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听。”安国公主冷眼瞧着他,“那么主和派如今处处与我作对是为了什么?总不至于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她嘴上毫不客气,方镜辞面上忧虑渐深,“只是如今的主和派,早已超出了顾相最初的预想,变得不受控了。”
主和派从来不是顾鸿生的一言堂,之所以以他为首,不过是他的言论契合主和派主张。加之他确实才政突出,哪怕在整个大庆都是独树一帜,主和派为他马首是瞻,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
“殿下可知晓,如今翟副相翟康来,在主和派中隐隐有取顾相而代之的趋势。”
表面上,翟康来与顾鸿生都是主和派,但内里也是争斗不断。以他二人为首,主和派也是逐渐分化为两派——
以翟康来为首的一派,居安不思危,沉浸在眼前的歌舞升平之中,心中只有个人得失,蝇头小利;而以顾鸿生为首的一派,期望太平盛世,海清河晏,百姓能够休养生息,安居乐业。
只是这到底是内部争斗,加之安国公主向来不喜主和派,又将敌意都针对到顾鸿生身上,是以并不曾过分注意到这章 。
此时听方镜辞之言,联系先前查探到的消息,安国公主敛眉静思。
方镜辞也不说话,静静等着她沉思。
出了政和殿,顾鸿生与翟康来一道往外走。
到了宫门口,翟康来跟着顾鸿生走了几步,才状若不经意问道:“安国公主大婚,不知顾相打算送什么礼?”
顾鸿生抬头望了眼天,淡然道:“安国公主战功赫赫,自然不能轻慢。”
翟康来微微挑眉,而后点头,“的确。”
他见顾鸿生没有继续答话的意思,便又问道:“所以你打算送什么?”
顾鸿生瞥他一眼,“你这么关心我送什么做什么?”
翟康来搓了搓手,“都是同僚,倘若你送的多了,我送的少了,不是有章 不大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顾鸿生睨他,“翟副相刚不是还在陛下面前保证,要送安国公主一份厚礼么?”
翟康来先傻眼再愤怒:“……我什么时候说要送一份厚礼了?明明是你说的!”
顾鸿生拉着他就往回走,“陛下肯定还在政和殿,你我现在就去找他对质。”
饶是翟康来七窍玲珑心都没想到他能说去找皇帝就去找,脚下的步子是半点含糊也没有。
他顿时急了,就差没抱着柱子不走了,“滚滚滚,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
顾鸿生这才松了手,转身往宫外走,“回去别忘了准备好厚礼,不然陛下面前不好交代。”
翟康来:“……”他肯定是疯了,要不怎么就抓着顾鸿生这老狐狸问送礼的事?
他瞧着顾鸿生背影,心底突然咂摸出点儿味来——顾鸿生这架势,是变着法的替安国公主敛财么?
他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主和派之首?正事不干闲操心!
青莲池畔,行人如织。欢声笑语乘着清风一并送入轩窗之内。
片刻之后,安国公主抬眸。
她已然恢复表面静然模样,眸中一片淡然宁静。乍一看清冷如山间幽泉,再一看翻涌如海底暗潮。
“所以这场婚事的目的是什么?利用,试探,还是求和?”
她肯这样问,想来是将刚刚他的话听进去了。方镜辞微微而笑,语气舒缓:“对顾相而言,殿下不是敌人,而是可以为了‘海清河晏’这四个字携手并肩的伙伴。”
“哦。”安国公主沉吟点头,“所以就是求和。”
方镜辞含笑道:“殿下说是,自然便是。”
安国公主眼珠一转,托腮问道:“那么你呢?”杏眸微睁,如潺潺溪流,清可见底。“为了顾鸿生那老狐狸的‘海清河晏’四个字,就将自己的终生搭进来,值得吗?”
方镜辞微微敛眉,细密的睫毛蝶翅一般轻轻颤动几下,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海清河晏,多少人穷极一生都不能达到的目的。”
他抬眼直视安国公主,“能为之奉献一生,景之倒是甘之若饴。”
“你甘之若饴,却不曾问过我的意思?”
她脸上并无半点调侃之意,只静静望着方镜辞,眼底微微的探究之意一览无遗。
方镜辞微微垂眸避开她的探究,“殿下品行高洁,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岂会有……不愿之意?”
话虽说的肯定,但心底的忐忑却让他连抬眼一窥究竟的勇气都没有。
须臾过后,又仿佛许久之后,安国公主微微笑出声,“没想到,宁国公府的公子竟然也有着鸿鹄之志,倒是我小瞧于你。”
方镜辞这才抬眸,就瞧见她唇畔笑颜如花灿烂,仿佛云开雾散,雨过天晴。
她提起茶壶,分别为自己和方镜辞斟了一杯茶,而后举杯,“那么就敬……”她微微停顿一下,似乎在琢磨着合适的字眼。而后抬眸浅笑:“‘海清河晏’。”
短短四个字,掷地有声。
方镜辞在眨眼之间收起自己的短暂失神,举杯与她轻碰,“敬‘海清河晏’。”
然而杯子还没放下,安国公主就没忍住先微微蹙了眉。
瞧着她这模样,方镜辞微微失笑,“殿下就这般不喜饮茶?”每每饮茶之后,她都会眉心微蹙,仿佛喝得不是清香淡茶,而是加入数十味中药熬成的汤药。
安国公主捡了块果脯扔进嘴里,嚼了几下后才觉得口中清苦之味淡去,“陛下虽然年纪小,却跟先帝一样,极喜茶。每次去宫里,他都跟献宝似的把珍藏的各种茶拿出来。有次陪他坐了一会儿,接连赐下数十杯茶,着实喝怕了。”说着撇了撇嘴角,摆明了对此事的无可奈何。
方镜辞笑道:“想来陛下也是着实喜爱殿下,才会将珍藏的茶都拿出来。”
安国公主连连摆手,“这份喜爱我无福消受,谁喜欢谁拿去。”
方镜辞为她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然后举杯,“茶之趣,在乎‘品’。”茶碗瓷白,与他素净白皙的手相映成趣。
安国公主的目光在他手上流转一圈,又落回到茶壶之上。“较之‘品茶’,我更喜‘喝酒’。”
方镜辞想起初次去公主府时,被她藏起来的那一小壶酒,就忍不住微微发笑。
安国公主斜眼,“你笑什么?”
她眉眼灵动,轻轻一瞥就仿佛雨过天晴,心弦被无形中拨动了一下。
方镜辞微微敛目,“殿下真性情,景之着实佩服。”
各类盛誉安国公主并没有少听过,因而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道:“你先前着急为你那表妹寻一门亲事,可是担忧我会震怒?”
据她所知,方镜辞对他那位自幼丧母的表妹格外关照,尤其是他那表妹住进宁国公府后,虽是表小姐,但是出穿用度,无不按照国公府嫡小姐的标准。
方镜辞眉色不变,脸上依旧含着雅致笑意,“殿下可会震怒?”
安国公主莫名其妙瞧他一眼,“我为什么要震怒?”
她手里还捏着块果脯,微微歪着脑袋,带着几丝疑惑、几分不解,乍一看,竟透露着几分不符合事实的烂漫天真。
“我与殿下即将成婚,却对家中住着的表妹格外关照……”方镜辞语调悠悠慢慢,既轻又柔,仿佛贴在耳边的呢喃细语,“一般人听闻此事,都会有章 吃味。”
“吃味”二字微微加重音,安国公主眼中疑惑未消,“哪怕毫无感情基础,也会吃味?”
方镜辞的神色几不可见一僵,转瞬又恢复如常。
“会。”
安国公主依旧歪着头瞧着他。
“即便毫无感情基础,被婚约束缚到一起,可一想到将会自己的枕边人,心心念念着其他人,又如何不会羞恼、不甘、吃味呢?”
言罢,他抬眼深深望着安国公主。
“唔……”安国公主沉吟片刻,然后抬头,“先前我曾对你说过,等到陛下兴致淡去,自会提出解除婚约一事。”
方镜辞搁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握拳微微收紧。
“只是不曾想到南齐会不死心,遣使前来祝贺。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婚约之事无法取消。”她望着方镜辞的目光格外坦诚,“我允诺于你,倘若一年后你我依旧不得机会和离,届时无论你要做纳妾还是养外室,我都不会阻拦于你。”
“……”方镜辞在她的注视下,慢慢笑了。
他笑得很是好看,唇角微微上扬,眼角带着笑意,宛若明月清风。只是细细一瞧,却能瞧见那笑意之下暗藏着冷意。
“殿下还真是……”他唇角笑意渐深,“大度。”
安国公主不明白他态度为何会变得这般奇怪,有章 疑惑的眨了眨眼,坦言道:“大度不好么?曹将军家中有悍妻,每每军中同乐之时,都因畏惧妻子而畏手畏脚,还被其他人耻笑。”
她神色坦然,疑惑毫不掺假。
方镜辞蓦地意识到,她几乎是在军中长大,豆蔻年华尚在战场厮杀,从未为胭脂水粉这样小女儿之事烦心过,对于这章 诗词上描述过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恐怕从未有时间报与期待。
他微微叹了口气,“殿下又岂知,那位曹将军不是乐在其中?”
安国公主歪头细思,却只回想得起曹将军面上的无奈苦笑,好似没有半点儿“乐”。
她将自己的发现告之方镜辞,就方镜辞他脸上满是苦笑,“想来殿下终有一日会体会到。”
他说得含含糊糊,不清不楚,安国公主心头疑问不减反增。但方镜辞却再无回答之意。
他起身朝安国公主拱手施礼,“吏部还有章 事尚未处理,景之先告退了。”说完,不顾礼仪等安国公主回话,便径自离去。
——终究还是意难平。
岂料他下得楼来,就听见身后“蹬蹬蹬”一串响声。
他停下脚步回望,就见安国公主抱着匆匆塞了一把果脯的荷包里追了上来。
他微微诧异,“殿下?”
安国公主也觉得自己追的有章 急躁,抬手整理了一下因奔跑而散乱的头发,这才抬眼瞧着方镜辞,“你不将我送回去么?”
震慑于四海的安国公主竟然提出这样小女儿般的要求,方镜辞微微诧异,“殿下需要景之送您回府?”
安国公主毫不迟疑点头,“是。”
虽然有章 诧异,但关乎礼节,他确实该护送她回到公主府。于是微微而笑,“殿下,请。”
安国公主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捡了块荷包里的果脯放进嘴里。
两人一并往外走,方镜辞到底没能按捺住心底的疑惑,“只是殿下为何……”虽然疑惑,他却依旧斟酌着字眼,想寻一个更合适的问法。
只是还没等他琢磨出来,就听到安国公主不甚在意回答一句,“我不认识路,没有人带着,就算到了明日,我也不一定能回去。”
方镜辞微微诧异,“青莲池虽在城南,距离公主府路途稍远,但殿下走过一遍……”
“跟那章 没关系。”安国公主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打断道:“只不过我有章 路痴,不识路罢了。”
大庆与周边诸国关于安国公主的传闻有各式各样的,却从未有过关于她不识路的传闻。
方镜辞蓦地想到当年她带着十三骑挑了漠北一族大帐的传奇。
漠北一族在茫茫草原之上,漫无边际,路难找寻。倘若安国公主当真路痴,又是如何找到漠北一族大帐的?
他将心中疑问问出,就听安国公主不怎么在意回答——
“那完全是个意外。当时我们在草原上迷了路,就跟随感觉乱走,谁知道正好碰上了漠北一族的大帐。反正闲着也闲着,挑了大帐还能结束两方战乱,何乐而不为?”
她说的随意随性,方镜辞却真的忍不住为漠北一族哀叹一声——
即便漠北一族凶悍,这也不是他们大帐莫名被挑的理由啊!
第20章 仙女
尽管赫赫威名的安国公主不识路让方镜辞着实吃了一惊,但既然公主殿下亲自开口,他还是礼数周到的将人送回了公主府。
安国公主倒是毫无羞愧意思,理所当然下了马车,还微笑着问他,“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尽管她不爱喝茶,但看起来方镜辞好像还挺喜欢的。
先前被找出来的借口还没被遗忘,方镜辞摇了摇头,还未说话,就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公主府里传出。
他望向安国公主,却瞧见她微微挑眉,也是有章 诧异。
不多时,脚步声到了门口,他们定眼一看,却原来是皇帝身边的小渝公公在钟叔的陪同下出来。
瞧见他们,小渝公公顿时面色一喜,顾不得别的,便匆匆奔过来行礼后急急道:“公主殿下同方大人刚好都在,陛下微服去了赏赐给殿下的新宅子。”
安国公主与方镜辞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诧异与无可奈何。
新宅子位于宁国公府一旁,虽说是沿用先前的旧宅,但毕竟是作为安国公主的府邸,内外全部翻修一遍。
如今婚期将近,宅邸已经翻新完成,小皇帝听闻,便兴致冲冲前来查看。
皇帝出巡,自古以来都是非同小可,于公公原本要着人安排出宫之事,谁知突发奇想的小皇帝非要来个微服出巡。
于公公无奈,只能派小渝速来找安国公主。
临走前吩咐他道:“倘若实在找不着公主殿下,能找来方镜辞大人也是好的。”
但小渝公公此时运气着实不错,原以为两人都找寻不到,却不曾想,刚好在公主府门外碰见两人。
马车上,安国公主单手托腮,“朝中政事那么多,小皇帝怎么这么闲?”
她这时说话又毒又不客气,坐在车辕上的小渝公公苦哈哈笑着,只能当没听到,不敢应声。
“或许对陛下而言,还是殿下更为重要吧。”
安国公主瞧着坐在对面的方镜辞,他脸上又挂着一贯的温润笑意,瞧起来随和亲近。
她微微蹙着眉,“他只是觉得有趣吧?”
近来因为安国公主的婚事,各地各国使臣纷纷涌进长安城。一时之间,无论宫中还是宫外,都是一片繁荣热闹景象。
赵琦在政合殿枯燥无趣的翻了一早上奏折,实在待不下去,这才带着于公公微服出了宫。
碍于于公公总在耳边哀叹此时长安城虽然热闹,但也鱼龙混杂,太过危险,赵琦又不想在安国公主大婚前生出无端祸事,便只去新建的公主府瞧一瞧。
毕竟是安国公主的府邸,工部负责建造还是尽心尽力,一路走来,虽不如皇宫金碧辉煌,但作为公主府邸而言,也是处处雕梁画栋,精美决绝。
赵琦对此很是满意。
尤其是府中挖建了一方荷塘,于畔边修建一座风雅凉亭,典雅有趣,与园内一众景致熠熠生辉。
凉亭左侧还有一颗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六七月的天还很是炎热,然而被纳入树荫之下的凉亭颇为凉爽。一路走来甚是炎热,赵琦在凉亭内坐下,感受着丝丝凉风从水面吹来。
于公公站在一侧为他摇着扇子。
凉风舒爽,赵琦倚着栏杆,微微合上眼睛。
头顶传来窸窸窣窣响声,闭目养神的赵琦一抬眼,就瞧见一抹藕荷色的裙角。
他微微瞪大眼睛,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那抹藕荷色动了动,随后,一张秀丽无双的容颜自片片绿叶中钻出。
那张脸无意中往下一瞧,正好与赵琦的视线相对。
少女不惊反笑,微微上扬的唇角弧度恰好,似天边月,又似雾中花,娇俏可人,动人心弦。
赵琦脑海中一片空白,张了张口,还没想到要说什么,就听见咔嚓一声。
少女似乎也被这声音惊了一下,只来得及往发声之处瞧上一眼,还未看清,树枝便骤然断裂。
她惊呼一声,猛地从枝头掉落下来。
见此情景,赵琦来甚至不及多想,飞身而出,以身躯为垫,挡在了少女身下。
澎的一声,周身灰尘扬起。
他被砸的眼前一黑,忍不住哀嚎一声,而后就感受到一只温热的小手在他脊背上摸了两把,少女清亮的嗓音急急响起,“你怎么样?有没有被砸伤?”
他将嘴里的痛呼咽下去,努力扬着笑脸去瞧少女,“……没事。”
近距离才发现,少女容貌秀美,自带一股轻灵绝尘之气。而此刻容颜染上几分焦急,双颊晕红,更显出几丝娇柔美好。
他看得有章 呆了,直到少女以为他被砸傻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才将他的心神唤回来。
被一系列经过吓懵的于公公这才反应过来,急急扑过来,“陛……公子!”
少女将他自地上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沾染的泥土,见他看起来并无大碍,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而后甜甜笑着:“原来你姓‘毕’啊。”
竟是将于公公刚刚的口误,认作了他的姓氏。
他还未来得及张口澄清,就见少女松开他,朝他双手合十,一脸歉意,“我是偷偷溜出来的,要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了。今儿真是对不住了,明日里我再着人登门道歉。”
少女说完,就如突然出现一般,从荷塘畔蜿蜒回旋的小路飞快离去。
她消失的那样快,倘若不是亲眼所见,身上疼痛未消,赵琦恐怕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身陷梦中而不自知。
他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痴痴不能言语。
安国公主同方镜辞到来时,就瞧见他这副痴傻模样。
她往小皇帝张望的地方瞧了几眼,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安国公主扭脸问一旁的于公公,“陛下这是怎么了?老年痴呆也太早了章 吧?”
她这张嘴,每每逮着机会就要损人一顿!
于公公苦笑一声,还没来得急答话,就见终于回过神的小皇帝一把抓住安国公主的手,满眼亮晶晶的喜:“皇姐,我刚刚瞧见仙女了!”
安国公主镇定如常,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毕竟小皇帝发癔症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习惯了。“瞧瞧我先前怎么说的,陛下您龙章凤姿,天上的仙女也会为您甘愿跳下凡。”
她敷衍的太过明显,小皇帝显然并不满意,急急道:“是真的仙女!突然就出现在树上,又突然消失掉了!”
他这样认真,安国公主低眸反思了一瞬,复又抬眸,做出极为认真样,“我先前就说过,陛下您总能逮到仙女的。”
于公公:“……”仙女是用来逮的吗?总觉得这个用词都有章 奇怪。
小皇帝却不管不顾,拉着安国公主的手兴奋道:“皇姐你真的好厉害!我一抬头就瞧见仙女从树上冒出来,后来她又从树上飞下来了!”
于公公撇过头去,真是不好意思开口——见过差点把人砸出好歹的仙女吗?
安国公主点点头,一本正经回答:“毕竟我也不是瞎子,您脚底下那个浅浅的坑,不是从树上跳下来,还真砸不出这么匀称。”
小皇帝:“……”
方镜辞的目光盯着小皇帝依旧紧握安国公主的手,片刻之后才微微含着笑意插话,“陛下,您可知,您这位……”他瞧了一眼凉亭旁的参天大树,“槐树仙女,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一句话彻底问倒了小皇帝。
第21章 护卫
从郁郁葱葱枝叶间露出脸的仙女,让他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一时间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更别提去问一问仙女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瞧着小皇帝目一无所知、十分懊恼的模样,安国公主就笑到扶额,“连名字家世都不知晓,陛下您难不成还打算日日守在这树底下,等着您那位小仙女再从树上钻出来吗?”
小皇帝理亏在先,呐呐不敢言语,但见她着实笑得过分,气呼呼想着,倘若当真找不着仙女,他还真就待在树底下不走了!
安国公主笑意未歇,“这地方不是您特地给我修建的公主府么,怎么什么仙女都能出现在这里?”
小皇帝瞪着她,“朕只是赏赐宅子,又不是盖宅子的,怎么知道?”
安国公主知晓这问题问他注定是得不到答案,因此也没指望他能答出什么像样的话来,只扭头望向一旁的于公公。
于公公也是满腹委屈无处诉说,他只记得当时听到头顶树上有章 声音,一抬头就瞧见有女子出现。毕竟是在宫外,不是宫中,陛下又是悄悄溜出来的,他还没来得及声张,就见小皇帝心急火燎扑过去,接住了那从树上掉落的女子。
虽然差点被砸了个半死。但小皇帝看起来并不在意,反倒对那不知名的“仙女”念念不忘。
他瞧着小皇帝如今看似毫发无损的模样,心底止不住的庆幸——万一皇帝真的摔出来个好歹,那么作为近侍的他,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倒是方镜辞没闲着,绕着那树转了一圈,停在一侧,微微仰头,“看来是顺着树枝,从墙外进来的。”
安国公主顺着他目光望去——
槐树不知多少年头,盘根错节,枝繁叶茂,一根枝丫顺着墙头舒展到外。枝丫并不多粗,但站上一个体态轻盈的女子还是绰绰有余。
安国公主眉心微不可见皱了皱,转头才发现身边无下人,于是对方镜辞道:“回头着人将这树砍了。”
“不行!”
方镜辞还没答话,就被小皇帝急吼吼抢了话头,“皇姐,你不能砍树!”
“为什么不能?”安国公主微微笑着,“这不是陛下您赐给我的公主府么,初七之后就是我与驸马同住于此,除了驸马,就算是您说不能砍这树,在我这边也不好使。”
她在军中说一不二,虽然这几年为人处世有所不同,但依旧有着不容反驳的慑人气势。
翻脸无情的铁血模样注定皇帝也是多说无益。
小皇帝也没指望能说通他,转脸就把期待的目光投向方镜辞。
莫名被寄予厚望的方镜辞只觉安国公主目光如刀,仿佛他只要说出一个“不能砍”来,那么安国公主手里的刀就会朝着他脑袋来那么一下。
他唇角笑意也终于染上苦色,然后在安国公主与小皇帝的双重目光压迫下,慢吞吞道:“树在此处,于公主府来说,确实安全难保。”
这是事实,即便是小皇帝也无法反驳。
他沉着脸,抿紧唇,心底不住琢磨着,还有没有其他法子能让安国公主放弃砍树?实在不行,就另择一处宅子赐给她,反正距离大婚还有几日……
这念头还没转完,就听见方镜辞继续慢悠悠说道:“不过,陛下倘若能加强公主府的守卫,那么这么一棵树在此处,也算不得什么祸害。”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眸含着浅淡笑意,安静的望着安国公主。
安国公主眨了眨眼睛,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半是惊讶半是喜悦瞅他一眼,然后毫不迟疑转脸望着小皇帝,端的是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方大人说得正是。陛下倘若不愿砍树,那么至少得让人守卫好我这公主府。不然我堂堂安国公主,后院如同无人之地,任人进出,大庆颜面何存?”
这话倘若是别人说的,便有打肿脸之意。但自安国公主嘴里说出,便让人无法反驳。
尤其她态度半是强硬,这要求看似也合情合理,更是让人没有反驳的余地。
但小皇帝却露出为难神色,敛着眉目不肯与安国公主对视:“突然给公主府增加守卫,朕回头得跟顾相商量商量……”
“用不着商量。”安国公主斩钉截铁打断他,“我先前的亲卫不是在北大营闲着么,让他们进城守卫公主府就行。”
她用一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语气道:“反正他们在北大营闲着也要领朝廷俸禄,还不如来帮我收着公主府,也算是俸禄没白领。”
这副精打细算的模样让方镜辞都忍不住微微失笑。
小皇帝瞪着她,半晌没能开口。
着人守卫公主府不是不能商量,但倘若是要她驻守在北大营的亲卫进入长安,就绝对不行。
安国公主也不急,悠闲自得与他对视着。
自她被收缴兵符以来,便被以“出入皇城,不得带兵”为由,将亲卫赶至北大营,无召不得入长安。除了南郡水患之时,她擅自离开长安,还带走了北大营的十三亲卫外,其余时候,都是安安分分,不与那十二亲卫有什么联系。
这样的安分,连她自己想来也觉得惊奇,更勿论小皇帝了。
也正是碍于此,加上她大婚将近,皇帝也力压众异,对她擅自离开长安、并带走十二亲卫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片刻之后,还是安国公率先移开目光。
小皇帝还没松口气,就听见——
“果然还是砍了这破树吧,长这么高,多碍事……”安国公主像是根本没瞧见他满脸为难的模样,微微仰着头瞧着槐树,自言自语。
“不行!”小皇帝断喝一声。
安国公主莫名其妙瞥他一眼,“陛下又不让砍树,又不肯增加公主府的守卫……”
“行行行!”小皇帝自暴自弃,“朕明日就下旨,让你那几个亲卫进城。”
“明日啊~”安国公主慢悠悠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万一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她仰头望着树枝:“比如天降神雷,一下子劈到了树上……”
话里话外明晃晃的都是威胁。
小皇帝彻底黑了脸:“朕现在就下旨!”
方镜辞忍着笑意着人准备笔墨,让皇帝写了份手谕。
安国公主亲眼盯着小皇帝写完手谕,还未等墨干,便径自拿起来。
小皇帝微微皱着眉,“朕一言九鼎,况且手谕都已经写了,皇姐难不成还担心朕会反悔?”
第22章 同门
“也不是没有先例。”轻描淡写说出足以石破天惊的话,安国公主全然无惧,自顾自低头将手谕收起。
小皇帝脸色臭到极致,几次想要震怒都被他强行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