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比起春神的陨落,他耿耿于怀的是春神可能从来没考虑过他。
她对于他的保护,到底是出于责任,还是爱,他根本就不知道。
他好像个弃夫啊。
景春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有点心软了。
下课的时候,景春去了前排,她蹲在他的座位旁,变戏法一样变出一朵小黄花,然后抬手别在他的耳后。
她悄声说:“你要是喜欢我,就不能喜欢别人了。”
桑寻看着她:“嗯。”
景春有点词穷,想了半天又补充一句:“不开心要告诉我,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但你不说,我也不会理你。”
桑寻眨了眨眼:“嗯。”
景春:“你就会嗯吗?”
桑寻微微弯腰,表情凝重:“可是在学校,又不能做什么。”
景春看着他灵体的枝条无意识朝着她缠绕过来,心里在盘算着接吻,她抬手捂住他的嘴:“好了,你还是嗯吧!”
她觉得自己或许可能有点冲动了。他这个人一点都不经撩。
大多时候是和景春待在一起的时候。
比如现在,他说:“她真的喜欢你吗?你看她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你。”
那天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他也出现了,他说:“你真可怜,就那么想要她牵你的手?”
他不吭声,和她作别,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好像能从自己的手上看到青色的脉络,血液里流淌的不是鲜血,是绿色的汁液,是快要刺破血管的欲望。
他觉得自己的手很难受,像是有什么要刺破皮肤蓬勃而出了。
但那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他的手上什么也没有。
桑寻皱了皱眉,抬起另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血管,他觉得自己生病了,整个人蜷缩在床上,他想见景春,他觉得只有她触碰他的时候,他才会安静下来。
可是她好几天都闭门不出,说是生病了,不想传染给他。
他不在乎的。
但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觉得她不是生病了,她好像只是不想见他。
为什么呢?
他不知道,他在想,可能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他又开始疼,浑身的筋脉像是被虫蚁爬过,每一根神经都很难受。
那个声音又出现:“你真是个可怜虫,爱上一个人,没有好下场的。你是不是等了太久,等出幻觉了,你仔细看看,这是她吗?”
他第一次主动和他搭话:“等谁?”
“你真的不记得了?”
他摇摇头:“我该记得吗?”
“愚蠢,活该你被抛弃。”
桑寻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莫名被一种哀伤攥住,他抿了抿唇,又问:“你是谁?”
那声音显出一点轻佻来:“我?我就是你啊!”
桑寻“哦”了声,没再说话。
对方也没再理他。
晚上他联系了精神科的医生,询问频繁听到不存在的声音,是不是精神错乱的表现。
年轻的医生耐心地询问过后,叮嘱他有空来一趟医院,当面聊一聊,隔着屏幕,医生并不能下诊断。
他问:“会很严重吗?”
医生迟疑了片刻,只告诉他:“你的逻辑很清晰,思维表达能力也很好,我在电话里听不出来任何问题。”
桑寻点点头。
挂了电话,那个声音冒出来,骂了他十分钟。
他觉得很奇怪,他并没有觉得不耐烦,好像漫长的孤独和冷寂,他习惯一切赞美和辱骂,那些声音无论离得近还是远,他都觉得像是远隔天边,丝毫不能触动他分毫。
他在骂声中睡着了。
梦到自己变成一棵大树,长久而孤寂地矗立在一座山崖上,他好像在等谁,但又好像谁也不会来。
此刻,桑寻看着景春的眼睛,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她的瞳孔颜色略浅,泛着一点点隐约的灰绿色,但仔细看,又像是看错了。
总之那眼神很干净,像是春日的和风,温柔而沉静。
那眼里有爱吗?他看不出来。
但他并不在乎,他知道喜欢就像是饮鸩止渴,他愿意一厢情愿。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真奇怪。
桑寻很想亲吻她的眼睛、嘴巴,手指插进她的指缝,或者扣在她的后颈。
他觉得自己像是春天的一棵树,不可自控地被春天唤醒。
他变得不像自己了。
明明几天之前还不是这样。
她抬手捂住他嘴巴的时候,他笑了笑,握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拿下来,指骨轻轻摩挲了一下。
“你真可怜,被骗一次,还要被骗第二次。”
桑寻仿佛没听到,安静地看着她:“那到底能不能‘嗯’。”
就这么片刻,班上好多人在偷偷看,景春立马站了起来:“随便你,我……回去了,放学等我。”
桑寻看着她,最终还是:“嗯。”
景春被他气得发笑,嗯嗯怪吗?
衍城三中的惯例,国庆后的一周是秋季运动会,但一向和高三没什么关系。
只是今年大概暑假时间太短,体育课和艺术课全都被侵占,加上周乐乐的事被各种添油加醋成精神压力大。
学生们过得太压抑,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
开始是学校账号的树洞里有人吐槽,引发了一阵共鸣,然后就有人呼吁给校长发匿名邮件,呼吁让学生们喘口气。
不过大家也没抱希望真的能争取到,只是借此发泄情绪。
没想到过了一周,学校真的组织高三进行了一次课外实践活动,让学生们可以放松片刻。
两个班级两个班级为一组,为期两天,分批去一个民俗文化基地参观。
那个基地在一座山上,一整座山都在规划开发中,其实包揽了旅游民俗和商业,只是起了个名字叫民俗文化基地。
现在规划建造完成了百分之八十,但还没有正式营业启用,只对特定群体邀请开放参观,做最后修改和营业准备。
学生们挺热情的,这地方开发好几年了,坊间流传了很多离奇传说,虽然疑似炒作,但确实也真的让很多人起了好奇心。
上周还有新闻说这地方看到了九尾狐狸。
景春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更感兴趣的是,这个地方正好是仙人村的遗址。
和他们组队的班级正好是隔壁周乐乐在的二班。
他们路上商量着去村里探望回家静养的周乐乐,景春才知道。
她刚刚上网查了查。
仙人村迁徙过很多次,这是最后一个落脚地,这个村落并不大,坐落在一片谷地的缓坡,沿着河流分布两岸,整座山要整体规划的时候,希望他们能全部搬走,但这些村子里的人都不愿意,村里的话事人说这里有对他们很重要的东西。
后来不知道怎么协商的,就把村子作为规划的一部分了。
现在村里里的人都还在,但村子也成了开发区域。
两辆大巴车载着学生到达了山脚的广场,入目是一座高大的牌楼,写着衍山民俗文化基地。
富贵儿L自从来这边就有点沉默,下了车,才突然说了句:“这里有很浓的煞气。”
衍山地处灵脉之上,是难得的好地方。
这样的大山,也总会有灵物出没,说不定还有护山大神。
虽然肉眼看它青山绿水灵气逼人,但景春也发现隐隐散发着黑气。
桑寻不太舒服,一下车就脸色苍白,景春过去扶住他:“你没事吧?”
桑寻摇头,神情有些恍惚:“没事,就是突然觉得头有点疼。”
他在心里想:脖子、背、肩膀、脊椎……都很疼。
那种疼是一种缓慢的腐蚀性的疼痛,他觉得自己身体变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富贵儿L欠揍地吹了下口哨:“他可能发情期,对煞气很敏感。”
景春眯了眯眼:“发你个头的情,闭嘴。”
富贵儿L从这边肩膀飞到那边肩膀,伸了伸懒腰,努力躲着人别撞上了,不然它隐身但不能变换形态,被碰到会觉得见鬼了吧!
虽然它不在乎,但分界条例有规定,不能造成人类恐慌。
如果闹大了,景春估计要被驱逐出境,到时候桑寻才是真的要惨了。
它打了个哈欠:“你碰碰他,他会好受点。”
景春:“……”
这要求,真的怪怪的。
她已经尽量避免触碰他了,他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冷淡安静,但她偏偏能听见他心声,看到他灵体的变化。他一点都像表面上那么淡定。
她忍不住说:“我以前是放火烧过他吗?天道要这么降下因果。”
进退维谷,骑虎难下,往前一步不行,退后一步也不行。
谈个恋爱也不是大事,但她现在就是觉得真的谈下去他会失控,他反应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
但分手又分不掉,首先她真的不能离开他太远,分手了就真的没借口黏着他了。
她在想,要不要试着在他失忆的状态下,慢慢告诉他真相。
虽然让一个人类相信这世界有人族之外的生物存在有点难度。
富贵儿L:“他是供太阳栖息的,什么火能烧他啊!”
景春:“……”
富贵儿L:“你怎么不猜你欠了他情债呢!他这根木头没别的弱点,唯独是个过不去情坎的。”
景春懒得理它:“那就不是惩罚我,是惩罚他了吧!”
喜欢一次伤筋动骨的。
富贵儿L“哦”了声,“好像也是。”
景春最后还是没忍心,扯着他走在最后,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腕上,扶着他的时候,把手插进他指缝握紧。
体有些僵硬,抿了抿唇,然后慢吞吞地跟着她走在最后。
学生们都很兴奋,拿着手机和相机到处拍照。
带队的老师和基地的负责人走在一起,时不时拿着喇叭跟大家介绍。
“这一块儿L是我们的手工坊,到时候会有民俗手艺人在这块儿L指导,游客也可以体验一下,现在还没开放,不过同学们想进去参观的话,可以进去转转。”
话还没说完,就有不少同学已经推门进去了。
仿古的建筑,刻意做旧了,一推门古朴气息扑面而来。
四周放满了博古架,墙壁和柱子上挂了很多画,画上是一些技艺的阐释图,还有成品的展示图。
另外还有不少神怪类的装饰画,景春甚至看到了扶桑神木,画得……特别抽象。
但她还是站在前面仔细看了会儿L。
桑寻也抬头看,评价了句:“好丑。”
景春看了他一眼,心道,但你很好看。
今天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出门老师还特意叮嘱了同学们带上伞。
一下车,就隐隐有点下雨的前兆,这会儿L大家刚进去,外面就啪嗒啪嗒下起雨来,景春回头看了一眼,透过窗户,正好看到远处的黑雾弥漫半个山头。
“29处不管管吗?这么明显,没人发现?”景春问富贵儿L。
29处是特殊管理部门,因为最开始创立的时候总共29个人,又不能起什么太直白的名字,就这么命名了,随着社会发展,三界条例越来越松泛,29处人员越来越多了,要处理的事也越来越多,但它还是一直沿用了这个名字。
富贵儿L觉得无聊,打哈欠:“我怎么知道,关我什么事,关你什么事。”
景春自己都自顾不暇。
但她莫名想到赤澜九的话,说她和扶桑出现在人界后,人界才开始生乱的。
鬼王的小女儿L,天生红头发,封地在澜山,行九,所以叫赤澜九,她嫌自己名字不好听,让别人叫她九殿下。
只是这两百年,新时代新气象,幽都办公都开始逐渐现代化了,叫殿下实在是有点中二,所以大家见了她都叫她九少,或者九老板。
……虽然
好像更中二了。
她这么想着,门外突然出现一行人,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红头发少年领着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九老板叼着一根棒棒糖,有些不耐烦地走进来:“怎么这么多人?”
身后的人收了伞。
负责人赔笑道:“跟教育局那边联合做的活动,祖国未来的花朵嘛!咱们传承当然要从接班人抓起。”
说着,跟旁边的老师介绍:“这是众生科技公司的继承人,看着年纪不大,其实很能干的,哈哈。”
也不知道从哪里借的身份。
景春张了张嘴巴,犹豫自己装不认识还是过去打个招呼的时候,九少她径直走了过来,手搭在她肩上,倾身在她身上嗅了嗅,在她肩上弹了下,把富贵儿L弹出去两米远,这才没骨头似地趴在她肩上,“你怎么在这儿L,这么巧?”
景春嘴角抽了抽,关键是赤澜九现在看起来雌雄莫辨,一身少爷气,没有任何女孩子的特征,乍一看跟调戏似的。
她感觉到桑寻在她身后眼睛都快把自己烧穿了,默默地把她手拿开,说:“学校组织的活动。”
看来29处也不是真的不作为,把她都请过来处理,看来事情不小。
而且她刚调查完周乐乐又来这里,可能还是和仙人村有关。
景春不知道该怎么跟桑寻介绍,歪着头沉默片刻,才迟疑道:“这个是……”
赤澜九已经先一步伸手过去,自来熟道:“你好,周澜,我跟阿春网上认识的,她经常跟我提起你。”
桑寻表情非常的淡,眉眼微垂,显得压迫感十足。
“是吗?说了什么。”他看着对方,状似不经意地问,然后才伸手,轻触了一下手就松开:“桑寻。”
赤澜九被他冻得一哆嗦,心道不愧是上古神木化灵,变成人威压也这么强。
她不知道两个人关系,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这位大爷,只好笑了下:“说你们是……最好的朋友。”
但没没想到桑寻的表情更难看了。
赤澜九凑过去挨着景春,咬耳朵:“他怎么了?”
景春快被桑寻的怨气烧穿了,忍不住推了她一把,传音道:“因为我根本不会说那种话,还有你现在男身,离我远点,耍流氓啊你?”
赤澜九这才恍然大悟:“哦,我忘了。我们幽都以母为尊,我爹生了八个儿子才生了我一个女儿,但可惜人界不一样,他说我来人界办事换个男身方便点。”
两个人挨这么近传音,表面上看太奇怪了,景春出声道:“你待会儿要去哪儿?”
“仙人村,我爸让我考察一下。”她想到这个就烦,棒棒糖塞嘴里,咬得嘎嘣响,看景春一直盯着她,从怀里又掏出来一支,“给你一个?”
景春刚想说我不吃,对方已经手快剥了塞她嘴里,然后招呼那几l个黑西装:“走了。”
顺便点了那个负责人一下:“让你们景区的人来一个跟着我,快点儿。”
一个黑皮大高个儿给她撑着伞,低声叫了句:“九少,不要动气。”
赤澜九骂骂咧咧:“你哪只眼睛见我生气了?踏马的都走快点儿,晚上干不完都给我滚回去吃土去吧!一群没用的东西,什么都得我亲自跑。”
几l个人低下头:“对不起。”
赤澜九一向脾气暴
躁,幽都都拿她当混世魔王,但几l个鬼王里头,属她最厉害,出了大事都得她去跑,所以大家也只能捧着哄着。
而且鬼族向来实力为尊,所以她虽然闯祸精,大家也都敬佩她。
赤澜九走了两步,倏忽回过头去,表情错愕地看了一眼偷偷和桑寻手牵手的景春,终于反应了过来,传音吼了句:“你踏马把扶桑泡了?”
景春被吼得耳朵一痛,下意识按了下,皱眉道:“你跟我那只傻鸟指定有共同语言。”
赤澜九消化了两秒,只留了两个字:“牛逼。”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
这一切看在桑寻眼里,那就是景春和这位长相妖冶的男的眉来眼去,而且好像关系还不错。
景春一直在听他在心里琢磨她和赤澜九的关系。
一个头两个大。
她和赤澜九认识真的很巧合,有一年的七月半,幽都城门大开,鬼族回阳间探亲的日子,这时候鬼市也总是很热闹,景春就去鬼市卖点东西换灵石。
那天赤澜九在鬼市瞎逛,路见不平拿骨鞭抽了几l个欺行霸市的恶鬼头子,把鬼市搅合得鸡飞狗跳,她爹追着要来抽她,她一路跑出了幽都,去了不周山躲清静。
景春刚从鬼市出来,她从扶桑身上砍了一些树枝拿去卖。
扶桑木历来就是制作法器的好材料,但还没有人敢追着扶桑砍,偶尔捡到一些掉落的枯枝残枝都够很多人宝贝了。
景春拿去卖,没想到被盯上了,几l个厉鬼追出幽都,在不周山把她拦了下来,要她把身上的宝贝都交出去。
她灵力微弱,加上只有灵体,乍一看就是个普通的冥界小鬼,她被几l个厉鬼围住,周身泛起绿光,无数的藤条枝蔓拔地而起,她的神相露出,护体神光驱散了不周山的昏暗,她俯瞰着那几l个厉鬼,低声说:“我不想动手,你们自行退去吧!”
那几l个厉鬼看她神相不稳,只是一团绿光组成的模糊轮廓,都看不清本体,料她神位低,本体也孱弱,恶从胆边生,不退反进,逼近她。
景春本来就是装模作样,根本支撑不了多久,顿时觉得自己要完。
然后赤澜九突然就出现了,她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头红毛嚣张地翘着
,甩了甩鞭子,骂了句:“滚!”
这么标志一头红毛,幽都没人不认识,几l个厉鬼四散溃逃,生怕被这混世魔头逮住。
景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由衷地拱手道:“谢谢。”
赤澜九揪她藤条上的小花,流氓似的:“变朵向日葵看看。”
她那时还不被允许去人界,幽都没有鲜花,景春觉得她跟个小孩似的,思索了片刻,真的变给她看了,然后她就赖上自己了似的,一路跟着她,跟得景春根本不敢回去找扶桑。
虽然扶桑根本谁也不怕,但他太爱清净了,景春生怕自己给他惹麻烦被毁尸灭迹。
于是她只好陪着赤澜九漫无目的地瞎晃,一直到夜过子时,赤澜九才拍拍屁股走人,抬手留了一串珠子给她,那是一串骷髅头串成的珠串,看起来怪渗人的,她说是忘川底下的泥土烧制的,每一个都是鬼傀儡将军,一个可抵千军万马。
不过景春从来没用过。
景春胆子小,从那之后就没再去过幽都了,倒是赤澜九偶尔会溜出来找她。
那算是景春活到现在,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虽然两个人关系谈不上多亲厚,但她觉得意义是不一样的。
雨小了一点,一群人在这里逗留太久,很多学生都把这里看了个遍,纷纷觉得无聊,嚷着要走,老师就叮嘱大家带好雨伞,没带的和同学挤一挤,他们去下个地方。
景春撑开伞,拉住桑寻,照旧走在最后,缀在队伍的末位,悄声说:“桑寻,你相信我吗?”
她问得很认真,桑寻所有的疑惑就都暂时先咽下去了,但他也没有立马回答,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那无声的抗议让景春感到有些微的头疼。
她说:“我和周澜就是很普通的朋友。”
说完,她又觉得这样很不好,于是改口:“就是很纯粹的朋友关系。”
他不说话,只是默默想:朋友不会那么自然地趴在你肩膀。
景春:“……”
她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说她其实是个女生,估计桑寻会觉得她疯了,开始胡言乱语了。
算了,解释不清就先不解释了吧!
以后再说。
她把伞塞他手里,让他
撑着,因为他实在太高了,她撑不住。
桑寻老老实实撑着伞,别过头去,内心五味杂陈,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啪嗒啪嗒砸在伞面,他撑着伞,景春的手攀着他的手臂,两个人紧紧挨着,可他还是觉得不够。
他觉得自己离她很远。
远到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有时候觉得她很近,可大多数时候觉得她很远。
他觉得自己好奇怪,以前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他好像从来没想过喜欢这两个字,和她之间也谈不上多亲密,甚至有些疏离。
自从她说喜欢他之后,他觉得身体里像是有一个阀门,被突然打开了,爱意汹涌流淌,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学会了喜欢这两个字,就好像那些喜欢是藏在骨子里,与生俱来的。
他平静而孤寂的半生充斥着波澜不惊的死气沉沉,他常常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他将永远这样平静死寂地度过这一生。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他变得忐忑不安,变得很奇怪。
他觉得胸口那里闷闷的,像是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很难过,有一瞬间想狠狠掐住那个人的脖子,警告他离远一点。
又或者把她拽过来,谁也不能靠那么近。
他觉得身体里像是住了一个恶魔,他突然变得恶毒和狭隘。
听到他内心所有想法的景春:……
老天,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景春偷偷问富贵儿:“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看起来这么高冷,其实内心戏这么多的,我受不了了,谁来救救我,能不能让我别听他心事了。”
富贵儿刚被赤澜九弹飞,晕头转向的,骂骂咧咧十分钟了,这会儿根本懒得理会桑寻,而且它又听不到,根本不知道桑寻在想什么,闻言无所谓道:“那你哄哄他呗,他很好哄啊!”
景春完全不觉得他好哄,只觉得头大得很:“怎么哄?”
“这你也要问你,你跟他谈还是我跟他谈啊!他是你男朋友欸,来,跟我念,男朋友,你自己认的,你有点当女朋友的自觉行不行。”富贵儿被赤澜九感染了暴躁似的,就差拿翅膀扇她了。
景春:“……”
近常常感觉到无语。
谁来救救她呢?
好像没人能救她。
她只好自力更生,伞檐压下来,她使了个小小的障眼法防止被看到,然后踮脚亲了下他的唇角。
她说:“真的是朋友,但你是男朋友。别不高兴了,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
桑寻忍不住抿了下唇角,浑身的血液好像在逆流,他又开始觉得身体疼痛,痛到想抱住她,或者咬她一口。
总觉得那样就会不疼了。
但是她会生气吧!她从小就挺怕疼的。
景春:……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桑寻闭了闭眼,终于“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他在想:没关系,只要我看不到,她高兴就好。
而且最好不要去看,不要去知道。
不要刨根究底。
因为他突然觉得,哪怕她和别人有什么,他好像也不知道该对她怎么办。
不想分手。
至少现在不想。
他觉得自己大概没救了,才刚刚在一起,他就觉得自己变得好奇怪。
桑寻侧头看了她一眼,叫她的名字:“景春。”
景春还处在震惊里,一时都没听清是他在心里叫她还是真的在叫她,半晌才抬了头:“嗯?”
桑寻深深吐了一口气:“我喜欢你。”
他的喜欢说得很平静很轻飘,但他心里想的什么,景春都听到了,所以她竟然连一句我也喜欢你都不敢轻易说出口。
她好像真的惹上大麻烦了。
景春心脏慌乱地跳动着,她终于才说了句:“其实……我能听见你心里在想什么。”
她受不了了,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然她会疯的。
既然记忆没有半分苏醒的征兆,那就尝试一下让他试着接受自己其实不是个人的事实吧!
桑寻并没有表达任何震惊和疑惑,只是突然沉默。
景春听不到他的心声了,大概他的脑子正一片空白?
景春狠心道:“你可以抱我,牵手也行,但别咬我,我真的怕疼。”
桑寻这下连动作都僵住了,他在回忆自己刚刚都想了什么。
然后他有点迷茫。
景春是个不大会撒谎的人,他一向都知道。
他也一向是个接受力很强的人,相信科学,但也并不否认科学之外庞大的未知。
就好像脑子里那个声音的存在,他都没表现出太大的反应。
桑寻只是不太理解,她怎么听到的,又能听到多少。
景春实在有些不忍心坦白,但还是主动说:“也不是每句都能听到,超过三米的距离就听不到了。人多的时候也不大能听见,我如果在想别的,也不太会注意到你想了什么。”
差不多意思就是:只要我在你边儿上,我想听的时候,我就能知道你当下在想什么。
桑寻捏着伞的指骨捏得发白,他牙关因为咬得太紧而微微发酸,他想起自己刚刚一直在想亲吻和拥抱之类的东西,就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
他沉默地把伞递给她,说:“我有点事找林序,你先自己……待一会儿。”
他觉得再待下去他会因羞愤而死亡的。
他需要静一静。
景春“啊”了声,一时不知道该感慨他竟然这么容易就相信并且接受了,还是该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不该挑一个他刚刚进行过激烈内心活动的时机挑明。
“好,那你……去吧!”景春也词穷了,从书包里又掏出一把伞递给他。
桑寻拎起那把伞,步伐稍快往前走了几步。
人走了,富贵儿发出惊天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富贵儿在她肩膀跳了两下,“哈哈哈哈哈哈他到底刚刚想了什么,他看起来想上吊,哈哈哈哈哈哈。”
景春一把攥住它的脖子,眯了眯眼:“吵死了,闭嘴。等他消化一下,我准备把你介绍给他,你准备一下。”
富贵儿顿时哑声:“靠,不行,我不去。”
景春不理解:“为什
富贵儿和扶桑据说已经认识上万年了,景春第一次见扶桑的时候,它就蹲在枝头上,看见她,还吐了个火球,翘着脚伸了个懒腰,恐吓她:“哪来的小鬼,赶紧离开,不然我把你烤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