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没可能了?万一人家就喜欢我呢?”
傅令絮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做梦天还亮着。”
“那可不一定,陈闻鸢自己就是闪婚的,不过她对她这个?妹妹还真的不赖,居然要给你介绍。算起来,应该是当年她妹妹抢了她的小男友,她才伤心欲绝嫁给了周哥,看来年少的喜欢,还是比不过血脉亲情?!”
傅令絮毫无知觉的动气,“你这是什么话。”
“你不知道吗?当年不是还上过新闻吗,亲妹妹抢了她男朋友。”
周寂白说话时,陈闻鸢刚刚回拨过来,视频电话一接通周寂白就像个?资深大主播一样热情?地介绍着身?后?的车型,并且对晚上刚卸完妆的陈闻鸢一通夸赞,引得陈闻鸢连连让他别瞎说,最后?还是周寂白有一搭没一搭扯到穗和身?上。
他随口一问,“你妹妹之前是不是因为你那个?小男友上过热搜啊?”
“你管那么多。”陈闻鸢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听不出多大的不乐意,但也绝非是正?常骄纵的语气,只是匆匆把电话挂了。
周寂白显摆似的拿给傅令絮看,“你看。”
“什么东西。”傅令絮听见自己的声音,才发觉他的情?绪波动。
周寂白却不敏锐,急着说:“要是假的,以陈闻鸢这个?大小姐的性格,不得拧断我的头?不然你问周哥,他当年结婚巨快,我们都以为陈闻鸢怀上了,被他潜规则了。再一想?,陈闻鸢是什么人,谁敢真的招惹她啊,肯定是自愿的。”
他不怕死的继续说,“而且结婚以后?多幸福啊,本来她妹妹撬墙角这事也就是撞上了陈闻鸢是个?女明星,加上那个?小男友是个?天才音乐家,好像叫旁郁立,我妈跟他爸妈还挺熟的呢,以前没少因为他回家骂我吊儿郎当的,一点气质都没有,不然这种撬墙角的程度,放普通人身?上算个?屁啊!”
“……”
见傅令絮根本不搭理他,已经低头打开Google在搜过“旁郁立”的名字,周寂白来劲似的凑过去盯着网络图片不屑地说,“哪有我气质好啊。”
傅令絮的身?影稍顿,他几乎没有往下滑动屏幕,下一瞬便将手机按灭,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跟周寂白说,“你这么能说,就用嘴走回去吧。”
“……”
不是,啥意思啊?
周寂白无辜地拍了下后?脑勺,完全不理解他做错了什么。
见傅令絮回来,穗和刚好从洗手间出来,她早上吃东西的时候没留意,没想?到中超这么干瘪的小笼包居然还能飞溅出汤汁,泼了她毛衣一身?。
拖延症令她到下去才去搓洗,顺便换了身?更舒服的宽松毛衣。
她正?低头擦手,准备远程把纸巾丢入厨房的垃圾桶里,眼神却忍不住留在门?口,“你回来啦?我发现?今天的小笼包好好吃哦,跟卖相?完全不一样!”
穗和声音雀跃,与她心情?不同的是手感,纸团不止没有进?桶,甚至一咕噜滚到了更远处,她叹了口气,本想?偷懒,结果还得多走几步。
傅令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换好鞋,将笔记本电脑放回到小桌子上,衣服也没有要脱的意思,弯着腰去收拾充电线,好像要将这些?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收拾起来。
“怎么啦?是不是今天很早就起床啦?”穗和笑?着跳到他身?边,从身?后?半抱着他,笑?着试图逗他开心,“我姐姐是有点麻烦,但是人超好的。”
“我知道,我认识她。”
“哦……”
大概是已经许久,或者说是她自认为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傅令絮淡漠客气的样子了,她说不出这与平时的傅令絮有什么明显差别,但是气氛令她不适。
穗和愣了一下,但是她不喜欢这样。
她擅长?有话直说,打直球的人永远可以先获得真诚的爱意,当然,也有可能是明确的拒绝,穗和主动说,“你怎么每次出趟门?回来都有点冷淡呀?”
上次见“始作俑者”也是,这次又是。
傅令絮深深地看她一眼,“旁郁立”只是一个?十几岁就去世的少年,他有足够的心胸不提及,也有足够的格局不与过去对比,但是这种对盲区的厌倦和模糊,是律师不喜欢的,他只说,“我看到了你的琴,和上面的文字。”
并不是冷漠的情?绪,更像是已经深思熟虑后?的表达。
穗和其实花了几十秒刻意去想?。
她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琴盒,只是用作纪念,因为其实从小到大她收到的第一份关?于他父亲的礼物就是这个?,她曾在生日?会与旁郁立相?遇,她以为他喜欢跟自己聊天,她以为他们俩都是被父母、世俗所规训的两只异兽。
她有不想?提及的身?世的秘密。
他也有自己关?于爱、灵感与自由的秘密。
那就是他既不是陈闻鸢的初恋男朋友,当然也不是她的。甚至跟她们姐妹俩都毫无关?系,他与陈闻鸢只是合作过热门?曲目,其他一切均是舆论的把戏。
至于她。
只是共同的秘密会让他们彼此靠近,但并不必然成为恋人。
旁郁立送她大提琴时,其实只是掩人耳目,重点是大提琴挂着的一把手刻的小吉他吊坠,上面偷偷刻着穗和父亲的名字,这让穗和很是感激,也是穗和将此一直带在身?边的原因。
而她要保护的秘密,是她和陈闻鸢的父亲。
他对家里的三个?女人来说,是陈闻鸢骄纵幸福的底气,是穗和母亲泥潭濒死的白月光,也是她重新挺立于世拥有光环的恩赐。
更是旁郁立的恩赐。
他从小师从于他,所有的爱、灵感都来源于他。
他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情?,他也分不清这有什么重要,他借助陈闻鸢的工作、穗和的儿时陪伴,与自己的恩师交谈、拥抱、携手、练琴、亲吻。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其实他什么都不想?要。
只想?这样,只想?永远这样。
陈闻鸢并不在意,穗和说她可以理解,并且会永远替他保密。
他什么都不破坏,什么都不凭空建造,什么社?会秩序,什么风序良俗,什么家庭关?系,他都不参与,他可以永远自由地存在和爱着。
但是没想?到却被他的父母撞破,以死相?逼,接二连三将他禁闭,对外声称他身?体不适,精神状态因为比赛和练琴变得不稳定,将他活活逼疯。
将他送上那趟开往春天的列车。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他的爱人却一无所知。
他悼念,惋惜,流泪,却只是因为失去了一个?学生,一个?天才学生。终究他和自己一样,没有姓名,没有人因为他是他而爱他,而正?视他的喜欢。
哦,对,她后?来也意识到了,旁郁立也并非因为她是她而接近她,他的礼物或许也只是来家里探望“老师”的理由,当然她不愿意这样想?,也没跟任何人说过。
想?到这,穗和也觉得痛苦,这是一种更切身?的体会。
也是对那个?∩符号的厌恶,他们的交集不只是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是那些?不见日?月的过往,没有人在意他们是谁,只要他们可以成为姐姐的朋友,姐姐的伙伴,姐姐的陪衬,还有父母的骄傲,老师的荣耀。
“我想?你误解我要说什么。”傅令絮不愿意为难,见她痛苦难掩的神色,心软下来,“我是真的有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开个?线下会议。这件事我没有立场去问,但是也希望你谅解,我对不清晰的事情?会有恐惧和猜测,我会尽量控制。”
大概是太久没有跟律师这样正?式的谈话。
穗和的情?绪显得更加不稳定,她自知没办法像谈判一样冷静地去讨论感情?,“我知道讲这种话会让你生气,可是你想?想?,我当年不认识你,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不能因为你的喜欢而否定曾经的我自己,我也不认为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傅令絮脸色阴沉,“我说了,我没有立场去问,也不打算问。”
“那你想?说什么呢?”穗和几乎哽咽,“我喜欢你的绝大部分,但是你对无法完全掌握的事情?就采取冷漠谈判的态度,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有时候我会庆幸,这样的你比较真实,比较完整,会生气,会嫉妒,但是我发现?我承受不了。”
“抱歉。”傅令絮声音心疼却平静,“我不会擅自对你的人生进?行评价,我也并不是纠缠过往的问题,其实你可以冷静一点。”
“我没有!”穗和一震,“你为什么一定要用谈判的语气说话呢……”
“那你有大大方?方?说你跟这个?人是朋友吗?”傅令絮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可以跟你分享我的任何事情?,但是前提是,我不能伤害其他人。”穗和说,“而且你明知道,我不会欺骗你,我不知道你在别扭什么。”
“我知道,你是个?能解释清楚的人,但是你不愿意解释,你有自己的理由,也是因为人都有取舍,你觉得这个?人,或者说跟他有关?的事情?,比我的感受更重要,我可以理解,希望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
傅令絮并非在说气话,相?反,这一路他搜索了不少关?于旁郁立的新闻,太久远了,多年前的事情?,从采访到视频,他都毫不掩饰对恩师、对穗和的感谢,而且对所谓的“撬墙角”热搜新闻嗤之以鼻,两人背着琴正?常回家。
他心中也有决断,为这样的事情?嫉妒或者吃醋是人之常情?,但并不会影响他对穗和人品的判断,何况在旁郁立的采访视频中可以看出,他是个?细腻敏感的人,经常担心自己说错话,经常胆怯地看向台下,不断真诚感谢着喜欢他的人。
傅令絮甚至在路上购入了一张当年的电子音乐专辑。
他甚至会为没有下架而觉得庆幸。
他比上次冷静,也比上次更信任穗和,纵然只是短暂的相?处,他也认为喜欢这件事是不需要加以揣摩的,与工作、与他曾经的生活完全不同。
只是他没预料到穗和会是如此反常的态度。
傅令絮越是平静,越是像谈判,穗和越是冷静不下来。
人的关?注点往往就是这样,曾经最喜欢的冷静和理性有可能在吵架时就变成了冷漠和冷血的代名词。
“他已经去世了,让他安宁一点不可以吗?”穗和突然说。
穗和第一次觉得她口不对心,她并不是这个?意思,并没有在指责是傅令絮令死者不安生,放缓语气却不奏效,“他不存在于我们的关?系里,但是他的事情?,我不想?说,因为真的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傅令絮的面色已经平静下来,淡淡收回目光,没有要接话的意味。
穗和试图缓和,“傅令絮,我知道我不应该跳脚,你也只是问问,不对,你甚至没问,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我不喜欢这件事,我也不希望你为此不开心,而且真的没什么好说的,我答应过别人,我总是要做到的。”
傅令絮沉默了几秒,“OK,当我冒昧。”
他说有会要开并非是托辞,他也从不诓骗穗和,在傅令絮平静关?上那扇房门?的时候,催促他下楼开会的电话铃声短促的响起,这令穗和心情?更加慌乱。
像是蝉鸣脑中,更像一颗气球顶爆在心上。
傅令絮迅速下楼, 步伐明显夹杂着一些烦乱。
走到等待已久的车边时,仰头?看了眼三楼的窗台,垂丝茉莉在下午和煦的日光里?不如?夜晚浪漫, 枝蔓丛生, 叶多瓣细, 如同思绪应景蔓延。
傅令絮想也没想,便拉开?驾驶座坐了进去,手搭在方向盘上, 半点启动的动作也没有。
周寂白?攥着他的电子烟不明所以地走过来, 手肘靠在车窗上, 呼了口烟气, 四处张望着用自己理解的塑料粤语深情地说:“靓仔, 你咩意思啊?”
傅令絮没耐性地看他一眼,“还走不走?”
“哇!恶银先告钻是咩?我?嗨这车司该啊, 你坐我?外,我?坐哪咩啊……”
“……你是不是最近脑子漏水。”
傅令絮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一瞬间推门, 下车换位置坐到后座,过于突然的举动, 令周寂白?在路边踉跄了几步, 恢复正常不敢不知轻重开?玩笑了, “得?嘞, 现?在就出发,我?懂。”
傅令絮没有出声?, 但周寂白?可以?给自己打圆场, “我?明啊明啊,这场meeting十分important, 几个香港客户又死?板又严谨,并购条款已经反反复复改了八遍了,这今天像回到刚工作那会儿,怎么那么难啊。”
“你语言天赋这么强的话,我?不介意真送你去非洲驻场。”
“OK,sorry,I am fine。”周寂白?对着后视镜做了个嘴巴拉上了拉链的动作,启动车辆,在脚踩油门之前,仍然忍不住问了句,“那个,我?再说最后一句,我?今天可以?申请放假吗?”
不想跟阴晴不定的傅令絮一起工作。
傅令絮压根没看向他,眼神向外,语气平静下来,轻易戳破他的心思,“可以?申请离职。”
周寂白?啧啧两?声?,五指并拢在自己喉咙前做“自杀”状,一路再也没敢开?口说话。
看样子出什么大事了,这人今天是逗不乐了。
傅令絮离开?房间以?后,穗和静坐在床边好一阵。
她拿出笔记本电脑放到傅令絮之前放的位置上,盘腿坐好,情绪乱飞,茫茫然打开?了学校邮箱,不用动脑地删除了几封广告邮件,回复了一些国内同学的新年祝福,鼠标声?音清脆而?缓慢的出现?,让她的行为显得?更加漫无目的,最终落回到与邮件日历相关联的课程表及作业DDL提醒上。
她始终抿着唇,回身在傅令絮收拾好的简易书?架上抽出来一本专业课相关的书?,想喝点冰饮料清醒一下,又想起前两?天她还在跟傅令絮一起悠闲的逛中超。
明明没有在一起几天,无法以?年,甚至无法用月来丈量感情的深厚,依赖的深浅。
却?总是在这些小?物件上寻找到傅令絮的影子。
一定是房间太过于狭小?,足以?让很多的沉默的想念和懊恼凝滞在此。
不知道为什么要吵架,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变得?这么矫情。不至于这么严重,也不至于事事与感情相关联,穗和这样说服和安慰着自己,花了一些时间沉下心,将手头?的作业动笔写了几行。
沉入这种专注的状态很难,总是打几行字又删除,表述不够专业化,尤其是离开?学校的假期状态,很多词汇临到嘴边却?没办法流畅变成?书?面语言,她要写的作业并不难,是在现?有建筑设计实体的情况下,进行居住环境分析,风格在第?一个模块,穗和书?写流畅。
到采光、供暖、通风、安全这几个模块,她就开?始写一些套话,没有真正实地勘察过,缺乏实际体验,连系统附件中有用作案例教学的模型图她也没察觉,有一些涌上心头?的丧气。
手机没有动静,因为放假,电子邮箱都没了动静,广告删完丝毫没有新的提示音。
最后,穗和抱紧枕头?整个人颓然地斜靠在床边,将笔记本电脑一把?合上,伸手翻开?几页建筑史课本,叹着气继续往跟叶随参赛的作品上想,模型还没做完,又拿“轻舟裁絮已过万重山”这么晦涩古典的主题忽悠外国人,若是准备不充分,丢人都丢到老祖宗脸上了。
穗和耐着性子看进去,有参考价值的建筑图纸恰好在背面。
她翻开?这页,又得?翻回去那页核对,就这样一张图纸,翻来,覆去,看得?比不看还心浮。
叶随在实验室碰到穗和时,她已经连续2天没有离开?过这里?,长发被看起来松散实则紧致的抓夹束缚在脑后,只有脸颊两?侧有碎发,这样的受力结构叶随一直觉得?难以?想象。
尤其是小?号抓夹,拿在手心像是小?朋友扮演迪士尼公主的玩具。
见到穗和趴在地上忙活了一下午,人因为缺乏光照整张脸显得?更加白?皙,倒不是苍白?,虽然人在一大堆建筑用材里?显得?有些狼狈,但是她倒是也没落下装扮,明显脸上淡妆该有都有。
“一时不知道说你状态好还是差。”叶随如?实说,他不是出于关心的意图,只是觉得?她这种状态很微妙,仿佛菩提树下一朵小?白?花,说俗世寻常之物也可,说禅意清决也可。
穗和没有认为他的潜台词其实是夸赞,淡淡地回,“可能是我?化妆水平不稳定。”
“不懂这方面。”
穗和没回头?,继续忙活手上的胶水展板,礼貌地笑了下,没继续往下说。
叶随也忙自己的事情,但是他不太习惯跟其他人同处一室,拿了几本书?说去图书?馆看,临走前重新打了一张调整过的平面图纸,放在长桌上拿矿泉水压好,“不用着急做完整模型。”
“还有较大修改吗?”穗和回头?问。
叶随说:“嗯,我?每天都在调。”
“需要帮忙吗?”穗和停下手,认真说,“虽然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假期都有空。”
“不用,迭代或者完全重新绘制的地方我?已经圈出来了,也标注了原因,这张可以?先看。”
“好的。”穗和乖巧地盯着长桌上新的图纸看,比对目前已经做的公共区域绿植示意,“没关系,辛苦叶神,不用在意我?这边的进展,有一些返工很正常,你可以?随时调整设计,我?支持。”
叶随没有继续深聊这个话题,要不要改,怎么改,什么时候改,他也说不准的。
最后只轻声?说了句,“谢谢。”
“嗯!如?果你有什么想法想要讨论,或者偶尔想找灵感,也可以?随时跟我?们讨论的,我?有空。”穗和在专业方面极度不自信,毕竟只是刚入学的本科生,顿了一下,“虽然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真的有空……或者你有其他什么专业课相关的实践、书?籍推荐吗?我?想让假期过得?充实一点……”
“你们假期很多吗?”叶随不太理解,“我?经常听见其他人抱怨假期少。”
“很多,对我?来说很多。”
“哦……”叶随没有额外的情绪,直接回复她,“暂时没有推荐。”
“啊,好的。”
“只有一个建议。”
“请说!”
叶随斟酌了几秒,语气温和,但是丝毫不影响言辞的冰冷,“我?还是建议你不要一直泡在实验室里?,我?会没地方待,你应该知道的……我?没什么别的事情做,尤其是今天。”
“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明明手上并没有脏东西,穗和还是尴尬地拍了拍手上的灰,略有尴尬的给自己台阶下:“我?这就离开?!正好要出去一趟,缺几种更轻薄的……做花圃的材料。”
穗和卡壳了一下,不自觉提了一嘴,这还是傅令絮给的建议。
他母亲是更精巧专业的手艺人,对绣品、古董的材料颇为敏感,傅令絮也自幼接触了不少,家里?现?在仍保留了一间老式的收藏房间,不全是贵重物品,很多是不寻常颜色的布匹、民族挂饰。
之前还说好陪她去挑,现?在人影儿都不见。
出了门,穗和才发现?天公不作美,连老天爷都不给她台阶下。
凉雨忽落,心情更阴。
自从跟傅令絮待在一起,她就忘了在伦敦得?随身带伞的习惯,站在楼边等雨停,本想往回走,又想起叶随的“逐客令”,只好低头?玩手机,手指停留在跟傅令絮的最后一次对话上。
其实也没相隔几天,但是显得?非常遥远,停留在她娇嗔的问傅令絮怎么还不回家,在中超买的小?笼包看着干瘪瘪的,其实汤水好足哦,还溅到了衣服上。
大白?天的,他还不忘挑事儿说,喜欢看她穿针织裙。
她回复说,你的关注点怎么那么歪的!傅叔叔!
手指停留在头?像框上,点开?,跟之前一样,又挪回到输入框上,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她预备先开?口找傅令絮说话,身后却?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按键息屏。
“你怎么还没走?”
“下雨了,忘记带伞。”穗和扁扁嘴,“叶神,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哦,没有这个意思,就是感觉时间过去挺久了。”
穗和没话找话,“是站得?挺久了。”
“伞给你吧。”
“方便吗?”穗和看了看,她确实等了有二十分钟了,这场骤雨丝毫没有伦敦的腔调,像是能一直落下去,很不合时宜,“那我?先去躺便利店,买把?新的再回来还你。”
“不用,我?走的时候雨肯定停了。”
穗和迟疑了几秒,“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你原本是要?”
“买咖啡,几步路而?已。”
“傍晚了还喝咖啡,不怕晚上睡不着啊?”
叶随无奈的揉了下太阳穴,“最近状态有点差,没怎么熬夜,但是提不起精神。”
穗和接过他手中的伞,想起来似的从背包外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茶饼,递给叶随,“这个是我?姐姐从国内寄过来的庐山茶饼,这盒没拆过,明目提神的,你试试?”
“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当然,还得?试试老祖宗的法子。”
叶随也淡淡笑着,没有过多客套,接到手中,职业病让他无法忽视茶饼上压模的纹路,他凑近一步,指给穗和看,“龙凤花纹。”
“这你也懂?”穗和笑着对他比个大拇指,“你不说我?都没发现?过,白?喝了好几罐。”
“有字。”
“哦哦,还真是。”穗和尴尬的干笑一声?,实在是忍不住嫌弃他的直男性格,握拳拿出吓唬人的意味,“你这人说话真直接,一点面子都不给。”
“这点面子要了干嘛?”
“你看看——”半句不饶人。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小?学生拌嘴点到为止,都不再继续说了,互相打个招呼分头?离开?。
傅令絮今晚心情很差这件事,连听不懂中文的律所保洁阿姨都意识到了,平日里?她会按时在晚上八点清理会议室,无论是否有会议正在进行,今天却?没有见人影。
陈薇拉趁中途休息,在茶水间拉住周寂白?,问他什么情况。
周寂白?两?手一摊,“你都不知道,我?还能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当我?是傅令絮什么人。”话里?话外没半点指责的意思。
周寂白?好人做到底,胡说八道:“当然是最好的拍档啦,谁有你跟傅律师配合默契,刚刚那锐气,除了在谈判桌上见过你和傅律师这样,其他可就得?在联合国大会上了。”
“别胡说八道了,但凡你上点心,傅律师也不必那么辛苦。”
陈薇拉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昂地先走一步,周寂白?在她身后收敛起笑意,赶紧给自己倒了杯热咖啡,顺便喊来了他的中国实习生——Moya,拜托她赶紧去买几杯热咖啡上来,馥芮白?最好。如?果有空,能帮他把?淋湿的一套西装送去干洗店维护就更好了。
Moya一一记下,见他刚换了身西装,眼神难掩疑惑。
周寂白?主动说:“出去了一趟,陪人万里?探亲,偷偷看一眼,淋了一身雨,结果……”
“结果捉奸在床?”Moya说得?比他更自然不过,“不对,你说是陪人,又不是你,那应该不至于。”
“什么叫不是我?就不至于,北京人说话不好听啊,你给北京人丢人。”
“你就说是不是吧!”
“你管呢,大人的事情少打听,问这么多小?心送你去非洲。”
Moya佯装冷眼,往会议室瞥了一眼,“您还是小?心着点自己吧。”
等周寂白?回到会议室,傅令絮也换了一身颜色更深的西装,发丝还潮湿着。
无人开?口,陈薇拉先打破僵局,对着几个香港客户代表说,“在各种重组类型中,吸收合并是比较特别的一类,这个领域里?尤其是涉外公司合并,没有比我?们的方案更专业的了。”
傅令絮极少在谈判桌上讲场外因素,他将克斯投资股份有限公司(香港公司)吸收合并伦敦市内某家香港主体投资的食品实业有限责任公司的示意图投屏。
在REITS的业务中,项目公司吸收合并上层SPV,从而?将上层SPV层面的股东借款下沉,实现?将运营层面的利润以?较优的债务利息行事分配给投资计划的目的,这种反向吸收合并具有交易的复杂性,甚至政策都不具备完善性,但是从商业价值考虑,是目前值得?一试的方式。
香港股东连连摇头?,“母公司注销,让母公司股东成?为子公司股东,这太冒险了。”
“基于这种股权架构变动,通过反向吸收合并才能规避更大税务风险,这一点,我?再明确一下。”傅令絮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子公司和母公司我?会先‘动手’变成?平行结构。”
“动手”这个词显然超过在座各位的预期。
连陈薇拉在内的律师的面面相觑,今天的傅令絮表述更为强烈,也更为强势,这个涉外合并项目涉及股东资质复杂,公司结构混乱,投资主体跨国,又撞上代表律师是由香港人和日本人组成?,以?至于从Term Sheet开?始,每一流程环节都充满了挑战与被质疑。
精确到执行层面,被问及现?金处理的问题。
陈薇拉一再回答,资本公积的余额不足冲减的,相应冲减盈余公积和未分配利润。
保守却?也是保底的回答,但显然不能令香港客户满意。
傅令絮说,“我?依然要再次阐明,反向吸收合并是复杂交易模式,重组环节中使用频率远低于换股、无偿划转等安排,是否产生奇效,我?不能保证,但是如?果今天我?敲不定,我?想可以?启动破产程序了。”
一场并购会开?得?惊心动魄,持续到凌晨一点保洁阿姨才黑着脸出现?。
她快速拖地,令陈薇拉抬脚躲闪的时间里?打断了好几次思路,她极少见到这样有侵略性的谈判,她对傅令絮提高音量,“临时改动方案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们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