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斯小姐是吗?我是来接您的。”他微微一笑,替我打开后座车门。
“阿瑞娜没来吗?”我向周围看了看,并没有她的身影。
“她现在有点忙。”
坐在这样一辆汽车里招摇过市,我不由得越发狐疑起来,问司机小伙:“请问您和阿瑞娜是什么关系?”
“哦,我只是个司机,偶尔有幸为格林福斯小姐跑腿。”司机从后视镜里对我微笑。
上尉做司机?那一刻我真不知该说什么。
“请问……您为谁工作?”
“当然是为帝国服务。”
“不,我是说您直属于哪里?为谁服务?”
司机回头看了我一眼:“您不知道吗?”
“抱歉,阿瑞娜什么都没跟我说。”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说,您去了就知道。”
汽车穿越重重门卡,开进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庄园,庄园内外站满了葳蕤党卫兵。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直到汽车停在了一座王宫般的建筑前,我都没搞清楚自己来到了哪位高官家中,连将军府邸我都住过,可也不像这里到处都是配枪的军官啊。
司机把我送进门厅,交代一位圆圆脸的女仆:“这位是格林福斯小姐的朋友,务必照应好。”
女仆微垂着眼眸,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侧身引路:“欢迎,请跟我来。”
我一路进去,发现入场宾客的礼服都十分郑重,男士们不仅着正装,还佩戴了勋章和勋授,女士们都穿长款礼服,很多人带着钻石头冠,简直像要去觐见国王或王后一样。
这里不是我这种普通人能参加的晚宴,我穿了一条简单时尚的晚礼服,裙摆只到膝盖,和这里的场景简直格格不入。
进入宴会大厅后,我就直观地被这里的奢华震撼到了,一瞬间我理解了金碧辉煌的意思,墙壁屋顶上的金色装饰简直耀眼到刺目的程度,这里似乎是一座古堡,经过翻新后成了一座新式宅邸。
我独自等在大厅角落里,渐渐的,我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宴会,因为我看到了宣传部长莫斯利·斯特瑞拉,以前的法学院院长,现在的国家大法官克莱蒙勋爵,以及奥格莱迪将军。
我没见过几个大人物,仅认识的三位都出现在这里,而且不似主办人的样子,他们谈笑风生的模样都略显拘谨。
正在这时,人群中出现了几个熟人,我惊讶地望着他们,难以想象这两拨人竟然认识,并且彼此言笑晏晏。
海涅·乔纳森,迈克·史密斯,布朗特·罗格尼斯和哈里斯·拜登,四人正聚在一盏璀璨的水晶吊灯下亲切地交谈着什么。海涅和迈克都是军方的人,而布朗特和哈里斯却属于秘查部队,这两个组织之前不是水火不容吗?
宴会显然是必须带女伴的,所有人都成双成对,海涅带着一位金发碧眼的美人,那应该是奥格莱迪将军的女儿,迈克身边也站着一位短发的娇俏女士,布朗特和哈里斯也都美人在恻。
有时候仅从穿着打扮,行为举止就能判断一个人的出身,他们身边的女性绝对出身富贵,甚至都是贵族也说不定,因为她们佩戴的钻石发冠和饰品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拥有的。
我站在靠窗的角落里,心中越发拘谨起来,因为我不仅打扮得太简单,还孤身一人,连个男伴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我总觉得自己招惹了不少视线,恰在此时,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安妮……你……你怎么在这儿?”
哈里斯看到了角落里的我,他丢下其他人,直愣愣地向我走来。
上次见他是在一个很令人难堪的场合,当时格林·休斯顿把我像个玩意一样戏弄,而他们都面目模糊地坐在远处。
我也许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因为不光哈里斯,连海涅他们也都露出了同样纠结的神情,说不上是尴尬还是什么,但都举步向我走来。
哈里斯走到我面前,犹豫道:“你还好吗?我去大学找过你,听说你住在外面,我应该去看看你的……”
来看我做什么?我笑了笑,礼貌地说:“多谢您了,我很好。”
他的女伴是位留着棕色短发,佩戴着精致蓝宝石项链的美女,她挽住哈里斯的胳膊,一双美目在我身上扫视了一圈后,微微一笑道:“我见过你,在哪儿来着?”
她的态度很轻慢,像闲聊时的评头论足,然后恍然大悟道:“哦,是你啊,你在宴会上唱过歌,是来表演的吗?可是我没看到乐团和伴舞啊,今晚有什么节目吗?”
“格蕾丝!”哈里斯皱眉轻喝了一声。
名叫格蕾丝的美女也微微皱眉,看看哈里斯,又看看我,沉默下来。
此时另一位女士插话了,她身穿一条闪闪发光的白色长裙,后背开叉到腰际,一手搭在迈克的手臂上,用一种略显严肃的口吻道:“我也见过你,你曾跟叛国者有密切接触吧,这也太不安全了,他们是怎么放你进来的?”
她所说的叛国者应该是格林·休斯顿,她们大概都在宴会上见过我,因为我不但陪着格林,还曾上台演唱,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目光落在我身上了。
“我想安妮小姐要去哪里,还轮不到别人来管。”迈克·史密斯忽然说。
从刚才我就发现他站得笔直,很有距离感地让这位小姐挽着手臂,脚尖和脸都下意识地向着另一侧。
白裙小姐不可思议地看了迈克一眼,收回手臂说:“难道我说错了?她不是格林·休斯顿那个叛国者的情妇吗?她出现在这里,出了问题谁来负责?”
“简小姐,我想纳西斯小姐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威胁。”海涅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说。
“安妮·纳西斯小姐的人格我可以保证,您不需要担心。”布朗特也说。
简小姐瞪大了眼睛,微张着小口,似乎没想到他们都认识我,而且都为我说话,一时无语地看向海涅的女伴,奥格莱迪小姐。
我曾在奥格莱迪将军府上工作过,但只是远远地看过这位小姐几次,还未曾有幸正式会面。这是一位长相文雅,彬彬有礼的小姐,穿着打扮十分内敛,她一直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我,此时也只是尴尬一笑,安抚地对简小姐说:“原来纳西斯小姐是大家的朋友啊,那想来是没问题的。”
简小姐更无语了,她一脸不可思议地说:“她那个是叛国者的情妇,你们怎么知道她没有危险?”她摇摇头说:“我去告知警卫。”
“等一下。”我急忙阻拦,“这是个误会,我不是叛国者的情妇,是受朋友的邀请来的。”
“不是叛国者的情妇?那又是作为谁的情妇,是跟着哪位先生进来的?警告你,我父亲是总理警卫队的长官,全权负责总理的安全,你这种身份敏感的人是不能来这种场合的,带你进来的人也要受到牵连,警卫!警卫!”
“简小姐!”海涅急忙阻拦,哈里斯和布朗特也上前一步。
而迈克,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简小姐更生气了,愤而转身。
这时,人群忽然骚动起来,所有人都看向了大厅入口处,万众瞩目的中心是一对手挽着手的男女。
他们穿过人群时,两侧的人纷纷让路,高举手臂,大声礼敬道:“万岁,希尔顿。”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不可思议地望着人群中的男女,思维像做梦一样飘忽。
几年前我刚来首都的时候,也曾在一场大型集会中见过总理兰斯特·希尔顿,那是个高高瘦瘦,金发碧眼的中年男子,面容冷漠严肃,声音嘶哑激烈,是一位极有煽动性,让人一见难忘的强势人物。
他带领普国走出了贫苦的沼泽,走向繁荣富强的今天,不得不说这是一位集魄力和手腕于一身的强势领导人,曾经在困苦中挣扎的普国百姓都应该感谢他。可他应该是那种远在天边的,只能在报纸广播中听到名字的人才对啊。
而此时此刻,这位大人物的身边竟赫然站着我的老朋友阿瑞娜·格林福斯。
这两个人在万众瞩目的中心,原本热闹的大厅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如潮水般一波波响起的‘万岁,希尔顿’。他们微笑着走过,偶尔驻足与某些人握手并交流几句。
我傻傻地望着这一切时,身边传来迈克·史密斯的耳语。
“我记忆没出错的话,是她吧?”
我看向迈克,他微垂着头,蓝眼睛里映照着我。几年前他见过我和阿瑞娜,甚至阿瑞娜堕胎的那个晚上,都是他帮我找的医生。
我没有回答,而他轻声说:“你的朋友搭上了个了不起的人物啊,我上周在这里见到她时就在想,或许什么时候就会在这里见到你,没想到这么快。”
最近总是做这样的梦。
在下着大雨的街道上,雨雾弥漫,雨声哗哗作响,灰蒙蒙的街上没有人也没有车辆,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仿佛被这迷蒙的雨困住了,迈不动脚步,也喊不出声音,心中无限焦虑。
这时一辆黑色汽车从远处驶来,它停在了不远处,雨幕中看不到车里有什么,只看到汽车车门缓缓打开。
然后梦停在了这一刻。
停在了车门缓缓敞开,车内一片漆黑洒向我的时刻。
此时,我站在人群中,望着万众瞩目的阿瑞娜和总理兰斯特,心中竟然涌起了类似的感受。
二人站上前台,总理兰斯特希尔顿当场做了一番讲话,他赞美了这个美丽的夜晚,感谢莅临的宾客,称赞劳动者的成就,盛赞祖国的伟大……
兰斯特希尔顿是个强有力的演说家,很多年前我就领教过他煽动人心的魅力,或许是他嘶哑有力的声音,或许是他激情澎湃的情感,亦或许是那本就充满了煽动性的文稿,他总是很迅速地抓住人们的情绪,将愤怒或兴奋传递给人群。
过去他只是一个符号,是收音机里愤怒的声音,是报纸上伟大的领袖,是人人称颂的总理,而此时此刻,这个普国上下最有权势的人近在咫尺了。
就像雨中那扇对我打开的车门。
“纳西斯小姐,格林福斯女士在找您。”女仆挤进人群对我说。
许多视线聚集了过来,可我已经没有心思在意这个了,咬了咬牙,跟着女仆走出人群。
就像当年我鼓足勇气,在舞会上结识了斯科蒂沃女士一样,这世上有很多稍纵即逝的机会,容不得细细思量,在这种机会下,甚至连勇气都是稍纵即逝的,容不得丝毫胆怯。
走到阿瑞娜面前时,我已经摆出了惊喜又激动的笑容。
“老天!你什么都没告诉我!”我埋怨道。
阿瑞娜脸上挂着自得又狡猾的笑容,挽住我的胳膊说:“告诉你就没有惊喜了。”她望了台上的男人一眼,悄悄在我耳边说,“我没骗你吧,他是这个世上最伟大的男人。”
我跟着点头:“太难以置信了,像在做梦一样。”
“等会儿我介绍你们认识。”阿瑞娜道。
“这合适吗?”
“你别怕,他很绅士的,对女性和孩子都很温柔,你不必紧张。”
“可我打扮得这么随意,要给你丢人了,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是这么重要的场合……”
我忐忑又紧张,阿瑞娜却摇头大笑:“亲爱的,你放松点,这是我的宴会,你是我的朋友,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除了台上那位,你谁都不必在意。兰斯特也不喜欢这种场合,应酬一会儿就离开了,到时候我们也走,今晚你就住在这里。”
总理讲完话,正和几个胸前挂满勋授的军人握手,阿瑞娜带我走到他身边。
“亲爱的,这是我的朋友安妮纳西斯小姐。”
背对着我的男人转过身,碰触他眼眸一瞬间,我打了个寒颤。
“啊,终于见到您了,纳西斯小姐。”他走近我,我还没来得及行礼,他就已经微微弯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粗糙,但温暖而有力,弯弯的蓝眼睛里闪着笑意,看上去亲切又随和,真的一点高高在上的架子都没有。
不需要任何伪装,我受宠若惊到连话都不会说了。
“总理大人……我……我……”
总理大概遇到过很多像我这样激动之下语无伦次的失礼姑娘,他微笑着摇头,更用力地与我握手:“认识您是我的荣幸,你是阿瑞娜的朋友,今后也是我的朋友,随时欢迎你来做客,今晚的宴会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不要客气。”
以前总理广场演讲的时候,我曾看到很多女孩子蜂拥到前台,又哭又笑地抢着与他握手,此时被这样一位伟大的人物如此亲切地对待,我激动到脑海一片空白。
“总理先生,我父亲很崇拜您,从小我家就关注您的新闻,您在收音机广播的讲话一次也没有落下过,周五互助会我们参加了很多年,父亲如果知道我见到了您,一定很高兴。”
这是我小时候对总理先生的认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了。
中年男人愣了两秒后,忽然哈哈大笑,拍拍我的手背对阿瑞娜说:“亲爱的,好好招待我们的朋友。”
他对我点点头,与下一个人寒暄,而我捂着砰砰乱跳的胸口退回到阿瑞娜身边。
阿瑞娜嬉笑着对我说:“我说了他很亲切吧。”
我苦笑着摇头:“你给我的惊喜实在太大了,我要庆幸自己够坚强,没有当场昏过去。”
阿瑞娜偷笑,而我望着台下衣着华美的宾客,眼前一片模糊,模糊了表情,模糊了声音,模糊了身份……
阿瑞娜说的没错,总理应酬了很短的时间就挥手辞别了宾客,他走到阿瑞娜身边,阿瑞娜撒娇般地挽住他的胳膊,然后转头对我说:“我们走了。”总理也对我微笑点头。
我不知道这一切落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的,我只是紧绷着脊背跟在二人身后,走出了大厅。
走廊上总理兰斯特对我说:“难得的晚宴,纳西斯小姐不跳支舞吗?”
“她没有认识的人,留在那里太尴尬了,今晚她要住在这里,我们很久没见了,这次要多聊聊。”阿瑞娜说。
“当然,纳西斯小姐请务必留下来,有您陪着真是再好不过了。”然后他停下脚步,向我们欠身施礼,“很遗憾不能陪伴二位女士,我还有事情要忙。”
“你今晚还回来吗?”阿瑞娜钩住男人的衣角说。
男人无奈地笑了笑,对我点点头:“抱歉,失陪了。”
阿瑞娜目送男人离去,有些失落地转过头。
“他太忙了,总是工作工作,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我安慰道:“他是总理,因为他的辛劳才有我们富裕的生活,你闷吗?不如我们回去跳舞?”
阿瑞娜干涩地笑了笑:“不用了,我不喜欢跳舞,再说我现在的身份,也不能随便跳舞。”然后她跳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往楼上走,“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这次没人打扰我们了。”
阿瑞娜的卧室像宫殿一样华丽,让人目不暇接,她告诉我,这是以前普皇母亲的私宅,她住的是王太后的卧室。
“我家祖上也是伯爵,谁想到我竟然当了皇后呢。”她端起一杯混杂着葡萄果肉的鸡尾酒,一口闷掉,“我父亲知道我的事情后,写信说想见我,哼!兰斯特帮我把他打发掉了。当年我不小心怀孕了,他像个疯狗一样打我,还要殪崋杀了我,他根本不是个男人。兰斯特,兰斯特才是真正的男人,他能理解女人的痛苦和不容易。”
这次阿瑞娜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她和总理的相识,她遇到的趣事,她对总理的爱恋,我留意到她一杯杯地灌酒,一边大笑,一边喝水一样地喝酒。
“阿瑞娜,我知道你高兴,可你喝太多了。”我紧张道。
“没事,没事,就几杯酒而已。要是兰斯特在这里,我就不能喝了,他不喝酒,不抽烟,也讨厌烟酒的味道。”
又喝了几杯后,她微醉了,半趴在桌上,眼神迷离地笑着:“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有你陪着我,我就不孤单了,兰斯特总是在工作,在开会,在看报告,在发脾气……”
我覆盖住她的手背,她转而紧紧抓住我的手,拉到自己耳边轻轻磨蹭:“安妮,你说我做的对吗?”
“阿瑞娜……”
“我很爱他,真得很爱他,他是这个世上最伟大的男人,是真正的男人……”阿瑞娜忽然轻轻哭泣起来,“可我不知道他爱不爱我,他曾有过心爱的女人,可她抛弃他自杀了,他是不是还爱着她呢?”
我紧张地看看门口,揉揉她金色的短发:“别哭了,他只是太忙了,所以不像别的男人那样悠闲,既然你爱他,就要理解他啊。”
“我理解他,理解他的……”她重重点头,可她哭得眼线都晕染了,两条飘忽的墨迹留在脸颊上。
她喝多了,我只好把她扶去浴室,帮她洗了澡,又扶到床上,期间她迷迷糊糊的,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我和衣躺在她身边,原本想睡一会儿的,却一直失眠到天亮,清晨我拉开窗帘,从那一点微光中遥望远方。
外面阴天,连青翠的草坪都显出一片灰蒙蒙的萧瑟感,看来盛夏即将过去了。
远处一棵粗壮的松树上,一只早起的知更鸟正蹦来蹦去,轻声鸣叫。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阿瑞娜叫我。
转头一看,她已经醒了,正趴在床上静静地望着我。
“你还好吗?”我问。
她看了我一会儿说:“有你在真好。”
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她却有些认真地说:“就像那个早上一样,我睁开眼睛看到你,感觉好安心,我知道不管我有多么落魄和麻烦,你都没有丢下我,所以有你在真好……”
第96章 第九十章
我和阿瑞娜躺在白色躺椅上,桌旁放着鲜榨果汁和精致小糕点,几个女仆围绕着我们,帮我们按摩身体,保养肌肤,还有专业的美发师。
仆人打开三楼的门窗,柔和的阳光洒下来,洒在小河畔,发出金灿灿的光,微风刮起闪闪鳞片略过水面,又涌入房间,清新的气流让我微醉,背后轻轻偶捏的手也让我舒服到发出呻吟。
我已经在总理府逗留了三天,这三天简直像梦一样。
我睡在旧王朝王太后的卧室里,用着镶嵌黄金的茶杯,踩着价值连城的羊毛地毯,被十几个仆人精心伺候。
清晨就可以悠闲地躺着晒太阳,想要什么,抬抬手就有人送到身边,各色新奇的美食像流水一样被呈上来,被偶尔品尝都算得上给面子。
这里可以游泳、骑马、跳舞,甚至能看电影,伴随着灿烂的阳光和清澈的蓝天白云,简直像天堂一样。
最初我对留在这里感到忐忑,可很快我发现总理并不回来,所有人只围着阿瑞娜转,我也就渐渐放松心情,享受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光。
我们白天划船、打球,晚上跳舞、看戏,玩得不亦乐乎。
三天里,总理没回来过一次,连电话都没有,偶尔能从广播里听到他嘶哑的声音,他依然到处演讲,举行大型集会。
偶尔,阿瑞娜会听着收音机陷入沉默。
记忆中,她是个单纯快乐的姑娘,很少把忧愁放在心上,即使不开心,也马上说出来,或者乱发一通脾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说,脸庞却被愁思笼罩。
“天气这么好,不如去逛街?”我提议道,“去百货大厦怎么样?我想买几支口红。”
阿瑞娜还没说什么,旁边一位严肃的男仆已经躬身:“纳西斯小姐想看口红?市面上能找到的品牌款式,都能派人送来,您可以在这里挑选。”
“不麻烦了,还是自己逛街比较有趣。”
男仆看了我们一眼说:“那我为小姐准备车子。”
我对阿瑞娜说:“你很多年不回来了,普国变化很大,我带你去几个好玩的地方逛逛。”
阿瑞娜却浅浅一笑:“不了,你自己去吧。”
“你不去吗?”我疑惑地看着她。
“我现在这种身份不方便到处走,一是不太安全,二是怕引起骚乱。”她不好意思地笑着,“我们上次在咖啡馆见面,那天夜里就开始排查街道,卫兵取代店员来服务我们,很多人在暗处警戒,而且仅仅一个小时我就得离开,这种任性的外出也不能太频繁啊。”
“天啊……”我惊讶地望着她,虽然能感觉到她身份的特殊,可直到此刻才有了她跟从前已经天差地别的鲜明感受。
“你不必管我,想去就去吧,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她体贴地说。
阿瑞娜曾是个脾气又臭又硬的冲动姑娘,而现在她的任性随意变成了体贴客气。也许总理对她并没有那么宠爱纵容吧,他虽然表现得温柔和蔼,可从他的人生经历和做事方式来看,这是个如铁血般冷酷严肃的男人啊,他会包容阿瑞娜的倔强和任性吗?
“我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已经没有学业压力了,每天无事可做,对我这种乡巴佬来说,能一辈子住在这里就好了。”我拍拍阿瑞娜的手说:“这里可是宫殿啊,以前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踏入这种地方。”
阿瑞娜这才高兴起来:“你要选化妆品?我让他们把所有的牌子都送来,衣服首饰要不要看?每季的所有流行品都会按时送来的,多的时候可以摆满整个大厅。”
她说的没错,在宽敞的会客大厅里,男男女女将他们的商品依次摆开,几个奢侈品牌的服装设计师带着专门为阿瑞娜量身制作的私服前来,无比谄媚地服侍她试穿,甚至跪在地上为她拉扯裙角,为能被她留下一件衣服而兴高采烈。
珠宝商呈上了一套钻石饰品,包括发夹、耳坠、项链、戒指,这套饰品璀璨夺目,让人啧啧惊叹,胸前最大最醒目的钻石足有人的耳朵那么大。阿瑞娜很烦恼地说,这套首饰实在太沉重了,虽然很漂亮,但希望能改得更简洁一些。珠宝商没能让阿瑞娜满意,看上去十分失落。
除此之外,手提包、鞋子等更是多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
我从未见过这么多奢侈品,禁不住试试这件衣服,戴戴那件首饰,在镜子前转来转去,快乐的时光一眨眼就过去了。
阿瑞娜显然早就习惯了这一切,她连试衣服的兴致都没有,拿了杯酒坐在沙发上,看我兴奋地试来试去,偶尔提一下意见。
最后凡是我试过的都被留下了,阿瑞娜告诉我,衣服可以随便穿,首饰也可以随便戴,戴腻了就让设计师重新镶嵌。
我试衣服试累了,歪倒在她身边,感慨地说:“我大概是掉进了小时候做过的美梦里,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厚着脸皮永远住在你的试衣间里。”
阿瑞娜被逗乐,可笑容转瞬即逝:“最多一个月吧,你就会觉得厌倦了。”
我拦下她的酒杯:“这是今天的第几杯酒了?”
阿瑞娜愣了愣,放下酒杯:“你说得对,白天还长着呢,不该这么早开始放纵。”
我望着她含笑的嘴角和下垂的眼眸,忽然觉得有种莫名的东西正从她身上渗透出来,让人跟着压抑失落。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背对背睡在一张床上,我睡不着,悄声问她:“阿瑞娜,你在这里快乐吗?”
“当然。”她立即说:“你怎么这么问?”
我没说话,半天后,她轻轻叹了口气:“我觉得还算是快乐,除了不太自由,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也许你该找点事做。”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我小时候,学校里时常有投资人来视察和慰问,其中有些优雅高贵的女士。你不能随便逛街,那做做慈善,去慰问劳动者和妇女儿童如何?”
“可我……我还不是兰斯特的妻子……我只是……他的情妇……”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担心自己没有这种资格。
“总理反对吗?”我问。
“我没问过,他也从没要求我做这些事。”
在这样寂静的夜晚,住在这样偏离都市繁华的庄园里,一切都像死寂了一样,如果是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哪怕有再多珠宝,生活再奢侈,也会被这种孤寂逼疯。
兰斯特·希尔顿是普国的元首,是全国人民都尊敬热爱的伟人,可在他崛起的过程中也不是没有过难听的绯闻,只是所有报道都被压制了,都噤声了。
阿瑞娜说总理曾有过心爱的女人,可她抛弃他自杀了,那时候葳蕤党的势力还不大,只是父亲崇拜这个党派,所以我曾比较关注这个党派的信息,那时候就有小报说,党魁兰斯特·希尔顿爱上了自己的侄女,他把她幽禁起来,不许她出门,不许她跟别人来往,后来她在幽禁她的大宅子里开枪自尽了。
这种花边新闻很快就像风一般消散了,可现在看着阿瑞娜,我就难以控制地想起了那些旧闻。
不需要去深入接触兰斯特·希尔顿这个人,仅凭他强硬的政治作风和做事方式,就能大体描绘出这个人了。什么样的人能在短短几年间从一介草民成为一国元首?处置政敌、发动战争、关押犹太人,桩桩件件都称得上冷酷无情。从阿瑞娜口中还得知,他不吸烟、不喝酒,缺乏享乐的欲望,除非必要也不热衷社交,甚至连口腹之欲都很淡薄,每天除了工作就是读书,精力充沛到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这是一个有着极强自制力和掌控欲的男人,他会像控制这个国家一样去控制身边的女人吗?阿瑞娜也会像他的侄女一样,被幽禁起来,不许她出门,不许她随便见客吗?
我越想越恐慌,觉得不能让阿瑞娜继续过这种生活,于是翻过身,问背对着我的阿瑞娜:“你可以去求求他吗?”
“他太忙了,我不想为这种事烦他。”她背对着我说。
“就当是为了我,以前我好羡慕那些来慰问我们的贵族女士啊,我们有这么多漂亮的衣服和珠宝,不穿出去多可惜,如果有这种机会,让我也过把瘾就好了。”我假意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