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阿右压低声音道:“还请侍从大哥挑两个机灵点的侍卫,公子在外一向低调,并无意暴露身份。”
侍从闻言看了赵嵩的房门一眼,随即应声道:“在下周成,阿右兄弟不如一起前去挑挑,也好让公子用的舒心。”
阿右笑着点了点头,心道,这周成瞧着闷不吭声的,办起事来却很是油滑嘛。
两人刚走,阿左就回来了。
赵嵩接过阿左带回来的卷宗,边翻边听阿左道:“沈家两位公子是黄石县今科举子,家里也算耕读之家,沈家几乎倾力培养二人。”
赵嵩闻言道:“这二人名声才气如何?”
“童生试二人占了前三,算是挺有名气了。
不过两人乡试被判落榜,很多人都感到意外。
小的一路打听,传的最多的就是沈家兄弟齐齐名落孙山后,状告县令侄子黄宗耀及府台小妾的兄弟钱有为占了二人名额。
黄县令以二人名不副实,诬告官员家眷为由不仅罚了沈家一笔钱,还打断了沈二的腿。
此黄钱二人童生试堪堪过榜,乡试却在前十。”
“那个黄宗耀和钱有为你打听了没?”
“回公子,黄宗耀就是个二世祖,和钱有为臭味相投,二人常常去的不是书院而是秦楼楚馆。”
赵嵩闻言一挑眉:“怎么?你见过?”
阿左见赵嵩一副戏虐样,不由板着脸一本正经道:“年关将至,很多书生无心向学,此二人常常在楼里请客吃饭,连老鸨都熟悉。小的也是无意中碰见。”
赵嵩听了点点头,翻看着卷宗感叹道:“没想到,天下学子读书已经很艰难了,却还要碰到这样的事。”
阿左闻言只是静立在旁,默默等着赵嵩吩咐。
过了一会儿,赵嵩突然‘咦’了一声:“怎么没有沈家兄弟的乡试卷子?”
阿左道:“说是在考场时被墨水污了,已作废。”
赵嵩翻看着黄宗耀和钱有为的文章,如果两人不是突然天赋异禀开了窍,大概不会从狗屁不通到差强人意的。
他看着阅卷人的名字,不由道:“有些难办啊。”
阿左闻言有些不解的看着赵嵩,赵嵩却道:“对了,大哥派了两个侍卫来,今晚你们一起挤挤,有什么问题大可向他们讨教讨教。”
阿左闻言迟疑了下,他本以为主子知道真相后,会给沈家兄弟讨公道呢。
他想要问,但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家殿下,阿左随后便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
赵嵩口中的难办,是因为阅卷人是礼部官员陈秋栋,而他却是太傅门生。
当初沈家兄弟如此大闹,他不信这个礼部员外郎会不知道。
但既然知道了却没查,要么就是从黄县令到陈府台都是太傅的党羽,要么就是收受了贿赂。
他看着沈家小院里的灯火,不由提笔给太子书信一封。
“太子殿下,严冬路冻,弟弟借宿沈家,得知沈氏兄弟被当地县官盗取功名,用以提拔自家子侄,其行着实不配为官..”
赵嵩面无表情的看了眼,随即将纸一抽,团了团扔进了火盆。
他重新铺了张纸,想了想,落笔写道:
太子大哥请见,
天气真TM冷啊,小弟一路南下,幸好遇到沈家兄弟心善收留。
期间,小弟听闻传言,说黄石县令黄宗耀及当地府台陈笙为了让家中子侄及妾兄上榜,盗取沈氏兄弟试卷,期间不仅处罚银两,还打断了沈二的腿,真是其行可恶,其情可耻。
大哥,小弟听了实在气愤,听闻阅卷人还是陈秋栋,那个整日里眼高手低的唠叨鬼,他就是这么给大哥物色朝廷栋梁的!
小弟真是太气愤了,小弟猜那唠叨鬼定是受了大笔贿赂,怪不得连尚学宫的先生都一届不如一届。
当初某些人还怪小弟不思进学,该不会都是如此粗鄙之流吧!
还望大哥尽快彻查,还沈家兄弟一个公道。
小弟打算先在这黄石府玩玩,可不能由着他们的老鼠屎带坏了一锅大启汤。
赵嵩写完,满意的吹了吹墨水,随即高声道:“来啊——”
阿左阿右都不在,周成经过时,听到声音不由道:“公子,有何吩咐吗?”
赵嵩叉着腰神气道:“来的正好,这是我写给大哥的信,你尽快交到他手中。越快越好!”
周成接过信,塞进怀中后不由疑惑道:“公子不和属下们一起回吗?”
赵嵩看着周成勾唇一笑:“不了,本公子要办点正事再回,大哥看了信后会理解我的。”
“可是公子...”
赵嵩打断周成的话接着道:“放心吧,不会错过除夕晏的。”
周成闻言,只能对着赵嵩抱拳一礼,随后便退了下去。
他牵着马在门外等了等,见留宿的一个侍卫出来解手,不由朝他抬了抬下巴。
侍卫见了立即上前道:“大人?”
周成道:“可有收获?”
侍卫想了想,随即道:“阿右那没什么事,听闻这两天一直在看顾沈家二少的伤。”
“那个阿左呢?”
“他刚回来就抱怨公子让他去查沈家公子落榜一事,好像是两位公子的试卷被盗用,具体的属下也不是很清楚。总之听着挺倒霉。”
周成听了却皱紧了眉头,他嘱咐道:“公子或许要逗留几天,期间机灵着点。”
“是,大人。”
周成说完,便快马加鞭的往京城赶去。
几天后,太子接到信件一看,却没有大怒,反而笑道:“这个老三,去了趟战场,性子都变得鲁莽粗鄙起来了。”
属官接过信件,看着太子道:“看来郡王殿下并没有想象中的难收服,但,这事殿下是否要管。”
太子闻言却道:“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被老三这么送进京来,不管的话,之前做的那些岂不白费。”
属官闻言却迟疑道:“那礼部陈秋栋可要参他一本,他可是太傅门生。”
太子听了却冷笑道:“一个员外郎而已,孤还不至于如此掣肘。你直接彻查就是。”
属官闻言正要退下,却又被太子叫住。
“等等,这个案子既然是郡王揭发的,那就让东宫配合他查处吧,正好孤也不想要一锅老鼠屎。”
属官闻言笑道:“殿下英明。”
第9章 案情进展
为了让延平郡王快快回京,属官立刻派人去了监察处,将陈秋栋一纸告上了御史台。
至于那张纸,当然是延平郡王的那封书信。
有郡王出言,书信为据,监察处督办,立刻接了信封,脚步匆匆的往何御史处跑去。
杨鑫道:“大人,黄石府科举案,延平郡王书信为证,疑礼部员外郎陈秋栋,奉命乡试监考期间收受贿赂,更换考生沈氏兄弟试卷,令此二人落榜被罚。”
监管黄石府一路的御史何田光闻言一皱眉。
他边看书信边问道:“是何人递交的状纸?”
杨鑫道:“太子府属官。”
何田光闻言,却捋着胡子笑道:“呵呵,太子这是为了笼络延平郡王要牺牲陈秋栋啦。”
杨鑫闻言一愣:“可是大人,这陈秋栋似乎是太子派系的人啊?”
何田光看着杨鑫摇摇头道:“慎言啊,不过既然太子和郡王有意交好,那你便带着人去陈秋栋府上走一趟吧。
至于证据,去监察一处问问,他们是否收集了。”
杨鑫闻言抱拳退下,随即脚步匆匆的又去了一处。
一处的督办见了何御史的铭牌后,找出陈秋栋的官员档案。
机括声响起,弹出一个匣子。
一处的督办看了杨鑫一眼,问道:“陈秋栋,为官懒散,政绩平平,只有嘴皮子厉害。
为官期间收受贿赂一百三十回,你要知道哪一回?”
杨鑫越听越震惊,他看着一处督办正戏虐的看着他,不由正色道:“今年,举子秋试期间,可有?”
一处督办翻了下道:“有,收考生钱有为两万两银票,收考生黄宗耀两万两银票。”
杨鑫抄录证据后带着人马出了监察处。
百姓们只见一身武服,腰佩唐刀的监察处缇骑,迅速骑马而过。
不由感叹,不知哪个贪官污吏又要落马了,真是可喜可贺。
而陈府内院,正搂着小妾闻着银票的陈秋栋,听到陈府被缇骑围封时,不由惊慌道:“本官乃太傅门下礼部员外郎,尔等安敢!”
缇骑们闻言笑着看向杨鑫,杨鑫却勾唇喃喃道:“真是蠢货。”
随即他对着一旁的缇骑道:“既然如此,那请太傅也到御史台走一趟吧。”
缇骑闻言一抱拳,随即带兵去了太傅府请人。
太傅听到陈秋栋被拿时,有些意外。
随即听了缇骑的传话,不由气道:“如此蠢货,竟是老夫门生,你回去带话给何御史,让他一定严查法办这等攀咬朝臣之人。”
缇骑闻言,笑道:“太傅放心,下官一定把话带到。”
等到陈秋栋被羁押到监察处时,听完过程的何田光不由笑道:“办的好,务必今晚之前就让陈秋栋开口。”
杨鑫闻言默默抱拳退下,他活动了下腕骨,一旁的缇骑只听的格拉格拉的响动,就知道他们的头这是要发威了。
陈秋栋被下狱后,在牢里骂道:“好你个何田光,无故捉拿朝廷命官,你还有没有王法啦!”
杨鑫听了却笑道:“陈大人,你最近收受贿赂四万两都够下官十年俸禄了,你说这算不算因?”
陈秋栋闻言心中一惊,却矢口否认道:“一派胡言,你这是诬陷!”
杨鑫闻言脸色一冷,将那份拓印的收据扔在陈秋栋脸上。
陈秋栋捡起来一看,却是吓得立刻软了腿。
杨鑫见状,不由嘲道:“我劝陈大人还是老实招了,不然今晚可不好过。”
陈秋栋闻言却忽地扒拉着牢房门,大喊道:“太傅救我——太子殿下救我啊——”
杨鑫看着这一幕,不由为陈秋栋感到可悲又可笑。
“来啊,提审礼部员外郎贪腐受贿,科举监管不力一案!”
陈秋栋见着监察处这帮狼人的架势,心跳不由慢了一拍,要知道,进了监察处的官员不死也得脱层皮。
一刻钟后,受不了严刑拷打,被各种证据甩脸的陈秋栋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后,不由道:“我要状告当朝礼部尚书,我要状告当朝太傅...我要...唔.....”
杨鑫看着被捂着嘴的陈秋栋,阴恻恻的道:“忘了跟你说了,下官还奉太傅之命,还要治陈大人一个攀咬上官之罪。陈大人,好自为之吧。”
陈秋栋闻言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杨鑫说完,在御史台下衙前一刻钟将陈秋栋的认罪书交到了何田光的桌案上。
何田光看了一眼,随即沾沾墨水,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御史台迅速处理完陈秋栋的案子,立马递交中枢。
等皇帝陛下和皇太后御览后,陈秋栋便不再是礼部官员了。
御史台的御史们也是有竞争机制的,而且都八卦的很。
杨鑫一路疾行的将奏折交到中枢的路上,便引得各路御史纷纷侧头张望。
而第二天一早,当中枢直接抄没陈秋栋家产,免了他礼部员外郎一职后,跟着倒霉的还有黄石县县令黄世仁,直接被降为边南县丞,一个只要是大启官员就不愿意去的地方。
而黄石府府台陈笙却因隔着一层关系,仅仅只是遭到斥责,另加罚奉一年。
太子府属官接到消息的时侯,不由感叹何田光的雷霆手段和办事效率。
可惜,此人就是块硬骨头,连太傅的账都不买。
属官向杨鑫打听道:“不知朝廷可有对沈氏兄弟有所补偿?”
杨鑫道:“黄钱二人废除举人身份,永不录用,至于沈氏兄弟,归还罚款后恢复了秀才身份,功名的话只能再考了。”
属官闻言点点头道:“这已经很好了,好在春闱将近,他们仍旧可以重新考。”
杨鑫听完,便利落的上马走了。
这边,御史台干脆利落的处理了一众官员,坻报上更是快速的印发官员升调的消息。
百姓间传递的消息总是不如官员们快的。
当赵嵩拿着坻报,看着还在为以后的生计发愁的沈氏兄弟时,不由笑道:“周成,备马。”
周成道:“公子是要进城吗?”
赵嵩闻言收了坻报道:“不了,我们直接回京。”
周成闻言一愣,却听赵嵩摸着下巴笑道:“大哥定是想我的紧了,才如此快速的帮忙破案。”
周成听了嘴角抽了抽,却不敢多言,只能快速退了出去,乖乖的备马去了。
第10章 香饽饽
知道赵嵩要走的时候,沈博坚持要出来送一下赵嵩。沈峥也觉得是这个理,他特地找了辆轮椅来让沈博坐。
天寒地冻的,赵嵩也不愿意折腾病人,反而道:“却是在下的不是了,这些日子借住你们家,却还没有探望过令弟。”
沈峥闻言却只觉得赵嵩异常多礼。
这哪里是赵嵩的不是,这些日子,要不是赵嵩赠药,他的小厮又帮着跑腿,他一个大男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沈峥笑道:“公子说的哪里话,要这么说的话,身为主人家,我们却是多有怠慢呢。”
两人说着相视一笑,都不再互相客气了。
此时沈博已在小厮的照料下打扮了一番,如今虽坐在轮椅上,但精气神好歹上来了。
说起来,沈博与赵嵩的年纪还差不多大,此时见哥哥带着赵嵩进来,沈博却没由来的还有点紧张。
当赵嵩踏进沈博的房间时,沈博却愣住了。
他每日里,听着哥哥说着这位程公子的好话,当时还以为哥哥只是说来激励他的呢。
哪知见到真人时,他都快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公子如玉,举世无双,大概都不足以形容沈博看到的。
当那种经风历雨后的从容,战场拼杀下的豪气都在一个人身上体现时,不由得让沈博惊叹。
见沈博见了人却不说话,沈峥笑着道:“阿弟大概是被公子这样的人物惊艳到了,公子可别见怪。”
赵嵩闻言却笑道:“沈兄说话总是如此风趣,怪不得沈家如此宽和良善,想必再过不久沈博也会好起来的。”
“哈哈哈,借公子吉言了。”
直到此时,沈博才红着脸看着赵嵩,双手并指在前,行了一礼。
只听沈博道:“这些日子,多谢程公子相助,年关将至,沈博愿公子事事顺遂,一路平安。”
赵嵩闻言笑着回了一礼:“在下也祝沈博兄弟身体早日康健,他日金榜题名。”
沈博闻言心中略一迟疑。若是常人,怎么也不会在这时候说着这些伤心话。
但他看着赵嵩脸上的笑容却瞬间释怀道:“那就多谢公子吉言啦。”
沈峥看着自家弟弟终于重燃斗志,心想,果然是要和同龄人相互激励的吗?
沈峥将赵嵩送出门后却收了笑容。
只见他对着赵嵩恭敬道:“若公子不弃,还请公子留个通信之处,待在下安顿好家里后,愿追随公子效犬马之劳。”
赵嵩闻言却摇了摇头,拒绝道:“你们兄弟本就读书不易,如今遇到这样的事已是艰难。
世人都道世事无常,但怎不知艰难过后便会否极泰来,届时,你若还有此心,我们总会相见。”
赵嵩说完便带着阿左阿右出去了,独留沈峥静默无语。
待他受不住冻跺脚回屋时,却听沈博道:“哥哥,程公子走了吗?”
“嗯,走了。”
沈博问道:“那程公子可和哥哥说了什么?”
沈峥闻言却奇道:“你今日对那程公子似乎格外重视?”
沈博虽然固执了些,但沈峥还是了解沈博的,就算是见了名士大儒,以沈博的才能也不至于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沈博闻言却为自己的失礼而自责不已。
沈峥见弟弟难得气恼,不由笑道:“是否终于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沈博被哥哥说中心事,不由将手里的包袱往前一推,道:“这是阿右刚才拿过来的,我还没有看,哥哥知道是什么吗?”
沈峥闻言疑惑道:“程公子也没说啊。”
两人拆开包袱一看,却均是一怔。
只见那包袱中零零散散的装着一百两银子,这可解了沈家兄弟的燃眉之急。
沈家兄弟相视一笑,不由感叹程公子真是好心肠,莫不是菩萨转世不成。
而几日后,当沈家兄弟恢复名誉,得还罚款后,更是惊喜的要为那位程公子上长明灯了。
不过这是后话,暂不细表。
回到当日。
且不说沈家兄弟看着银子做何感想,阿右只觉心疼。
阿左却觉得那些银子也太少了,都够不上他们主子的身份。
阿右闻言对着阿左呸了一声,嗔道:“幸好殿下的银子不归你管,要不然,说不得又要为了什么白白散出去。”
阿左自从丢了银子后,便再也不敢管赵嵩的银子了。
他此时听着阿右的话,一边用手挡着阿右的口水一边道:“行行行,好哥哥,我错了还不成嘛,这银子就该你管,你就是咱公子的聚宝盆!”
赵嵩在一旁听着差点笑岔了气,他看着两人不由道:“这说来说去的,就是嫌你家公子太穷了呗。”
赵嵩只是朝着周成那边示意了一下,两人便双双低下了头,不敢再在众人面前胡言乱语。
而周成虽然面上板着脸,心里却对赵嵩有了新的认知。
御下不严,爱管闲事,还很穷。
这样的主子真是谁跟了谁倒霉。
好在,赵嵩回京的路上,再也没有机会碰到让他看不过眼的事。
他们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除夕的前一天到了皇城。
赵嵩一到皇宫,宫里的内侍便一路通传报到了皇帝和皇太后那。
皇帝闻言笑道:“他到哪儿了?快快让他到朕这儿来回话。”
小内侍闻言又退了出去,去找赵嵩了。
而赵嵩此时,却被皇太后宫里的女官给拦下了。
只听女官笑着欠身道:“奴婢采薇,恭喜郡王殿下啦,太后娘娘想您想的紧,却被奴婢先见着殿下了呢。”
赵嵩闻言一愣,他笑着赔礼道:“不敢不敢,原来是采薇姑姑。
都怪赵嵩不孝,定是不经常去皇祖母那走动的缘故,竟连采薇姑姑都不认得。”
采薇听了赵嵩如此直白的话语,反而笑得越发亲切了。
只听采薇接着道:“殿下刚回宫,定是还没有休整,太后娘娘已经为殿下备好汤食,殿下便先去去去乏可好?”
赵嵩闻言面露惊喜道:“皇祖母果真如此惦念我吗?那我以后可得常常去探望她。”
采薇掩口轻笑一声:“正该如此呢。”
说完,采薇在前给赵嵩带路,只是路过金水桥时,一边是通往乾宁宫,一边是通往紫宸殿。
赵嵩看着从紫宸殿方向疾步而来的小内侍,不由无声一笑。
他心想,他赵嵩居然也有今天,只不过是去了北方一趟,就成了众人眼里的香饽饽了吗?
小内侍看见采薇后,自然知道是皇太后要找赵嵩。
他守规矩的恭候一旁,目不斜视的看着赵嵩远去后才回紫宸殿报信。
皇帝听了小内侍的一番描述后,轻笑一声道:“也罢,让他休整好后再来回禀便是。”
而太后的乾宁宫中,赵嵩在宫女太监的服侍下舒舒服服的洗了澡,吃饱喝足后便有些昏昏欲睡。
采薇看他这样子,不由笑道:“郡王殿下先用些茶清醒清醒?”
赵嵩闻言有些尴尬道:“是赵嵩失礼了,那就多谢采薇姑姑了。”
采薇闻言却笑着摇了摇头。
待赵嵩喝完茶水,她才带着赵嵩去了太后宫中。
太后此时已经卸下一身华服,身着一身轻便的道袍,却是在练八擒戏。
赵嵩看了一时竟有些惊讶,毕竟他从前连见太后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何况是私下里的样子。
他一直以为他的皇祖母整日里都是端肃庄严,不苟言笑的呢。
直到太后打完拳,收了招式后,赵嵩才上前叩拜道:“孙儿拜见皇祖母,祝皇祖母福寿延年。”
太后闻言却没有叫赵嵩起身,反而轻笑道:“哦?你真希望哀家福寿延年?”
赵嵩闻言一愣,他抬起头来看去,只见太后正笑得一脸慈祥道:“罢了,嘴上说的好听也总比不说好。起来吧。”
太后说完,采薇便上前边给了赵嵩一个眼色,边搀着太后的胳膊往里间走去。
赵嵩见了,随即快走几步跟上。
他学着采薇的样子扶着太后的另一边胳膊,笑道:“皇祖母,孙儿自然是真心希望您福寿绵延的,这样孙儿将来战场杀敌才能无后顾之忧啊。”
太后闻言却笑道:“你上次得胜未免不是侥幸,军中向来艰苦,长此以往,我怕你受不了那磨砺,反而会想念皇城的繁华和其他兄弟们的富贵日子来。”
太后说完便凝着一双凤眼看向赵嵩。
赵嵩见了立刻拱手道:“皇祖母说的是,孙儿打了胜仗,又得封延平郡王,心里确实是有几分骄傲的。
只是皇祖母却不知,孙儿在打扫战场的时候,看到的不是胜利后的喜悦,却是更多人失去了依靠。
有命在的士兵还能凭着军功领取微博的赏银,可是那些死去的战士,他们不仅没有抚恤,就连家里的老小都没了生计来源。
长此以往,军中士气必弱,到时候,北契必定趁机南下。”
皇太后闻言脸色越来越差,她不禁敲了下扶手道:“大胆!军中是有克扣军饷之辈?为何会有这样的事?”
赵嵩闻言跪下后,从袖中掏出两份名单和一份奏疏叩首道:“请皇祖母明查,其中缘由因孙儿待的时日尚短,未曾细察。
但听督卫府言明,他们半年前上书的奏折一直没有得到朝廷的回应。”
皇太后打开奏疏一看,是北地督卫府上书,已经半年未有军饷拨下。而将军每每想要进京述职的请求,却总被打回来。
皇太后翻看完奏疏,又看向那厚厚一本的抚恤名单和请功折子,不由抚着额头哀叹道:“他们安敢期满于我!”
采薇见太后神情失落,不由上前帮着太后按摩了下额头,劝道:“太后,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太后闻言摆摆手,她将采薇推开后,看着赵嵩道:“你想要什么?”
赵嵩直言道:“银子。”
太后闻言逼近他道:“你倒是敢开口。只是啊,这银子可不能从你的郡王府走。”
赵嵩看着太后眼中的精光,直到此时,他才不敢小瞧了这个霸道了一世的老人。
他不躲不避的看着太后道:“孙儿只想为将士们讨回应得的。”
“哦?那你自己呢?”
“我自己?”赵嵩恍惚了一瞬,他想到元和九年的旧事,那时他已魂归天外,但重来一世他却不甘心被困在那样的境地。
他要他的命运冲破那道屏障,他要他所到之处战无不胜。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眼神中散发出来的豪气却连太后都惊讶了。
太后凝神再看赵嵩,只见他抬起头来,腰背笔直的道:“孙儿此生惟愿收复我大启故土,待战至北麓,定将那蛮夷收服,保我大启永丰!”
太后闻言却是一怔,她定定的看着赵嵩道:“你就不想这皇权威势,你就不想登上那皇帝宝座。”
赵嵩闻言一愣,但他却看着太后直言道:“孙儿自然是想的。
但孙儿看皇祖母还康健,就算皇祖母有一天无力政事也还有父皇和太子哥哥。
孙儿就是想也要熬个大半辈子呢,到时候孙儿还提得起刀吗?”
太后闻言却哈哈大笑起来,她拍着赵嵩的肩膀道:“那就让哀家看看,哀家的延平郡王,能否有荡平北麓的一天!”
待赵嵩退下后,采薇才回到太后寝宫边伺候着边道:“郡王已在偏殿睡下,想必是赶路累的狠了,才不过三两句话便睡着了。”
太后闻言叹息一声:“哀家的这些个儿孙们个个都不简单啊。”
采薇闻言疑惑道:“奴婢瞧着殿下一片赤诚的样子,今日里,都频频逗笑太后好几回了呢。”
太后想到赵嵩,不自觉的笑道:“也就你了,才会被他骗到,你且瞧着他的这封书信,是写给太子的。”
采薇接过一看,却‘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瞧着郡王殿下今日说话时,处处赤诚,还想着是个愣头青。
没想到还能写出如此粗鲁的话来,也就太子殿下能受得了他这番话吧。
不过,殿下路遇民间小民都能出手帮忙,若不聪明点,可就办不成事了。”
太后看着采薇道:“哀家怎么瞧着你更喜欢郡王呢?你再这么维护他,哀家可要醋了。”
采薇闻言却道:“太后见谅,今日听着殿下为将士们请命,不由想起了采薇的父兄来。
他们当年战死后,家里就剩采薇一人,若不是遇到太后娘娘,采薇兴许也要死在北契的铁骑下了。”
太后闻言默默不语,只在采薇的侍奉下闭上了眼睛。
一觉睡到大天亮后,赵嵩松了松筋骨,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在太后宫里用过早饭后,便听太后道:“先去看看你母妃和皇帝吧,你要是再在我这儿待下去,他们说不定该急死了。”
赵嵩闻言笑道:“皇祖母说笑了,那孙儿这便退下了。”
太后摆了摆手,便想着该如何处理赵嵩递上来的奏疏。
赵嵩到了皇帝的紫宸殿,见到自己的母妃也在时,不由快走几步,到了程妃身边道:“孩儿见过母妃,孩儿可想念母妃了。”
赵嵩说完还抱了抱程妃。
程妃闻言却擦了擦眼泪,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赵嵩,自打赵嵩大了后,她可再也没有听到这么窝心的话语了。
一旁的皇帝看着这母慈子孝的画面,仿佛没他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