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鸢蝶有?点?无奈,“我?听你?的吧,他们也都是你?的朋友。”
尽管女孩的潜台词没说出来,但游烈还?是听懂了?,他轻挑了?下眉,背着众人朝夏鸢蝶侧俯了?俯,微微错身。
他声音在杂乱的背景里?,依然极有?辨识性:“不用故意给我?面?子。”
夏鸢蝶莫名?有?些耳垂微热:“你?想多?了?。我?没有?。”
那人退了?两分,漆眸勾上她的,里?面?笑意晃人心神?:“你?能陪我?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
夏鸢蝶肯配合,两人最后还?是被拉到沙发中间?。
坐在夏鸢蝶另一边的,是个她没见过的女生,打着一排耳洞,也穿了?件皮夹克,只是偶尔扫看夏鸢蝶的眼神?有?点?不屑。
中间?游烈被高腾几个拉去聊什么,模糊里?,夏鸢蝶听见女生跟她旁边的人短促地笑了?声,一节声音就漏进她耳朵里?——
“……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挑个这样的,还?带过来……”
夏鸢蝶眼皮轻跳了?下。
她没避讳也没闪躲,挑眸就朝女生望过去。
女生正巧余光扫她,被这个眼神?梗了?下。
对方一顿,下意识直了?直身:“你?看我?做什么?我?们闲聊呢。”她似乎有?些避讳,还?往离着稍远些的游烈的方向看了?眼。
确定游烈是没听到,女生稍放了?心,落回视线刚准备说句什么。
就见面?前女孩慢吞吞抬了?下眼镜。
“不用看他,你?又没说他的坏话?。”
皮衣女生一噎。
夏鸢蝶也不管她什么脸色,仍然是乱糟糟的鬼哭狼嚎里?,淡着声温吞说话?:“其实我?不介意你?说什么。”
“多?数情况下没问题,只是偶尔,”女孩一顿,眼尾柔软垂下,弯着笑看对方,“偶尔,我?会有?耐心不多?的时候。”
比如这该死的、吵得她太阳穴都突突的地方。
“忍一忍,”夏鸢蝶看向挂钟,“最多?再二十?分钟,我?就走了?。”
女生脸色都青了?。
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敢放狠话?,一甩脑袋就转回去。
夏鸢蝶有?点?莫名?其妙,想这姑娘脾气是真大,怎么自己这样谅解她,她还?不领情呢。
正想着。
忽地,一股冷淡里?嵌几分凌冽的香被风带过来。
有?点?熟悉。
好像游烈的沐浴乳或者洗发水就是这个味道。
夏鸢蝶回了?回眸,果然就见游烈撑着工装裤的长腿停到她腿旁。
“聊什么了?。”头顶声线似乎沁凉。
夏鸢蝶仰脸看他。
这间?ktv的沙发有?些矮,她倒是第一回 察觉游烈视觉上可以这样高,腰腹几乎和?她平视视线一齐。
于是夏鸢蝶只能往后仰。
不过没等她被天花板上的灯晃得眼花,面?前背光的人轻晃了?声低笑,那道修挺身影就折膝半蹲下来。
“你?怎么这么矮啊小?狐狸。”
在狐狸恼火前,游烈笑着偏过脸,眸子掠过女孩,落到她肩膀后的皮衣女生身上。
对方正心虚地看他。
游烈侧拧过身,坐到夏鸢蝶身旁,他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眼眸却凉了?:“怎么我?过来就不说话?了?,刚刚你?们聊得不是还?挺热闹。”
夏鸢蝶:“你?对热闹有?些误解。”
女生脸色顿变。
但夏鸢蝶下一句话?又拉回了?她的呼吸——
“但不用你?管,”夏鸢蝶抬手,巴掌在游烈面?前晃了?下,像截断他目光似的,“你?很闲么。”
游烈无奈地撩回眸:“狐狸,你?是信佛吗?”
夏鸢蝶秒懂,没情绪地睖他:“我?只是不喜欢做没效率的事情。”
“什么效率。”
“乔春树说了?,你?身边烂桃花这辈子都不可能绝种的,”夏鸢蝶淡然,“虽然我?是被误伤,但也规避不了?。”
“……”
游烈气又想笑,修长十?指张着合扣了?下,像是忍下什么情绪后,他才偏回脸来:“那你?拴紧点?。”
夏鸢蝶还?没想透他的意思,包厢另一头,高腾拿起个果盘和?话?筒,敲锣打鼓似的叩了?两下,拉去包厢里?众人的注意力。
“来来来,坐好了?啊同志们,游戏时间?到!”
“噢噢噢……”
包厢里?一群人退化成猩猩似的欢呼让夏鸢蝶有?些迷茫,一时有?点?恍惚,她到底是进了?新德中学还?是新德幼儿园。
游烈大约是看穿了?她想法,忍着笑,在众人吵闹里?偏过上身,低声到她耳旁:“他们不是喜欢游戏,是喜欢每轮游戏输掉的人接受惩罚。”
“什么惩罚?”
“没什么新意,真心话?大冒险,”游烈示意了?下点?歌屏,“或者是点?一些奇奇怪怪的歌,让输掉游戏的人唱。”
夏鸢蝶正想说她能拒绝参加吗,高腾那边振臂一呼:“第一场,就玩逢7敲——咱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不管倒下多?少人——”
话?筒递向猩猩们。
沙发上顿时一片振臂:“让烈哥输!!”
夏鸢蝶:“………………”
夏鸢蝶:“?”
第一次进这局的人不止夏鸢蝶一个,很快,“老人们”已经在怨念里?开始七嘴八舌地科普起来。
说起来也简单。
逢7敲的规则如其名?,从0开始轮圈报数,遇到带7或者是7的倍数的都要沉默并且敲一下桌子。
敲错了?或者报错了?的自动受罚,然后接着错了?的地方往下继续。
而这群人之所以怨念深重,就是因?为游烈在参与不多?的他们过往的组局里?,从无一次败绩。
巅峰纪录是半年前的暑假,一群人为了?等到他输愣是熬了?个通宵,罚倒无数,数到最后数得神?志不清。
唯有?游烈困得全程打哈欠冷漠厌世嘲讽脸,但一次没岔。
最可气是他凌晨离开前就撂下一句。
“无不无聊。”
一战成名?。
夏鸢蝶听完有?些想笑,但也是真心疼,这群人未免天真愚钝得可爱。
别说游烈这种没见用功数学卷子也再难都能稳定140+的智商,就是对她来说,逢7敲这种游戏,也是比小?儿科都小?儿科的东西。
就算有?情绪环境影响,这得要多?紧张,才能忘了?1+1=2这种问题?
半小?时后。
夏鸢蝶就笑不出来了?。
事实证明,这群人不但天真愚钝,还?死犟——同仇敌忾地表现出了?“要是不让游烈输一次,这局今天就不散了?”的同归于尽的气场。
等到第18个人输了?,一米九又高又壮的男生要被罚唱一首叫《痒》的歌曲时,夏鸢蝶终于忍不住了?。
她歪了?歪上身,靠近游烈:“你?就输一次吧?”
游烈支支眼皮,示意那个脸憋得通红的壮男:“你?猜他为什么这样?”
夏鸢蝶:“一首歌而已,你?——”
话?没说完。
歌响起来了?。
………………
歌在小?狐狸呆滞的神?情里?结束了?。
包厢里?一片欢乐海洋,只有?唱歌的哥们夺路而逃。
众人笑声里?,游烈也在笑。
只是他全程没看那个窘迫的男生一眼,始终望着一个方向。撑起的手臂懒搭着靠背,半截修长冷白的指骨拦在下颚前,但还?是藏不住他望着小?狐狸被惊到失魂的神?态时快要溢出眼底的笑。
等这轮笑疯了?的浪潮稍稍停歇。
夏鸢蝶才艰难地回过神?来。
“你?们聚在一起,都是……”她艰难选词,“玩这么变态的吗?”
游烈笑得嗓声都哑:“那你?还?想让我?输。”
望了?一眼有?越来越疯的猩猩们的架势,夏鸢蝶轻声:“你?觉不觉得,提前输一局,早早离开,也许是个更好的选择?”
游烈轻描淡写又冷酷无情:“不觉得。”
夏鸢蝶:“。”
新一轮的游戏再次开始。
上一个唱《痒》的大哥是败在了?952上,于是从他下一人的953开始。
眼见着报数或者敲桌声离着这边越来越近,前面?的人都紧张得要死,默念着算自己的数字,唯独游烈拿着手机,漫不经心地似乎在和?什么人发信息。
小?狐狸轻眨了?下眼睛。
游烈左手边的人报了?一声963,游烈垂着眼,正按下发送,就要吐字——
“阿烈。”
颈侧,少女的呼吸忽吹拂过去。
“——”
964卡在了?薄唇间?。
全场死寂。
三秒后。
“嗷!!烈哥!!你?输了?!!!”
“草草草草!”
“烈哥你?也有?今天!!”
“罚他!罚他!”
“……”
猩猩们俨然疯了?。
快要撞碎人耳膜掀掉房顶的噪声里?,游烈缓缓拿舌尖抵了?抵颊内,几秒后,他低声笑了?下。
说是笑,更接近于一截气音,十?分之轻。
“行……狐狸。”昏暗光线下,游烈朝身旁那个作恶之后,慢吞吞把自己卷成一团藏在眼镜下神?色十?分无辜的少女转过去。
他漆眸如晦,盯了?她三秒,兀地又笑了?:“愿赌服输。这是你?选的。”
夏鸢蝶有?点?不安,刚想探头,就见游烈长腿一撑,就从沙发里?起身,他绕过茶几,迈着长腿淡定地走到点?歌屏旁。
“哎哎烈哥,不能自己选啊,羞耻列表里?随机切,切到哪首算哪首!”
“嗯。你?们切。”
游烈说着,从点?歌屏旁走过去,他在门口拎来两只皮凳,一手一个,最后走到正中的电视屏前,放下。
话?筒已经被“贴心”地递到他手里?了?。
游烈把麦抬到下颌前,朝沙发上试图缩小?自己的小?狐狸落眼过去。他这会儿早脱了?夹克外套,只穿着里?面?的黑色线衣,修长手臂抬起来,冷白指节朝夏鸢蝶懒洋洋地勾了?勾,然后点?向自己面?前的皮凳。
“狐狸。”被麦克风放大的声线更低哑磁性。“过来。”
包厢里?安静两秒,一片起哄和?尖叫声。
对着那人逆着光的黑漆漆的眸子,眼底隐约火焰似的跃动的情绪,夏鸢蝶顿住:“……”
完了?。
游烈又要“疯”。
自作孽不可活,而且她也不是那么不敢负责的人。
反正不是她唱。
反正唱完就走。
谁怕谁。
做完心理安慰,夏鸢蝶长吐了?口气,起身,也绕过茶几,站到那只皮凳前。
“我?坐这儿,你?唱完就走。出了?这个门,今天这件事你?就不许再记仇了?。”夏鸢蝶打预防针。
游烈漆着眸,似笑:“行。”
夏鸢蝶这才坐下来。
以防太尴尬,她直接面?对着正前方的放歌屏。
余光里?,游烈跟着折膝,坐在了?她旁边的皮凳上。
但和?她不同——
他是侧对着屏幕,完全正对着她。
夏鸢蝶当没看见。
而也在这一秒,屏幕上缓缓浮现歌名?。
《Iwannabeyourslave》。
夏鸢蝶一怔。
slave这个词,她上学期还?背过,应该是奴…隶…?
英语差生夏鸢蝶还?没来得及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就听得身后,沙发上忽地爆发一片尖叫。
连男声都有?。
忽然警觉到有?什么不太对,少女绷住了?脸。
小?狐狸是最识时务的。
于是她一秒就起身:“我?有?事,你?还?是继续记仇——吧?”
她手腕被一把握住。
然后缓慢而不容拒绝的,游烈将要逃的女孩一点?点?拽回自己面?前的皮凳上,还?顺便“体贴”地帮她转了?个身。
正对他。
“现在想起跑了??”
游烈握着女孩的手腕,向前俯身,拿着话?筒的胳膊肘懒洋洋地撑在膝上,麦克收音网距离薄唇一寸之遥。
他唇角轻勾,漆眸如晦:
“晚了?。”
“——!”
很多?年后,夏鸢蝶还?是会梦见这一幕。
准确说,是这一幕里?,那双渊海般漆黑深邃的、不见底的、曾经占据了?她整个世界的眼睛。
“……Iwannabeyourslave.”(我?想做你?的奴隶)
那一刻,全世界也仿佛只剩下耳边这一个低哑懒散的音线。
“Iwannabeyourmaster.”(也想做你?的主人)
她被他扣住手腕,膝骨相?抵,他眼底漆黑炙热的情绪透过冬天的厚衣,灼得她本能想躲避。
“……Iwannabeagoodboy.”(我?想做个绅士)
可他握住了?她的手腕,只更深地慑入她的眼底。
“Iwannabeagangster.”(也想做个暴徒)
那个蛊人的声线化作一张无形的黑网,叫她避无可避。
“Causeyoucanbethebeauty.”(既然你?是公主)
他缠上,他裹住了?她——
“AndIcouldbethemonster.”(那我?不妨成为怪物)
他将她拉入他眼底的深渊里?。
那个独据了?她的世界也独属于她的深渊。
后来,用掉了?一整个青春的时间?,夏鸢蝶也从未能真正离开。
那年发生了一件夏鸢蝶无法忘记的事。
夏永才以敲诈勒索罪嫌疑人的身份,在年中前被抓捕归案。
两个月的侦查期后,检察院正式下达批准逮捕书?,法?院立案,又四?个月后,案件正式开庭。
作为夏永才唯一的直系亲属,六十多岁又体弱多病的夏奶奶就?为了这样一个渣滓似的儿子,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地来到了坤城。
这时候已经是年末。
而这些事,夏鸢蝶原本并不知道。
直到奶奶到了坤城。因为不放心老太?太?的身体,乡镇扶贫办的戴玲姐专门申请陪同。抵达坤城她思量之?后,还是给游家的司机赵濡生打了电话,而夏鸢蝶也?是这时候才得知了夏永才的事情。
敲诈勒索,涉案金额二十万。
“十、十年以下?”
坤城,某招待所内。
听了戴玲帮忙联系的法?律援助律师刚出口的话,夏奶奶顿时吓得僵在了沙发上。
见老太?太?脸色不好?,戴玲连忙低声哄劝:
“夏家奶奶,您别太?担心。我?刚刚已经问过姚律师了,像永才叔这种情况,在抓捕后是有如实?供述自己全部罪行的,又有大部分金额返还的,基本能从轻处罚,三到五年都有可能。”
“从轻,对,从轻我?知道,玲玲路上说了,”夏奶奶有些六神无主地攥着戴玲的手,“玲玲啊,一定要三五年吗?就?我?这身子,永才要是蹲个五年,那……那我?不是都看?不着他最后一面?了?”
“夏奶奶,您可不能这样说!”戴玲假装板脸,“小蝶用不了多久就?到了,您再这样咒自己,我?可要跟她告状了。”
“小虫…”
提起孙女,老太?太?却有些红了眼圈,她低声嗫嚅着,“不该告诉她的,她上高三呢,要再耽误了孩子……”
两人并坐着的沙发旁,法?援的姚律师顿了顿,从文?件里抬头:“戴小姐说的小蝶,是指夏永才的侄女,夏鸢蝶,是吗?”
“是,”戴玲脸色微变,“这事会对她以后有什么?影响吗?”
“哦没有没有,戴小姐别误会,这两位并非直系亲属,不会对夏鸢蝶造成任何影响。”
戴玲一直把夏鸢蝶当半个亲妹妹看?的,闻言明显松了口气。
姚律师:“但据我?了解,夏鸢蝶同学,似乎和本案的受害人,关系匪浅?”
“……”
房间里兀地一静。
律师反应过来:“抱歉,可能是我?没跟两位说清楚。这个案件的受害人,也?就?是报案人,正是资助夏鸢蝶高中学业的游先生的独子,游烈。”
夏奶奶愣得回不过神。
戴玲则是一惊:“那二十万,他是跟游家勒索的?”
“是,从游烈出具给检方的信息来往材料看?,夏永才先生是以……”姚律师顿了下,“以对夏鸢蝶同学一些个人及家庭过往情况的披露为要挟,令游烈转账,共计三次,总额二十万。”
“……”
戴玲都震住了。
她从驻扶贫办工作开始,夏家一户一直是她负责的,对家里情况也?了解很多,但即便如此,她也?有些难以相信——夏永才竟然可以无耻到拿伤害自己侄女为要挟,去向一个尚无亲属关系的外人要钱。
简直,简直是——
“是我?对不住小虫,我?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个东西……永才他就?是来讨债的,他、他就?是个讨债鬼啊他!”
夏奶奶几乎有些情绪崩溃,眼泪也?淌了下来。
老人年纪大了,心脑血管本来就?不好?,哪里经得起情绪上的大起大落。
戴玲顾不得再想别的,低声安慰起来。
姚律师显然是见惯了委托人或者委托人家属各种情绪的,看?着脸色也?没什么?变化,直等到夏奶奶稍微平静了,他才重新续起方才的话头。
“戴小姐方才说的量刑情况,基本符合,不过如果?实?情如此,那我?们?这个案子还有更大的一块可以争取的余地。”
“什、什么?余地?”夏奶奶擦着涕泪抬头。
“这类刑事案件里,如果?受害人愿意出具谅解书?,那对判决量刑的减轻会有极大的帮助。”
姚律师一顿,神色有些微妙。
“两位应该也?多少有些了解,这位报案人虽然今年刚成年,但以他的家庭背景和条件,应该不是计较这二十万的问题。他这次报案,可能惩戒和警告的意味更重,如果?能从他那里拿到谅解书?,那我?想,最终量刑是可以减轻到三年以下的。”
戴玲又给夏奶奶解释了一会儿,夏奶奶才慢慢明白过来。
兴许是因为急切,老人脸上沟壑似的褶皱都挤得更深了,她有些怯懦地问:“可永才跟人家要钱,那孩子能,能愿意吗?”
姚律师笑?了笑?:“这就?需要您双方沟通和协商了。如果?您不方便,我?可以代为联系……”
“笃,笃。”
招待所的房门忽然被叩响。
戴玲起身:“应该是小蝶到了,我?去开门。”
夏鸢蝶是和游烈同车来的。
司机赵叔叔开车,后排两人坐左望左,坐右望右。全程三十四?分钟车程,两个人之?间几乎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赵叔叔感觉这一趟开得自己得少活半个月。
在那个有些简陋偏僻的招待所外,加长轿车缓缓停下时,就?已经惹来了不知道多少视线。
司机叔叔习惯性先按开了后排的车门。
没等车门自动打开,游烈率先下了车,然后顺手抵住驾驶座侧要开的车门,将它按了回去。
“砰。”
惊得赵叔叔连忙降下车窗,茫然地望向车窗外:“小先生?”
“别停在这儿。车开出去,等会再回来。”
游烈神色透着些倦感的冷,他转身时低声说了句,绕过前车头,朝夏鸢蝶下车那边走去。
夏鸢蝶正站在路边。
两个路过的男生还从她身后惊喜地回着头。
“真是劳斯莱斯!”
“传说中的星空顶啊我?去,光看?着帅了,都没注意,早知道走过去的时候拍一张。”
“不过,这车怎么?会开来这儿啊?”
“是挺见鬼的……”
劳斯莱斯重新启动,静音从这陈旧的老街街边滑离。
夏鸢蝶压下情绪,抬头时,游烈正停在她身前。
那双漆眸低低睨着她。
两人对视几秒。
游烈轻叹了声:“你打算多久不理我?,至少给我?一个刑期?”
“我?没有生气。”夏鸢蝶望着他。
一两秒后,大概是在游烈总是轻易就?能戳破她那点壁垒的视线下,小狐狸有些心虚地旁落了眼:“就?算有,主要部分也?不是气你。”
游烈并不信:“那你气谁。”
“我?自己。”
夏鸢蝶已经接到了戴玲的电话,也?知道招待所的房间号,她迟疑了下,往这座有些年限了的低矮老楼里走去。
“最开始我?在想,你从来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我?,或许可能是你认为,替我?做决定是理所应当。”
夏鸢蝶一边上楼一边说着,忽然就?被人从后面?握住了手腕。
那个力道并不重,也?没有向后拉她,只是止住了她的身形。
夏鸢蝶转过身。
游烈就?站在低了她两节台阶的楼梯上,他难得望她时像这样眉眼凌冽锋锐,像是抑着薄怒。
可是和她眼神对上了,几秒时间,他眼底漆黑的情绪就?塌陷下去。
长密的睫慢慢阖低,他声音微哑:“夏鸢蝶。”
“你没有长良心么?。”
这种感觉来得突兀又莫名,但夏鸢蝶看?着游烈,就?好?像有一秒能感觉到他低沉下去的难过。
夏鸢蝶就?也?有点难过。
“你不能既瞒着我?、什么?都不说,又要求我?一丁点不好?的想法?都没有。”少女犹豫了下,勾手,反握住他的袖口,“但我?后面?想过了,你不是的。”
游烈蓦地抬眼。
不等他看?清女孩那一刻看?他的神情,夏鸢蝶已经转过身,拽着他袖子往二楼走:“我?说了,我?气的是我?自己。想完刚刚那些以后,我?就?在想,你是游叔叔的儿子,而我?接受着游家的资助,我?凭什么?苛求你。为什么?……我?会对你给予我?的情绪反馈的要求远高于其他人。”
“那你想明白了吗?”
女孩停顿了下:“大概吧。”
游烈眼神微晃,连呼吸都有些发紧:“结论?呢。”
“……”
小狐狸才不会上他的当。
于是转过二楼的楼梯头,夏鸢蝶就?安静望了他一眼:“结论?,等高考结束以后再告诉你。”
小狐狸轻狭眼角:“在那之?前,你不要妄图打扰我?学习。”
“——”
像是一颗心被猛地攥起,又突然松开坠底。
游烈眼神都晦深了些。
但走在前面?的小狐狸显得十分冷酷无情,头都不回地松开了他袖口,辨认好?方向就?径直往左边去了。
在原地停了几秒,游烈低叹了声。
不到半年。
忍忍就?过去了。
老苗昨天念叨,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来着。
“小蝶!”
走廊前方,夏鸢蝶停着的门口忽然传来陌生而惊喜的女声。
夏鸢蝶和对方说话的语气也?熟稔:“玲姐,麻烦你送我?奶奶过来了,这趟路上没出什么?问题吧?”
楼梯口,刚要迈步过来的游烈忽地一停。
下一秒他就?低下头,看?向从大衣口袋里探出来的自己的双手——
冷白修长,骨节分明。
还干净。
干净得除了一块石头、全身上下什么?也?翻不出来。
游烈难得有惊神的时候,他转身,匆忙脚步踩得楼梯作响,没一会儿,身影已经消失在一楼楼梯口了。
这反方向的动静惹得夏鸢蝶意外地回眸。
来处不见人影。
…生气了?
“能有什么?问题,放心吧,没事。”戴玲在门里招呼:“来,快进来,夏奶奶在里面?呢。她嘴上说不想打扰你,可是我?看?她巴着见你很久了。”
“好?。”
夏鸢蝶收回视线,走了进去。
游烈比夏鸢蝶迟来了十几分钟。
房门被再次叩响时,夏奶奶还攥着夏鸢蝶的手,舍不得放开似的,拉着她絮絮说着这几个月里的琐事。
门一响起,站在门旁准备离开的姚律师愣了下。
“是不是还有客人?”
“不应该啊,我?除了和小蝶没跟别人提起过了,”戴玲起身往门边走,“是不是招待所的人?”
“我?开吧。”姚律师说着,顺手将门拉开。
有些设施陈旧的长廊上,站着个十八九岁的男生。
上高三以后,游烈剪成了短碎发。没了额发遮掩,更能凸显出他五官轮廓的优越感了,每一根线条都凌厉清峻,眉骨和鼻骨尤为张扬挺拔。身上的黑色长大衣笔挺,双排古金色扣子系得一丝不苟,气质也?藏得卓然冷冽。
一眼看?过去,和他身后的旧墙老地板格格不入,像是两个世界的违和感。
再加上大少爷自带一副冷淡疏离的厌世气场,姚律师几乎晃了下神,这才谨慎开口:“您是……?”
游烈将开门的人从上瞥下。
西装革履,甚至还打了领带。左手文?件包,EMS的快递封露了一角,右手拿着收到一半的笔本,密密麻麻斜记录着未干的笔迹。扶门的袖口上似乎蹭过一点没完全洗掉的红色印泥,留下了淡痕。
律师,而且应该是法?律援助律师。
游烈漫不经心下了定论?,就?朝里面?挪开视线:“夏鸢蝶在吗。”
“小蝶,找你的哎。”戴玲有些惊讶于门外男生那过于出挑的身量和长相,愣了下才回过神。
她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怎么?还大包小包的,先进来吧。”
房间里一些,夏鸢蝶隔着两人和半扇门,只能瞥见游烈侧边黑色大衣垂坠的凌厉线条。
她迟疑了下:“奶奶,我?…同学来了。”
“同学?”夏奶奶意外地问。
而此刻,在姚律师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而有些激动的注视下,游烈拎着手里的东西,走进门内,靠墙根放下了。
招待所的房间不大,游烈直起身后,一眼就?能看?到几米外的沙发。
夏鸢蝶正从那边过来。
瞥见游烈长腿边那堆起的礼盒果?篮,夏鸢蝶头有点疼,近身时轻了声:“你刚刚下去,是去买东西了?”
“嗯。”
游烈薄唇抿着,竟好?像有一点难以察觉的紧张似的。
夏鸢蝶看?得清楚,他藏在中领毛衣露了半截的喉结都轻滚了下,一两秒后,才压低了声:“我?该怎么?称呼。”
夏鸢蝶莫名其妙看?他:“你想怎么?称呼?”
“直接喊奶奶,会不会显得我?自来熟了。”游烈难得对什么?事情感到不自信的不确定性。