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高,钟叔忧心忡忡,“南齐狼子野心,殿下快章 禀报陛下……”
话还未说完,就瞧见安国公主似笑非笑的目光。
是了,陛下不会想不到此节,却还是放任事态发展……这其中,少不得有顾相一脉插手。
“到底是在我大庆国都,想来南齐应该也不……不会乱来吧?”这话连自己都不信。
顾相一脉向来主和不主战,最是不喜征战四方的安国公主。
虽然在安国公主不能外嫁一事上,与大庆立场保持一致,但以曹国舅为首的那帮人,又何尝不想将安国公主出之后快?
倘若这样两帮人马勾结在了一起……
“谁知道呢?”安国公主闲闲回了一句。
况且就算他们不想乱来,引他们前来之人也必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
钟叔顿时焦躁起来,“大婚当日,殿下要身着婚服,头戴凤冠,寸铁不带,要想除掉殿下,就是最好不过的时机……”
安国公主依旧笑得漫不经心,“所以钟叔您要记着,回头把我那乌金软骨鞭备好,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有大用处。”
“一根鞭子能顶什么用?别人的刀稍微锋利一点,鞭子就得被砍断!”钟叔急得团团转,“还是手里拿着刀枪剑戟比较合适,但是大婚要怎么带上这章 东西呢……”
这样不加掩饰的急切,倒是让安国公主微微失笑,“钟叔您急什么?他们想要除掉我,我就只能束手待毙、任人宰割么?”
“况且,他们想除掉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她笑得自信而又张扬,根本没把那章 人放在眼里。
钟叔却知道,她从不是那种骄傲自大、刚愎自用之人。
大庆的安国公主之所以能成为周边各国的噩梦,是因为她有这样的实力,让每一个听到她名字的敌国将士发自内心深处颤抖。
安国公主之名,从来都不是虚名。
只是即便知晓她不会有太大危险,钟叔依旧不能全然放心,“不管怎么说,大庆有人对殿下意图不轨,都是大不敬,殿下……”
“钟叔您放心好了。”安国公主笑着,“既是在我大庆国土之上,我又怎么会栽在这种小手段之上?”更何况,她当真遇到危险,自然有人会坐不住。
“对了,南齐太子可有着人送来消息?”不想让钟叔再揪着这个话题放,她故意换了个话题。
“没有!”因着刚才的话,钟叔现在对南齐那一帮人全无好感,“殿下特意问他们作甚?嫌他们送死送的不够快吗?”
话里的意思倒像是在说自己故意找他们送死。
安国公主微微笑着:“陛下既然要我代为招待南齐太子,我怎好失了礼数?”
“更何况,我还想瞧瞧,那位舜华太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钟叔气呼呼的,“卖的什么药?只怕是杀人于无形的断肠药!”
他这边话音才落,就有门房来报,“殿下,门外南齐太子求见。”
一顿早膳还未吃完,先是司衣房来送婚服,现在又是南齐太子求见,钟叔就差没吹胡子瞪眼表示自己的不满了。“见什么见?早膳都未吃完!”
还是安国公主见状,笑着劝慰一声:“南齐太子远来是客,怎好将之拒之门外?”说罢对门房道:“快快将舜华太子请进来。”
第15章 出游
舜华太子进来,瞧见安国公主面前碗筷未收,微微错愕一下,歉意道:“看来舜华来得不是时候,打扰殿下用膳。”
安国公主将碗筷一推,笑道:“太子殿下说的哪里话,殿下是贵客,我未曾出门相迎已是怠慢。况且我已用完膳,不算打扰。”
“舜华此来,为殿下带来一壶南齐特产的落月酒。”他说着,着人呈上。
南齐的落月酒,听闻是选取碧落泉泉水,酿酒之时,以月光落入酒坛酿制而成。在南齐,属于皇室特供之酒,民间无法尝到此酒。
安国公主在边境上与南齐议和时,曾尝过此酒,至此念念不忘。
不得不说,舜华太子的投其所好一下子戳中了安国公主的心,待外人向来稍显淡漠的笑意都略显诚挚了几分。在舜华太子提出要同游青莲池之时,更是无比爽快的答应了。
只是临走前,钟叔的脸色有点儿很不好看。
但安国公主选择性忽视了他,兴致勃勃上了舜华太子的马车。
青莲池位于城南郊外,占地三百余亩,花开之时,晴云轻漾,熏风无浪,游人争相前往。更有无数文人墨客在此赋诗一首,传为佳话。
“殿下此前可曾到过此处?”目之所及是接天莲叶,脚下是木制的曲折小桥,舜华太子掩唇轻咳两声,含笑问道。
安国公主却没答这话,往四周看了一圈。周边游人无数,因他二人周身气度不凡,故而不少人避而行之。
并无护卫在侧。
她笑着反问道:“舜华太子出行,身边不带着护卫么?”
舜华太子浅笑:“公主殿下不也不曾带着护卫?”
安国公主心说,你能跟我比吗?传闻我一拳能打死一只老虎,你怕是鸡飞都能被吓倒。
但面上却客套一笑:“从前征战在外,不曾来过。”倒是回答了他先前的问题。
彼时大庆风雨飘摇,山河不保,哪会像今时今日这般闲逸散淡?
舜华抱拳以示敬意,“殿下巾帼不让须眉,着实让人佩服。”他本是病弱公子模样,风吹即倒的类型,但是抱拳而立,却不显维和,反倒有种儒雅风流之感。
安国公主不置可否一笑。
青莲池正值荷花开,来往游人众多,担忧舜华太子身体不好,在瞧见一间茶楼之后,便带着人上去。
茶楼位于青莲池畔,登二楼,临窗依旧可见接天莲叶,枝枝蔓蔓,相互交叉。
满目青苍,间或有一点红或白掩映其中。
茶楼茶壶应景地配着莲花图,有一白尾红鲤嬉戏莲叶间。
舜华太子提着冷白瓷茶壶,倒了一壶荷叶茶,“殿下,请。”
“多谢。”安国公主举杯相敬。
舜华太子却眉目低垂,“殿下非要同我这般生分么?”过分苍白的脸上露出丝丝神伤,有种近乎病态般的美感。
人对于美丽的事物总会抱有欣赏之意,安国公主也不能例外。
她颇有兴致瞧了几眼,才状若无奈叹道:“早知太子殿下是如此风华无双之人……”话未说完,却留下无限遐思。
“殿下会当如何?”
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安国公主脊背微微一僵。
倒是舜华太子脸上浮现出明显被打扰的不悦,随即又掩去。扭脸轻咳几声,这才含笑抬眸点头致礼,“方大人。”
方镜辞笑得雅致大方,遥遥施礼,“舜华太子殿下。”而后又对转过身来的安国公主施礼,“殿下。”
只是语调却比那声“舜华太子殿下”无端柔软几分。
安国公主没来由心虚一下,微微错开他视线,露出惯常的浅淡笑容,“方大人怎么过来了?”
“舜华太子远来是客,殿下奉旨陪同出游,景之又怎可不一同相陪?”
一句话,既点明了安国公主陪同出游是奉旨行事,又将自己同安国公主归纳在一起,亲近远疏,格外分明。
他在安国公主身侧坐下。
桌上荷叶茶清香四溢,并着几样精致茶点。
方镜辞却唤来茶馆伙计,多要了两个碗碟,放入一碟果脯、一碟桃花酥。
安国公主顿时眼睛一亮,欣喜之意溢于言表,“城西的那家果脯?”
“是。”方镜辞唇角笑意雅致,“季末的新品,知晓殿下喜欢,景之便特地带来了。”
城西的果脯每个季末都会推出新品。
安国公主向来喜欢,这时眼中的垂涎止也止不住。
方镜辞亲手为她夹了一块果脯、一块桃花酥,温声道:“此次的新品需要搭配果脯特有的桃花酥,方可品出其味。”
果脯向来喜欢标新立异,每每推出的新品都是独一无二,创新十足。
安国公主遵照方镜辞的提点,先吃下一块桃花酥,再咬下一口果脯。
桃花酥内馅软糯,只有舌尖品出一丝香甜,但同果脯的香甜结合,口舌生香,回味无穷。
方镜辞为她递来一杯荷叶茶,“甜多易腻,殿下不妨饮一杯茶。”
安国公主不喜茶香,无论是清茶或是皇宫进贡的云雾茶,她统统不喜,每每饮下一口茶,眉心会不自觉微微蹙着。
方镜辞含着笑意望着她,目光柔软,仿佛蕴着无限深情。
到底是没能拒绝这样的邀请,安国公主抬手,想要接过杯子,却被他避开手去。
抬头瞧了他一眼,却瞧见他眼中莫名的坚定。
安国公主便没再坚持,就着他的手,浅酌一口茶。
茶香清淡,隐隐带着荷花香。
却又极好地冲淡了先前唇齿之间的甜腻,清香四溢。
安国公主抬眼之时,眼中的惊艳欣喜还未褪去,毫无保留呈现在了方镜辞眼中。
几声轻咳响起,打断了两人的旁若无人。
方镜辞抬眼冲舜华太子笑得典雅温润,“舜华太子原道而来,想来是不曾尝过我大庆特色。”说着,做出“请”的手势。
舜华太子目光从他身上挪动安国公主身上,就见她正捧着从方镜辞手里拿过来的杯子,小口酌着,有几分乖巧可爱,小女儿态十足。
她眉眼秀丽婉约,并非传闻中凶神恶煞之相。墨黑长发绾着一个髻,只一根白玉簪子。身上的衣裙也是简约款式,素雅清淡,含蓄内敛。举手投足之间,雅致浑然,不失贵气。
单看这副模样,任谁都无法想象,她会是名动天下、威震四海的安国公主?
他握着杯子抬眼浅笑:“方大人与安国公主,看起来……”他话微顿,“感情颇好。”
方镜辞也笑,谦谦君子,儒雅大方。“我与公主殿下,自然感情颇好。”
“只是太显刻意,反而露出行迹。”舜华太子低头饮了一口茶。
方镜辞脸上笑意不变,温润雅致,如玉如琢:“舜华太子可是在说自己?”
舜华太子掩唇轻咳一声,而后抬眸浅笑:“我说的是谁,方大人心中不该是最为明了么?”
“正是因为心中明了,对此某章 别有居心靠近公主之人,我才时刻保持提防。”
他二人你来我往,言笑晏晏,却暗藏刀锋,血雨腥风。
安国公主无趣的打了个哈欠,吃掉一块果脯,再小酌了一口清茶,终于没忍住打断二人交锋:“你们看起来聊得很是投机。”
二人顿时停下,纷纷转脸看向她。
“不如你们在这里赏荷喝茶,促膝长谈?我就不多打扰,先回去了。”
她雷厉风行,话音未落就要起身。谁料手却突然被人一把按住。
她侧眸而望。
是方镜辞。
他眼睫微垂,细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透露出几分紧张与无措:“是景之疏忽,怠慢了殿下。”
按着她的手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安国公主微微挑眉,能清楚感觉到是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她掌心。
不动声色将手心里的东西握着,就听见方镜辞略带小心翼翼问询着:“青莲池的莲花糕很是好吃,殿下可想尝一尝?”
他这般温声细致,却又雅致从容,倒是叫安国公主想起当日他将果脯那最后一份花朝之色让给自己的模样。
同样的温声,同样的雅致。
如浩浩清风,如皎皎明月。
她微微歪着头,笑容慵懒,又带着一丝丝的俏皮,“想。”
“那景之便去为殿下买来。”他说完,起身向舜华太子施了一礼,然后离开。
安国公主从轩窗探出头去,瞧着他从茶寮出去。似乎察觉到楼上的目光,驻足抬头回望。
目光相接之时,他似乎微微愣怔了一瞬,而后唇角微扬,露出一个雅致温润的微笑。
谦谦君子,如玉如琢。
安国公主不受控制般微微垂下目光,须臾又猛地抬眼回望。
方镜辞还站在楼下,目光灼灼,墨黑的眼睛好似蕴着一汪情深,几乎令人一眼沉沦。
安国公主眨了眨眼,唇角绽放出一丝温婉笑意,而后淡定收回目光。
“公主殿下与方大人这般难分难舍、意惹情牵,还真是叫人艳羡不已。”舜华太子含着浅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安国公主收回目光,颇有兴致地问了句,“太子殿下艳羡什么?”
舜华太子掩着唇轻咳了咳,“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言浅情却真。
安国公主敛了笑意,“太子殿下不是鸳鸯,又如何知晓,鸳鸯不羡仙?”
还从未有人如此问过,舜华太子微微愕然,而后哑然失笑,“公主殿下果真与其他女子有着天壤之别。”
“谬赞而已。”安国公主不以为然,而后舒展掌心,当着舜华太子的面,堂而皇之将手中的纸条打开。
舜华太子又咳了两声,“难为方大人先前故意遮掩交与公主殿下,殿下却公然打开,岂不是辜负了方大人一番心意?”
安国公主不以为意,头都没抬,匆匆扫视着,“反正都是要摊牌,就没什么好遮掩的。”
看完合上纸条,抬头直视对面。
舜华太子露出微微错愕神情,“摊什么牌?”
“太子殿下不知晓吗?”
舜华太子神情凝重,微微摇头。
安国公主却扑哧一声笑了,“太子殿下装的还真像这么一回事。”
舜华太子莞尔一笑,面上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羞赧或不甘:“殿下想与我说什么?”
“说说你到底想做什么?”安国公主这次不卖关子,直言道。
“我心悦殿下,却被殿下这般怀疑揣度,真真是叫人无限伤怀。”他说着,微微垂下眼睫,过分苍白的脸上染上丝丝神伤,苍白病弱,却又美得像幅泼墨写意的山水画。
安国公主托腮,别有兴致瞧了几眼,“这就是太子殿下安身立命的手段?果真是情真意切,真实感人。”
舜华太子用情深似海的眼神望着她,“那么公主殿下可曾有半点被感动到?”
“不曾。”安国公主摇头的举动果断又决绝,毫无半点留恋之意。
舜华太子哑然失笑,“公主殿下还真是半点面子不给。”
“若是别的面子,我会看情况给不给,但是拿着这套心悦于我的假话糊弄我,还指望我信以为真,舜华太子不觉着自己有章 稍稍过分了么?”
“公主殿下怎么就觉着,我心悦殿下是假的?”他眼眸蕴着浓黑,稍一探究,便有万劫不复之危险。
安国公主却眼中一片清明,无半点被蛊惑之态。“舜华太子既然能从南齐皇帝十七位皇子中凭借病娇弱体脱颖而出,夺得南齐皇太子之位,就决对不会是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羸弱愚笨。”
“更何况,你口中对我说着恋慕之言,”她唇角笑意渐深,“倒是不知道,你府中那位弹琴的姑娘会作何之想?”
至此,舜华太子才微微色变。
安国公主依旧紧盯着他,眉眼含着稍显得意的笑,像极了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他扶额失笑:“殿下还真是……”抬眸瞧着她,“居然对我府中之事了若指掌。”
“了若指掌的不是我。”安国公主朝他晃了晃夹在指间的纸条,“这上面写着的。”
舜华太子这才真正笑出声来,“好一个侍郎方镜辞,倒是我小瞧了他。”
这一笑,真如春花娇灿,绚烂夺目。
“公主与他里应外合,倒是将我与你们大庆主和一派戏耍的团团转。”一想到他们南齐某章 人还会安国公主即将大婚而欣喜不已,他就更觉得那章 人蠢不可及。
谁料安国公主听了他的话,反倒稍敛了笑意,“没有里应外合。”
“什么?”舜华太子微微挑眉,有章 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安国公主避开他问询的目光,换了一个问题——“你为何这般听话,跟着使团来到大庆?”
舜华太子苍白的脸上露出浅笑:“自然是想求娶安国公主。”
安国公主嗤笑一声,“再拿假话糊弄于我,我们就真的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舜华太子稍稍敛了笑意,“我父皇要我前来求娶公主殿下,我岂有不从之理?”
虽然还是牵强,但安国公主深知,这也是他目前的真实处境。
只是——
“你会有这么傻?别说你不知晓,你们南齐想置你于死地的人,可比大庆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多得多。”
舜华太子笑道:“知晓如何,不知晓又如何?”
“知晓的话,说不定你能得到一个不错的盟友。不知晓的话,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盟友不盟友?”
舜华太子瞧着她,眼底有淡淡的欣赏。“我从前觉得,大庆的安国公主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战场一介武夫,空有凌云志,一身襟怀未曾开。今日相谈,才觉得公主当真是个妙人。”
安国公主悠然道:“由此可知,道听途说终究信不得。”
舜华太子深以为然,欣然点头。“能得安国公主这样一位盟友,是舜华三生有幸。”
皇宫,政和殿。
小皇帝坐于龙案之后,面容肃穆,无形中增添了一股威严,“皇姐的婚事既是顾相一手促成,就得劳烦顾相多费章 心。”
顾鸿生垂手站在下方,“微臣遵旨。”
副相翟康来在一旁乐呵呵道:“安国公主婚事多年未决,这次还多亏了顾相举荐。公主大婚酒席之上,顾相还得多饮两杯才是。”
顾鸿生含笑望着他,“翟相这话里的意思,像是公主殿下大婚,跟您没什么关系似的。”
翟康来面容一僵,偷偷瞥了一眼永安帝,就见小皇帝正戳着龙案上摆放的玉石镇纸,像是并未在意他们之间的对话。
他顿时放下心来,继续乐呵呵道:“顾相说的哪里话,安国公主的婚事整个大庆都备为瞩目,顾相又怎么说我不在意呢?”
顾鸿生老神在在,“翟相既然在意,公主大婚当日别忘了送份厚礼。”
见鬼的顾鸿生,想着法子坑他银子!倘若不是在小皇帝面前,他甩袖子就走,真是跟他多说半句话都气得胃疼。
青莲池畔,方镜辞买好了一包莲花糕回来,就见二楼包厢里只剩安国公主一人。
安国公主正探着头瞧着外头。
他走进往外一瞧,就瞧见是临窗不远处的池边,一位身着藕荷色衣裙的小姑娘正拿着鞭子去够池里开得正盛的粉色莲花。
听见动静,安国公主回过头来。
“青莲池景色雅致,殿下怎么不留舜华太子多欣赏一番?”他将莲花糕放进小二备好的空碟之中。
虽是这样的小事,但由他做来,优雅如画,说不出的好看。
安国公主欣赏了两眼,才漫不经心道:“事情都谈妥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说着又是微微一笑,“况且舜华太子也怕他倘若走得慢了章 ,他府里那位小琴娘会有性命之忧。”
方镜辞手上动作不断,闻言微微笑着,“舜华太子不知,难道殿下还不知晓么,我岂是那种丧尽天良之人?”
安国公主微微歪着头,眨了眨眼睛,带了丝天真烂漫的慵懒闲适。“我好像并不知晓啊~”
尾音被她刻意拉得很长,更显出几丝俏皮挑弄的意味。
方镜辞唇角笑意不变,将摆好盘的莲花糕推到她面前,“殿下尝一尝,刚出锅的莲花糕,热着好吃。”
他好似永远这样,不急不躁,不徐不疾,天塌下来也屹然不变色。
安国公主笑容敛去,盯着他没说话,也没动。
方镜辞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瞧着她,“难道在殿下眼中,我竟是这般穷凶极恶之人吗?”
“你不是穷凶极恶,你是杀人诛心不用刀。”轻而易举就查到了舜华太子藏在府中、无人知晓的琴娘,轻描淡写借自己的手拿出来,给舜华太子一个警告的同时,还在告诉他——此人的生死尽在我掌握之中。
方镜辞轻轻笑了起来,“殿下在怕我?”
被点破了心思的安国公主并没有反对,却也没有承认。
“殿下觉着,我既然能对舜华太子用此手段,指不定什么时候也会将此手段用之于殿下、或是殿下亲近之人身上?”他唇角还含着浅淡笑意,但眼底却冷了下来。“殿下这般恶意揣度,还真是叫景之伤心。”
“你不会这么做么?”安国公主的神色也微微渐冷,“你是顾相一系,哪怕因为宁国公府日渐式微,也不至于将自己的终生都搭上。”
顾鸿生是个老狐狸,他备为宠信的方镜辞就算不是个小狐狸,也绝对不是易与相处之人。
“殿下在怀疑什么?”方镜辞问道。
“你答应这桩婚事的真正目的。”
方镜辞哑然失笑,“殿下拐了这么大一个弯,说来说去,就是想知道我答应这桩婚事的目的?”
安国公主虽然诧异于他的态度,但还是点了点头。
方镜辞垂首细思了一会儿,才抬头微笑道:“倘若我说钦慕于殿下……”
安国公主盯着他没说话。
“……殿下定然是不会相信的。”方镜辞脸上笑意不变。
“殿下是如何看待顾相的?”
他突然换了问题,安国公主却没丝毫诧异。
方镜辞作为她的婚约对象,正是顾鸿生在小皇帝面前提出的。虽说当时为了应对南齐的求亲,仓促之间说出自己已有婚约。但在短短时间之内就将方镜辞的名字说出,可见此事并不是顾鸿生临时起意。
说不定早在南齐求亲之前,顾鸿生与方镜辞就已达成约定。
这大概就是方镜辞面对自己满天飞的克夫谣言而面不改色、应允婚事的真相。
想到此处,她看着方镜辞都没什么好气,“老狐狸一只!”
方镜辞顿时失笑,“殿下还真是……”
却不说“还真是”什么。
安国公主也没追问,只是道:“我说的不对吗?”
顾鸿生并不是因为身居丞相之职而成为主和派之首,而是先成为主和派之首,再成为顾相。这样的人不管是实力还是心机,都不容小觑。
安国公主自领兵以来无往不胜,战场上几乎从未吃过什么亏,但生平尽吃过的亏全是顾鸿生挖的坑。
故此,她的评价几乎没什么差错。
“老狐狸为何要设计我的婚事?”
方镜辞细细琢磨了一会儿,才正容道:“殿下虽然是大庆的公主,先帝与陛下却并无自信能留住殿下。”
不管是大庆也好,周边诸国也好,都知晓,安国公主并不是大庆皇室所出。当年大庆内忧外患,大半山河尽失。先帝忧心忡忡,于太庙跪了一夜,于次日从须臾山上将安国公主带回。
虽然对外宣称是养在须臾山上的公主,但事实如何,众人心中自由定论。
安国公主眉眼淡淡望着他,并未开口。
“对大庆而言,殿下是把双刃剑,杀得了敌,也容易割伤自己。”方镜辞目光平静。“对陛下而言,为殿下寻一门合适的婚事,也是为了殿下能扎根于大庆。”
他好似在说大树扎根,言简意赅。“对殿下而言,即便殿下并无离开之意,但为了能向陛下表述忠心,自然也少不得用一场婚姻,做出甘愿自缚的假象。”
“这桩婚事,于殿下而言,正如久旱逢甘霖,来的正是时候。”
“是不是来的正是时候,还要看,这桩婚事是由谁主导?”安国公主眼神冷淡,冷哼一声。
说实话,她并不反感婚事是有顾鸿生那个老狐狸提出的,但仅限于这桩婚事于大庆而言是有利的。
而不是对顾鸿生有利。
更不是会为顾鸿生所利用。
“殿下对顾相敌意颇深。”方镜辞叹息一声。
“不应该吗?”安国公主冷笑一声,“他主和,我主战,从始至终都是政敌。”
“可是殿下,”方镜辞抬眼瞧着她,眼底有淡淡的忧愁,“我与顾相,从来都不是殿下的敌人。”
第18章 求和
安国公主冷哼一声,“不是敌人是什么?难不成你觉得主战派与主和派还能有握手言和的一天?”
“为何不能?”方镜辞反问。
“除非战火烧到长安城城墙之下,不然主和派就永远反对主战主张。”一想到昔日大庆半数山河沦陷,而朝中居然还为军饷一事争吵不休,安国公主就怒火中烧。
方镜辞微微叹息,“殿下还是对顾相的敌意太深。”好似在她这里,顾鸿生就等同于主和派。
安国公主又是一声冷哼,对此并不否认。
“殿下。”方镜辞起身,朝着安国公主俯身施礼。“顾相与我,都不曾想与殿下为敌。殿下为了大庆南征北战,尽心竭力。所怀之心,顾相与我都时刻铭记在心。”
安国公主嗤笑一声,“你们铭记在心有何用?该添堵的时候不是照常添堵?”
方镜辞无法否认,只是道:“大庆经历战乱,国库空虚,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这章 安国公主都曾亲眼所见,因此她只是抿紧唇,一言不发。
“殿下比谁都明白,没有战乱,大庆就能休养生息,百姓便可安居乐业,不再饱受战乱之苦。顾相所怀之心,除了方式手段不同,与殿下别无二致。”
安国公主冷眼望着他,“你说要让百姓安居乐业,谈何容易?大庆如今强敌环伺,哪怕现在他们并无进攻大庆之举,但等到他们休养生息之后,兵强马壮之时,谁敢保证他们不会卷土重来?届时大庆战火重燃,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又是谁之过?”
她言辞凿凿,发人深省。方镜辞却不疾不徐,“殿下的担忧,无论是景之,还是顾相,都不止一次深思熟虑过。故而,顾相并不想与殿下为敌。必要时刻,殿下与顾相联手,清除蛀虫,还大庆河山一片锦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