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兵符能号令大庆三军,区别大着!
“有我在,我便是大庆的兵符,还要什么死物?”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理所当然的话。
唐毅死死盯着她眼睛,发现她说的就是心底的实话。
这时他才突然意识到——的确,安国公主调动大庆兵马,何时曾用过所谓的兵符?
对大庆而言,她便是活兵符。
安国公主一出,军心安定,四海皆惧。
有没有兵符又有什么区别?
唐毅颓然倒地。
安国公主再无留恋,径直出了府门。
知府门外,方镜辞带着一队人马,瞧见她安然无恙出得府来,紧提着的一口气顿时微微松开。
“殿下。”
他行礼。
安国公主应了一声,“方大人辛苦了。”
方镜辞浅笑,“殿下客气了,景之不过在外戒备着,并未帮上什么忙。”
“方大人才是客气,倘若没有方大人的信,唐毅也不会匆忙带兵前来。”安国公主抿了抿唇,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接下来便交给方大人了。”
留下这句话,安国公主衣袖轻甩,就此离开,倒是真的对南郡水患一事不闻不问,全权交由方镜辞这个钦差处理。
只是方镜辞瞧着她背影,倒是瞧出了几分她那份不怎么美丽的心情。
来此之前,安国公主虽不曾言说,但眼眸好似含着亮光,兴致勃勃。这会儿背影却无端萧瑟,像极了没要到糖葫芦的孩子。
他敛眉稍微一琢磨,顿时明了——只怕是安国公主并未得到刘章他们私吞的剩余银两。
无奈地笑了笑,他吩咐人进驻查封知府府衙。
南郡水患一事很快查明真相。皆因刘章与唐毅勾结,私吞修筑堰河堤坝款项,致使堤坝常年无修,这才遇水决堤,引发水患。
方镜辞将水患缘由写进奏折送回长安城,然后开粮赈灾,救助灾民。
安国公主的失落在第二天早上便消失无踪,着人彻查望江府的私兵。
“刘章一介书生,就算有造反的念头,也没这个本事。他跟唐毅背后定有其他人。”安国公主瞅着这段时日方镜辞查到的刘、唐二人勾结证据,淡淡说道。
方镜辞也想到了,但他比安国公主想的多了一点,“只怕这次又是殿下的无妄之灾。”
安国公主疑惑,“嗯?”
果不其然,长安很快传来消息,御史台参了安国公主一本,理由是她纵容手下,屯养私兵,意图谋反。
安国公主长叹一声,“果然是无妄之灾。”
没搞到银子就算了,还被御史台告了一状,安国公主郁闷到了极致。
她忍不住跟方镜辞抱怨,“这次南郡之行,全无建树不说,回去还得舌战群儒,我怎么这么亏呢?”
彼时方镜辞正在严查兴丰城各项账目,闻言抬头,瞧着她微微苦恼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哎,能不能打个商量?”安国公主扑闪着杏眸凑过来,“你能不能跟户部尚书商量商量,这次军需多给我们分点儿银子?”
方镜辞失笑:“殿下这般缺银子,可曾想过其他方法?”
安国公主一脸失望颓唐,“我就差没直接去那章 商贾之家抢银子了。”
方镜辞将果盘往她跟前推了推,“倘若殿下不介意,景之愿为殿下献上一计。”
安国公主狐疑,“你有办法搞到银子?”不怪她怀疑,实在是自己百般努力都没搞来银子,他的计策真的能弄来?
“殿下可还记得?”方镜辞笑得风度翩翩、儒雅温润,“七月初七,是殿下大婚之日。距今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记得啊。”安国公主眼珠一转,顿时就明白他话中的含义。笑容不由得真挚热烈起来,“既是如此,想来陛下也不能太过小气,不然有失国体。”
听她这话的意思,连小皇帝的银子都不想放过。
但方镜辞到底还是低估了她的厚脸皮——何止是小皇帝,连其他国的秋风她都想打一波。
兴致勃勃的安国公主大笔一挥,连写了数十封烫金帖,然后召来机关鸟,加急送往诸国。
方镜辞瞧着她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显然是没少干这种事。但他依旧有章 担忧:“殿下此举……可曾想过会召来陛下猜忌?”
“我被猜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安国公主的口气像是习以为常,完全没当回事,“御史台跟顾相那帮人,没事都能给我找点事出来。”
方镜辞还欲再说,就被她再次凑近打断,“方大人是在担心我么?”
她半趴在桌案上,手底下压着的是方镜辞正在核对的账目,端庄全无,娴雅不在。
却比往日的娴雅端庄多了几丝俏皮轻快。
女子幽香萦绕鼻端,方镜辞微微垂下眼眸,“殿下为国为民,尽心尽力……”
“没那么夸张。”安国公主微微退开,“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她脸上笑容微敛,看似并不想多谈这个话题。
方镜辞抬眼瞧了一下,识趣的换了个话题,“殿下可要先行返回长安?”
安国公主从果盘里挑拣颗金黄橘子,拿在手里抛了两下,面露狐疑:“你总不至于帮着御史台收集我罪证吧?”要不怎么想提前支开我?
“殿下说的哪里话?”方镜辞露出一丝苦笑,“难道在殿下心中,我是这般两面三刀的人么?”
安国公主上下打量他一番,便剥着橘子边道:“两面三刀不至于,言不由衷就不好说。”
无论他表现得有多人畜无害,但说到底,他终究是顾相那一脉的主和派,同她这个主战的安国公主或许在某章 政见上有着相同利益,但终究还是背道而驰。
方镜辞唇角含着浅笑,“既是这样,殿下为何还要同意这桩婚事?”虽说皇命难违,但她终究是安国公主,倘若她不愿,就算是当今皇帝,恐怕也逼她不得。
安国公主往嘴里塞橘子的动作微顿,“你在气什么?”
他们相处也有一段时日了,她自问还是能瞧出对方是真笑还是假意。
方镜辞没料到她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来,脸上笑意微敛,而后慢慢消失,“殿下聪慧过人,难道不明白吗?”
安国公主手里捏着一块橘子,一脸莫名其妙。我就算再怎么聪明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连个提示都没有,我怎么明白?
然而笑容彻底消失的方镜辞已经低头核对着账目,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被拒之千里之外的安国公主更加郁卒,三两下将橘子塞进嘴里,拿过毛巾擦了擦手,慢悠悠出了门。
她刚走,正在核对账目的方镜辞就抬了头看向门口处。
半晌,额头抵着手背,他微微叹了口气。
安国公主穿着一身简洁婉约的青色长裙,腰上系着苍青色腰带,发丝未挽,一根白玉簪子点缀秀发之中,乍一看,同民间百姓别无二致。
但她毕竟出身高贵,举手投足之间,典雅端庄。脸上淡然的微笑冲淡了杀伐之气,却犹自带着一股凛然浩气,与周边他人截然不同,气质迥异。
是以方镜辞来到街上,几乎一眼就瞧见站在冒着热气小摊前的安国公主。
他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就瞧见安国公主正伸着手,要从摊主手中接过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面。
刘章收押后,他的知府府衙便被方镜辞征用,用以彻查兴丰城账目。安国公主从府衙出来,并未走远,她沿着街道往前走了一段,就瞧见一个馄饨面摊。
热气腾腾的馄饨面刚一出锅,鲜香四溢。
她经不住馋,就在这里停下脚步。
斜插过来一只手,将摊主手中的大碗接过。
安国公主一扭脸,就瞧见面无表情的方镜辞。
方镜辞端着面,寻了一张看起来略显干净的桌子,放下碗后,才看向安国公主。“过来坐。”
安国公主稍作犹豫,便跟过来坐下。
方镜辞拿了双筷子,取来一壶热水,烫过之后,才递到她手中,“趁热吃。”
他此时的举动格外温柔贴心,安国公主一边接过筷子,一边瞅着他脸色,小心翼翼问了句:“你这样……是不生气了吗?”
“……”方镜辞无奈失笑,“殿下难道还怕我生气?”
他既然笑了,想来是不怎么生气的。安国公主顿时松了口气,“倒不是怕。”语气都轻快明亮几分,“我们的婚事于你而言,本就是无妄之灾。倘若我再整日惹你生气,那你可真就亏大发了 。”
一句话,再次让方镜辞笑容微敛。
只不过她埋头吃着面,并未瞧见。
“此间事了,赈灾一事也将交由南郡各方知府。”很快,方镜辞脸上笑意如常,“殿下可还有其他事?”自然而然换了话题。
安国公主并未起疑,只是道:“你打算回长安?”
方镜辞点头,“日前陛下传旨,婚期将近,着殿下与景之早日返回。”
“婚期啊……”一提到此事,安国公主就倍感惆怅。“倘若大婚也不能搞来银子,我就真的亏大发了。”
财迷属性一览无余。
返回长安的日期还未定下,暂被收押的唐毅就死在狱中。
看守牢狱的亲卫前来汇报时,安国公主正喝着银耳红枣枸杞甜汤。葱白的指尖捏着白净的汤勺,如画一般景致。
方镜辞只看了一眼,便略显仓促收回视线。
安国公主放下汤碗,汤勺与碗相碰,发生“叮”地一声脆响。她轻飘飘抬眼望向跪在的地上的亲卫 :“死了?”
很是平静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听不出喜怒,却还是让亲卫打了个寒颤:“是。”
“关在笼子里的耗子都瞧不好么?”语调渐渐冷淡下去,却不防坐在另一侧的方镜辞突然推过来一盘山药糯米饼,“这是南郡这边的特产,殿下尝一尝。”温温和和的语调,丝毫没有打断什么的自觉。
怒意积攒了一半的安国公主:“……”
她眼带责怪,“现在是说吃的时候吗?”话语里却没多少恼意。杏眸微垂,只犹豫一晌,就转手去拿筷子。
却还是没有方镜辞动作快。
他已拿了筷子,夹了一块山药糯米饼,放进安国公主面前的小碟子里。
动作娴熟流畅,无比自然,仿佛已预演过千百遍。
也的确预演过不少次。
在兴丰城的这段时日,他们常常在一起用膳。安国公主不知道方镜辞是不是有喜欢照顾人的毛病,餐桌之上总是对她照顾有加。
添饭夹菜,进退合仪,无比自然,不带谄媚,没有刻意讨好。
是以她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还跪在地上的亲卫眼中有一丝丝狐疑,却没敢吭声。
方镜辞抬眼朝他露出一丝笑意。
明明是笑着的,却让人无端背后发凉。亲卫赶紧低下头。
被打断了积攒怒气的安国公主在浅尝了一口山药糯米饼后,终于想起被自己忽视的、还跪着的亲卫。
“怎么死的?”语调淡淡的,带着一丝慵懒的漫不经心,并无半点怒意隐藏。
像极了被顺毛的猫。
亲卫没敢多想,立马回答:“是服毒自尽。”
“收押了半个多月没服毒,怎么偏偏今日就服毒了?”安国公主眼角蓦地冷了下来。
亲卫顿时一凛。
“唐毅与刘章被关押期间,可曾有什么人去看他们?”方镜辞用公筷再次往小碟子里加了块山药糯米饼,漫不经心问出一句。
再次被打断了怒意的安国公主眼含不满,微微瞪了他一下。
方镜辞浅笑回视,坦坦荡荡,儒雅端方。
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安国公主微微蹙眉。
然后倒霉催的亲卫再次接到她微微含着怒意的目光。
“……大人吩咐过,除了刘夫人外,其他人一律不许见过他二人。”
安国公主扭脸望向方镜辞,“你什么时候吩咐的?”她竟然对此一无所有。
“殿下公事繁忙,不曾注意到这章 细节地方。”
方镜辞答得谦卑有利,进退有度,让安国公主觉得他做事有理有据的同时,也有着一丝丝的恼怒。
但她只微微挑了挑眉梢,按下此事不表,只望向亲卫,“刘夫人现在何处?”刘章被收押后,因方镜辞提出“罪不祸及家人”,因而刘夫人依旧住在府衙内宅,同安国公主他们住的客房遥遥相隔。
方镜辞也搁下筷子,望向亲卫。
“方大人吩咐过,要不留痕迹严密监视刘夫人。”因此事并未出纰漏,亲卫腰板不由得挺直几分,“属下着人守在刘夫人房间四周,看着刘夫人进了房门就不曾外出。”
安国公主却直觉不对,“她一直没有外出过?”
亲卫瞧着她神情有章 不对,心中也不由得犯了嘀咕,“厨房饭菜都准时送过去……”
“可是刘夫人亲自接过?”
“昨日还是刘夫人亲自开门接过,但是今早便是她的婢女……”先前只想着是刘夫人未起,现在却猛然察觉到不对劲。
方镜辞在一旁淡声道:“只怕这会儿房内之人,已不是刘夫人了。”
虽说已然猜到,但是当打开刘夫人的房门,瞧见里面果然只剩下一位婢女,安国公主的脸色还是蓦地沉了下去。
领路的亲卫瑟瑟发抖。
但安国公主并未问罪于他,而是望向方镜辞,“你既然已经怀疑到刘夫人身上,总不会什么都没做吧?”
方镜辞微微笑着,“殿下果然明察秋毫。”
“恭维的话少说。”安国公主坦然,“我的人看管不利,回头我自会教训。但方大人那边可有消息?”
尽管她语气乍一听还显平静,但方镜辞还是能听得出来,她是真的动怒了。
“殿下对靖南王如何看?”
靖南王赵瑧是当今皇帝的叔叔,先帝最小的弟弟,庆安帝老来子,虽年幼,却异常聪慧,备受宠爱。
宫中有谣传,当年庆安帝曾一度想要令立赵瑧为太子。
先帝即位后,对这个最为年幼的弟弟也是宠爱有加,赏赐不断。年十五便赐封靖南王,在大庆皇室中只此一例。
虽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靖南王,但安国公主还是稍稍冷静,点评道:“心比天高。”
方镜辞失笑,“殿下这评价还真是不客气。”
“等什么时候他能做出点让人客气的事情来。”
当年大庆内忧外患,身为靖南王的赵瑧面对北魏铁骑,却仓皇丢下燕云城出逃,至今还为人所不齿。
方镜辞不是不知晓这段往事。
但正因为知晓,才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倒是安国公主察觉到了什么,“你突然提起靖南王……刘夫人可是他的人?”
“是与不是还不清楚。”方镜辞坦诚,“但刘夫人确实往靖南去了。”
不管刘夫人是不是靖南王的眼线,事情牵扯到靖南王,就不是小事一桩。
更何况刘章与唐毅还屯养私兵,意图谋反。
安固公主一向不喜理会这章 ,交代一句“倘若顾相问责唐毅之事,便让他直接找我”,便彻底甩手不管,将诸事抛给方镜辞,自此不再过问。
她这般洒脱,倒是叫处处收集证据、以此证明安国公主与此事无关的方镜辞哭笑不得。
细细琢磨一番,知道安国公主并不是骄傲自大之人,既然她不在意,想来是已有应对之法。
再加上他出任钦差,是皇帝钦点,想来对于南郡之事,皇帝也不是全无察觉。
想通此节,方镜辞也放下心来,便着手安排返回长安一事。
婚期将近,各国使臣也陆陆续续到达长安。
安国公主倒是兴致勃勃,人还未回去,就先让人将各国送来的礼单盛至她面前。
碍于她盛名,各国前来祝贺的使臣也纷纷携带厚礼,倒是叫她颇为满意。
等到她返回长安,距离婚期便只剩下半个月时间。
她沐浴更衣,守在门外的钟叔隔着屏风禀道:“南齐太子昨日已入长安,陛下旨意是让殿下代为招待。”
“礼部那群人拿着俸禄不做事,倒不如将俸禄都给我。”安国公主在婢女的服侍下,换上华美的宫装长裙。
只是衣裳才上身,她便微微蹙着眉,“为什么要穿这件衣裳?”
她的衣裳是钟叔提前的备好的,闻言便道:“陛下今晚在丹桂宫设宴,招待南齐太子。”
“既是招待南齐,那这身衣裳就更不合适。”她指着一边惯穿的常服道:“换这件。”
钟叔在外瞧不见她选的衣裳,但猜想依着她的性格可能会选的款式,立马出声道:“招待南齐太子的宫宴非同小可,方大人也会参加,殿下切莫任性。”
安国公主挣扎了一下,想着毕竟身在长安,又是宫闱重地,该是不会有什么意外,遂妥协道:“至少换件不拽地的,这衣裳太过累赘了。”
钟叔心说,您是去赴宴,又不是上战场,怕什么累赘?但知晓她穿惯了轻便的衣裙,繁琐宫裙影响举止行动,便将这话咽下,只吩咐人换了另一件长裙。
虽然还是格外繁琐华美,但较之先前那件,好歹是不拽地了,安国公主蹙着眉,任由婢女为她换上。
因而当安国公主踏入丹桂宫时,就引得所有人为之侧目。
她自十三四岁去了战场后,便甚少参加各种宫宴。即便参加,也多是身着简约,还从未像今日这般穿着繁琐华美的长裙,雍容柔美,薄施粉黛,秀眉弯弯,额间一点朱红,娇媚不失灵动。
而眉眼之间的淡漠恰到好处冲淡了娇媚,加之熠熠生辉的步摇,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淡然典雅,端庄雅静。
“皇姐快过来!”一片静默之中,小皇帝的声音尤为显耳。
安国公主抬脚走过去。
头上步摇一步三晃,却并未影响她的步子,不疾不徐,端的是扶风弱柳,贵气天成。
“陛下。”
终究是宫宴,她稍一犹豫,盈盈一拜,并未行军礼。
小皇帝喜滋滋拉过她:“皇姐不必多礼。”悄声说:“皇姐今日好生漂亮,朕瞧着未来驸马的眼睛都直了。”
安国公主下意识瞧了一眼方镜辞。
虽是宫宴,为南齐太子接风,但方镜辞到底是入了玉蝶,身份不同往日,因而将他的位置安排于安国公主身侧,位于皇帝下首。
他今日未着官服,一身广袖襦衫,尽显风流。
对上安国公主视线,眼眸微微低垂,细密的眼睫在灯火下根根分明。
只一瞬,复又抬眼,冲安国公主微微而笑,儒雅方正,温润如珠玉。
“虽然南齐太子相貌也不差,但朕还是觉得,我们这位未来驸马更盛一筹。”小皇帝附在耳边轻声说着,“皇姐觉得呢?”
第11章 亲密
安国公主淡然收回视线,嘴上道:“陛下,我才刚到,南齐太子是哪一位都没瞧清楚,您让我如何觉得?”
小皇帝又欲再说,就被安国公主打断,“既是宫宴,陛下怎可同我一直这般窃窃私语?”
小皇帝一脸八卦被打断的郁卒。
安国公主不以为意,径自落座。
方镜辞朝她拱手行礼,“殿下。”
他们在兴丰城相处时日不短,是以安国公主并未像先前那般客套,微微笑着点了下头,便道:“小皇帝待会要搞事。”
话语内容倒是与外表的端庄秀丽截然不同。
方镜辞只稍稍错愕一瞬,便神情自若微笑着,“殿下与陛下倒是感情深厚。”
安国公主睨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方镜辞笑着没答话,取过她面前碗碟,为她布菜,“这是陛下特地吩咐人为殿下准备的水果甜点,殿下尝一尝。”
面前的水果切成小块,佐以藕粉调配,又以小颗糯米丸点缀,色彩缤纷,味道香甜。安国公主只瞧了一眼便心生喜爱,放过这个话题,拿着白瓷勺子舀着尝了一口。
糯米丸软糯,藕粉香甜湿滑,却并未影响水果口感,吃在口中格外五味纷呈,交杂却又分明。
她吃完半小碗,方镜辞又递来玉盏,“这是西南进贡的果酒,甘甜醇香,回味无穷,殿下尝一尝。”
相处时日久了,他对安国公主的喜好甚为明了,知晓她心喜甘甜,以水果为之最;好饮酒,愈烈愈醇愈心喜。
望着面前的果酒,安国公主微微拧着眉,没有伸手。
心知她担心饮酒会失态误事,方镜辞体贴道:“果酒不醉人,殿下可放心饮用。”
安国公主顿时放下心来,松开白瓷勺子,端起玉盏,一口喝掉。
的确如同方镜辞所说,甘甜醇香,口齿生香。
她眯着眼,很是满意。
“……想请安国公主一观。”突然之间被点到名字,安国公主微微蹙了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望向说话之人。
伺候在侧的宫人刚要附耳说话,就被方镜辞不经意侧身挡住。
“是南齐右相魏领。”
丝毫不觉自己抢了宫人活计的方镜辞微微压低声音,温热的吐息好似近在耳侧。
安国公主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下颌,狐疑看向他,“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如果她记忆没出错,他们同是今日回的长安城,他不可能在此之前就见过南齐使臣。
方镜辞回答的坦荡,“进宫之前做了功课。”
原来如此。
他二人悄声说着话,言行举止虽未曾刻意亲密,但结合先前举动,落在其他人眼中,就觉得他二人不是一般亲密。
魏领还站在席间,见此状微微皱眉,面带不满,“安国公主威名四海,但如此薄待他国使臣,是否有失体统?”
“我同自己未来的驸马说话就是薄待于你,那么请问魏大人同自己的夫人说话,可否就是对你们南齐君王不敬?”闲闲撩起眼皮,安国公主微微歪着头,像极了心中疑惑难解,不耻下问。
魏领顿时面色通红,怒道:“胡言乱语!”
“魏领!”
他身侧一人温声呵斥,然后起身赔罪,“魏领失言,还请庆帝与安国公主勿怪。”
说完,微微侧身掩着唇,咳嗽几声。
一副弱不禁风的病弱模样。
他模样倒是生的极好,眉目清朗如山间明月,面容秀逸如春花娇灿。只是面色有章 病态的苍白,更衬得唇色艳丽,身形瘦俏,锦衣华服在身,显得格外空荡。
只瞧了一眼,安国公主便笃定,此人定是南齐那位赫赫有名的病秧子太子舜华。
小皇帝还未吱声,她倒是先托腮而问:“倘若我偏要怪罪呢?”
“大庆与南齐如今交好,安国公主此言是想要再次挑起两国战火?”魏领抢先横眉怒对。
大庆朝臣微微变色。
小皇帝倒是不觉,双手托腮,兴致盎然。
“挑起战火又如何?”安国公主倒是毫不在意,“反正战火起,我上战场。”
她不顾在场众人齐齐变色,眼皮轻撩,悠然道:“那么请问这位魏相,惹得两国战火燃烧,你是否又能担当得起上阵杀敌之将才?”
这话倘若由别人来说,他人只会觉得这是娇纵自大、自取灭亡之人,但是从安国公主口中说出,众人便只能齐齐沉默。
魏领涨红着一张猪肝色的脸,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南齐朔风城的城门上,至今还留着安国公主的金翎羽箭戳出来的窟窿。提起这位凶神恶煞的安国公主,南齐最英勇的男儿也忍不住微微变色。
寂静之中,仍是南齐舜华太子轻咳一声,慢声道:“魏相乃是一介文生,上阵杀敌实非他所能。”
“既然非他所能,又为何要频频挑衅于我?”安国公主依旧托着腮,杏眸扑闪,语调慵懒娴雅。
舜华遥遥向她行揖礼,“不怪魏相,只因……”抬眼,眸中风华,尽是情深:“舜华心悦公主殿下。”说罢,眉眼微微低垂,灯光在他眉眼之间覆下一片阴影。
四周好似静了一瞬。
八卦自古人人爱,更何况还是安国公主同南齐太子之间的八卦。众人纷纷竖起的耳朵,生怕自己听漏了一句。
饶是提前预想过他可能回答的话,安国公主也不曾料到他居然会回答出这么一句。
这章 年,她听过赞誉,背过骂名,有人当面敬畏于她、背后骂骂咧咧都不是稀奇事,被当面陈述心意却还是头一次。
事发突然,又着实出乎意料,战场上无往不胜的安国公主出奇的顿了顿,一时之间竟有章 不知该如何作答。
“只可惜舜华太子与殿下无缘无分,实属可惜。”一片静默之中,倒是方镜辞微微含笑,拿起酒壶,为安国公主斟了一杯酒,举手投足之间,风雅无双。然后抬起如画眉眼,悠然道:“我同殿下大婚之日,舜华太子定要多饮几杯水酒,聊表歉意。”
他嘴上说着“歉意”,脸上却含着得体优雅微笑,应对如常,丝毫没有落于下风之感。
舜华太子微微含笑,“只是舜华身体不好,怕是不能饮酒。”
“不能饮酒也无妨。”方镜辞笑得儒雅大方,“我与殿下大婚,当礼贺三日,席间玉盘珍羞无数,还请舜华太子不吝赐教。”
“赐教倒是不敢当。”舜华太子微微含笑,“只是听闻大庆地大物博,物资丰厚,却不知道方大人的宴席能占却几分?”
他二人你来我往,针芒相对,脸上言笑晏晏,暗里刀锋暗藏。
众人乐得瞧热闹,一时之间倒是没人贸然开口。
安国公主跟着看了会儿热闹,终于想起自己是这场争端的中心人物,遂微微坐直身体,“既是我与方大人大婚,想来这宴席的丰盛程度也不会太低。”
她说着,看向一旁端坐的顾相顾鸿生。
顾鸿生年至不惑,雍容大雅,磊落不羁。察觉到安国公主目光,他微微抬眼,举杯示意,“公主大婚,自然要举国欢庆。”
“顾相说的是。”在于公公的提醒下,小皇帝终于收起了看戏的心,一本正经道:“舜华太子远道而来,届时还请务必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