的手心写了一个“曹”字。
虽然这个字很复杂,但黎王是看着李显一笔一笔写的,自然认了出来。
他不解。
李显倾身,将曹勋的三句交代告诉了黎王。
“我想,他这些话其实是说给王爷听的。”
小舅子亲,还是有血缘关系的王爷外甥亲?
毫无疑问,一定是外甥。
黎王的脑海里,便浮现出那位舅舅伟岸挺拔的身影。
自打曹勋去年三月回京,与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没有一次是单独见面,两人的谈话不过是他客客气气喊声舅舅,曹勋笑着点点头罢了。
黎王看得出来,曹勋待乾兴帝的态度更亲近些,可那时候乾兴帝是太子,曹勋真对另一个皇子外甥表现出关心,便成了害人害己。
黎王不认为曹勋会是个蠢的。
可直到今日,他才真正感受到了这个舅舅对他的关心,简单的口头嘱咐或许只是面子活儿,但曹勋告诉了他如何借用贵州巡抚曾桉的人情,关键时刻,这份人情真的可以救他的命。
几乎满朝文武都看乾兴帝的脸色行事,弃他如敝履,只有曹勋,冒着可能会被乾兴帝厌弃的危险,照顾了他这个外甥。
云珠随着母亲嫂子回了宁国公府,整个人都蔫蔫的。
孟氏经历的事情多,虽然也很舍不得小儿子,却也不至于忽视其他的事。
她劝女儿:“你已经连着在家里住了三晚,现在显哥儿走了,你也赶紧回去吧,别等着晚上再叫复山来接。”
云珠意兴阑珊:“回去做什么,看那位春风得意?”
以前潘氏只是皇帝的岳母,皇帝女婿不怎么在乎她,潘氏耍不出太大的威风。现在潘氏成皇帝的外祖母了,宫里完全由她的女儿跟亲外孙做主,潘氏在京城的地位登时比从前高出一大截,国丧一解除,便陆续有官夫人登门来拍她的马屁。
来者就是客,云珠作为定国公夫人,免不得要出面招待。
云珠真不想去应酬这些,更不用说潘氏肯定会趁机奚落她。
孟氏:“她得意她的,再得意也就是嘴上一乐,难不成她还敢要你每日去晨昏定省,使唤你为她揉肩捏背?难不成她使唤了,你就乖乖照做了?”
云珠:“除非她做梦。”
孟氏:“就是啊,她根本奈何不了你什么,你又何必把她当回事,继续在家里住下去,她还以为你怕了她。”
云珠确实没有合适的理由留在娘家了,潘氏怎么想倒无所谓,她得顾及自己与曹勋的夫妻情分。
这边云珠一回定国公府,潘氏就收到了消息。
她笑着对身边的方嬷嬷道:“派个小丫鬟,把她叫过来。”
方嬷嬷犹豫道:“那位的性子,小丫鬟怕是请不动。”
别说小丫鬟了,她亲自过去,只要云珠不愿意,都不会乖乖地走这一趟。
潘氏:“她可不傻,以前先帝宠信她爹,她能沾光作威作福,现在李家可没有原来的风光了,她但凡机灵点,都该知道要讨好我。”
方嬷嬷只好点了一个小丫鬟去正院传话。
阴雨连绵,云珠才换过衣裳,百无聊赖地靠在次间临窗的榻上。她原想看书来着,然而根本看不进去,满脑都是雨中赶路的弟弟。
潘氏那边的丫鬟过来时,云珠正趴在窗边,对着窗外的细雨发呆。
连翘挑帘进来,气呼呼地传达了潘氏的意思。
云珠居然被潘氏逗笑了,要知道自打乾兴帝下旨要弟弟随黎王去外地就藩,这三日云珠就没有笑过一次。
“就说我累了,走不动,她要么叫丫鬟传话,要么自己过来跟我说。”
她与潘氏的梁子早就结下了,即便现在她做个逆来顺受的儿媳妇任由潘氏摆布,潘氏也不会善意待她,云珠又何必委屈自己?
连翘多少给潘氏留了面子,只对潘氏派来的小丫鬟传达了前半句。
然而潘氏今日就是要云珠来她面前低头,冷笑道:“累了就好好消息,让她休息好了再过来。”
可怜的小丫鬟只好再跑一趟腿。
这回连翘都不用请示主子,自己回了小丫鬟:“行,我会转告夫人的,劳烦太夫人那边多等等吧。”
至于要等多久,能不能等到,那就是潘氏自己的事了。
潘氏这一等,就等到了黄昏,曹勋都回来了。
曹勋回府,当然先是沐浴,换完衣服便去后院寻三日未见的小夫人。
云珠躺在榻上,长发凌乱,显然半日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手里捏着个黄杨木雕刻的男童摆件,四寸来长。
曹勋坐到她旁边,抱起人道:“在想显哥儿?”
云珠趴到他肩上,闷闷地点点头。
曹勋取走她手中的黄杨木小人,细细端详片刻,笑道:“眉眼跟显哥儿有些像。”
云珠:“就是像啊,这是我十岁那年去木雕铺子里逛发现的,觉得它像显哥儿才买的,一直也没舍得扔。”
曹勋:“回头我也去看看,若有像你跟你哥哥的,一起买回来,凑成手足三人。”
云珠打了他一下。
曹勋低头,想亲亲她的脸。
云珠躲开了,没心情。
这时,连翘闷闷地来通传,说潘氏来了正院,有事要见国舅爷。
连翘递给主子一个眼神:太夫人肯定是找国舅爷告状来的!
云珠笑了,面朝着连翘,手摸上曹勋背对着连翘的脖子,指腹似有若无地沿着他滚动的喉结划了两个圈:“要去吗?”
曹勋捉住小夫人的手,吩咐连翘:“就说我乏了,太夫人如无要事,可以明早再说。”
连翘笑着退了出去。
要不说夫人与国舅爷是天生一对呢,拿来搪塞太夫人的借口都一模一样的!

第55章 “你有没有想过,问题可能真的出在我身上?“
一个人若心情不痛快,做些放纵的事可能会将那些沉重的情绪释放出去。
有的人会选择酗酒,有的会选择练武,也有的人会选择大手大脚地花钱。
云珠这会儿做什么都没兴致,只是因为曹勋没去理会潘氏,稍微叫她开怀了一点,当他再来亲自己的时候,云珠就没拒绝了。
怕一不小心怀了孕,国丧期间曹勋十分克制,夫妻俩一次都没有过,免得被御史抓住把柄。紧跟着就是李显要跟随黎王去就藩,云珠舍不得弟弟直接搬回娘家住了三晚,曹勋本来就惦记着,再经过这一次小别,当小夫人重新躺在他的臂弯,且一副乖乖配合的模样,曹勋又哪里还忍得住。
云珠就把这个当成了排解郁气的方式。
她也不管外面的丫鬟会不会听见,一切都随心所欲。
夜幕完全降临,她整个人都软在了曹勋的怀中。
这半个多时辰屋里都只有他们夫妻二人,连翘等人都避到游廊拐角那边了,哪里会不识趣地过来为主子们点灯。
所以,屋里黑漆漆的,只有细密的小雨打在窗棱窗纸上的刷刷声。
云珠往后仰着头,曹勋修长宽阔的右手稳稳地拖着她的后脑,离得这么近,他能看见云珠湿润合拢的睫毛,能看见一滴汗或泪珠沿着她散发着潮热气息的脸颊蜿蜒滚落。她的唇还张着,曹勋再一次吻了上去,只要她愿意,他随时可以继续。
在他即将碰到那双樱桃般甜美的嘴唇时,云珠懒懒地在他的掌心偏过头。
这就是够了的意思。
曹勋笑了笑,道:“我叫丫鬟备水。”
云珠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水很快备好,曹勋抱着她跨进浴桶。
云珠仿佛在刚刚那一场中耗光了所有的精气神,惫懒地趴在他的肩头,什么都让他做。
曹勋有一句没一句地开解着自己的小夫人。
“显哥儿将来肯定要带兵的,趁年少多走几处地方增加历练也好。”
“一个王爷一个宁国公府的三公子,地方官员再会揣摩圣意也不敢公然对他们不敬。”
“其实贵州只是离京城远,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穷苦,那边风景秀丽,冬暖夏凉,酷暑时节与京城初夏相仿,连冰都用不上。”
“根据往年秀女的情况,贵州美人也多,兴许显哥儿会在那边遇到几个红颜知己。”
云珠听到这里,总算有了反应,嗤道:“你当显哥儿是你,就会惦记美人不美人的。”
曹勋:“第一,我从来没有惦记过哪家美人。第二,显哥儿在你面前是弟弟,在外面他是宁国公府丰神俊朗的三公子,被当地闺秀追捧乃是必然,你又怎知他不会心动?”
云珠:“他才十五!”
曹勋笑:“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会不会追捧美貌少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云珠:“……”
曹勋这才道:“放心吧,该给显哥儿预备的,岳父岳母都预备了,连郎中都安排了一个,保证他们一路平安抵达王府。”
云珠多少还是被他安慰到了。
换好衣服,两人到堂屋用饭。
云珠想起潘氏,问连翘:“太夫人走了?”
连翘回想半个多时辰前潘氏气成铁青色的脸,忍笑道:“走了。”
云珠看向曹勋,哼道:“还是你的面子大,竟能劳动她亲自过来寻你,白日里她可是两度派人喊我去西院给她请安呢。”
曹勋给小夫人夹了一道她爱吃的菜,道:“随她怎么喊,你不喜欢去便不用理她。”
云珠:“就怕她跑去娘娘面前告状,扣我一顶大不孝的罪名,叫你休了我。”
曹勋不以为意道:“你我是先帝赐婚,她若不满,叫她去与先帝说。”
这话够损的,云珠终于被他逗笑。
翌日清晨,潘氏居然还真赶在曹勋出门前来了正院。
曹勋身穿正一品武官的绯色官服坐在堂屋,客客气气地招待了她:“昨日公务繁忙,我一回府便歇下了,不知母亲何事找我?”
潘氏淡笑:“没什么大事,只是云珠的脾气越来越大了,我叫她去西院见我,她竟然一推再推的,眼里分明没有我这个嫡母,如此不知礼数,传出去她自己名声不好听,也有损你的英名,我便想叫你说说她,叫她改掉小时候的骄纵脾气。”
以前外孙还没做皇上,要倚仗曹勋在朝堂的威望,现在外孙都登基了,与曹勋成了互相倚重的关系,曹勋也要努力得到外孙的宠信与重用,那么潘氏便觉得,她也能稍微在曹勋面前摆摆嫡母的谱了,至少在云珠的事情上,曹勋该改改原来一味纵容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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