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启之道:“并非何事都需要理?由,殿下日后便会明白。”
魏元不作声。
很快,马车在丞相府停下,从前人人争相拜谒的高相府,如今门可雀罗,连守卫都神情萎靡。
魏元停下后,高启之并未着急走。
他催促道:“高相还想说什么?”
高启之道:“殿下容易起疹,往脸上涂的东西?大都含有花粉矿石,应当少碰。”
“你性命都快不保,竟还有功夫关心这个?”魏元语气终于?有点了变化,“高大人未免太过宽心。”
“偿命便是,有何所惧?”
高启之竟笑了一笑:“难得见殿下心急,微臣如何能不宽心。”
魏元手上忽然青筋暴起。
“高大人,该下去了。”
高启之听出他动怒,静坐片刻,起身?,他掀起车帘,蹲下,望着魏元的背影轻叹一口气,“殿下日后莫要为人这样冒险。”
“若殿下实?有心魇,难迈之槛,便去太庙,求大周先祖庇佑吧。”
他下了马车,径直往丞相府走去,侍卫高兴迎他进门。
梁远向魏京极复命时,略带不解道:“倘若真如殿下所想,五皇子殿下素来备受圣人宠爱,他如何会起心动念,犯此大忌?”
魏京极站在槐树下,盘金绣祥云,玄衣上纹四爪金龙,只是这样站着,神色淡极,便生出高不可攀的渺远之感。
有雀儿?收翅,落在精雕细刻的飞檐。
他语气悠然。
“宠爱?”
梁远思忖一番他说的话,自认应当没错。
“正是,圣人对五皇子宠爱非常,自小?便将他带在身?边,言传身?教,除却有时五皇子难以答上太傅之问,致使?圣人偶尔动怒外,不论是衣着用度,宅邸食邑,还是成年之后封官进爵,除殿下您外,已是诸多?皇子中的头一份。”
魏京极并不正面?答他的话,而是道:“这话,你听着可耳熟?”
梁远道:“是有几分耳熟,总觉得似曾相识。”
魏京极往殿内走去。
“他从未受过宠。”
————
东篱酒楼取“采菊东篱下”之意?,酒楼内供许多?果酒。
因着东家是女?子,故而这里?的女?客也颇多?。
白瓷瓶中点缀几朵鹅黄色的菊花,苏窈临水而坐,早早便拐了弯过来等在这儿?。
有几个赤膊汉子坐在一楼,各人面?前一张海口碗,论到激烈时,又拍桌子又掷碗,引去不少目光。
“我说!五皇子殿下确有几分才能,你瞧那东瓯六部,在他手里?跟狸奴看耗子似的,乖成鳖孙!圣人果真是识人的!”
“就是出身?低,若五皇子殿下出身?望族,岂不能成为我们太子的左膀右臂!”
“呸!喝你的酒,这么些果酒就将你醉糊涂了!”
“……”
苏窈等的闲,心想,这段时日,魏元的名字简直在哪都能听见。
无论是在宫里?,大街小?巷,还是百姓谈资,若有人提到了魏元,必有人提起魏京极,提到魏京极,也必有人说起魏元。
一.夜之间,他的名字就和魏京极的名字捆在了一块。
“公?子,您请。”雅间外,小?二殷勤道:“您寻的贵客便在这儿?。”
“有劳。”
“公?子客气!”
苏窈本是趴在案上的,听到动静,好生坐好了。
白露给段凛行了礼,替两人倒茶。
“你先出去吧。”苏窈朝白露道:“找个位置坐下,看着门口,莫要要熟人撞见了。”
“是。”
白露关门离开,理?了下头上的幕篱,问小?二要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儿?等着。
她一走,段凛便皱起眉心,问道:“究竟是何事?”
苏窈已下了决心,心境也平和许多?,她掀起眼皮道:“二表哥可还记得,秋猎时避子汤一事?”
“自然。”
“当时我同?你说的,都是借口,并非是因为我年纪小?,不想要孩子,而是我不能要。”窗户开了半页,她的脸露在阳光下,白净如玉,五官精致明艳,一字一句道:“这个太子妃的位置,我坐不长久。”
段凛惊诧道:“何出此言。”
“这婚虽是圣人所赐,我却并非他心仪的儿?媳,这太子妃的位置,只因魏京极不愿迎娶他人,圣人便暂时交给我坐,条件是,我需得劝动魏京极多?纳姬妾。”
他隐隐猜到了她后面?的话。
苏窈继续道:“但我选了另一条。”
“另一条路,他不能有姬妾,我不能有他的孩子,原本只要再过一年,这条路便通了,可圣人病倒了。”
“不能和离,我唯有另寻一条路。”
她说着,将茶杯里?的茶往茶盖里?倒了些,拔下头上的簪子,尖端勾了水,在案上写了一个字。
段凛看着茶水连成的字,即使?做足了准备,也忍不住惊了一瞬。
室内安静许久,苏窈用帕子擦干净簪子,放在手边,静待他说话。
二表哥兴许会觉得她在异想天开。
毕竟这个念头,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她忽然很想慕茹安。
可段凛沉默半晌,只是问道:“你可想清楚了?”
苏窈嗯了一声。
他细细问了她要去哪,日后又打算如何谋生,诸多?问题,苏窈竟答的流利异常。
这定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段凛的眉头皱的更深,转头看向窗外,连通几州的郦水就在他眼底,奔流不息。
“让我好好想想。”
苏窈道:“表哥这次若帮我,日后你若有任何事,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他抿了口茶,浅笑道:“哪里?用的着你上刀山下火海。”
很长一段时间,苏窈都在独自承受,心里?的压力难以与?外人述,如今在段凛面?前讲出,她心情顷刻间轻松不少。
仿佛有人与?她并肩而行了。
正想再道谢,段凛补充道:“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个要求,你必须得答应我。”
苏窈问:“什么要求?”
“若你成功离开了,也不能与?我断了联络。”他道:“外头不比京城,我不能及时为你解难,可你也要让我知道你的安危。”
苏窈点头。
段凛看她点头,心里?依旧像压了一块石头,要在魏京极眼皮子底下出逃,谈何容易。
需得细细谋划,不能出半点差池。
“你居东宫,我该如何同?你联络?”
苏窈略一思考,道:“东市鱼龙混杂,白露偶尔会随东宫里?采买的丫鬟去买些小?玩意?,到时你将信交予她,也好掩人耳目。”
段凛思量片刻,点头:“那聚了不少胡商与?波斯商人,热闹却也混杂,在那见面?,倒是个好主意?。”
“那便说定了,等我想到了法?子,便交信给她。”
苏窈点头。
此前在郡主府,鞭长莫及,有苏家惨遭血洗的前例,魏京极断不可能安心,在她身?边安插了不少人手。
成婚之后,他不欲令她觉得他在监视她,便将这些人尽数撤下。
郡主与?太子妃的身?份,可谓天差地别。
前者数量不少,后者日后却是要母仪天下,刺杀郡主与?刺杀未来皇后,绝不可相提并论,尤其眼下圣人病重?,若未来皇后被刺杀,定要掀起轩然大波,谋刺之人前路必将血影重?重?。
这层身?份也替苏窈加了一道护身?符。
她去见段凛前,留意?过身?边的人,发觉无异常了,才去赴约。
在东宫等了几日,段凛都没有消息传来。
直到今日,窗外飞来一只信鸽。
苏窈双手托腮,正望着四角的天发愣,猛不丁瞧见眼熟的鸽子,立刻倾身?,将鸽子脚下绑着的信筒取下。
慕茹安的字写的铿锵有力。
看信时,仿佛她就站在她身?边,气得眼里?冒火,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骂道:
“阿窈,我这些日子可惨了,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盯上了本小?姐,三天两头派人来跟踪我,还雇杀手想要我的命!还好我机灵,前些日子装死了好一阵,总算熬到那伙人走了,啧,我觉得就是那个想强娶本小?姐的无赖干的,还好此前我眼睛擦得雪亮,没上他的当,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苏窈是真相信慕茹安憋坏了,光是信纸就写了满满几页,恨不得将装死时候的话都一股脑说完。
她看完,将信烧干净,又把灰烬用纸碾碎。
心情莫名好了些。
魏京极这些时日忙的很,白日里?常常见不着人,见着了,也是在正厅或是书?房。
一群朝臣簇拥着他,从清晨争辩到傍晚。
今夜回来得早,苏窈却也已经?睡下,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推门,接着盥室隔门传来水声。
折腾许久被褥才被掀开。
她被男人揽入怀里?,背贴着他沐浴后温凉的胸膛。
发顶上落了一吻。
苏窈背对着魏京极,眼神悄然清明不少,放在耳边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下。
这段时日,需得让他对她放心,她才好行事。
“你近日怎么这样忙?”
魏京极闻着她身?上的淡香,神经?松乏不少,紧皱一日的眉心也缓缓解开。
“公?务多?,过段时间便好。”
苏窈沉默一会儿?,忽然在他怀里?转身?,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等你忙完这段时日,可能教我骑马?”
数百支蜡烛尽数熄灭,此刻唯余一室月色清辉,
她瞳仁漆黑,漾着浅光。
魏京极视线微敛,低头,视线凝在她身?上,喉咙溢出一声低低的“嗯”。
“要忙多?久?”
男人沉吟半晌,道:“至多?七日。”
苏窈高兴地冲他笑了笑,突然用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背,凑到他耳边,亲了一下他的耳垂,软软道。
“你真好。”
魏京极身?体僵硬一瞬。
“日后我再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好好与?你过,”她又道:“好么?”
窗外风声潇潇,惊鸟铃不住的响。
近在咫尺的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露香。
魏京极反应迟缓,看着她沉默许久,才云淡风轻地弯了下唇,嗓音低而沉。
“若只是为了让我教你骑马,你不必这样哄我。”
苏窈又去亲他的鼻梁,察觉到眼前人明显一僵。
她微微愣住,眼睫与?指尖不可抑地颤了下。
片刻后,神色恢复正常。
只有语气,不易察觉地低了几分。
“我没有哄你,你不信我的话了?”
魏京极眼皮安静搭着,慢慢上前,一只手扶住她的头,一只手扣在她的背上。
夜凉如水,他抱她许久,才轻声道。
“信。”
第50章
深秋的夜已有寒意侵袭, 苏窈枕着魏京极的胳膊,却好似睡在了夏日被晒的滚热的石头?上。
没过一会儿耳朵都热了。
想往下缩一缩,反被拖着腰往上一提。
两件薄透的纱衣摩擦, 魏京极后拥着她, 下巴几乎要贴着她的锁骨,沉沉的嗓音撞击她的耳朵。
“不累?”
苏窈清醒一瞬,立刻道:“累。”
魏京极看她反应,微勾了下唇, 声音清冷似玉。
“累就睡。”
苏窈这一觉睡得颇好, 外头?的阳光直直射到榻沿。
醒来后, 她对着梳妆镜坐了一会儿?,将白露唤来。
“去命人准备一辆马车, 我要去盛家一趟。”
那日她眼见秦琅与另一个姑娘往折柳巷走, 还未曾去问过盛华姐姐此事。
不知怎的,总觉得心有不安。
白露得了吩咐, 让其余侍女为苏窈梳洗打扮,自个儿?寻人安排去了。
早间人少,马车直直抵达盛府。
盛家世代簪缨,三朝元老之府,又素与名门望族联姻,声威并?具, 本家府邸堪比王府。
因未曾送上拜帖,门房却也不敢让苏窈在外等?着,边请她往里走,边派人往内通传。
一路雕梁画栋, 富丽堂皇。
盛家大夫人亲自迎了苏窈进去,闲话几句, 又带苏窈往盛华的院子走,“太子妃久未到臣妇这儿?来,不若等?您与华儿?叙旧完了,便在臣妇府上用膳?”
苏窈踟蹰了会儿?,回道:“伯母好意,我本不该拒绝,可我此番想与盛华姐姐一道去外头?逛逛,不知可能行?个方便?”
“自是方便的,华儿?整日待在屋子里,不是读书便是做绣活,臣妇都怕她闷坏了。”盛大夫人笑?着在垂花门前?站定,朝她笑?道:“太子妃,华儿?的屋子就在眼前?了,臣妇知您想与华儿?说些话,便不进去了,省得你们拘束。”
苏窈道:“多谢盛伯母带路。”
盛大夫人弯膝行?礼:“太子妃客气了。”
盛华的院子后有一处花圃,此时摆了一张竹席,几个丫鬟正聚在一块斗草,青草味混杂阳光暴晒后的味道,衣着华丽的少女坐在一方矮墩上,手里拿着一根绣花针,正对着日色端详绣出的花样。
“盛华姐姐。”
盛华抬手的动作一顿,从绣绷后探出头?来,待望见苏窈,她露出笑?容,“太子妃。”
丫鬟们忙聚过来向苏窈行?礼。
苏窈让她们暂且退下,向盛华走近了,好奇道:“盛华姐姐这是在绣什么?”
盛华掩饰似地?往后藏了下,试图囫囵答过去。
“没什么。”
“可我瞧着怎么像是比翼鸟……”
“阿窈!”
苏窈浅浅弯起眸子,“盛华姐姐莫不是好事将近了,竟为秦家公子绣起了比翼鸟,最难消受美人恩,也不知秦公子到底有何好,让我的盛华姐姐这样念着。”
盛华却道:“你今儿?是故意来调侃我的?倒叫你抓着我一回。”
苏窈不由得笑?了笑?,亲亲热热地?去挽她胳膊,“姐姐为何不回我前?头?的问题?伯父伯母不碍着秦公子了?”
这话说完,盛华已经将绣绷放在一旁的席子上。
“我本想这婚事定下来了,再告诉你的,既然你今日来了,我也不瞒着你,再过个几日,秦家的聘礼就该下来了。”
苏窈微怔,手上不自觉用了力。
盛华文气地?嘶了一声,“阿窈,怎么了?”
苏窈转头?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我那日进宫祈福,遇到了一些事,不知该不该同你讲。”
“何事?”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道:“那日我在折柳巷附近遇到了秦琅,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姑娘,两人手里都拿着药,看起来十分熟络。”
不仅是熟络,在她看来,已有些旁若无人的亲密了。
苏窈的话说的委婉,盛华却好似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一瞬间的空白。
“你可瞧清了,是折柳巷?”
“是,可我不知他们是路过,还是那姑娘的家就在那。”
盛华看了眼日头?,突然抓住苏窈的手腕,目光微闪,“你可能带我去瞧瞧?”
马车低调的停在玄武大街不起眼的角落。
旁边东倒西歪放着隔壁店家的几小?缸酒水,破碎瓦片上生了青苔。
苏窈看着对面?的不发?一言的盛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可能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盛华姐姐,我们在这能等?到他们么?那日我撞见他们只是碰巧,未必今日也会出现?。”
盛华闻言,许久才回:“能。”
语气肯定。
话音才落,苏窈眼角余光便瞧见一道眼熟的背影,她忙侧身,朝盛华招手,“盛华姐姐,他来了!”
盛华坐到苏窈那里去,同她一起透过车帘望去。
只见还是那卖桃园三结义?糖人的摊子旁,月白色衣裳的秦琅与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姑娘走出来。
与那一回不同,这次这个姑娘头?上戴着幕篱,连身形都挡了个干净。
秦琅则没有做任何掩饰。
两人身边同样停了一辆马车,用作车身的木头?普通,秦琅与那姑娘说了几句话,那姑娘忽然用手捂住嘴,掉头?往巷子里走。
秦琅站了一会儿?,追进去将她拉入怀里。
苏窈此时看了一眼盛华,发?现?她什么表情?也没有,安静的像是不远处那个抱着其他女子的男人不是她即将要嫁的郎君。
秦琅很短暂地?抱了一会儿?那姑娘,弯腰不知道同她说了什么。
那姑娘后退了一步,看他一眼便离开。
秦琅没有去追,站了一会儿?,转身上了马车。
亲眼目睹这一幕,苏窈心里都不好受,她等?盛华放下车帘了,才道:“盛华姐姐,你已经知道了?”
这姑娘,该不会是秦琅养在外头?的外室?
盛华叹了口?气,道:“知道又如何。我知你在想什么,但她不是秦琅的外室。”
苏窈斟酌道:“可是刚才秦琅抱了她。”
“她不是秦琅的外室,”盛华吩咐马夫驾马,淡道:“她是秦琅的心上人。”
苏窈的眼睛微微睁大,“心上人?”
“其实此事我早有耳闻,京城这块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去见人时又不加遮掩,总会被?撞见的。”盛华道:“可我之前?以为,那仅仅是他已逝故人之女,他出于道义?照料一二,如今看来,却不是如此。”
马车内热意弥漫,日头?虽被?挡去大半,却也灼的人打从心里闷燥。
苏窈听着她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
许久,才试探开口?:“盛华姐姐,那你与秦琅的亲事?”
盛华道:“照旧。”
苏窈有些不可置信,“可是,他已有心上人。”
“他不可能娶她,”她道:“况且,婚事他已应允。”
“可你嫁去不会受委屈么?”
马车外吆喝声连成一片,街上,不知是手艺人表演了何种技艺,引得众人爆发?出长?而轰动的喝彩声。
盛华看向窗外许久。
“她不是秦琅的外室,像他这样的清贵世家,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娶正妻之前?,若他乱来,秦老侯爷定不会坐视不管,既不是外室,我嫁去,别人也说不得什么闲话。
秦琅是我挑了许久才选定的,不论家世亦或是人品,都算上佳,已是我能挑的人当中最好的了,若不嫁他,下一个指不定比他更差。”
“选不着合适的,就不能不嫁么?”苏窈问。
盛华愣了一下。
苏窈继续道:“盛华姐姐你有才学,有家世,性子又稳重妥帖,在国?子监你所有课业都在前?三甲,论起琴棋书画,京中贵女也少有人能胜你,为何女子一定要嫁人?你分明不嫁人也能过的很好,自由自在的,不更好么?”
这番话说的惊世骇俗,许是苏窈和慕茹安待久了,竟不觉得奇怪。
盛华倒是头?一回被?人以这样的角度夸,却也觉得新奇,朝她莞尔道:“女子可以不嫁,我却不能。”
“为何不能?同为女子,为何偏你不能?”
盛华眼里,神情?,皆叫人看不出她心里所想。
“阿窈,我是盛家嫡长?女,若我不嫁,便会累及家中姊妹们的名声,我不能这样自私。你说,琴棋书画,学堂课业,若不是有家里为我开路,我入不了国?子监,也学不了这许多东西,我如何能做出不嫁这等?不忠不孝的事来?”
苏窈沉默下去。
马车行?了好一会儿?,她才闷闷的问:“若秦琅日后抬了她进门呢?”
盛华道:“那她也只是妾。”
她看向盛府前?两座威严的石狮子,与圣人御赐的牌匾,缓道:“我会是未来秦家主母。”
苏窈从盛家回来几日,都不曾往外探听消息。
也许盛华与秦琅已经定了亲。
视野所及之处是占据了大半天幕的火烧云,似要冲破天际烧进屋来。
刚预备吃茶,白露便端着一碟切好的瓜果进来。
她没什么胃口?,道:“不吃了,你拿下去吃了吧。”
白露把盘子放在一边,往里头?走,边走边从袖子里掏东西出来,“太子妃。”
苏窈一瞥,顿时精神一震,坐直,将她递来的东西拿过来。
她拆纸条的功夫,白露附耳过去道:“今日奴婢在东市等?到了段大人,这是他交给奴婢的。”
“可瞧见有什么人跟着?”
白露细细回忆一番,“没有,那儿?人多的,一个不留神身边的人都能走丢,奴婢与段大人见面?的地?方隐蔽的很,段大人事先检查过,应无人瞧见。”
纸条上只有简单的几句话。
路已成。
后日我将离开京城,前?往梧州。
明日巳时,飞花楼一叙。
苏窈看完纸条,心脏跳的飞快。
四肢似有一股热血淌过,身子都微微发?热。
二表哥这么久没有联络她,定是在想周全的法子,却也不能在信上直说。
路已成。
这三个字仿佛定心丸,却又叫苏窈恨不得即刻就到明日约定的时辰。
她从未觉得离出京这样近过。
将纸条处理干净了,苏窈的心情?仍然止不住的好,唇角无意识上翘。
夜里趴在案上看话本子时,苏窈的心也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会儿?想,她要离开,包袱必得越少越好。
苏家的铺子多在姜州,饶是魏京极也不知她手上有多少家,正巧那又离茹安近,势必要带些去傍身。
被?封郡主后,时不时的封赏也有许多,便是舍了大半,也够她与茹安两人四处逍遥,几世都用不完。
可却也得有些谋生的本事,茹安如今有人带着她做生意,她去做什么呢?
原先她想的是鉴古,论起识货来,这大周少有人能出她左右,自小?到大见过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但这身份未免招摇,能识古货,又是女儿?身,难免不会叫人猜疑她的来历。
细想一番。
苏窈的眼神忽而落在话本子上,喃喃道。
“不然,去做女夫子?”
琴棋书画她也会,识文断字更不在话下。
到底她五岁便入了国?子监,也将诸子百家,经文典籍学了个遍,课业在一众世家子弟之间,也能评良,去当个女夫子,却也不难。
兀自想着,面?前?的话本却忽而被?抽走。
苏窈一惊,翻了半面?身。
魏京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沐浴完,穿着一件寝衣,视线正落在话本封皮上,略挑了挑眉。
“《江南情?仇录》?”
她想到其中有些内容,不由得有些不自在,爬起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淡然。
“把它给我。”
魏京极目光含笑?,手一抬高,又和她隔了段距离,让她站在榻上也够不着。
“倒是个挺耐人寻味的名字,也不知里面?写了些什么。”
青年语气悠悠,作势要翻。
这本子是最近几年颇为时兴的话本,既快意恩仇又缠.绵悱恻,还有些苏窈从前?不大看的懂,如今瞧着字便能脸红心跳的内容。
颇为大胆出格。
听魏京极说要看,苏窈身体?比脑袋反应的更快,慌不择路迈了一步,伸手去抢。
“你不准看!”
堪堪要摔倒时,腰却被?稳稳托住。
几乎是稳住她的那一刹那,魏京极便将手里的话本丢在了一边,将她放倒在榻上。
他眼里透着几分揶揄,道。
“我也看过。”
苏窈整个人发?懵,被?砸进柔软被?褥里,没来得及说话,唇就被?堵住。
呼吸瞬间被?夺去。
魏京极单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将她扣向他。
她想喘口?气,猛不丁听到一句。
“喜欢?”
苏窈被?放开一瞬,像搁浅的鱼儿?,红.唇开合。
屋里不知什么时候起,一点声音也没了,安静的像是暴雨前?的水面?。
不知是谁的呼吸乱了,搅碎一池平静。
被?翻了面?,魏京极开始解自己的衣带,白色中衣被?甩在黄花梨衣架子上。
她略一侧头?,烛火未灭,能清楚瞧见他蛰伏有力的肌肉和腰间淡色的青筋。
魏京极抱着她的腰,往他那一拖,轻描淡写地?开口?。
“那便试试。”
这一试便试了大半夜。
叫第一回 水时,苏窈浑身都在发?颤,腰往下都是麻的。
因心里想着,明日还要赶去飞花楼,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睡觉,也不知魏京极几时睡的。
然而天亮时,她却是被?烫醒的。
苏窈本以为,行?房后男人的体?温偏高是正常的,可此前?虽也体?温虽也烫,却不是这样浑身滚烫的烫法。
她转身去看魏京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眼角下淡淡的乌青。
昨夜魏姬极来吻她时,她也曾注意到他身上的温度有些高,却无瑕分心去想。
如今想来,他后颈的头?发?都是湿的。
定是在哪淋了雨,又折腾一夜。
不发?热症才奇怪。
苏窈蹙了蹙眉,探手过去,却被?他额前?的温度烫了烫,忙披了衣裳去寻大夫。
梁远因有公务尚待魏京极处理,早早的侯在了院子里,瞧见是她匆匆忙忙出来,顿时眉心一拧,“太子妃,出什么事了?”
苏窈看见是他,松了口?气道:“魏京极病了,快去寻个大夫给他瞧瞧。”
梁远皱紧眉,忙吩咐侍卫去喊大夫,往屋内看了一眼,他道。
“微臣就猜到是这样。前?两日殿下不听劝,非要去巡视驻扎在北边的坚铁营,路上淋了雨不说,又亲自与将士们操练,自圣人病重以来,殿下本就从未睡过一个好觉,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夙兴夜寐,通宵达旦处理公文,也只有偶尔回东宫,与您在一块,他能休息片刻,如此累积,岂能不病。”
苏窈被?说的脸红。
魏京极与她在一块,也算不得休息。
他是真将自己当成铁打的人了,累成那样了,竟还胡来。
梁远说完,心觉大夫来的慢,自己也去催去了。
苏窈进了屋,立刻叫人收拾了一下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