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勋:“你以为昨晚我不想过来?你连下车都没等我,分明是气上我了,我当时又醉得厉害,怕多说多错,不如让你先好好睡一觉,醒了再来赔罪。”
云珠:“嘴长在你身上,当然随你巧舌如簧,依我看,你分明是气我没叫你一起下车,故意也用那种方式冷冷我。”
曹勋捏她的手:“我知道你巴不得清静一晚,怎么会觉得分开一晚能冷到你?是你常用这种手段惩罚别人,才用同样的心思来揣度我。”
云珠咬唇,不得不说,以前曹绍哪里叫她不满意了,她确实会故意冷着他。
“算了,我继续睡了,你爱睡不睡,别来缠我。”
曹勋配合地松开她,往外挪了挪。
小夫人的气息很快就变得绵长起来。
曹勋看向渐渐亮起的窗外,八月十四,今日该陪她回趟娘家。
云珠昨晚入睡之前,其实也生了一会儿气,就因为曹勋宿在了前院。
当然不是她多在意曹勋的陪伴,她气的是,明明是曹勋先凶了她,他不低头来道歉也就罢了,居然还跟她摆起谱来,用分房睡的这种手段与她对着干。
心里不舒服,云珠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又不想折腾丫鬟们,她便披上外衣,悄悄打开一扇窗,趴在窗台上赏月。
夜空高远,清凌凌的没有一丝云彩,那一轮要满的明月比人间任何一颗珠宝都要美丽动人。
云珠望着那轮月亮,想到了柳静眼中的伤感,想到了张行简的病。
生死面前,她与曹勋这点口角又算什么?
云珠就这么消了气,困倦上来,她虚掩上窗便回床睡觉了。
黎明的时候被曹勋哄了一番,因为见到他被重新挑起来的火焰也灭了,云珠身心舒服,还以为能睡个长长的回笼觉,没想到天大亮不久,竟被连翘一声惊呼叫醒了。
连翘岂止是惊呼!
她是想瞧瞧夫人有没有踢被子的,早晚这么凉,万一夫人晾了肩膀,她好帮忙盖好被子。
结果绕过屏风,就见纱帐外摆着一双男人的靴子!
昨晚国舅爷可是宿在了前院!
“夫人帐内进了贼”的可怕念头让连翘尖叫出声,也叫她惊慌失措地差点撞倒旁边的屏风。
云珠才睁开眼睛,曹勋已经挑开一条纱帐缝隙,声音平静地问:“出了何事?”
连翘虽然只看到了国舅爷的一只手,可她认出了国舅爷的声音,冷汗落下,她心有余悸地道:“没,没事,我,我不知道您来了,我这就走。”
紧跟着就是一阵迅速离开的脚步声。
曹勋放下纱帐,躺回枕头,见旁边小夫人已经睁开了眼睛,一脸茫然,他笑了笑,帮她掩好被子:“再睡一会儿?”
云珠看着他若无其事的脸庞,皱眉道:“昨晚连翘守夜,你过来,不是她给你开的门吗?”怎么还吓到了?
曹勋看着她解释道:“游廊那边的门锁了,我不想闹出太大动静,翻墙进来的,发现你这边有扇窗开着,便也没有叫连翘。”
云珠:“……”
曹勋:“你看,昨晚我如果存心想冷落你,今早又何必这么折腾?”
云珠之前的怀疑终于有所动摇,难道真如他所说,是怕醉酒说错话才没过来?
无论如何,想到他一个国舅爷在三十岁的年纪居然还翻墙跳窗,云珠真是哪哪都气顺了。
“活该。”她笑着瞪他,“再有下次,我门窗都关得严严的,你就是翻墙过来也没用。”
明媚的晨光已经能穿过纱帐,她长发睡得凌乱,一双桃花眸子却水润清亮。
曹勋直接压了过去。
中秋佳节之前,出嫁的姑娘只要离得近,都会带上夫君一起回娘家送节礼。
除了月饼最好当天蒸几屉新鲜的,其他的节礼曹勋都让张管事提前准备好了,岳父岳母大小舅子一个不落。
云珠检查一遍,摸了摸装在木箱里的两只绿皮大西瓜:“最近几年京城才时兴中秋送西瓜,你先前一直在边关住着,怎么知道要预备这些?”
曹勋笑道:“听同僚们提起过,只希望运气好,里面瓜肉够红够甜。”
新女婿若拎去两个生瓜给岳父,那就尴尬了。
云珠嗔他一眼,上了马车。
到了宁国公府,中午吃席时,厨房特意把国舅爷送来的西瓜切了一个,一瓣一瓣摆成“莲花团圆瓜”送到席上。
孟氏先拿了一瓣,尝过后赞道:“这个瓜甜,比今年我吃过的瓜都好。”
李耀:“想夸妹夫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孟氏瞪儿子:“我也想夸儿媳妇,你倒是长本事给我娶回来一个?”
李耀顿时不吭声了。
李雍笑道:“昨日皇上见我,还问起你的婚事,说你若是有中意的,皇上也为你赐婚。”
李耀小声嘀咕:“他老人家是赐婚赐上瘾了吧?”
李雍厉声斥了儿子一通,转身跟女婿聊了起来:“皇上还说今年要去南苑秋猎,多半过完节就要颁布旨意了。”
曹勋:“确实听到一些风声,想来这次岳父也会同行?我还记得上一次我去南苑时,岳父猎到一条白狐,得了头筹。”
李雍笑道:“那年你才十五吧,还没轮到你们出风头,今年就要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云珠笑着瞥眼曹勋。
曹勋与她对视一眼,看向李耀:“我也不算年轻了。”
孟氏悄悄瞪女儿,虽然女婿确实年纪不小了,可女儿也不能总是拿年纪逗女婿啊,新婚燕尔时可以当情趣,哪天吵架了,女婿可能真会介意这个。
饭后,孟氏找机会单独提醒了女儿。
云珠:“他才没您说的那么小心眼,有时候还自己调侃自己呢。”
孟氏:“反正你注意点,明天过节了,你们准备怎么过?”
云珠哼道:“本来我是打算一大早就出门的,白日去山里赏秋,晚上去庄子上住一晚,可毕竟是一家团圆的好日子,想了想还是留在府里吧,好歹陪那边吃顿团圆席,免得白白递给她一份把柄,跑去外面指责我们不孝。”
曹勋喜欢做面子活儿,她多少都要顾及他这个国舅爷的名声。
孟氏欣慰道:“这么想就对了,一顿饭而已,跟谁吃不是吃,况且你看她不顺眼,她看你也不顺眼,到时候你笑得好看点,她才是心塞的那个。”
下午从宁国公府出来后,曹勋忽然提议要带云珠去京城最有名气的首饰楼。
云珠稀奇:“怎么想到要给我买首饰?”
曹勋转了转她手腕上的玉镯:“昨夜惹你生气,总要送份赔礼。”
云珠笑道:“这可是你要送的,等会儿可别怪我挑最贵的。”
曹勋直接把装银票的钱袋给她了。
云珠打开看看,见里面是一叠面额五百两的银票,便知道他确实是诚心补偿了,这可比什么翻墙跳窗的更实在。
当然,云珠也没有真的故意挑最贵的,挑挑选选,买了一根镶嵌了九枚宝石的凤头金簪。
本来买这根簪子就好了,曹勋居然还把她试戴过的一枚红宝戒指一并交给了女东家。
云珠:“我其实不怎么喜欢戴戒指,总觉得有点碍事。”
曹勋:“先买了,有兴致了再戴着玩。”
女东家一脸羡慕:“国舅爷可真会哄夫人欢心。”
花这么一大笔银子,只是为了让小夫人戴着玩!
不得不说,云珠确实被曹勋的话取悦了。
次日便是中秋,上午吃完早饭,曹勋带了曹绍去城外跑马,晌午前回来,居然还带回来一只猎到的灰兔。
云珠坐在榻上,看眼沐浴出来的国舅爷,轻讽道:“还真是个好哥哥,放着家里的妻子不陪,却陪弟弟去跑马。”
曹勋笑道:“你早说想去,我们出发时就叫上你了。”
云珠直接丢了一个靠垫过去,她真跟着这兄弟俩一起出城,恐怕全京城的百姓都要跑出来看热闹!
下午睡个午觉就过去了,黄昏刚至,天边一轮金黄的满月已经挂上了树梢。
皎月常见,这样金黄色的就稀奇了。
云珠让厨房将晚宴摆在了花园,有这样的月色,陪潘氏吃一顿饭也没那么坏心情了。
家宴上同样摆了一盘“莲花团圆瓜”,还有四盘成双成对的刚出锅的大螃蟹,全是从南边运过来的稀罕物。
云珠喜欢吃蟹黄蟹肉,只是不喜欢剥。
以前过中秋,都是父亲哥哥弟弟专供她们母女,今晚……
潘氏显然是知道云珠的娇脾气的,见曹勋自己拿了一个,剥起来不太熟练的样子,再看看明明很想伺候云珠却只得忍着的亲儿子,潘氏笑了笑,语气慈爱地问云珠:“云珠不是很爱吃螃蟹吗,今晚怎么不吃了?”
嫁了曹勋又如何,可不是哪个男人都像自家的傻儿子一样乖乖任云珠使唤。
潘氏一边看云珠的笑话,一边自己剥了起来。
曹绍低着头,不敢有任何表示,就怕大哥心里起芥蒂。
云珠都懒得搭理潘氏,就在她准备冷着潘氏的时候,曹勋开口了,专心地拆着手里的螃蟹,话是对她说的:“我平时不太吃这些,动作慢,你先吃点别的。”
云珠意外地看过去。
曹勋这才看了她一眼,解释道:“岳父特意交待过我,说你小时候被扎破过手指,自那之后就不喜欢自己剥了。”
云珠没想到父亲居然还会特意说这个。
不过曹勋肯接替父亲哥哥照顾她,她也很高兴,便不顾潘氏母子怎么想,她坐到曹勋身边,教他剥蟹的技巧。
曹勋手指修长,悟性也够强,掌握技巧后,速度飞快。
云珠笑着吃了第一口蟹黄,再在曹勋认真剥蟹腿肉的时候,夹了一口蟹黄喂到他嘴边。
曹勋仿佛下意识地看向曹绍。
曹绍被烫般收回视线。
曹勋轻轻咳了咳,微微歪头,对云珠道:“你自己吃吧,本来就是给你剥的。”
云珠瞪他:“张嘴。”
曹勋只好无奈地配合妻子。
潘氏看看真正被洒了醋的儿子,再看看云珠亲密挨着曹勋的模样,恶狠狠地在心里骂了句“小妖精”。
不想看两人腻歪,潘氏加快速度随便吃了些,然后便假称不太舒服,让儿子送她回院子。
曹绍早就坐立难安了,心酸倒是好受的,他是怕被大哥看出痕迹。
他孝子般扶住母亲,跟兄嫂告辞。
母子俩走了,云珠立即笑了出来,揶揄曹勋:“为什么要给我剥蟹?不怕你的好弟弟怀疑你娶我的动机了?”
曹勋淡笑:“从来没怕过。”
作者有话说:
小国舅:如果我跟嫂子掉水里,大哥你尽管去救她,不用管我。
大国舅:嗯。
第36章 这种事,得讲究你情我愿。
曹勋连着给小夫人剥了两只螃蟹,小夫人吃够了,他也没再动剩下的那些。
云珠好奇问:“你是真不爱吃螃蟹,还是嫌剥起来麻烦?”
她还记得这人剥琵琶虾时居然扎伤了手,可见平时真的不怎么吃。
曹勋正接过丫鬟递来的湿巾子擦手:“二者兼有。”
其实主要是后者,凡是吃起来费事的,他都不喜欢。
云珠笑道:“那我还真是荣幸,得国舅爷如此屈尊照顾。”
曹勋看看她,问:“自打你我成亲,我哪天没这么照顾你?”
云珠可以夸他,听他自己邀功,她就忍不住反驳回去:“前日你可是无缘无故朝我发火了,我爹都没那么凶过我。”
曹勋好笑:“不是赔过罪了?你总不能只记坏不记好。”
云珠:“我又不是菩萨心肠,你敢欺负人,还不许我记帐?”
曹勋:“早知你要记一辈子,昨日就不带你去买首饰了。”
这一听就是玩笑话,云珠瞪他一眼,再看看面前一桌子美味佳肴,因为吃螃蟹耽搁的时间长,菜差不多都凉了,再加上对面似乎还残留着潘氏的身影,云珠一点胃口都没有,对曹勋道:“时候还早,我们去街上逛逛吧?”
中秋佳节,京城连开三晚宵禁,再加上花灯会,可比七月十五的中元节热闹多了。
大多数百姓都是吃过团圆饭再出门,所以现在动身刚刚好。
曹勋:“走吧。”
定国公府的花园很大,云珠没走两步就拽住了曹勋的胳膊:“你背我到花园门口。”
曹勋摸她的头:“怎么这么喜欢叫人背?”
云珠心想,当然是因为他个子高肩膀宽力气大,背起来够舒服。
“你不喜欢吗?不喜欢就算了。”
云珠也不想强人所难,这种事,得讲究你情我愿。
曹勋没说什么,只走到她前面,蹲了下去。
云珠高兴地趴到他身上,探头瞧瞧,见曹勋脸上确实没有不快之色,甚至看起来还挺享受的,云珠便奖励地在他侧颈亲了一下:“算了,看在你今晚表现够好,那笔账我销了。”
曹勋:“夫人真是宽宏大量。”
云珠轻轻捶了他一拳,歪头看天边的月。
到了花园门口,见曹勋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云珠忙道:“放我下来吧。”
曹勋:“背到外面也没关系。”
他不介意,云珠还介意呢,花园里下人少,前面小厮可就多了。
步行到门外,那里早就准备好了一辆马车。
云珠意外地看向曹勋。
曹勋笑:“原本就打算陪你出去走走。”
任何节日在他这里都与平时没有什么差别,但如今他不是一个人了,总要照顾她的需求。
派阿九去醉仙居订了雅间与菜式,两人提前下了马车,沿着夜色繁华的街道慢慢悠悠地往醉仙居的方向走。
云珠从小就喜欢热闹,就算京城的中秋花灯会她已经逛了十几次,每次再来,依然觉得新鲜。
今年是大夏收复九州后的第一个中秋,民间的花灯会也比往年办得更热闹,云珠就瞧见了很多新灯款式。
“云珠!”
熟悉的如雷声音从前方传来,云珠抬头,一眼看到了自家哥哥,弟弟李显单独看也是身形挺拔的少年郎,站在哥哥旁边立即被衬成了半大孩子。
灯会上见到家人,云珠很高兴,丢下曹勋跑了过去:“你们怎么也来了?”
李耀一手挡开差点撞到妹妹的一个路人,笑着解释道:“猜到你会来,我便带着显哥儿出来碰碰运气,往年都是我们陪你,哥哥怕你不习惯。”
说完,他还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曹勋。
曹勋笑得温雅包容。
李显有些尴尬,对兄长道:“既然有姐夫陪着姐姐,我们也早些回去吧。”
他看得出来,姐姐游兴很高,说明姐夫这个陪客做得并不比他们差。
李耀没领会弟弟的意思,自顾自道:“来都来了,一起逛吧!”
他不但要逛,还寸步不离地守在妹妹身边,曹勋不得不与李显并肩走在后面。
李显低声跟他赔罪:“难得姐夫有雅兴,倒叫我们兄弟扰了。”
曹勋笑道:“一家人不必客气,我也是陪你姐姐,她玩得开心就好。”
到了醉仙居,李耀再次拉着弟弟上了雅间,他还想跟曹勋拼酒,这次云珠抢先训了哥哥。
平时曹勋脾气多好啊,那次就是因为真的喝醉了才说话气人,为了自己舒坦,云珠也不想再看曹勋喝醉。
曹勋不喝酒,吃饭的速度就快了李耀很多。
云珠吃好了,见哥哥还没有喝够,她便叫上曹勋先走了。
出了醉仙居,曹勋问他:“你不想我喝醉,怎么不劝劝你哥?”
云珠无奈道:“我祖父也爱喝酒,哥哥完全随了他,我娘都劝不了,我说了更不管用。”
好在哥哥是千杯不醉的好酒量,没因喝酒出过什么岔子,母亲也就不去管了。
两人继续逛完了醉仙居右侧的半条街。
在街口等着他们的却不是来时坐的马车,而是一匹毛发黝黑的高头骏马,正是曹勋的坐骑。
云珠疑惑地看向身边人。
曹勋笑道:“先前你恼我只管陪二弟跑马,今晚月色好,我也陪你去城外跑跑马。”
云珠半是意动半是犹豫:“回来得多晚了?就怕城门都关了。”
这三晚解除宵禁,城内百姓夜里可以随便活动,城门还是要关的,只比平时晚关一个半时辰而已。
曹勋将她扶到马前,在她头顶道:“不回来了,今晚宿在庄子上,明日陪你去登山赏秋。”
这正是云珠原本对今日的计划,她跟曹勋发过牢骚,没想到他虽然迟了一日,却依然安排上了!
因为今晚的裙子比较繁琐,云珠侧坐在了曹勋前面。
到底是晚上,花灯稀疏的地段,月色也无法完全驱走黑暗,街上的百姓只见一匹骏马不紧不慢地跑过,根本看不清马上的男女是谁。
直到来到城门前。
大国舅曹勋的脸就是最好的腰牌,两个守城兵认出他,立即让开地方放行。
出了城,云珠才彻底放开了,大大方方地环着曹勋的腰,头抵着他宽阔的胸口。身下的马鞍随着骏马的步伐规律地移动着,半空的金黄满月好像也在随着他们的位置跟着移动,旷野平坦辽阔,少了京城高高矮矮密密麻麻的房屋院墙,清幽的月色也变得壮观起来。
云珠看得都要痴了。
曹勋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梢:“往年中秋,可这般出过城?”
云珠摇头,除了偶尔随着母亲去庄子上小住两日,云珠就没在夜里离过京城。
“在外面看,月亮好像更大了。”
“草原上的月亮更大。”
云珠的视线从月亮上收回,仰头看头顶的男人:“你在边关时,喜欢赏月?”
中秋赏月,似乎总会与思乡联系到一起,而前面十几年的曹勋,确实背井离乡。
曹勋看眼月亮,道:“不曾特意赏过,只是在边关也有应酬,吃席回来,会看上几眼。”
云珠心中微动:“什么席?是不是有歌姬献舞那种?”
曹勋笑了,笑声带起胸腔震动。
云珠还在等着他的回答,这男人却一把托起她的下巴,不容拒绝地吻了下来。
清冷冷的月光照进窗,也照清了负手站在窗边赏月的探花郎。
曹绍无法控制自己的念头,眼前脑海全是云珠亲昵地依偎在大哥身边,非要喂大哥吃蟹黄的画面。
曹绍很清楚,云珠是在故意跟母亲对着干,谁让母亲先挑衅的她。
曹绍不知道母亲会不会羡慕那样的恩爱,他却羡慕极了,恨不得取代大哥的位置,真能那样,云珠想要什么他都会主动送给她,不需要岳父刻意叮嘱,也绝不是什么为了在母亲面前维护她的骄傲。
如果是谢琅,谢琅只会羡慕。
曹绍不一样,他还有痛苦,因为云珠最初想嫁的就是他,他有机会得到了,却偏偏弄丢了。
夜色渐深,曹绍孤孤单单地躺到床上,辗转反侧地睡去,等到天色重新变亮,他还要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好去正院陪母亲、兄嫂用饭。
只是他还没出发,正院就派了丫鬟过来传话:“国舅爷昨晚带夫人出城赏月了,说是今日傍晚再回来,叫太夫人与您按时用饭就好,不必等他们。”
曹绍笑道:“好,知道了。”
丫鬟完成差事,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曹绍的笑容也消失了。
大哥不是有那种雅兴的人,一定是云珠拉上大哥出城玩的,她本就是爱玩的性子,出嫁前多少还要顾及些闺秀的名声,现在成亲了,大哥又因为对宁国公府的愧疚愿意纵着她,她当然要随着性子玩个痛快。
“我一定会嫁一个比你更叫我喜欢的夫君。”
曹绍悲哀地想,云珠已经找到了。
就算云珠真嫁了他,他还要受母亲约束,无法像大哥那样,可以做他自己的主。
这样的大哥,云珠怎会不喜欢?
如李雍所料,过完中秋,元庆帝果然颁发旨意,要去南苑秋猎。
南苑就在京城南边二十多里外,湖泊众多,草原辽阔,亦有陡峭山岭,乃前朝留下来的帝王狩猎之地,大夏建国后,老祖宗们也喜欢狩猎,特意将南苑猎场的范围扩大了几十倍,并在南苑修建行宫殿宇,以供帝王后妃、皇亲国戚舒舒服服地住上一段时日。
宁国公府、定国公府都在随行勋贵的名单上,且是可以带上家眷的那种。
云珠一收到消息,就开始准备要带过去的衣物了,光马装就带了四五套。
曹勋看着她提着一件件裙子在镜子前照来照去,好笑地提醒道:“皇上有意在这次随行的闺秀里为大皇子选妃,你莫要太过出风头,好歹给其他闺秀留点表现的机会。”
云珠在镜子里瞪他:“我长这样,只要去了风头必然会落在我身上,大皇子再糊涂也不会看上我这个有夫之妇,你乱操哪门子的心。”
曹勋:“我是怕你被其他闺秀嫉恨。”
云珠:“她们嫉恨能管用的话,我早重新投胎千百遍了。”
曹勋:“……”
云珠比对过一条裙子,见国舅爷还在用一种情绪难辨的眼神看着她,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云珠想了想,故意抱着裙子叹道:“罢了,你真那么担心的话,我不去了,省着妨碍别人。”
曹勋淡笑。
这一去就要在南苑待上半个月,她不去,闺秀们是高兴了,苦的是他。
他将作娇的小夫人抱到怀里,专往脖子最嫩的地方亲:“去,谁不去你都得去。”
第37章 曹勋接到了小夫人的眼刀子。
南苑这边拨给随行官员的官舍位于行宫一侧,都是一进院落,勋贵与高官可以分得一整座院子,官职低些的通常也都是自己来的,会与同僚合住。
离京前曹勋就帮云珠打听好了,他们即将分配到的小院,左边的邻居就是岳父一家,右边的邻居是齐国公府孙家。
这种看似不重要又与随行官员息息相关的消息,只要稍微使些银子就能从相关官员那里打探道。负责安排住宿的公公们也都是机灵人,肯定会把关系近的官员们安排在一处,所以都是正当红的李、曹两家能做邻居,云珠一点都不意外。
至于孙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元庆帝对京城仅剩的几门开国勋贵家族都还算给面子,宴请时次次不落,只有封官时才更看重真本事。
到了南苑,云珠还没来得及去左边的院子找母亲,孙玉容就从右边的院子跑过来找她了。
“你们家那位太夫人没来?”
虽然是一座小院,算上厢房耳房房间也不少,孙玉容四处瞧瞧,意外地问。
云珠笑:“她来做什么,吃气吗?”
别看曹勋喜欢做面子活,他对潘氏的态度一直都是“礼尚往来”,潘氏安安分分地做她的嫡母,曹勋客客气气地待她,潘氏上赶着找事,包括刻意针对云珠,曹勋也不会碍着孝字叫自己夫妻忍气吞声。再怎么说,云珠都是他的枕边人,他没道理去偏帮一个给不了他任何好处的继母。
这点潘氏肯定也很清楚,所以早就以“年纪大了奔波不动”为由谢绝了随驾的圣宠。
孙玉容啧了啧:“看来国舅爷很宠你啊,没让你受恶婆婆的气。她不来的话,曹绍自己跟你们夫妻住?”
她笑嘻嘻的,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云珠睨她一眼,解释道:“他跟翰林院的几个同僚一起住了。”
孙玉容换成同情脸:“离你们远些,他还少吃些干醋。”
云珠直接戳她的头:“少拿我开涮,听说皇上要为大皇子选妃,你有没有动心?”
孙玉容指指自己的脸:“我动心有用吗?人家大皇子能看上我?”
大皇子再是跛脚,那都是皇子龙孙,婚事一定紧跟着就要封王赐府,王妃多尊贵的身份,多少德才兼备的名门闺秀抢着要当,孙玉容自觉没有一点机会。
孙玉容猜测:“依我看啊,不是顾敏就是谢文英了。”
云珠则认为这两位都不太可能被元庆帝选上,大皇子可是要去外面就藩的,怎好与京城的首辅、大将结亲,反倒是孙玉容这种家里空有爵位没有权势的闺秀更有希望。
曹勋白日里几乎都要陪在元庆帝身边,云珠看不到他,也不想,南苑可玩的地方太多了,云珠连跟闺秀们争奇斗艳的心思都没有,专门拉着孙玉容四处跑,今天去珍兽园去看大象、狮子、孔雀,明日挑个湖边划船捕鱼。
只是行宫还有曹皇后这位女主人,曹皇后要开什么花宴茶宴的话,云珠也得乖乖随着母亲一起去参加。
这日,曹皇后居然单独请了云珠去她那边吃午饭。
云珠到时,发现曹皇后这边还挺热闹,除了已经要选妃的大皇子因为年纪大了不在,二皇子、太子、宜安公主居然都在场。
三个孩子,只有太子是曹皇后亲生的,今年十一了,长得很像潘氏的亲外孙。
二皇子的生母淑妃是曹勋的庶妹,所以二皇子与太子一样,都是曹勋的亲外甥,但又隔了那么一层。
宜安公主的母妃这次没来行宫,又才只有九岁,自然归曹皇后照顾。
看清屋子里或站或坐的几人,云珠笑着行礼。
曹皇后柔声道:“都是自家人,今日也是家宴,小嫂不必客气。”
这声“小嫂”就带了几分调侃的味道。
云珠适时露出些羞窘。
曹皇后叫她坐到身边,笑着让三个孩子唤她舅母。
十三岁的二皇子喊得一板一眼,太子看眼云珠,垂着睫毛唤的,神色多少有些不自在。
云珠能明白太子的想法,她既是他的舅母,也是他曾经嫌弃的伴读李显的亲姐姐,有些事不是大家不提,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就算云珠可以毫无痕迹地掩饰住对太子的不满,太子还没成长到滴水不漏的年纪。
最好相处的是宜安公主,娇憨可爱的小姑娘,放在哪都招人喜欢。
全都见过礼,说些家常话后,就要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