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美乐之吻—— by脂肪颗粒
脂肪颗粒  发于:2023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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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那个曾叱咤风云的强大男人,也忍不住叹气,又问:“是黑加尔先生命令海涅离婚,然后和奥格莱迪将军家联姻的吗?”
迈克浅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现在谁还能命令海涅·乔纳森呢……”
这时两个端盘子的女仆路过门廊,探头探脑地看我们。
在这里做家庭教师,恐怕不好招惹闲言碎语,我对迈克说:“我已经出来一会儿了,该回去了。”
“去吧,如果又遇到麻烦……”他迟疑了一下说,“你就给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转身离开,走到走廊尽头后,不禁回头望了望他,他的身影隐没在昏暗的走廊深处,但一直面向着我离去的方向。我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他回来这件事让我心中充满了安心感,因为我觉得他会帮助我保护我,这不是感激两个字就能形容的复杂感受……
这段举国欢庆的日子持续了长达半个月,虽然到处都洋溢着欢乐的氛围,但我却察觉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现象。
街头巷尾的警察增多了,曾经到处张贴的战争英雄海报被掀走了,报纸上出现了攻讦奥格莱迪将军的文章,有人认为他建立功勋后太傲慢,还曾在战争中与总理的意见相左。
可几天后,报纸攻讦的对象又成了秘查部队的首脑凯恩·尼古拉斯,有人作证,很久以前他曾在宴会上大肆嘲弄总理是个狂躁的小丑,还有人搜集了各种证据,说秘查部队纠结了过去政党的势力,试图颠覆葳蕤党,不该让这么危险的组织对总理负责。
在风平浪静的表面下,秘查部队和军方的矛盾几乎白热化了,居然在举国欢庆的当下,首都人的眼皮子底下互相攻讦,掀起了骂战。
八月中旬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总理在胜利广场举行演讲的时候遭遇了行刺,开枪的刺客被当场击毙,总理虽然没有受伤,但这件事在民间引发了如同地震般的愤慨,在总理的个人威望达到顶峰的当下,居然有恐怖分子行刺他,这怎么行!绝对不能放过对方,必须以牙还牙!许多人自发走上街头游行,事件闹得很大。
行刺最后定性为国外的阴谋,敌对势力派遣奸细混入我国谋图不轨,其中有各种阴谋论,可奇怪的是,报纸报道了短暂的时间后,这些新闻就消失无踪了。
某天清晨,一束红玫瑰被送到我的手中,玫瑰里夹着一个信封。
“亲爱的安妮·纳西斯小姐,不知您是否还记得与我之间的约定,虽然您希望我到奥格莱迪将军府与您谈,可我最近公务繁忙,只怕不能上门拜访您了,如果您有时间,也许愿意与我吃顿晚饭,您忠诚的朋友,格林·休斯顿。”
送信人穿黑色军服,是秘查部队的卫兵,他捧给我一个礼盒,转告我说:“傍晚的时候,我会来接您,我们长官希望您穿这身衣服。”
“很抱歉,我……”
卫兵打断我的话:“长官让我转告您,他虽然不能进入军部掌管的工厂,但处理隔离区里几个老弱病残还是不成问题的,如果您不肯给面子,那他也不会留面子了。”
虽然没想过凭借狐假虎威就能转危为安,可没想到事情就发展到了撕破脸皮的地步,我立即给迈克·史密斯打电话,本以为他会帮我解决这次麻烦,结果电话里的男人说。
“这跟我无关。”
“什么?”
“我很忙,就这样。”对方挂断了电话。
我听着电话里传来的盲音,瞬间陷入了失落和恐慌中。
什么意思,不是他让我给他打电话的吗……
我打开格林送来的那只礼盒,里面是一条样式夸张的天蓝色绸缎长裙,如同复古戏服,很像几年前我帮凯洛林女士上台表演时穿的那条裙子。
他居然让我穿这么夸张的一件衣服,这是想干什么?
我在焦虑和紧张中度过了一整天,傍晚时,海伦娜打电话给我,直到工厂下班,隔离区都没传递出任何消息,而詹妮弗已经被带走整整两天了。
停滞在树冠上的乌鸦‘嘎’的一声,扑闪着翅膀飞走了,如血般的夕阳下,昏黄的光影笼罩了世界,那一瞬间的无力感,就像一篇小说进入了悲哀的结局。

我没穿格林送的那条裙子,因为实在太惹眼了。
酒店门外陈列着一排轿车,衣着奢华的男女手挽着手,依次进入大厅,看上去有一场大型晚宴正在举行。
格林·休斯顿身穿黑色晚礼服,他脊背挺直,双腿修长,满头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一见我就扬起笑容:“亲爱的,怎么没有梳妆打扮?我说过要赴宴的。”
“先生,求您不要再为难我们了。”我已经没有力气拐弯抹角了,径直走到他面前哀求道“放过我们吧。”
格林竖起食指,比在嘴边说:“等会儿再说这个,先去换衣服,我不是送给你一条裙子吗?”
“我不能陪您赴宴。”
“不能?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您用我朋友和工厂里的人威胁我不是吗?”
“所以你来告诉我,你不打算受我威胁?也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
“求您行行好放过我们吧,您要钱吗?我可以把工厂的收入都给您。”
他轻叹了一声,忽然扯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我还没来得及呼喊,就被粗鲁地捂住了嘴。
“安静!”他收起了平日里的绅士做派,冷冷地说:“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否则别说你庇护的那群菲利斯贱种,把你们全家弄进监狱,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我死死地望着他,心里一个声音在反驳,这不可能,他不过是在吓唬人。
“怎么?你不相信?还是你觉得为你撑腰的人回来了?”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低声但恶狠狠地说:“那群丧家之犬只会狂吠,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就是秘查部队也不能一手遮天!”
“你没有这么蠢吧。”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放开手说:“去换衣服。”
我站着不动,下一秒,伴随着响亮的一记耳光,脸颊火辣辣得疼了起来,我整个人被打得踉跄了一步,跌靠在墙壁上。然后领子被揪起来,男人逼近我说:“是不是之前对你太好了,所以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送你们一家进监狱多没意思,对了,你不是可怜菲利斯人吗?那送你去隔离区和他们作伴好不好?你妈妈不是有个菲利斯姘头嘛,也许你和你哥也是菲利斯贱种呢?”
他冰冷阴狠的语调在我耳旁滑过:“知道吗?不过是更改文件罢了,你的出生时间,出生见证人,邻里见证人,稍微更改几个字就能把你打进地狱里,还有你哥哥,你父亲,你全家。”
我手脚骇得发凉,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不久,对方笑盈盈地放开了我,再次命令道:“去换衣服,记得补补妆。”
在梳妆室里换了衣服,画完妆,格林向我弓起一条手臂,我木着脸挽住他。
“抱歉,刚才太失礼了,都怪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他一脸歉意地说,“我才弄到了一条钻石项链,是流亡王后的旧物,找人翻新后给你赔罪。”
我木然地点点头。
他叹息道:“我不想对你动粗的,可你太让我生气了,之前我那样追求你,你却对我弃如敝屣……这都是你逼我的,你说是不是?”
进入人来人往的大厅前,他停下脚步,帮我整理了下耳边的碎发:“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就送你回家,或者你笑一笑,不要让我难堪。”
我连强笑都笑不出来,而这种表情似乎愉悦了对方,他径直把我带进了宴会大厅。
看到晚宴人群的那一刻,我刹那明白了他带我来的目的。
宴会上有很多穿靛青色军服的军人,也有穿黑色军服的秘密警察,其中最为惹眼的当属被宾客环绕的乔纳森家族,海涅·乔纳森、比尔·乔纳森,他们的大哥、三哥,还有迈克·史密斯都在这里。
还记得我参加乔纳森家宴时,迈克·史密斯以未婚妻的身份把我介绍给了家族成员,此时此刻我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会引来怎么样的目光和议论。
格林大概很有身份,许多宾客主动向他问好,尤其穿黑色制服的人,我还见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熟人,已经肄业的大学同学布朗特和哈里斯,他们似乎很惊讶,坐在远处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我。
格林把我带到一张餐桌前,按着我的肩膀坐下,在我耳边低语:“你觉得这个宴会怎么样?”
“很隆重。”我干涩地说。
“在这里见到乔纳森是什么感觉?”他单手撑着下巴,微笑着问我。
“我和乔纳森已经没有那种关系了。”
“是吗?那你觉得他们看到你坐在我身边会怎么想?”他柔声问。
这个男人无疑有着英俊潇洒的外表和绅士儒雅的举止,那双眼睛眉目含情,当他带着笑意凝望你时,就像双目中聚满了星光一样,如果不是刚刚挨了一巴掌,连我也会感到迷茫。
他伸出手,把我耳边的长发别到耳后,然后缓缓靠近,吻了我的脸颊,另只手在我胸口来回摩挲,小指上的黄宝石戒指在烛光下晶莹闪烁。
我觉得头脑有些发昏,迷茫的视线中,似乎所有人都在看我,我甚至无法分清他们的面容,就像一张张陌生又讨厌的脸孔。
“您做这种事不觉得无聊吗?我对乔纳森家族而言只是个无所谓的女人。”我颤抖道。
“呵呵。”他低沉的声音像醇香的美酒,在我耳边轻吟:“无所谓?我可不这么想,每个人都有心爱之物,有时候甚至太过心爱以致小心翼翼,你说如果我当面把这心爱之物毁了会怎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你在台上唱歌,唱《月亮湾》,你把所有的男人都迷倒了,每个人都在打听你,我还以为你是剧团的小明星呢,原来那个时候你也把乔纳森迷住了吗。”
“你究竟在想什么?我……”
他抓着我的脖颈,直接吻了上来,强行吻了许久后,笑着拉开距离,对乔纳森扬了扬下巴:“看看他们的表情,多有意思。”
我忍不住捂住嘴巴,下唇被咬破了,嘴里满是血腥味。
而他愉悦地笑了,又握住我的手亲吻了一下:“你真迷人,去台上表演一曲吧,唱《月亮湾》。”
“我……”
他打断我,嘘声道:“还记得吗?我让你干什么你就乖乖干什么,否则会有什么后果?还是……你以为有谁会来救你?如果他们有心帮你,早就来了不是吗?别妄想了,他们没有那个胆量,也没有那个本事。”
我下意识地望了望乔纳森的方向,他们看上去那么远,那么模糊。曾经以为被帮过几次,就会一直受到保护的我实在太可笑了,居然还自以为是地产生了某种安全感。
从小就告诫过自己,别人是靠不住的,要依靠自己。可最终我居然在不知不觉间也渐渐习惯了依靠别人,我嘲讽地想着,这是不是女人的天性呢?下意识就把自己归为了必须要依赖别人生存的那一方?
我甚至还产生了某种怨恨,怨恨那些说着喜欢我,却在远处无动于衷的人。
这怨恨实在太可笑了,所以我只能笑着擦掉了眼角的泪水,站起来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唱过歌了,希望还能令您满意。”
我提着裙子走向了舞台,光芒很刺眼,于是又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水。
以前跟凯洛林女士学习唱歌跳舞,一直都觉得那是很快乐的事,也从不觉得靠自己吃饭的歌星和舞女有什么低下之处,这是第一次,我觉得站在台上演唱充满了屈辱感。
原来努力学习没有用,考入大学没有用,经营工厂拼命赚钱也没有用!这是一个无论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出来的世界!我就像一只蝼蚁,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把握。
舞台上光芒万丈,而台下一片漆黑。
我站在台上唱歌,满口缠绵悱恻的靡靡之音,眼前却不知为何出现了一双晃动的小脚。
那双小脚穿着姜黄色的袜子,有一只白色的蝴蝶正围绕着这双脚转来转去。
那个春天,杰西卡对曾我说,安妮,你是一个勇者……
此时我突然好想问问她,当勇者也无能为力时,是不是只能像你那样走上绝路了呢?
《月亮湾》本就是一首抒情伤感的情歌,所以演唱过程中流几滴泪也不算奇怪,结束时还获得了十分捧场的欢呼和掌声。格林·休斯顿甚至走到前台,十分绅士地牵着我的手,把我扶下了舞台。
整个晚宴期间,他一直对我收手动脚,间或露骨地亲吻我的发丝和脖颈。
我问他:“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不怕别人议论你吗?不怕你的妻子知道吗?”
他笑着摇摇头:“就是不怕才这么做啊,我在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情妇。”他用一根手指从我的胸口顺着手臂一直划向手心,又在手心处轻轻打了个圈,“从今夜起,你就属于我了。”
说着他起身,向我弓起手臂:“我有些等不及了,我们走吧。”见我不动,他又用一种带着威胁的口吻说:“安妮,别让我说第二遍。”
之后我像个人偶一样被他带上车子,来到一幢奢华的公寓里。
“去洗澡。”他命令道,又随手丢给我一条不知道是哪个女人的睡裙,那裙子半透明短到腿根。
我知道会发生什么,甚至想过偷偷藏把刀,但结果不外乎两种,要么刀被夺下,受他摆布,要么刺死他,自己再被判处死刑。
可我不想死,我凭什么要因为这种畜生失去一切甚至生命呢?我根本不想像杰西卡那样烈性地直面绝境和死亡。
我不是杰西卡,如果被欺凌被侮辱,尊严和正义都没用时,那就让它们去见鬼吧,活着最重要,真正的勇者不是要直面死亡,而是要直面生存。
我这样说服着自己,走进了浴室。
洗完澡后,我在浴缸里泡了很久很久。我担心他会进来,所以锁了浴室的门,但这么长的时间里,他没有敲过门,也没有催促我,不知为何,我越来越紧张,不时张望一下门口,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冲进来。
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除了淋浴哗哗的水声,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洗澡时的水流声太大,所以没听到外面的声音?
就在我惊疑不定的时候,敲门声忽然响起。
“安妮,你在里面吗?”
竟然是迈克·史密斯的声音。

“安妮,回答我!”他用力敲了敲门。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来救我的吗?泪水忽然滚落,紧张的心情瞬间放松下来。
“回答我!我要撞门了!”
“我……我在这里……”
门外的声音顿了顿问:“你还好吗?”
“我没事。”
“我……”迈克犹犹豫豫道:“你不要怕,外面已经没人了,我现在要去别的地方,你就躲在这里,过后我派人来接你。”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很抱歉。”
外面安静了下来,不久我打开了浴室的门,门外一个人也没有,客厅里有几把斜倒的桌椅,昭示着这里发生过什么。
透过客厅的玻璃窗,可以看到远处移动的火把,隐隐还有枪声传来。
我听从迈克的建议,留在了格林的公寓里,我不知道格林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焦灼地等待着,直到凌晨后,一个卫兵才出现,把我送回了家。
我在家门口的报摊上买了晨报,就在昨夜,秘密警察部队的首领凯恩·尼古拉斯发动了政变,总理派人镇压,并关押了一大批叛党。
我觉得事情并不是报纸上报道得那么简单,如果秘密警察要谋划政变,昨晚格林·休斯顿应该枕戈待旦才对,怎么会有心思寻欢作乐呢。
工厂已经上工了,海伦娜一见我就焦急地问:“事情怎么样了?你见到詹妮弗了吗?”
我疲惫地摇了摇头:“我有点累,去里面睡一会儿,醒来再说。”
明明一夜没有合眼,可不知为何一点睡意都没有,我木然地躺在床上,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晚的事,想起格林威胁我的话,殴打我时的表情,甚至他留在我肌肤上那微凉的口水,手抚摸我身体时的感觉,一瞬间统统涌了上来。
我不由得裹住被子,紧紧环抱住自己。
小时候读故事书,结局时英俊的王子总是和美丽的公主拥抱、接吻,然后幸福地在一起了,所以年幼时也曾幻想过自己是公主,和俊美的王子亲亲我我。
而现在才发现,原来这种事情跟对方是不是王子,是不是俊美儒雅根本没有关系,当被威胁强迫时,一切都那么恶心,明明胃里空空荡荡的,作呕的感觉却不断翻涌上来。我试图忘记那些事,沉沉地睡上一觉,却又无法控制地回忆起对方触摸我时的恶心,像凌迟似的一遍遍经历着噩梦般的昨夜。
被侮辱和践踏了人格与自尊后,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卑贱,不配再受到尊重和喜爱……
不知不觉中,泪水打湿了枕巾,我把脸埋在枕头里,无声地哭泣起来……
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黄昏了,我不知不觉睡了整整一天。
门外传来海伦娜的声音:“安妮,有位史密斯先生要见你。”
我打开房门,迈克高大的身影正挡在门前,他神色肃穆阴森,身上穿传来一股明显的烟火味。
“他是我的朋友。”我对海伦娜说。
“那我给你们倒茶。”海伦娜说。
“不用了小姐,我只说几句话,马上就走。”迈克对海伦娜笑笑。
海伦娜腼腆地说:“那你们聊吧,我去前面了。”
见海伦娜走远了,我才看向迈克:“谢谢您,您又救了我。”
对方却很明显愣了愣,移开视线道:“你不怨我吗?”
“什么?”
“你不怨我没有马上救你出来吗?我可以解释……”
“不,您赶来救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要不是您,我现在……我无以言谢……”我真诚地说。
“你听着。”他打断我,“我们没有办法,计划不能被打乱,为了这次复仇我们冒了很大风险,如果失败我们就全完蛋了,会牺牲很多兄弟,所以当时我不能……”
“您到底在说什么。”想起昨夜的事,我又忍不住流泪了,感慨地望着他说:“您冒着风险来救我,为什么要反过来向我道歉呢?我岂会不知好歹埋怨您没有马上帮我?您总是没有任何回报地帮助我,一次又一次,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报您……”
迈克却哑口无言般轻轻叹了口气,他向我伸出手,似乎想碰触我的耳畔,几乎没有任何思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浑身汗毛直立,惊恐地推开了他的手。
那一瞬间脑海一片空白,等回神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忙慌张地解释道:“不是的,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
一只温热的手拂去了我脸颊上的泪水,推着我的肩膀说:“你先坐下。”
夕阳柔和的光线洒在我面前的茶几上,我呆滞地凝望着那缕凝血般的红色,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疲倦,不想说任何话,也不想做任何事,只想回到床榻上沉沉地睡去。
迈克在我身边蹲下,沉默了一会儿后,把一样东西放在了我面前。
那是一枚沾血的黄宝石戒指,宝石在夕阳下反射着令人迷醉的璀璨光芒。
看到戒指的一瞬间,我不可思议地直起身体,看向迈克。
对方的蓝眼睛静静地望着我,里面涌动着难言的情绪。
“这……这是……”是格林·休斯顿一直戴着小指上的那枚戒指吗?我想这么问,却没有问出口。
“因为手下代劳,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亲手杀过人了。”他把戒指放在我手心里,轻声说:“这是为你做的,放心吧,我保证他死得很痛苦且没有尊严。”
我双手捧着戒指,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男人在我耳边轻叹:“也许我不该杀了他,这世上有很多折磨人的法子,能让人生不如死,尤其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回答我安妮,你还好吗?”
这句话像是冲破了我心中的某道防线,什么坚强,什么脸面全都无所谓了,我攥着那枚戒指,无声地痛哭起来。
我哭了很久很久,久到身上的力气仿佛都抽干了,然后我看向迈克·史密斯:“谢谢您为我做了这一切,我能回报您些什么吗?”
他的蓝眼睛幽暗地望着我,轻轻摇了摇头。
是不需要我回报,还是认为我回报不了任何东西呢?想起他向我索取回报的过往,我心中苦笑。
“我还有些事,现在就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他起身说。
“让我送送您吧。”我也起身。
他忽然按住我的肩膀,犹豫再三才道:“你……还会信任我吗?”
我不解地望着他说:“我一直都信赖着您。”
他凝视了我一会儿,点点头,又哀叹道:“但愿如此吧。”
迈克离开后,我看向手中那枚黄宝石戒指,戒指上沾着斑斑暗红色的血迹,我思索许久后,还是没有丢弃它,而是把它锁进了抽屉里。
当天晚上,用了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餐后,我又迎来了第二位客人。
当时我正穿过漆黑的工厂院落,忽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是谁?谁在那里?”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安妮,是我。”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我愣愣地看了那个影子半响,迟疑地问道:“海涅?是你吗?”
影子没有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还好吗?”
“我没事,你来看我吗?去客厅坐坐用杯茶吧?”
“不了,你工厂里都是奥格莱迪将军的人,我就不进去了。”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其中的因果关系,又听他说:“你知道吗?我已经离婚了。”
“我知道,你要迎娶奥格莱迪将军的女儿了,祝贺你。”
黑暗中蔓延着一片令人焦灼的寂静,一声叹息后,海涅才开口:“格林·休斯顿已经死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会为难你,我向你保证。”
“谢谢。”
“不要道谢,我很抱歉昨晚的事,我只能在一旁看着,什么也帮不了你。”
“你们也无能为力,我听迈克说了,你们有计划,不能被打乱。再说我根本没事,迈克及时救了我。”
“是啊,他及时救了你……而我……我只能在见不得光的地方与你见面。”
我看不到黑暗中海涅的表情,也不能把他偷偷来见我这件事一笑置之,抛在脑后,只得叹了口气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越往前走,越会发现自己对一切都束手无策。”
“可我不想那样,什么时候我才能坦然地站到你面前呢?”
“海涅,别再说这种话了。”
“从昨晚到今天,我们杀了很多人,抓了很多人,我们赢了,向当初谋害我母亲和哥哥的人复仇了,兄弟们都很高兴,可我……我觉得很累……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和黑暗中的人静静对立着。
不久,黑暗中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离开了,连一声道别都没有。
每个人都想随心所欲地生活,可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呢,海涅不能,我也不能,我们总是一边挣扎,一边妥协着前进,直到有一天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活成了连自己都鄙夷的模样。

格林失势后,我很快就找到了詹妮弗,她平安无事,只是被关了几天而已。
然而此事后,我开始反思自己的选择,我不仅仅是一个人,我的所作所为会影响到哥哥和父亲,如果因为拯救菲利斯人而伤害到家人,我该如何是好呢?
放弃工厂吗?可该怎么跟海伦娜和詹妮弗解释呢?该怎么和工厂里的人解释呢?那么多人都指望着我呢。
几天后,萨沙来工厂找我。
她推门而入的时候,阳光正照在她柔和的面庞上,显出一种金灿灿的温暖,连她的眼睛都被渲染成了橘色,像亮晶晶的水果糖一样。
“你突然离开奥格莱迪将军府,一连几天不见踪影,人家没了家庭教师,就来找我这个推荐人兴师问罪了呢。”她睁着大眼睛,撒娇般地埋怨道。
“抱歉,我会写信去道歉的。”
“写信?你不干了吗?”
我点点头。
“前几天新闻上说,秘查部队的长官进了监狱,所以威胁你的家伙自顾不暇了吧。”萨沙高兴地说。
我停顿了一下说:“他死了。”
“死了?那太好了,可你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张了张嘴,忽然无从解释,只背对夕阳,面向着自己的阴影。
萨沙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与我并排坐在了一起。
夕阳橘色的光芒照进来,映出窗棱和我们两个的身影,这寂静的黄昏,不知为何让人生出无限孤独之感。
“我想关掉工厂,然后回家乡。”我说。
“工厂里的人怎么办?”她问。
“我会把遣散工厂的钱分给他们。”
“你不救助他们了吗?”
我看向她,她也正看着我,那双眼睛坦率而深邃,正如我们多年前初遇时的模样。我从未向她诉说过这座工厂的用途,而她却对此一清二楚。
“我……我帮不了所有人……”我垂下头,疲惫地说:“我尽力了,可我无能为力,人活在世上,首先要顾及自己不是吗?”
萨沙默然。
“我以前是多么幼稚啊,都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就大言不惭地教育你别倒下去,只会说大话却兑现不了诺言的我太可笑了。”我自嘲道:“这世上有几个女人能做莎美乐呢?现实证明,我只是个无能又愚蠢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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